《在古代做个小县官》 第一章:孟长青被打 这天深夜,孟府灯火通明、府门大开。 后院的女主人急的一天没吃饭。 不为别的,就为她进宫做伴读的‘儿子’,已经在宫里关了两天。 终于,家附近的路上传来马车的声音。 一直在门口张望的下人赶紧往后院报信,“夫人!少爷回来了!” 主位上坐着的夫人蹭的一下站起身,“少爷怎么样了?” “被打了十大板,站都站不起来了。” 夫人听到这话,心揪了起来,“快去叫胡大夫,你赶紧找块门板把人抬进来啊。” 孟长青被挪到门板上的时候,就已经晕了。 她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着事情。 想自己倒了大霉,胎穿到一个封建社会。 想到她那些虚伪的伯伯和堂哥,自己要是没熬过去,她母亲和亲娘不知道要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。 想自己动手揍太子时,太子那傻样,果然,上位者也是一样不经揍。 又想到皇帝说的那些话,想到打在自己身上的板子。 哎呀,板子的事情不能想,越想越痛。 “啊!” 孟长青痛的醒过来,发现自己已经从门板转移到了床上,母亲正坐在床边给她上药。 “可算是醒了,赶紧把这碗药喝下去。” 孟长青看到眼前乌黑的中药,实在是不想喝,闻起来就够苦了。 “必须喝了,胡大夫给开的药,能让你背上的伤好得快些。” 孟长青咧嘴赔笑,“冷冷再喝。” “你还有心情笑!”文氏假装用力的揪她耳朵,“差点就死在宫里了,到底发生了什么?我们在外面急得要死,你究竟为什么对太子不敬?” “嗐,那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学的,要跟我搞男风那一套,伸手就解我腰带,我能让他解么?这不就揍了他一顿。” 孟长青女扮男装,犯欺君之罪,真要让太子脱了裤子,那势必大难临头。 退一万步讲,就算能得皇帝宽恕,饶得一命,但她必须回归女儿身,那必然家产不保,往后的日子恐怕比死还艰难。 若只是揍太子一顿,虽也有大难,但以皇帝对她家的感情,最多受点皮肉之苦,身份不被揭穿,一切都好说。 果然,她赌对了。 这不就好好的回来了么! 家产没丢,性命也没丢。 说起孟长青为什么要女扮男装,那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。 她是她爹孟老将军的遗腹子。 孟老爹打仗把自己和三个儿子都打没了。 按照本朝某些宗族的宗法,如果儿子没了,那家产要交还给宗族,或者找侄子继承。 让文氏把她丈夫和儿子打下来的家业,拱手交给他人,她怎么可能愿意呢? 万幸,那时候孟老爹的姨娘梁氏,正怀有身孕。 只要生下的是儿子,那孟老爹就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 可要是个女儿,家业还是得落到外人手里。 所以,孟长青必须是个儿子。 “陛下对你的处置是什么?”文氏知道宫里的规矩,长青敢对太子动手,处罚绝不会只是十大板这么简单。 “给我发配到凉州去了。”孟长青说起这事,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,甚至还有些激动,“凉州有个叫北山县的地方,皇上让我到那边去做知县,他连官印和文书都给我了。”
孟长青撑起上半身,从怀里掏东西。 “看,这是文书、官印。”她献宝似的把东西塞到文氏手里。 “凉州……”文氏手指抚过纸上的文字,“那是大梁的边境,三国交界,燕人凶残野蛮,又有捷丸伺机而动,你父亲和哥哥们,就战死在那里。 如今镇守在那里的将士,多半是孟家军的旧部。 皇上让你到凉州去,所图为何?” “管他为什么。” 孟长青仍有她上辈子的豁达,“总归是一线生机,母亲,快去收拾行李,我们这就启程。” “现在?”文氏按住孟长青,“老实说,你在宫里还干了什么?” “没干什么。”孟长青保证,“真没干什么,就是那一脚踢的不是地方。” 文氏懂了。 “你可真是……” 大晚上的都别睡了,赶紧跑吧。 “八方,去通知梁姨娘,让她把家里的金银细软全部收好,再叫人准备车马粮食,准备妥当后立刻出发。 对了!把胡大夫也绑了带上。” 皇宫之内。 皇帝坐在东宫正殿,面前跪了个年纪很小的内侍。 小内侍趁着皇帝不注意,左右来回挪动屁股。 “你也跪的够久了。”皇帝开口,“说说吧,太子和孟家少爷为什么起争执。” 小内侍脑袋抵着地砖,“回禀陛下,小人实在不知道,太子和孟少爷起争执时,小人并不在旁。” 皇帝不怒自威,“你是太子贴身内侍。” “陛下恕罪,不是小人偷懒,是太子吩咐,有话要跟孟少爷单独说,所以把小人等赶了出去。” 皇帝向后仰靠,“如此,你也不必在太子身边伺候。” 小内侍哆嗦起来,“陛下饶命!陛下饶命!” “罚入苦役。” 小内侍哇哇乱哭、满嘴求饶:“陛下恕罪啊,宽恕小人的罪过吧!” 皇帝身边的侍卫哪管他在嚎什么,直接拧住他的手,提了出去。 内室的太子听到声音,急的赤脚下床,朝着房外喊:“父皇,饶过桃子吧,他什么都不知道啊。” 守在内室的御医,赶忙上前拦他,“殿下,您的伤需要静养,切不可乱动啊。” “放开我!” 太子推开御医。 御医不禁推,太子一伸手,御医往地上一滚,就地趴好。 这下就轮到看守的侍卫们出手了。 这些侍卫,只遵从皇帝。 出手就直接把太子架起来按到床上。 皇帝发落了内侍,听到里头的动静,眉头蹙起,实在想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打一顿。 “最后再问你一次,长青为什么打你?”皇帝的火气已经快要冲出脑门。 太子吓的不敢作声。 “说话!” “我哪儿知道。”太子的心虚就写在脸上,“他本来就性格暴躁。” “朕看着他长大,他什么性格朕很清楚。老实说,否则朕也叫你尝尝板子的滋味。” 太子咬死不肯说。 皇帝念着他的伤,不可能真的打他。 “他孟长青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?”皇帝厉声,“他的父亲和兄长为守国家战死,如今朕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打了他,朝中老臣要如何看朕!” 第二章:他去了凉州 “父皇是天子,何须在乎臣子们的看法。” 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头顶,满眼失望,“朕看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,从今天开始,你留在东宫反省,不可跨出一步。 等你什么时候真正知错,什么时候再出来。” 皇帝转身要走,太子紧追其后。 “父皇,是我被他踢伤了啊!为什么要关我?” “你若没有过分之举,他会伤你?”皇帝停住,太子没停住,直接撞上皇帝的后背。 皇帝晃都没晃一下,太子的鼻子却直发酸。 “您未免太偏心,就算我有不对,您也不能只关我啊。” 皇帝耐心渐失,“朕已经罚过他。” “我也情愿被打十大板,只要您别关我!” 皇帝咬牙,“他去了凉州,你也要去吗?” 皇帝丢下这句话,大步离开,东宫的门也被守卫从外面锁上。 太子直接傻眼,凉州…… 还以为这次的风波,就跟以往一样,父皇两边骂一通,之后他俩又能一起玩。 却没想到,这回这么严重。 宫墙之外。 有人趁夜黑风高,破门抢人。 “干什么?绑我干什么!哎呀,我的手!” “八方,你个混账!谁让你来呜…呜呜……” 八方又把他嘴里的麻布塞紧实了点,“抱歉了胡大夫,夫人的命令,把你也带上,没时间跟你解释了。” “好了没有?”小药房门口又冲进来一个人,看胡大夫已经捆绑完毕,立刻过去把人抗走。 胡大夫看着桌上的药材,人参!他刚收的人参! 八方顺着他的视线,看了桌上的东西,找了块布,全部包上带走。 胡大夫被人扛上马车。 没一会儿,他的药箱和一堆药材也被丢了进来。 随后拉车的马就开始狂奔。 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交杂在一起,偶尔还能听见前面驾车的人不断的催马快走。 什么事情急成这样? 孟长青快死了? 还是她被人识破了? 就在他快被晃吐的时候,马车终于停了下来。 八方钻进车厢,“胡大夫委屈您了,这就给您解开。” 等绳子被解开,嘴里的麻布被抽出,胡大夫对着八方抬手就抽,“好大的狗胆!连我也敢绑,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!” “胡大夫!”马车外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。 胡大夫抽人的动作停了下来。 八方恭敬道:“我们夫人在车外等您。” 下了马车,胡大夫才发现,这是一处荒地。 难怪晃了那么久,原来已经出了城。 “抱歉胡大夫,让您受惊了。” 老胡迈步到文氏面前,拱手作礼,“夫人,究竟出了什么事?” “长青被陛下任命为北山县知县,即刻就要上任。” “北山县?在哪儿?” “在凉州。” 老胡压低声音怒道:“是你疯了还是皇帝疯了,凉州那是什么地方,你也敢让她去!” 文氏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动,依旧是那么镇定自若,“圣旨已下,为人臣者,岂可抗旨不尊?” “好。”老胡点头,挥手道:“你们要去就去,找我干什么?我家眷还在京城,绝不会跟你们去那种地方。”
“胡大夫。”文氏叫住转身要走的人,“您所知太多,我怎敢让您留在京城?” 老胡沉默片刻后懊悔道:“我当初就不应该……” 这话他只说了一半,后面的话,他知道不能再说。 文氏替他说了下去,“不该在十三年前答应我的恳求,还是不该认识我夫君?” “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,我从不后悔认识将军。”老胡说,“为将军守其家眷也是我甘心做的事。 但凉州我不去。 我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,绝对不会再去。 也请夫人放心,我知道什么话该说,什么话不该说。” “胡大夫,你也知凉州不是什么好地方,此行凶险,难道忍心让长青带伤赴险吗?”文氏路数多变,一条不通,就再换一条。 老胡:“我有什么不忍心?你们都忍心让她重伤赶路。” “好吧。”文氏看似妥协,“那你回去吧。” 文氏不做停留,向前面的马车走去。 老胡好几次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追上文氏,“我看过长青的伤再走。” 文氏面露欣喜,“多谢胡大夫,实不相瞒她刚刚又晕了过去。” “那你不早说!”老胡飞奔回马车里拿药箱,“跟我啰嗦半天,重要的事你是一句都不提啊!” “她的伤不是一两日能好的,您既然不愿意跟去,即便告诉您又有什么用呢?总归是要痛的,等她习惯就好了。” 老胡听出来了。 他不做声,上马车给孟长青把脉换药,还给扎了两针。 看着趴在毯子上,脸色惨白的孩子,老胡真是不忍心。 她才十三岁啊。 是孟将军仅剩的孩子。 若因为缺医少药落下残疾,那他老胡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孟将军。 至于文氏,虽是将军发妻,却不是长青的生母。 对长青,到底不像亲生孩子那么疼爱。 老胡叹气,“我跟你们倒凉州,等长青的伤好再走。” 文氏感激道:“那真是多谢胡大夫了。” 两人说话的声音,吵醒了孟长青。 “到哪儿了?”她声音沙哑,想探头出去看看,却扯动了后背的伤口,“嘶——” 胡大夫按住她,“不要乱动!” 车帘掀开,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妇人,端着药准备进来。 这位才是孟长青的亲娘,梁氏,听说以前绣工非常出众,甚至给宫里的贵妃绣过腰带。 马车空间有限,挤不下这么多人。 胡大夫下车让位,梁氏对他谢了又谢。 胡大夫却说:“你要真的心疼她,就应该拦住夫人,这么严重的伤,本就需要静养,即便皇帝有旨意,难道还不允许她养好伤再出发? 我想他也不至于刻薄到那种程度。” 梁氏替自家夫人解释,“连夜出发,是长青的意思。” 胡大夫摆手,“我不管了,你们两个大人就跟着孩子胡闹吧!” 马车里,孟长青问文氏,“我们到哪儿了?” 文氏给她盖好被子,“已经出了京城,别担心,我们在这里休息两个时辰再走。” 她又问:“胡大夫怎么在这儿?” 文氏:“他担心你,非要随行照料,直到你伤口痊愈。” 第三章:带你们去过好日子 “哎,没必要啊。”孟长青说,“这些年我跟胡大夫学了点本事,这样的皮外伤,我自己能治。” “医不自治,你怎么给自己治伤?”文氏倾身掀开车帘,“啾啾,怎么不上来?” 梁啾啾抬头,“我看胡大夫似乎心情很不好。” “担心家人吧,等咱们到了凉州,我会让人把他家人也接过去的。” 梁啾啾端着药坐到孟长青身边,“刚好入口,快喝了吧。” 孟长青是真讨厌喝汤药。 太苦了。 还不是只苦一下,是苦来苦去啊。 就算喝完了,嘴里都蔓延着苦味,哪怕是半夜打个嗝,喉咙里都会涌出这种味道。 没办法,她娘盯着她,只能硬着头皮喝下。 “我到现在还不知道,究竟为何要连夜离京。”梁啾啾把空碗放到一旁,等两人给她一个解释。 “圣意难测……” “夫人!”文氏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梁啾啾打断,“让她自己说。” 孟长青尴尬一笑,“只是跟太子玩闹时,下脚重了点。” “下脚?你踹了太子殿下?”梁啾啾难以置信,“你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?” 文氏抚上她的肩膀,“不能怪长青。” “夫人总是太纵容她,所以她才胆大包天,敢对太子动粗。”梁啾啾转向孟长青,“你该记得你的身份。”她的声音压的极低,“你与别人不同,怎敢如此跳脱?” “娘,咱也不至于谨小慎微到那个程度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要真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,宫里谁还拿我当回事?” 孟长青开解她,“哎呀,不必想得太悲观,凉州虽没有京城繁华,但它离京城远啊。 那些人想恶心咱,都凑不到跟前。 陛下让我到北山县做知县,那就是一县之主,说句大不敬的话,山高路远、皇命难达,我哪里是去做知县,我是做土皇帝去了。” “咱们在北山县,绝对比在京城过的自在。”孟长青保证,“母亲跟娘放心,我带你们过好日子去!” 梁啾啾吸了下鼻子,把用过的手绢收好,“罢了,再过两年,你也要长大了,不在京城,正好远离纷争。” 文氏对梁啾啾说:“我知道你本不是在意俗物的人,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,平平安安的,不论在什么地方,都好。” “什么时辰了?”孟长青忽然问道。 “快到丑时了。” “那你们快去休息吧。”孟长青说,“明日早点赶路,咱们争取在年前到北山县,别在路上过年。” 文氏说:“万事有我,你别操心这些,安心养伤吧。” 孟长青仰头看她,“那就多谢母亲了。” “我们走吧。”文氏对梁啾啾说,“让她好好睡一觉。” “是。”梁啾啾首先退出去,等在马车旁,把文氏扶了下来。 人都走了,孟长青反而清醒。 漆黑的马车里,只有缝隙处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。 她背上过了麻劲,这会儿火辣辣的痛,嘴里又全是那碗药的味道。 这十三年,没有一日过的不憋屈。 族人来访时,要小心堤防,进了宫又要夹着尾巴做人。 一刻都不能放松。 不过,这下好了。 她去北山县,从此之后离京城远远的。
刚才说做土皇帝,可不是为了安慰她娘,她就是这样想的。 等到了那边,先收拾好班底,从此之后就躺平。 别人赚钱她贪污,别人上朝她睡觉。 美好的人生,终于要开始了! 孟长青做着美梦睡了过去。 第二天一早,梁氏来上马车来看她,马车一动她就醒了。 “什么时辰了?是不是要出发了?” “夫人叫人做早饭了,你要方便吗?” 孟长青点头,她确实憋的不行。 “我扶你起来。” 马车上带有恭桶,孟长青一手撑着她娘,另一只手撑着车厢,艰难起身。 就在她放任自由的时候,却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,由远及近。 “前方车马,可是北山县知县孟长青及其家眷?” 洪亮的男声从后面传来,孟长青赶紧穿好裤子。 梁氏看她痛到头上冒冷汗,轻声劝她,“别着急,你母亲在外面,不论来人是谁她都能应对。” “听马蹄声,似乎是军中来人。”孟长青披上大氅,被梁氏搀扶着下了马车。 往马车后面一看,果然有一队人穿着盔甲,骑在军马上。 看着装,大概是皇帝的御林军。 孟长青摸不准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。 难道是皇帝撤回了命令? 应该不可能,如果撤回,刚才就不会称呼她北山县知县。 那是……太子被她踢废了? 眼看文氏正带着人走过去,孟长青赶紧叫住她,“母亲!”别过去。 文氏看懂了她眼中的情绪,但她更清楚,这一关不得不过。 所以她对梁啾啾说,“扶少爷上车。” 孟长青撑着马车不肯上,死死盯着那一队人。 是自己惹来的祸事,她没资格跑。 领头的一人,见文氏走近,翻身下马,对文氏恭敬道:“下官御林军守卫白沐风,奉陛下之命,携十一名御林军保护孟大人安全。” 文氏立刻对着京城的方向跪下,“多谢陛下,孟文氏在此叩谢陛下恩典。” 等文氏一套大礼完毕,楚沐风才说:“夫人快起,陛下还有一物,要下官交给孟大人。” 孟长青这时候已经被梁氏扶着走过来了。 即便每走一步,后背都如同被砂纸磨过,她还是强撑着一张镇定的脸。 “下官孟长青,见过白大人。”孟长青拱手行礼。 孟长青刚才听到他的名字,就明白了他的身份。 瑞王次子,楚沐风。 白是他母亲的姓氏。 孟长青在东宫混日子的时候,听别人传过他的闲话。 得知来人是他时,孟长青就敢确定,这帮人不可能是来杀她的。 楚沐风到底是皇室血脉,杀人灭口的事,不会让他沾手。 “孟大人。”楚沐风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令牌,令牌边角有诸多划痕,中心刻着一个孟字。 看到这个令牌,文氏整个人都一怔。 这是当年孟家军的帅令,执此军令者,就是孟家军主帅。 长青父亲死后,这块令牌就被皇帝收了回去。 如今,皇帝把它交给长青,是什么意思? 第四章:给你一百人 难道名为知县,实际是去打仗? 难道皇帝要让长青也死在战场上吗? 相比于文氏的震惊,孟长青就很懵,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,没见过。 “陛下让我把此物交给您,凭此令牌,可到凉州军营挑选一百名兵士,作为您的亲兵。” 这下轮到孟长青震惊了。 亲兵她知道,王侯高官都有亲兵,但人数大多只有二三十人,多的也不过五六十。 可皇帝给她的人数,却是一百人。 而且从来没听说过给知县配亲兵的! 还让她到军营里去挑。 这待遇,真是让她去做知县的? 不会是敢死队队长吧? “孟大人?”楚沐风看着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孩子,小小年纪,就因父兄功绩,得陛下如此重用。 也不知道,他能否担得起陛下的这份信任。 孟长青伸手接过令牌,“多谢陛下,多谢白大人和御林军的兄弟们。” 回到马车内,文氏将这块令牌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。 文氏这时候也改变了想法,“陛下表面罚你,实则却是要护你。 当今太子,是皇贵妃之子,你在宫中跟她接触过,应该知道那位是什么脾气。 你对太子下如此重手,她绝不会放过你。 即便明面上没有动作,暗地里也会下黑手。 陛下让你去凉州,恐怕是要找个能护住你的地方。” 梁啾啾说:“凉州地处边关,宫里的人是伸不了手了,可那地方本就凶险,外敌随时入侵。” 文氏说,“凉州地大,不是所有的县城都直面敌军,要看北山县在什么位置。” “夫人,依您看,北山县应该不是凶险之地吧?” 文氏摇头,“要等到了那边,才有定论。” 孟长青又重新趴回被窝,她的心态非常好,“就算凶险,也有镇守边关的将士在,轮不到咱们上阵杀敌,娘就别担心了。” 大不了敌人来了她就跑。 好官不会做,做昏官她最行。 文氏也说:“担心无用,咱们权当出门游玩,等到了地方再作打算。” 车外传来八方的声音,“夫人,早饭拿来了。” 梁啾啾探身出去接。 “姨娘,胡大夫说少爷的药要再加两味,过会儿才能熬好。” “好,你去吃早饭吧,告诉大家,等少爷喝了药就出发。” “姨娘,还有一件事。”八方问,“刚才来的那队御林军,以后跟咱一起吃吗?” 这真是个问题。 十二个大汉,需要的口粮可不少啊。 “等我问过夫人再说。” 马车的车厢并不隔音,况且车门还开着。 梁氏提着餐盒反身回来时,文氏就有了决定。 “不管他们吃不吃,都要准备他们的份。”文氏说,“他们一路吃穿住行,都由我们包了。” “这这样一来,就要多出不少花销。” “虽说他们另有俸禄,但到底是来保护长青的,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。” “说是保护长青,可我刚才看他们的样子……”梁氏皱眉,“您上前跟他们说话,除了领头那一位,其他人都骑在马上。 他们对您都不见得多尊敬,何况对长青一个孩子。”
文氏不在意这个,“御林军多是勋贵后代,论出身,他们本就比我们高贵,不过是听从皇命,暂时留在长青身边。 我们也不需他们的尊敬,只要他们记得自己的职责就好。” 她俩说话的时候,孟长青已经打开餐盒自己吃起来了。 一吃就知道,这不是她家厨子的做的。 她家厨子手艺很好,可惜厨子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,一家老小都在京城,自然不可能跟着孟长青一家去凉州。 能理解。 就是这早饭,到底是谁做的? 大米要知道自己做成粥能难吃成这样,都不情愿长出来。 又苦又咸还有类似蛋壳的东西在里面。 梁氏注意到她要吐不吐的表情,“怎么了?胃里难受吗?” 孟长青咽的艰难,“胃里倒不难受,舌头难受,早饭谁做的?” 梁氏端起碗尝了一口。 谁这么糟蹋粮食? “早知道我过去看看就好了。” 文氏不信邪,“看着挺好,不至于难吃成这样吧。” “您尝尝就知道了。” 文氏一喝,“吃饼吧,饼是从家里带出来的。” 马车里的三人忍了,外面的人却忍不了。 八方在外面鬼叫,“我就说你那壳剥的不干净!这种东西你还让我拿给主子们喝,你怎么好意思!” 来财当即吼回去,“你有脸说我,明明是你烧的火,锅底糊了都不知道!” 孟长青就知道是这两人干的,别人做好饭,起码知道自己先尝一口。 “这俩孩子。”梁氏说,“当着外人的面吵起来,实在太难看,我过去劝劝。” “慢着!”孟长青原本放松的神情一变。 “怎么了?” 孟长青放轻呼吸,略过外面的吵闹声,仔细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,急又杂乱,“先别下车。” 她所料不错,骑马的那些人正是冲着他们来的。 “来者何人!”这是楚沐风的声音。 “吁。” 大概是来人已被御林军拦下。 “你们又是何人?胆敢劫持孟将军之子!” 听到这个声音,文氏一把掀开车帘,立刻走了出去,“东文。” 几个骑在马上的人,手已经按在了身侧的刀把上。 带头的一个中年男人,正是文氏刚才叫的东文。 他满身戒备,问文氏,“夫人,这些是什么人?” “是陛下派来保护长青的御林军。”文氏快步走过去,对楚沐风道:“白大人,他们是府中家人,不必阻拦。” 楚沐风这才收起剑,侧身让开。 马上的几人纷纷下马,将文氏和御林军隔开,护着文氏朝孟长青所在的马车走去。 “出了什么事?”文氏低声问。 代东文是孟府的管家,根据文氏的安排,他应该留在京城守住孟家的宅子和产业。 “夫人,今日凌晨有三个蒙面人潜入府内,我们竭尽全力也只能截杀一人。 那人身上没有半点记号,凶器是上等钢刀,一般铁匠铺根本没有那等料子,我看他们的功夫不像是野路子,多半……是宫里出来的。 宫里有人要杀少爷。” 第五章:处处忧患小心防范 文氏竟不觉得意外,“家里人怎么样?” “有三人受了伤,皮外伤。”代东文说,“那些人已然知道少爷不在家,必会顺路追来。” 文氏看向一众御林军,“看来陛下早有预见。” “夫人,宅子和家业一时三刻丢不掉,当前少爷的安全最要紧,还是让我们跟着少爷吧。” “你不是不知道,你家将军的宗亲都是些什么人。”文氏说,“只要家里一天没有主事的人,他们就敢登堂入室。守不住孟府,长青就没有退路。” 代东文深吸一口气,无奈道:“好,我留在孟府,定然守住少爷的退路,但请夫人把他们带上。” 文氏的视线落在其他家人身上,正要说话,紧贴着的车厢里传来孟长青的声音,“东文叔,进来说话。” 梁氏已经从车上下来,代东文见文氏冲自己点头,便大跨步上了马车。 代东文一进去,差点踩到他家少爷的脑袋。 只见孟长青脑袋冲外趴在正中间。 代东文及时收脚,侧身贴着车厢壁坐下,“少爷你还好吗?” “还好还好。”孟长青转头面对他,“我昨晚走的匆忙,人也带的少,不是来不及通知更多人收拾行李,而是我只能带这么些人。 如今家里处境艰难,我尚未成年,宗亲伺机而动,内宫朝堂皆有人恨我,唯一能保我的只有陛下。 陛下之所以保我,是可怜我。 但凡我表现的不那么可怜,陛下不免要起防范之心。” “孟将军和三位公子都为国而死,只留下您这么个独苗。”代东文怒从心起,“也不知我们守的是谁的天下,赤胆忠心都已经挂到他的眼前,他还要防范您。” “帝王之心本就多变。”孟长青把话题引到他带来的那些人身上,“陛下允许我挑一百孟家军做亲兵,我到了凉州自然有人用,家里比我身边更需要人。” “孟家军远在边关,这一路上……” “一路上自有御林军守卫。”孟长青说,“陛下若是连我也保不住,那他的皇位也没几日坐头了。” “少爷,就算是皇帝派来的人,你也要多加防范,保不齐那些人中还有别人的势力。” 孟长青点头,又嘱咐起代东文,“不要让任何闲杂人进门,连府中下人也要防备,不能让他们靠近我的书房和母亲的住所。 比起接了当的取我性命,我更怕家里突然多出点什么。” 代东文郑重点头,“我记下了。” “对了!”代东文一拍大腿,“从京城到凉州,势必经过万州,席蓓回乡处理他大哥的丧事,如今应该就在万州,我这就去信,让他在沿途驿站等你。” 席蓓是孟长青的武学师父,早半月前收到家书,说家中大哥重病怕是活不了几天,想让他回去见最后一面。 就在昨日,席蓓来信说他大哥去世,他要等丧事结束后,处理好家中事物再回京。 现在省事了,不必回京,沿途等着就行。 马车外,胡大夫捧着食盒再三催促,“他们到底有多少话要说?再等下去药都要凉了。” “想是有家中事务要交代。” “夫人,您是孟家的主人,什么家务事不能跟您商量?” 文氏说:“长青才是家中主人。” 车帘掀开,代东文从车上跳下来,对文氏道:“夫人,我们这就回府,您跟少爷也要加紧赶路,一切等到了凉州……嗯?胡大夫,您这么在这儿?”
“你说我怎么在这儿?”胡大夫阴沉着脸上车。 孟长青跟他招手,“哟,胡大夫,怎么早起就心情不好?” “摊上个不听话的病患,心情能好吗?” 孟长青懂了,原来是自己之前下车,被他看见了,“没事没事,我后背不过是皮外伤,修养几天就好。” “皮外伤?”老胡冷哼,“宫中的板子,二十下就能把人打死,你小小年纪被打成这样,万一没有调养好,是要落下暗伤的。” 暗伤就暗伤吧,孟长青不在乎。 她也没想活多久,只要能把京城宗族那一批上年纪的熬死就行。 不过这种话,没必要说出口。 当然,除了这一次她起来走动了几步,之后就一直很安分。 除了憋不住要方便的时候,其余时间都老老实实的趴着养伤。 到底是年轻,又有大夫随行照料,孟长青的伤,快速的好了起来。 半月后,孟长青一行人到了万州凤霞镇地界。 她后背结的痂已经开始脱落。 胡大夫才准许她下地活动。 孟长青养伤养怕了,天天趴在车厢里睡觉,整个人都差点睡扁。 今天终于得见天日,她高兴到连喝药的动作都麻利了许多。 她抬头猛灌,灌完之后,连咳好几声。 梁氏给她顺气,“你就不能慢点。” “慢不得,我得抓紧时间下去走走。”孟长青把空碗交给梁氏,“对了娘,联系上席师父了吗?” “小代去前面的驿站打听了。” 车帘掀开,一阵冷气扑面而来。 孟长青裹紧了身上的大氅,“八方!来财!” 她这一喊,冷气入喉,又咳了几下。 不远处生火的两人听到动静,立刻跑了过来。 八方嘴快的不行,“哎哟少爷,您可算出来了,还以为您就这么躺去凉州了。” “滚,别咒我。” 还是来财眼里有活,把孟长青搀下了车,“少爷,您好点了吗?” “那肯定是好多了,要不然胡大夫也不会让我出来。”孟长青说:“陪我在附近晃悠两圈。” “风大,您靠着点我。”来财侧身给她挡着风。 八方贴到来财前面,“我也来挡着,我俩给您凑一堵人墙。” 他俩螃蟹似的走在孟长青旁边,动作搞怪,实在引人注目。 很快就有人走了过来。 是代东文的儿子小代,带着席蓓朝这边走来。 “长青!”席蓓一把捉住孟长青,“皇帝把你打了?” “师父。”孟长青朝他行礼,随即又动了动手脚,“是打了十板,不过现在好的差不多了,你看。” “他怎么敢打……” 他话还没说完,走来的文氏就道:“席师父别盲目偏袒,是长青先打了太子。” 席蓓自有一套莽夫理论,“孩子打架哪里有大人插手的道理,他就是欺负长青没爹!” 胡大夫听着这匪夷所思的话,扎药包的手都一顿,问文氏,“拜这么个人为师,你就不怕他把孟长青教成缺心眼?” 第六章:到达凉州 席蓓见孟长青确实能走能动,这才略略放心。 “师父,家里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?” “处理好了。”席蓓把身上的包裹交给来财,“老代来信,让我等到你之后,一定随身保护你,怎么?打了你还不甘心,还要取你性命?” “抓不到主谋的事,说了也无用。”孟长青说,“师父你先休息会儿,等采买的人回来,我们就得继续赶路。” “没事,我用不着休息。” 胡大夫横插进二人中间,“你不用休息就去干别的事,她得休息了。” 说完他赶着孟长青进马车,“行了行了,天气太冷,你还是回车上吧。” 孟长青跟鸭子似的正在要进圈,就听有人喊她,“孟大人。” 孟长青回身拱手,“白大人,何事啊?” “多日不见孟大人,一直担心大人的伤情,今日看来,大人似乎好多了。” 孟长青客气回道:“确实好多了,多谢白大人关心。” 楚沐风从袖口里抽出一沓封好口的信,“跟随大人离京已有半月,家人难免牵挂,下官等写了些家书,准备到前方驿站寄回去,大人可有要捎带的信件?” “我家人就在身边,无需寄信,白大人快去快回。” 看楚沐风上马走远,靠着车厢的席蓓忽然说:“我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?” 进了车内的孟长青正要说话,却觉得一阵咳意袭来,张嘴就是猛咳。 “你看谁不眼熟?”胡大夫把搓好的药丸塞进车厢,“含一颗在嘴里。” 孟长青赶紧拆开外面的油纸,往嘴里塞了一颗。 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开,但随即就觉得一阵凉意滑入咽喉,果然不咳了。 胡大夫说,“你这外伤眼看着好了,可内里还没好,千万不能受冻,别出去呛冷风,知道了吗?” 孟长青点头,把药丸收到蜜饯盒里。 之后孟长青果然老老实实,每日只有正午休息时才下车走两圈,其余时候连个车帘都不掀。 自离开凤霞镇后,又过十日,终于到了凉州。 与此同时,楚沐风给皇城的秘信,也到了御林军统领手中。 “公公,这是第七封。” 钱公公双手接过,“有劳魏大人。” 钱公公拿着密信交到了皇帝手上。 御书房内。 皇帝当着老太傅的面拆开信件。 老太傅低下脑袋,眼观鼻鼻观心就地入定。 “算算时间,长青应该到凉州了。”皇帝起身把信放进旁边的木盒中,似随意般开口问,“太子课业完成的如何?” 太傅回道:“殿下念书一向用功,前几日让殿下写了篇策论,比起之前更有长进。” 皇帝坐回龙椅,“他倒是安心。” “陛下,太子还小,不该对他过于苛责。”太傅劝道。 皇帝深吸一口气,“先生,您可知,长青回府当晚,就有杀手潜入他府内,他这一路去凉州,前后不下八次暗杀。朕是不该苛责太子,可有些人的心太大了。” “恐怕这多次暗杀,背后不止一个主谋,陛下越是压制太子,长青越是艰难。”太傅说,“且太子本身过错不大,陛下责罚过重,难免伤及父子情分。”
“先生认为,朕如何处置才算恰当?” 太傅躬身,“不敢,皇宫内院之事,陛下自有决断。只是依老臣看,太子有储君之才,亦有储君之德,不该为母家势利所累。” 皇帝眸光复杂,“正如先生所说,太子是朕的长子,虽偶尔顽劣,但勤奋好学性格温良,远比其他皇子有见地。 但朕的其他儿子,未见得就甘愿做闲散王爷。 现在清算太子母家,恐怕太子将来压制不住其他皇子。” “陛下所言正是。”太傅忽然转移话题,“三皇子年龄渐长,如今上课也越发用功了。” 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,皇帝却明白太傅的意思。 是要让贵妃及其家族,把视线从长青身上转移到三皇子身上。 孟长青再如何,也不过是臣子,可三皇子不同,他和太子一样同样拥有皇位继承权。 两者相比较,自然三皇子更具危险性。 但这样做,就是把他的儿子推到风口浪尖处。 皇帝说:“他才十岁。” “是啊,三殿下才十岁,就已经把您继位时所写的治国策背会了。”太傅冲皇帝一拜,“想必三殿下,也等着陛下查验功课,老臣先告退了。” 凉州城外。 小代拿着孟长青的名帖走到守门官兵处,“我家大人是北山县新任知县,赴北山县任职经过此处。” 官兵接过名帖,“稍等,我得拿给兵头验看。” 没一会儿,守门的官兵带着兵头出来,“就是他。” 兵头走过来把名帖还给小代,“用印无误,请大人入内,驿站在城东方向。”兵头拍了一下身边的守门官兵,“我让他带你们过去。” 小代赶忙道谢。 马车进了城门,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,孟长青掀开小窗的帘子看了出去。 这地方可比不上京城啊。 大道两旁,竟然还有两间土屋,空气中永远飘着尘土,什么东西看起来都灰扑扑的。 街旁叫卖的小摊位,多是卖一些粗糙的藤编织物,偶尔看见一两个卖皮毛的。 孟长青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一下,赶紧放下帘子,又把小窗关紧。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,八方搬过板凳放在马车旁,“少爷,咱们到驿站了。” 孟长青钻出车门,干燥凌冽的寒风卷着尘土,糊了她一脸。 驿官迎出大门,冲着楚沐风就道:“知县大人,饭菜和热水都已备下……” 话还没说完,就被楚沐风打断,“孟大人在你身后。” 驿官的笑僵在脸上,转身冲着孟长青连连道歉,“卑职有眼不识泰山,还请大人恕罪。”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恕罪,硬生生把想进门躲风的孟长青堵在门口。 “都说了没事,先让我进去!” 驿官赶紧让开,弯腰陪在一旁,“大人请,热水和饭菜都已经备好,您是先用饭,还是先洗澡?” “先洗澡,多烧些热水,我母亲也要用。” “是。”驿官推开房门,里面是为孟长青准备好的房间,“这是您的房间,我这就下去让他们接着烧水。” 第七章:拜见凉州知府 孟长青洗了澡,觉得身上松快一大段。 回想起来,她已经一个月没洗过澡了。 换了身干净里衣,又翻箱倒柜找件能套上身的灰色棉袄。 八方提着热水来敲门,“少爷,要加水吗?” “我洗好了,多的热水给夫人她们送去。” “好的少爷,那要让人先把饭菜端上来吗?” 孟长青打开房门,“我得去知府衙门交拜帖。”她整理着身上的灰棉袄,“让代哥套车,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吃。” “哎少爷,给拜帖哪里用得上您亲自去,我替您跑一趟不就行了?” 孟长青把裹在头发上吸水的布取下来,“那是我顶头上司,我这个做下属的第一次登门,让下人给拜贴? 那意思是,让他空出时间等着我上门,合理吗?” “好像是不合理。”八方拎着水桶边走边说,“少爷你等着,我送完水立马去跟代哥说。” 第一次去见顶头上司,孟长青遵守官场文化,给自己那未曾谋面的领导,准备了一份礼物。 她从后院经过时,刚洗完澡出来的文氏,看到了她手里抱着的东西,心中不忍。 “夫人。”梁啾啾扶上她,“可是有话要关照长青?” 文氏摇头,“她手里抱着的是一把剑,那是她父亲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,他们父…子连面都没见过。” 所以将军不知道,他最后一个孩子是女儿。 明明是个女儿,却不得不承担儿子的责任,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将军会不会怪她。 想到这里,文氏神色微变。 想来他也没资格怪。 是他自己一堆豺狼似的亲戚,逼得她们走上这条路。 黄土压实的街道上,驿官赶着车,八方替孟长青抱着装剑的盒子,“少爷,咱头回去见上官,就给人送一把剑,是有什么说法吗?” 孟长青正检查自己拜帖上的字,“为什么是你跟着我?代哥呢?” “夫人和姨娘还在驿馆,代哥当然要留下照应,我是您的贴身小厮,我不跟着您谁跟着您。”八方蹲到孟长青面前,“少爷,给我讲讲呗。” “哪有那么多弯弯绕,见都没见过的人,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?不过依据他是武将出身,猜测他比起文房四宝,大概率更喜欢兵器。 你少爷我身上,唯一拿得出手的兵器,就是这把剑了。” 孟长青合上拜帖,让八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剑,“别看这剑鞘不怎么样,但剑身非常锋利。” 她似乎要给八方试试这剑锋利到什么程度。 于是抽出剑,想找个什么东西割一下。 这时马车一晃,透进车厢的光线偏移,照到刀刃上闪出寒光。 八方赶紧按住他家少爷的手,“您还是收起来吧。”车厢太小,可别误伤了他。 八方给宝剑装盒的时候忽然想起来,“少爷,我怎么记着你箱子里有四把剑?” “是有四把剑,但这把才是我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总不能拿亡兄的东西送人。” “大人,知府衙门到了。” 孟长青踩着板凳下车,并掏了一两碎银塞给驿官,“有劳了。” 驿官满眼放光的接下,“哎哟,多谢大人多谢大人!”
府衙大门敞开,门里门外各有四个衙役守着。 看孟长青过来,例行公事的将人拦住,“什么人?” 八方:“我家大人是北山县新任知县,今日刚到凉州,特来拜见府台大人。” “北山县?”拦住孟长青的两个衙役相互对视。 他们之间的目光交流,全被孟长青看在眼里。 “大人此刻不在府中。”衙役说。 孟长青早就料到有这种结果,第一次上门,没指望能顺利见到本尊。 她递上拜帖,“这是我的拜帖,辛苦两位转交。” 后面有个认字的衙役凑上来,他打开拜帖见上面有个孟字,立刻变了表情,“您就是孟大人?” “我确实姓孟。” 几个衙役瞬间变得热情起来,“孟大人请进。” 其中两位推开侧门,带着孟长青往后衙走,“我们大人出城视察兵营去了,现在不在府中,但大人离府时曾交代,您要是上门一定要好好招待。” 孟长青记着进来的道,问他们,“府台大人何时回府?” 衙役这时候已经把孟长青领到了一间待客室,“大人晚饭前就会回府,您在这儿等等。” 行吧,那就等。 孟长青算着时间,从这时候到吃晚饭,起码还得等四个小时。 早知道有这一遭,就该吃过饭再来了。 本以为就送个拜帖的事,没想到会被衙役带进后衙等。 果然是凉州,跟京城的官场不是一个路数。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。 茶碗里的茶叶都被她嚼碎咽了下去,知府还不见回来。 人不回来,也不上盘点心,孟长青肚子饿的震天响。 响到八方都忍不住劝他,“少爷,要不然咱先回去,吃过饭再来。” “不是咱们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的。”孟长青揪了两片盆景叶子,“这就叫下马威。” “那这么饿下去,人岂不是要饿坏。”八方说,“要不我出去找找厨房在哪儿,给您弄点吃的?” “不行,你不能乱走。” 孟长青自己站起来到门口去观察,果然,不光是她所在的房间外没人,整个后衙里都没人。 孟长青这时候已经猜起来了,这位未曾谋面的府台大人,到底是谁的势力? 武将出身,官职不低,不可能是孟家宗亲这边能接触到的人,但也不能排除,这位府台大人就看中了那三瓜两枣。 也不太可能是肖家的人,皇帝既然让她来凉州,那就说明肖家的手伸不到这里。 天色越来越暗,也没个人来点灯,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为难她。 幼稚! 孟长青正这样想,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朝这边走来。 她自己坐正了身体,还让八方站好。 借着不明亮的光线,孟长青看到一个壮汉走了进来。 壮汉身上佩剑,且进门就站在正中间,他应该就是凉州知府了。 孟长青站起来,“下官孟长青,特来拜见府台大人。” “长青。”壮汉激动的走到孟长青面前,摸上她的脑袋,“你怎么叫长青了?” 第八章:你就是我叔 孟长青低着头心想,这是什么路数? 豆大的泪珠落在孟长青才洗干净的头发上,把她砸懵了。 她刚想后退一步,就被这人一把按进怀中,这人激动道:“孩子!见着你实在太好了!” 孟长青的肚子就在这时候叫了起来,壮汉吸了吸鼻子,“怎么?还没吃饭吗?”他转头大跨步向外走去,站在房门外面喊:“来个人!去厨房煮点东西来,要快!” 他站在外面抹了把脸才进来,一进来就从袖口里掏出火折子,去点灯罩里的半根蜡烛。 “孩子,到这边来坐。”他把蜡烛放在圆桌上。 孟长青走过去,道了声多谢大人,这才落座。 知府大人说:“太见外了,我跟你爹是过命的交情,虽说我的官阶远不及你爹,但你爹这人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,从不轻视我们这些下属,常与我们兄弟相称。 我不要脸的说一句,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。” 孟长青当时就站起来,对壮汉拜道:“侄儿拜见叔父。” 卫方耘立刻扶他起来,“好好好。”他借着烛光仔细看孟长青,“你的眉眼长得很像你爹。” 亲生的当然像,她心里这样想,面上却装作遗憾,“可惜我没见过我父亲。” 这话一出,卫方耘眼眶又红了,“你父亲是难得的英雄好汉,你们一家……都好!” 他调整情绪说:“我见你平安无事的来了,我这心才能放回肚子里。”卫方耘说,“二十几天前,衙门就收到皇上的加急密诏,说你得得罪了肖贵妃,怕你留在京城不安全,让你暂时到我这里来。 我看到密诏就想派兵去接你,只是捷丸最近多次冲击巍山关,我实在分不出精力,又不知道你从哪条路来,生怕错过,只好吩咐府中衙役,一旦等到你,千万要请你留下。” 原来是这么回事。 合着她是因为知府大人的关心,才饿了半天肚子。 孟长青作为新任官员,关注点自然要落在朝政之事上,“巍山关乃是高山夹着天堑,捷丸明知难以攻破,怎么会多次冲击?” 卫方耘赞赏道:“不愧是孟将军的儿子,小小年纪就记得地势,又知道去想争端原因。” “叔父谬赞了,我在宫中做太子伴读,偶尔听太傅讲过一些。” 卫方耘喝了一口冷茶,讲解道:“捷丸这个地方,多是野人部落。 那是一群不开化的人,既不会种地也不会蓄养牲畜,春夏秋三个季节还好,他们能摘到野果,也能捕捉到野物,可一旦入了冬,他们就没东西吃了,只能去抢别人的。 每到冬天,他们就会向巍山关或者燕国发起攻击,这是惯常的事,不必担心。” 说到这里,两个衙役抬着一口冒热气的铁锅快步走了进来,“大人,做了锅疙瘩汤。” 其中一个衙役从怀里掏出两副碗筷,他放到桌上的同时还问,“大人要腌萝卜吗?” “这还用问,当然拿上来。”卫方耘说,“你再去打些酒来,今日有喜事,应当喝上几碗。”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开口,“能麻烦衙役再拿一副碗筷吗?我这位随从也饿了。”
“是我疏忽,再去拿干净的碗筷来。”卫方耘让八方坐下,又盛了满满两碗疙瘩汤放到他们面前,“你们先吃,在你们这个年纪,是最经不得饿的。” 八方看着面前的疙瘩汤,不知道该不该动,求助的看向孟长青。 孟长青略向八方侧过身,“叔父关照你,还不多谢。” “多谢府台大人。”八方站的急,差点把面前的碗撞翻。 “坐下坐下,快吃吧。” 他这样说,孟长青还是没动,都等一下午了,也不差多等这一会儿。 幸好那俩衙役来的快。 孟长青眼疾手快,从衙役手里接过碗筷,给卫方耘盛了满满一碗。 这下都有了,不装了,吃吧。 孟长青饿到完全不顾及形象,端起碗猛灌,一碗下肚才觉得人活过来了。 卫方耘自己没怎么吃,看孟长青吃完立刻给她加满。 “吃!在叔这里不要客气,吃饱了再说!” 孟长青喝完第二碗,眼看着卫方耘还要给她加,当即拒绝,“我吃饱了叔父。” 卫方耘就把那勺加给了还在吃的八方,“你这位随从比你能吃。” 八方很不好意思,扒拉面疙瘩的筷子都停了下来。 卫方耘意识到自己这话有问题,补充道:“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能吃是好事,吃得越多,将来长得越壮。” 他的视线在八方脸上盯长了,忽然说:“跟着你的这孩子,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?” 孟长青收好擦嘴的手帕说:“八方父亲从军时,就被分在孟家军,恐怕您见过他的父亲。” “原来是孟家军的后人。”卫方耘又问,“你爹是姓张吗?” 八方放下筷子回道:“我不记得我爹叫什么,得问夫人才知道。” 孟长青解释,“据母亲说,八方还在襁褓中,就被我父亲抱回家了,他自小在孟家长大,母亲也很少说他的身世,所以他对自己的父母没什么印象。” “如果是这样,那你爹就是姓张。”卫方耘对八方说,“你爹叫张发,当年燕人攻进边关小镇,你爹死在战场上,你娘也被入城的燕人杀害,当时你娘把你放在篮子里,又挂在梁上,那群燕人才没发现你。 后来孟将军带着我们击退燕人,救下了你和另外一个孩子。” 八方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身世,他只知道自己的爹是死在战场上的,却不知道他娘也是死在燕人手下。 他是被挂在梁上才能捡得一条命。 最后半碗疙瘩汤,吃的顶心顶肺,难受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孟长青拍了拍他的后背,又对卫方耘说:“我还有一名随从叫来财,是跟八方一起进府的,想必他就是那另外一个孩子。” 卫方耘感叹,“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再看到你们,你既然是张发的儿子,得叫我一声伯伯。” 孟长青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,“叫啊。” 八方立马跪下,“拜见卫伯伯。” 想象中面见上司的场面,竟然变成了认亲现场。 第九章:北山县的位置 认亲之后,孟长青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,“叔父,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,请您不要嫌弃。” “你这孩子,太客气了。”卫方耘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,“你既然叫我一声叔父,应当是我给你见面礼才对。” “您不仅是我的叔父,也是我的上官,这是我的一点心意,还请收下。” “好。”卫方耘虽在边关,却也深知为官之道,知道这礼不收,这孩子不会安心。 “这里面是什么?”他说着打开了盒子。 看到里面是一把剑,光是看着手柄他就觉得有些眼熟,只是年岁久远,一时没想起来,直到他抽出剑身,看上看面刻着的善字。 “这是你爹留给你的剑。”卫方耘以为孟长青不知道剑的来历,“你看这上面,还刻着你原本的名字。 你原本该叫孟孝善,皇上给你改名叫孟长青,大概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,长长久久。” 孟长青表面微笑,实则却想,根本不是这么回事。 她出生那会儿叫孟长命,皇帝听了这个名字,觉得是在点他,这才改成孟长青。 卫方耘把剑放回盒内,又推到孟长青面前,“我不能收,这剑你要好好保管。” “叔父,我若要送您礼物,没有比这把剑更合适的了,这剑锋利无比,在我身上却没有用武之地,您同任宁远将军,需要一把好剑。”孟长青躬身道:“侄儿是在外惹了麻烦,无处可去才来了凉州,难免要您关照,这是我与我父亲一起的心意,还请您一定收下这把剑。” 卫方耘点头,“好,那我就替你保管,等你哪日离开凉州,我再还给你。” 今天才刚到,就说离开的事了。 卫方耘见到故人之子,只顾着高兴,正事他是一句不说,还得孟长青自己来走流程。 “这是我的官印和文书,还请大人验证。”孟长青将两样东西双手奉上。 “哪里还需验证,就凭你这张脸,我就断定你就是孟长青。”他嘴上这样说着,但是手上已经折好文书,又将密诏拿出,核对用印。 “文书和官印都没有错。”卫方耘把文书整理好还给他,“你的官服和官帽已经做好,我等会儿就叫人送来,只是我不知道你的身量,恐怕做的有些不合身,你拿回去后,再叫人改改。” “叔父这里可有凉州的舆图?”孟长青问:“我还不知道北山县在什么位置。” “来,你们两个跟我去前衙。” 卫方耘拎着灯笼在前面带路。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,外面漆黑一片,只能看见灯笼周围的一小片地。 卫方耘带着他们来到前衙的一间房内,凉州舆图就挂在墙上。 孟长青以凉州府为中心往周边找,找了许久没找到,最后还是卫方耘把位置点了出来。 “这里,就是北山县。” 孟长青在原地愣了一会儿,那地方她要是没看错的话,半只脚都跨到燕国去了吧! 那是边关的边关啊! 好家伙,说的好听让她来躲灾,实际上却是让她来挡灾的。
到那里去做县官,不就是送人头吗! “这地方早些年经常有燕国军人攻来,还是你父亲去世那一年,硬生生打怕了燕人,这才换来十几年太平。” 卫方耘说,“那个地方实在离燕人太近了,难保燕人什么时候攻回来,我本来不想让你去。” 孟长青点头,一个好字已经蹦到喉咙里,就听卫方耘说,“但是不行。 一来这是皇上的旨意,二来你毕竟是孟将军的儿子,你必然同你爹一样,是个有血性的男儿,我要是不让你去,你肯定伤心。” 我不伤心,真的。 孟长青这话完全没有说出口的机会。 “我跟你爹是至交好友,虽然要保护你,却也不能折断你的羽翼。”卫方耘说,“你放心的去,我跟巍山关的将士打了招呼,让他们巡查边防时经过北山县。” 孟长青趁着卫方耘转身过去的时候,疯狂挠头。 嘴上都是说着为她好,结果全是坑人的。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强自振作,拿出了皇帝给的令牌,“这令牌是陛下让御林军转交给我的,说拿着这块令牌,能到兵营挑一百名亲兵。” “对,皇上给我的密诏中,也说了这件事。你今日先在府上住下,等明日我带你去兵营挑人。” “多谢叔父厚爱,只是家母还在驿馆,我若不回去,恐怕她要担心。” “孟夫人也来了?”卫方耘说,“哎呀,我这脑子实在是思虑不周,想也是,她如何放心你一个孩子千里迢迢的到边关来,必然要跟着,我该去拜见孟夫人的,走,我送你们回驿馆。” 卫方耘亲自驾车,送他们回了驿馆。 果然文氏和梁啾啾就等在门口,两人都担着心呢。 “长青。”梁啾啾不认识卫方耘,还以为他是车夫,刚想跟孟长青说话,就听坐在旁边的文氏说,“这位大人,看着有些眼熟。” “孟夫人!”卫方耘双手抱拳给文氏行礼,“下官有幸能让夫人记着。” 孟长青在中间介绍,“母亲,这位就是凉州知府卫大人。” “当年我只是跟在孟将军身后的小将,多亏孟将军一路扶持教导,才能有今天。” “原来是卫将军。”文氏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,给卫方耘回礼。 “夫人不必多礼。”卫方耘侧身一步,不敢受礼。 “这位卫将军,是将军多年好友。”文氏跟身边的梁啾啾说,“长青来凉州,能得他关照,咱们也可放心了。” 这话虽然是对梁啾啾说的,可就是说给卫方耘听的。 文氏特意介绍了梁啾啾的身份,“卫将军,这位是长青的生母。” 卫方耘冲她点了下头,梁啾啾立刻回礼。 “叔父,时间不早了,您巡营回来一定累了,还与我说到现在,又亲自送我过来,侄儿实在过意不去,今日天色已晚,实在不便再多说什么,还请叔父先回去休息,待明日侄儿亲自下厨,请叔父尝尝我的手艺。” 第十章:去挑人 卫方耘走后,文氏拉住孟长青问情况。 孟长青自然把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她,“母亲,这个卫大人你有印象吗?” “你父亲曾经提到过他,称赞他很有头脑,从今日之事所看,他似乎对你很好。”文氏的声音低沉下来,“但你切记,防范之心不可丢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一夜安睡,第二日孟长青早早起来活动身体。 路上养了一个月的伤,她会的这点拳脚功夫都快要荒废了。 现在猛然恢复之前的训练量,肯定不现实,只能慢慢来。 胡大夫醒来就看到孟长青在院子里跑圈,她披着一件灰棉袄,呼出的热气形成白雾。 “看来你是好全了。”胡大夫说,“我也是时候回去了。” 孟长青忽然蹲下身,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。 “装!”胡大夫说她,“你亲娘的忠厚你是半点没学到,接着咳吧,反正我今天就走。” 孟长青扶着石柱站起来,刚想说话,咳意窜出来,这下是来真的了。 眼看着胡大夫已经回房收拾行李,孟长青边咳边进了他的房间,“胡…大夫……” “怎么?你想咳死在我面前?”胡大夫说,“反正你不是我生的,我不心疼。” 看孟长青要去倒茶壶里的冷茶,这位不心疼的胡大夫立刻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。 “好不容易把你调理成这样,你可别作践我那些药。” 孟长青舌下压着药丸,深吸一口气,等上涌的血气稍微平复这才开口,“好吧,您既然要走,记得去跟我母亲辞行,她有谢礼要交给您。” 胡大夫狐疑的看向孟长青,“她能有什么好东西给我?” “我也不知道。” 孟长青今天还得到兵营去,没有多少时间可为其他事情消耗。 卯时四刻,卫方耘骑马准时出现在驿馆门口。 这时候孟长青已经吃过早饭,并且为了防止再饿成昨天那样,还在怀里塞了几块饼。 “长青!”卫方耘握着马鞭进门,“你是跟我一道骑马过去,还是坐马车去?”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站起行礼,“我如今身体没有好全,还是坐马车去吧。” “好!那我留下一名小将给你带路,我先过去。”他说完就要转头离去,却在看到席蓓的时候愣住。 “你是……你是席兄弟!”卫方耘上前一把握住席蓓的膀子,“自你十多年前解甲归田,我们还从未见过面,这些年你过的可好?” 席蓓看着昔日同袍,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,这人长得可比他显老多了,顿时哈哈大笑,揽上卫方耘的肩膀,“很好很好,虽没有混上一官半职,可吃穿不愁,日子很快活。” 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 席蓓半真半假的说:“我在凤霞镇刚好遇上孟少爷,听说他要来凉州,我就跟着一起来了。” 卫方耘点头,“有你在长青身边,我也放心很多。” 他俩说话的功夫,孟长青已经在马车上坐好了,“叔父,时辰不早快了,出发吧!” 卫方耘还是亲自带着孟长青去了兵营。
车马队出了凉州北门后,一直往北去。 且以最快的速度跑了两个时辰,孟长青一个在现代从来没晕过车的人,居然在古代晕马车。 车外的八方不时探头进来看他,“少爷,你吐的时候千万用东西接着点。” 好在,不管多远总有达到的时候。 到营地门前,马车终于停了下来。 席蓓忙着看营里的变化,八方也凑过去听他讲解,这俩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立不稳的孟长青,还是不怎么说话的楚沐风扶了她一把。 “多谢白大人。” “速度太快,还不如骑马来得舒服。”楚沐风说。 孟长青深以为然。 前方,卫方耘已经跟门口守军打好招呼,转头朝他们招手,“进来吧,车马就留在营外,有人替你们照看。” 楚沐风一路扶着孟长青进去,直到站在主将营帐内,八方才注意到自家少爷不舒服,把人从楚沐风手上接了过来。 这会儿孟长青已经好了许多,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。 卫方耘出去召集兵士、讲明情况,孟长青还得在营帐里等一会儿。 席蓓在营帐里转圈,“长青,看这个镇纸,像是你爹用过的,果然是,上面还有我咬的牙印。” “您为什么要咬镇纸?” “你爹讲话气人,我又不好对他动手,只好咬他的东西解气。” 孟长青烤火的手一顿,“您没咬过我的东西吧?” “你比你爹会说话,我可从没对你动过气。” 几人等着无聊,说了些闲话打发时间,好一会儿后,卫方耘终于回来了。 “长青,人都拉到训练场了,你过去看,看着顺眼的就挑走。” 孟长青跟着卫方耘过去,一看场上至少有五六百人。 “凡是暂时没事的,我都叫过来了。”卫方耘说,“我跟他们说过你是奉皇上旨意挑人,你只管挑,他们不敢有怨言。” 孟长青在群人中艰难的走了十几步,就觉得这事不好办。 席蓓倒是认真在挑人,哪个健壮一些,哪个有精神一些,既然皇上给人,那自然要选好的挑。 孟长青走到训练场中间的高台上,“诸位!想必卫大人已经说明我的来意,我要在你们之中挑选一百人,作为我的亲兵。 你们来此参军,本意绝不是为了保护我这么个人,所以你们当中有不愿意的,可以退出。” 孟长青这话说完,立刻就走了六七十人。 这些人不管是纯粹守家卫国,还是想在战场上累积战功,都是有明确目标的人。 孟长青实在不好意思动用这些人。 “你们剩下的这些人,都愿意跟着我吗?”孟长青这一问,又离开了二三十个。 “长青,是你挑他们,还是他们挑你啊?”旁边的席蓓压低声音说她。 “工作嘛,就是双方挑选,得是两方都满意才好。” 孟长青接着说,“可要想好了,跟着我干是没有战功等着你们的。也不是说,跟着我就一定安全了,我要去的地方,比你们所在的位置,还要靠近边关。” 第11章:来块饼吧! 除了孟长青以外的人都很不解,说这些干什么? 这不是劝兵士们别跟着她么。 席蓓咳嗽两声,正要劝孟长青两句,却又听孟长青说,“若是此刻退出,不会有任何降罪。” 之前还只是一句话走几十个人。 现在这话一出,现场就剩下三十个人。 孟长青点了两遍,正正好是三十个人。 席蓓侧身跟卫方耘说,“卫大人,麻烦你再把人召回来。” 卫方耘点头,“我这就……” 话没说完,就听孟长青接着高声问:“你们为什么不走?” 席蓓真想上手敲他,要不是顾忌他伤好没多久,他就真动手了。 高台下站着的三十名兵士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其中站在最前排的一个人,向前迈步。 这人身穿铠甲,手拿长枪,他说:“在下屯骑校尉杨正,曾在孟将军麾下效力,愿跟随孟公子!” 他这话落地,剩余那二十九人也跟着喊:“愿跟随孟公子!” 他们叫的不是孟大人,而是孟公子,可见她这父亲确实不错,死了十三年,如今还有人愿意舍弃前途,跟着他‘儿子’干。 “好!”孟长青激动道:“我就要你们了,你们抓紧回帐收拾行囊,一炷香后就跟我离开营地。” “是!” 围着高台的人散开,卫方耘皱眉道:“长青,皇上让你在凉州军营挑一百人,不管他们愿不愿意,只要你选了,他们就不能抗旨不尊。 你干嘛弄这一出,只要了三十个人?”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纠正,“我是先要了三十个人,剩下那七十个人,等我下次再来领。” “也好,等你到北山县万一觉得人手不够,随时送信给我,我把剩下的人给你送过去。” “多谢叔父。” 选好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,卫方耘果然没想起来安排他们吃饭,他加急把那三十个人的信息整理成册,交给她后,就让她先走了。 带着三十人出营,孟长青让她师父去核对名单,自己躲去马车上吃饼。 车窗上的小帘子被风吹起,在那一瞬间,孟长青恰巧对上楚沐风的视线。 楚沐风看到她吃饼了! 骑在马上的楚沐风佯装清嗓,不自在的转头看向别处。 孟长青赶紧擦掉嘴边的碎屑,在自己这几块饼中,挑了个最小的,用油纸包好,从车窗递了出去,她小声道:“白大人也饿了吧,先吃块饼垫垫肚子。” 楚沐风犹豫了会儿,驱马靠近马车,接下了她手上的饼,“多谢孟大人。” 没多会儿,她师父席蓓来说:“长青,名字籍贯都对的上,回城吧!” “回城。” 回去要比来时慢得多,没有卫方耘催促,后面还跟着三十人的小队,那小队中有二十人无马可乘,只能慢慢走。 驿官内,胡大夫被来财再一次拦住。 “我不需要夫人的谢礼了好不好?你让我走。”胡大夫背着行李,就要跨步出去。 “不行。”来财坚定的挡在门口,“夫人说,这份谢礼您得收下。”
“那把谢礼拿来啊。” “不行,谢礼在夫人身边。” 胡大夫气到拍桌,“那让我去见夫人!为什么要把你留下折磨我!” “不行,夫人现在有事要办,等下才有空见您。” “等下是到什么时辰?我已经从早上等到了现在!” “您别急啊。”来财劝他,“反正我是不会让的,气大伤身,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?” 胡大夫看着他竖起大拇指,“行,我算是知道,为什么孟长青上哪儿都不带你了。” 来财:“因为我足够稳重,少爷说的。” “来财。”文氏的声音在方外响起,文氏被梁啾啾搀扶着朝这边走来。 “夫人,您可算来了,这傻木头堵了我一天。”不等文氏说话,胡大夫立刻丢出辞行要走的那套词。 “胡大夫别急,请看看这份信。”文氏自袖中取出一份对折的信,信封还封着口,显然没被打开过。 胡大夫对那封信保持着警惕,“那是什么?算了,我不……” “您最好还是看看,这就是我要送给您的谢礼。”文氏上前两步,把那封信放到了胡大夫手上。 胡大夫一低头就看到了信封上的字,这不是他娘子的字吗? 赶紧拆开一看,信上内容大意是:知道你去了凉州,我们母女也已动身,目前已在半途中,希望你收到信件后,在凉州城内的驿馆等候。 胡大夫指着信上的内容问文氏,“为什么?” 文氏说:“京城来凉州的路不止一条,我担心你跟你妻女走岔路,不如在此等候。” 胡大夫怒气冲顶,“我一心为了你们孟家,你为何要把我妻女骗到这里来?” “不是骗。我跟你妻子通过信,跟她说了长青正面临的情况,你妻子也认为你留在凉州更好。”文氏对着胡大夫跪下,“我恳请您留下,您不在她无法求医问药。 我不敢贪心求您时时陪在她身边,只求您能再护她一年。 等她再长大些,不论倒时她能不能回京,我绝不再拦您。” 胡大夫那双手,握紧了拳又松开,再握紧再松开,他没有躲开文氏这一跪,就注定躲不开这个请求。“一年,我只在凉州待一年,而且我只待在凉州城里,除非孟长青马上就要咽气,否则不论什么情况,让她自己来这里治。” “多谢胡大夫。”文氏又从袖袋中取出一张叠好了的纸,递给了胡大夫。 “这又是什么?” “我给您在凉州城里租了个药铺,这是契约书。”文氏说,“您在这里一年,也可坐堂卖药做点营生。” 胡大夫咬牙,“夫人真是算无遗策。” 孟长青算着时间,下午四点左右,总算看见凉州府的城墙了。 “少爷,前面好些人聚在门口,不清楚是怎么了。”驾车的八方在外汇报情况,“师父要先过去看看。” “去吧。” 没一会儿席蓓回来,“城门被堵了,那些人都是从东门过来的流民,怕他们闯进城中闹事,守门的官兵不敢开门。” 第12章:哪个官这么倒霉 “咱进得去吗?”八方问。 席蓓抬手敲八方的脑袋,“门都开不了,怎么进。” 孟长青从车里出来,看堵着城门的少说也有六七十人,“杨校尉。”她朝跟在车后的人喊了一声。 杨正策马上前,“孟公子。” “你喊上几个人,轻减行装,快马绕到城东和城西两处城门查看情况。” “是!” 杨正收紧缰绳调转方向,在那二十九人中,挑了五个骑兵,分别朝两侧城门疾驰而去。 “少爷。”八方凑近孟长青小声问:“您带吃的了吗?我饿了。” 孟长青让他进车里吃饼,自己则下车溜达。 楚沐风和席蓓也从马上下来,跟在孟长青左右。 孟长青远远看着那群流民,“如此多的流民聚集到这里,必有地方受灾,可我在宫里并未听到凉州上报灾情。” 楚沐风猜测,“或是地方官没有上报,凉州知府也不知情。” 席蓓摇头,“凉州和别的地方不同,它地处边关,百姓们因战事流离失所是很平常的事。” 看着那群行尸走肉般的人,他们衣衫破烂,一个跟着一个,或是等待,或是接着往别处走。 孟长青说,“师父,咱过去问问情况。” “还是别去了。”席蓓没动,“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做出什么事。” 孟长青很听劝,她站在自家马前,远远观望城门口的情况。 大棕马朝孟长青脑袋上喷气,咧开大嘴唇想啃她的头发,孟长青赶紧躲开。 等到八方吃完饼,去往东门方向的杨正带人回来了,“孟公子,东门同样被堵了,灾民比这里还要多。” 这时,去西门的骑兵也回来了,“孟公子,西门开着,但我回来时,看到有流民正往西门去,恐怕不多时西门也会关上。” 孟长青立马跳上马车,“赶紧往西门走。” 紧贴城墙的周边本就没有路,马匹灵活性高尚能通行,但马车有些地方是真通不过。 好在人多,马车过不了的地方,士兵们硬是把车厢抬了过去。 等孟长青一行人到西门,已经有两三个流民想要进城却被拦住。 席蓓上前出示通行令,守城官兵立刻放他们进去。 进了城门后,孟长青钻出马车,朝楚沐风拱手道:“白大人,您先带杨校尉他们去驿馆,我留下打听些情况。” “您自己注意安全。”楚沐风带着那三十人走了。 孟长青返身走到城门口,来到被官兵拦住的一对男女面前。 这对男女瘦骨嶙峋,脸上冻得青紫,嘴唇和脸颊上多处皴裂,手更是冻得不成样子。 “你们是哪里人?怎么流落到这里?” “小大爷,我们就是凉州人,实在没东西吃了,一路讨饭过来。”男人冲着孟长青跪下,“求小大爷赏口吃的。” 旁边的女人也跟着跪下,对着孟长青连连磕头。 守城的官兵挡着他们,不让他们靠近孟长青,“您别管这些人,他们都是北山县来的,要饭要惯了,府台大人都拿他们没办法,好几次遣送他们回原地,但没几天就又跑过来了。 您要是被他们沾上,甩都甩不掉。”
孟长青的五官瞬间皱到一起,“北山县?” 有个年轻的守门官说:“小少爷不是本地人,怕是没听说过那个地方。” 另一人笑道:“就算是本地人,也没几个知道北山县的,我们一直把那地方叫野沟,月前才改叫北山县。” 那年轻守门官说,“说是县城,连个县官都没有。” 另一人道:“没有县官算什么稀奇,整个县都是要饭的才叫稀奇,听上面的人说,要从京城派个县官过来,也不知道哪个官这么倒霉。” 八方上前扶住孟长青,“少爷,您挺住啊!” 孟长青:“挺不住,我要发疯。” 还是那位年轻的守门官说,“小少爷,您赶紧回去吧。” 孟长青的视线落在外面磕头的人身上。 这些流民,居然都是她治下的百姓! 女人身后一直蹲着一个孩子,孟长青刚才就注意到了。 那孩子身上裹着一件破棉袄,棉袄遮不住小腿,露在外面的皮肤冻成了黑紫色。 就这样看,分不出那孩子是男是女,也估不出年纪,只看他蹲在地上,似乎在吃什么东西。 “那是你们的孩子吗?他在吃什么?”孟长青问。 女人回头,似乎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一个孩子,“她不是我的孩子。” 流落至此,大人尚且没有吃的,他一个小孩,没有父母庇护,哪里来的食物? “师父。”孟长青转头轻声跟席蓓说,“您帮我把小孩抱进来。” 席蓓领命出去,那对男女磕头的动作越来越慢,但还盼孟长青给口吃的。 孟长青也有不忍心的时候,转身花三十个铜板,跟守城官兵们买了些干粮,尽数给了那对男女。 看着远处聚过来的流民,“不想被抢就藏到别处去吃。”说完她转身就走,回到马车上。 守城的官兵看着流民越来越多,果断关了城门。 路边,席蓓把那小孩放上马车,边放边嘶嘶抽气,“这小子吃的是泥块,我要给他扔了他还咬人。” 孟长青上前问他,“你叫什么?怎么到的这里?父母还在吗?” 不管孟长青问什么,这孩子都没有任何反应,只是无意识的咬着泥块。 “回驿馆再说。”孟长青把这孩子拖进车厢,想给他找块饼吃,却不想饼早就被八方吃光,连个饼屑都没留。 马车缓缓前行,马车里孟长青和那孩子各自占据一个角落。 孟长青看着小孩觉得棘手,怎么脑袋一热就把人弄过来了。 难道是她爹的血脉作祟,看见小孩就想往家带? 这小孩啃着泥土,泥土渣渣掉的车厢里都是。 好不容易到了驿馆门口,孟长青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,“师父,把那孩子抱下来,先找点吃的东西给他。” 孟长青现在急切的想跟文氏吐槽皇帝。 但文氏和小代,忙着安置楚沐风之前带回来的那三十个人,并不在大堂,只有来财等着她。 “少爷,胡大夫不走了!” “好!你让胡大夫来给这孩子看看,我去找母亲。” 第13章:没路就挖隧道 在驿馆角落的小屋里,孟长青找到了文氏。 文氏正指派身边的仆从,给士兵们搭床。 “新买的被褥都铺上,宁愿多放两床,别叫他们受冻。” “母亲,我有话跟您说。” 文氏转头,看她脸上表情实在精彩,跨出小屋问:“出了什么事?” 孟长青深深叹了口气,“今日回城,见城门被流民堵住,我绕至西门才能进来,您知道吗?那些流民都是北山县的百姓。” 文氏眸光微转,“在京城时,就料到不是什么好地方。 再往前推二十年,整个凉州都战乱不断,孟家军在这里战了多少年,才把战线推到凉州之外。” “切莫急躁,不管北山县如何,我跟你娘会陪着你。”文氏抚上孟长青的肩膀,“母亲相信,以你的才能,便是一片荒野,你也能造出一座城池。” 孟长青就地在台阶上坐下,她想了一会儿,“母亲,你们还是先留在凉州城吧。” “我是不肯的,这话说给你娘听,她肯定也不肯。”文氏说,“已然从京城到了凉州城,再到北山县又能差多少?” 孟长青垂眸,“只怕要让你们跟着受累。” 文氏正想接着劝他,就见八方着急忙慌的跑进来,“少爷!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不好了!” 文氏:“什么孩子?” “我在城门口捡了个孩子。”孟长青暂收心绪,站起来朝驿馆大堂走去,途中问八方,“他怎么了?” 八方快速说道:“我给那孩子捞了碗面条,那孩子正吃着呢,胡大夫过来给他把脉,把完之后就往他身上扎了几针,那孩子立马就吐了,吐的不成人样,胡大夫说只怕是要吐死。” 他话说完,孟长青也到大堂了。 满地都是吐出来的秽物,黄黄白白的参杂在一起。 那孩子瘫软在来财手上,身上扎着针,嘴里还在吐。 小代拿了一簸箕干泥进来,盖在那些呕吐物上,“少爷,您往边上让让,别踩到了。” “胡大夫。”孟长青绕到胡大夫身后,“他这是怎么了?” “怎么了,吃一肚子泥能不要死么,她不吐出来,吃任何东西都是在催命。”胡大夫用布蒙住嘴鼻,手上拿着针,随时要给那孩子再来一针。 眼看那孩子快吐晕过去的时候,胡大夫一针扎进合谷穴。 之后手上又取一根针备着,“她现在多吐出来一些,活命的机会才多一些。” 文氏跟着过来,看那孩子瘦弱至极,吐起来时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一并呕出来,心中很是不忍。 想必这孩子就是北山县人,难怪长青唉声叹气。 那孩子终于吐无可吐,胡大夫托着她的下巴给灌了碗甜汤进去。 “胡大夫,孩子怎么样了?”文氏问。 “看她造化吧,肠子里的泥只能让她喝药试试,看能不能排出来。”胡大夫拔掉那孩子身上的针,“排不出来早晚是个死,不要私下给她东西吃,她该吃什么我自然会安排。” 文氏道谢,“劳累胡大夫操心了。” 胡大夫不情不愿的朝她拱手,又对孟长青说,“你过来。” 孟长青跟着胡大夫来到他的房间,趁着胡大夫洗手,孟长青给他倒了杯热茶,“您有事找我?”
“听八方说,那孩子是从北山县出来的?” 孟长青:“多半是的。” “要我说,你还是劝劝你母亲,让她求求皇帝,给你换个地方。”胡大夫说,“她要是求了情,皇帝顾忌朝臣言论,肯定会换的。实在不行……” 孟长青把茶碗推送到他面前,“有情才能求啊,我父亲去世多年,在京时陛下多次关照我,那点君臣旧情,早就用的差不多了。” “别怪我没提醒你,人要饿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吃土?”胡大夫说,“那片地方,只怕是连草根树皮都没有。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,但到如此地步,我不得不提醒你。 你要去的地方是边境中的边境,又是……这么个情况。 到时治理不好,说你无能,治理好了,说你通敌叛国,你如何保全一家性命?” 孟长青说: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圣旨既下,我自然去做我该做的事,但求问心无愧便好。” 胡大夫恨铁不成钢,“你小小年纪为何这般愚忠!” “您别生气呀。” “我生什么气,到时候死的又不是我。”胡大夫直接赶人,“别到时候脑袋掉了捧过来让我治,我可治不好。” 孟长青被轰了出去。 看着关上的房门,孟长青夸自己,演技见长啊! 这世上,谁都可能愚忠,就她不可能。 她听得懂胡大夫的意思,无非是叫她别贪恋权位,尽早抽身。 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掠夺和迫害,会因为下位者的退让而止步吗? 不会。 舍弃孟长青的身份,隐姓埋名,谁知道那样的日子又会遇到什么难关? 在这个世界,想勉强有尊严的活下去,只能看准时机借力打力。 “长青。”梁啾啾站在文氏旁边,担忧的看着她。 “您别担心,车到山前必有路。”孟长青带她们往回走,“真没路,咱就挖个隧道!” 孟长青这一晚上没睡安稳。 做梦梦到一群骨架子围着她,跪地求她‘求求你割肉给我们吧,我们再不吃就要饿死了啊。’ 孟长青吓得冷汗直冒,半夜惊坐起来。 醒来后却不记得梦的内容,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,看外面夜色尚深,原本打算接着睡,却没想小代来敲了门。 “少爷,知府衙门来人,说卫大人请你过去一趟。” 孟长青立刻起床穿衣服,“代哥,帮我把师父和白大人叫起来。” “是。” 等孟长青穿戴整齐出来,另外两人已经拿好武器站在院中。 一出门,刺人的冷气直往她脸上扑,她赶紧用围巾把脸围住,“现在什么时辰了?” 小代往暖手炉里加炭火,“才打的更,现在是寅时初。” 寅时初,就是凌晨三点。 在这个时代,一般杀人放火才在这个时间点出门。 小代把暖手炉塞到她手上,“知府衙门催的紧,只怕来不及套车,少爷您能骑马了吗?” “长青跟我同乘一匹马。”席蓓说,“我能替他挡些风。” 第14章:凌晨相谈 “叔父!”孟长青跟着衙役快步进去,就见卫方耘已经等在书房。 “长青,坐吧。”卫方耘冲着孟长青身后的二人道:“两位也坐。” 孟长青半边屁股挨到板凳上,“不知叔父此刻叫我来,所谓何事?” “你来凉州府已有两日,我却因为兵营事务繁忙,一直没时间跟你好好聊一聊。” “叔父身为朝廷命官,自当以国事为重。” 卫方耘给她抓了把花生,“还有一个时辰我就要去军营,所以让人把你叫来,有些事情要关照你。” “叔父请讲。” “明天就是除夕了。”卫方耘说,“我猜你今天就要动身去北山县。” “是。” “你今日从营地回城,想必在城门见过那些流民了。”卫方耘接着道:“那些就是北山县的百姓。 北山县这个地方,就在燕军边防线之外,它跟相邻的巍山县不同,前方没有遮挡,稍有不慎,就会被燕军入侵,所以没有百姓愿意待在那个地方。” 孟长青发问:“北山县既是我国领土,为何不建造城墙,或派兵驻守?” 卫方耘看着孟长青欲言又止。 “叔父不妨直说。” “在孟家军把燕人逼退之前,那地方一直是战场,你所说的城墙和驻兵,就在北山县之后。” 孟长青缩在袖中的手,握紧了拳头,恨不得给太子再来一拳,要不然对不起她现在的遭遇。 “既是从前的战场,又没有军事防御,为何有百姓愿意迁居?”她的情绪维持的还算稳定。 “哪里会有人自愿去,都是犯了罪被发配到那里的,本意是想让他们建造城墙,可多年下来,始终没有建成。 长青,你到那里最先要做的,就是把城墙建起来。” 孟长青还有一点想不通。 既是被发配过去的罪犯,后方又有城墙阻拦,那些人是怎么到凉州城的?一群瘦成皮包骨的人,都能穿过后方的城墙,那对燕军来说,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? “叔父,我多问一句,那些人是怎么走到凉州城外的?” “是我允许的。”卫方耘说,“现在是冬日,燕人跟咱们一样,忙于对付捷丸野人,一般不会向咱们发起攻击。 北山县的那些人,虽是罪人或罪人后代,可硬生生的让他们冻饿至死,也实在可怜了。 我吩咐守城的官兵,若围门的人太多,就放些老弱进来,让他们一路乞讨,等到他们走到凉州府外,发些救济粮给他们,再把他们送回去。” “为何不直接在北山县发救济粮,也省的给其他县的百姓制造麻烦。” “贤侄,实不相瞒,此举并不是为了救济北山县人。” 灯花爆裂,摇曳的火光照在卫方耘脸上。 孟长青明白了。 不为救济,只为拖死他们。 那她孟长青呢?把她派到北山县,也是为了拖死她吗? 皇帝对她不该有如此恨意,那必然是有别的用心。 “长青,你来了,那地方才叫北山县,皇上对你寄予厚望。那些人是救是罚,全看你。”卫方耘拍了拍孟长青的手臂,“门外有一位姓孙的通判等着你,我吩咐过他,从府库运取一些存粮和盐巴给你。”
孟长青站起身,冲着卫方耘行礼,“多谢叔父。” “去吧。” 孟长青行礼后退下,却在走到门口处又被卫方耘叫住,“长青。” “叔父可还有其他吩咐?” “注意安全,多带些人在身边。”卫方耘说,“皇上盼着你在北山县做出功绩,别丢你爹的脸。” 孟长青表面看起来镇定,点头退下半分没有失礼之处,实际上心里早就骂开了。 当皇帝的也是神经病,盼着她做出成绩,就把她丢到城墙之外,跟一群流放过来的人关到一起,有想法!真是有想法! 她出门时,刚好跟送早饭的衙役擦肩而过,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从她面前经过。 这叔父也真是抠门的紧,三点钟把她叫过来,连个早饭都不给吃。 出了书房门没走几步,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:“孟大人!” 孟长青回头,看到一个脸印着两条红痕的年轻人,“抱歉孟大人,我刚才等在房外不小心睡着了。下官孙祥奉府台大人之命,开库房给您拨粮食。” “劳烦孙通判。” “大人请随我来。” 孙祥带着衙役,从库房搬了三十石粮食,一石盐出来,他在账册上登记完成,交给孟长青一个粮探子,“请大人验粮。” 孟长青每石都验,且从不同位置验,确认粮食没有发霉、谷物饱满,这才在账册上签字盖章。 文氏和梁啾啾起来的时候,这些粮食已经在驿馆的后院装好车了。 文氏看着不放心,吩咐小代:“去找几块大油布盖起来。” “母亲,娘,去吃早饭吧。”孟长青说,“吃过早饭咱们就得出发了。” 早饭吃的面条,是孟长青从府衙回来后,特意吩咐驿馆的差役做的。 她也淋上几滴香油,吃的喷香。 “昨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,不知道怎么样了?”文氏说,“他还要吃药,带回北山县恐怕不方便,不如请胡大夫照顾几天。” “我也是这个想法,等下我去跟胡大夫说。” 等到他们吃完早饭,车马和随行人员已经准备妥当。 十二名御林军、三十名昨天带回来的士兵,再加上孟长青自己家里带来的人,连同车马粮草,挤得后院都摆不下,只好提前拉到街上。 孟长青去见了胡大夫,难免被他损几句,知道他嘴硬心软,孟长青从不把他那些难听话放在心上。 离开的时候,她跟那孩子说了几句话。 那孩子还是没有反应,只是咬着手指,看着厨房的位置。 辰时初,孟长青带着人出发去北山县。 车队从东门出去,今天东门外那些流民一个都看不到。 “府台大人昨晚已经将那些人遣回北山县了。” 说话的人,是奉命来送他们的捕头李亭。 “沿着这条路往前走,就是杨门县,出了杨门县的城墙,就是北山县的地界。” 他们人多,还运着粮草,所以走得慢,到杨门县城门时已经是申时,也就是下午三点。 “孟大人。”李捕头来到孟长青的马车旁,“出了这道门就是北山县,属下就送到这里了。” 第15章:北山县 两名官兵抬起城门上的闩木。 门缝中涌进的冷风,掺杂着酸气,扑进马车内。 孟长青已经换上了官服,她把过长的袖子折到里边,跳下马车朝后喊:“来财,牵我的马来。” 门外堵着的人,想趁开门的间隙一拥而入,但官兵们早有防备,手持长矛列阵而出。 谁也没胆子往利器上撞,走到这里来伸手讨要,不就是为了一口饭,不就是为了活下去。 “官老爷,这回放我爹进去吧,他……”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更多的请求声淹没。 “求官老爷让我进去……” “可怜可怜我,我脚趾都冻掉……” “后退!” 守城官兵没有像以往一样挑人放人,而是拿着长矛利刀逼迫所有人往后退。 “全部后退!否则格杀勿论!” 孟长青跨上马,驭马走到队伍最前。 这时候,守门的官兵已经将流民从中间分开,清出了一条道。 她的马穿过门洞,走出城墙,在守城官兵们隔出的空地中间停了下来。 “我叫孟长青,受朝廷任命,来做你们的知县老爷。从今以后,你们给我做事,我管你们吃喝,但凡被我查出偷奸耍滑,意图犯罪的,轻则剁手,重则砍头,听懂了吗?” 她身后的骑兵和御林军提刀而出,流民当即跪地磕头。 孟长青继续发号施令,“所有人靠墙排队。” 流民们茫然无措的看着她。 “一个个靠墙站好。”孟长青扬声道:“不要让我一句话说几遍,不听话的人没东西吃。” 流民们听到有吃的,果断一个个贴着城墙站好,站不起来的,爬过去坐好。 随着车队最后一辆车走出城门,守门官兵退至门后。 城门缓缓关上。 盖着油布的几辆车就停在流民们不远处,有人猜测里面是粮食,听到这般猜测的流民,都有些蠢蠢欲动。 但是面前就是骑在马上,手握凶刀盯着他们的兵丁。 谁的脖子敢跟兵刃碰? 跟孟长青出来的人,除了御林军,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任务。 以杨正为代表的三十人,分成三组,骑兵组看管流民,维持秩序,剩下的分成两组,一组搭建帐篷,另外一组准备流民们的晚饭。 至于御林军,孟长青不敢劳动。 孟长青的家人在中间帮忙,哪里需要搭把手的,他们就去哪里。 只有席蓓和八方,一步不离的跟着孟长青。 “少爷,这时候你就觉得人少了吧?那天师父跟夫人告状,说你假客气,只要三十个人。” “你小子欠揍吧!”席蓓对准八方的屁股一脚踹了过去。 八方往前一跳,卸了席蓓脚上的力道,“哎,没踢着。” “人多是方便。”孟长青说,“但咱们现在养不起。 那些不自愿跟着我的人,我给不了他们更好的待遇,他们难免心生埋怨。 到时候我吩咐下去的事情,他们阳奉阴违,才是误我大计。” 席蓓点头,“还是你考虑的周全。” 孟长青看流民们不再张望,吩咐八方,“你去马车上把我准备好的包袱拿下来。” 很快八方捧着包裹跑了过来,“少爷,这里面装的是什么?”
不用回答他,下一刻孟长青把包裹打开,他自然知道。 笔墨纸砚还有官府印章,此外还有刻刀和一大堆身份牌。 “这些是哪儿来的?咱们出京时有带这个吗?”八方问。 “是我们去军营那日,母亲准备的。”孟长青粗略点了一下身份牌,就墙边这些人,应该足够了。 “晚饭做好了吗?”孟长青又扬声问。 帮着做晚饭的来财回道:“刚舂完米,还得等一会儿。” “稻壳别去的太干净。”孟长青不放心,还得亲自过去看,嘱咐他们多加水,赈灾的粥别煮的太干。 她只有三十石粮食,得省着点吃。 等粥开始煮,孟长青搬了张桌子,往流民面前一坐,又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摆上。 “从门边的开始,一个个到我面前来。” 门边是个高瘦的男人,听到孟长青的话,弯腰躬背的走到孟长青近前。 离着孟长青还有两米距离,这人就被杨正拦住,“跪下回县老爷的话。” 这人立马跪下。 孟长青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多大年纪?有家人同在这片地方吗?” “回禀县老爷,小人叫马来富,今年二十三岁,原本有个老娘。”他低垂脑袋,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,“月前…冻死了。” 他说话的同时,孟长青的记录已经做好了。 孟长青见他说话有条理,又叫来富,推测他多半是某大户人家的下人,“你是因为什么来的北山县?” “回县大爷的话,小人原本是中原马家的下人,五年前马家被判通敌,小人等被发配至此。” 五年前,中原马家,被判通敌,孟长青对这个案子有印象。 这是一起少有的,商人被判通敌的案件。 当时太傅曾在东宫提起此案,还问太子有何感想。 “拿好你的身份牌。”孟长青验看过后,把牌子交给席蓓。 由席蓓再交给马来富。 席蓓:“拿好牌子,以后吃饭都凭它,到大锅那边吃你的晚饭吧。” 马来富捧着牌子,磕头跪谢。 等他走到大锅边,把手上的牌子递过去,那凶神恶煞的官兵,竟然真的给了他一碗热粥。 “不许走远,就在这边吃,吃完自己把碗洗了。” 马来富哎哎的直点头。 靠墙站着的流民们伸长脖子看着,看只要到那边跪一跪就有东西吃,当即就有人试图插队。 “不许动!”维持秩序的骑兵拎刀上前,“谁动就砍掉谁的脑袋。” 想插队的人果然被吓住。 那骑兵继续说,“一个个按顺序来都有的吃,要是拥挤吵闹,冲撞了知县大人,你们谁都别想活。” 大饼和威胁得轮着来,孟长青朝那说话的骑兵看去,心里觉得这人不错。 “杨校尉,那位大哥叫什么名字?” “他是我手下的伍长,叫左大头。” “很好。”孟长青提笔,“叫下一个人过来。” 流民们在骑兵的看守下畏畏缩缩,一个个的到孟长青这边来登记。 有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的,也有说自己没有名字的。 孟长青发身份牌,主要目的是为了统计人数,便于管理,名字和年龄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牌子后面的编号。 第16章:梦碎的这样惨烈 孟长青登记到第二十三人的时候,来了个熟面孔。 “是之前给干粮的小老爷?”跪着的男人先把孟长青认了出来。 “是你啊,干粮吃完了?” 男人脸上满是后悔,“被抢了。” 孟长青没时间同情他,紧接着就问那套话,“叫什么?多大年纪?还有人同在北山县吗?” “我叫沙朱,今年应该有二十七岁,家里人都饿死了,就剩我一个。” 孟长青提着笔没有落下去,“你叫杀猪?什么杀?哪个猪?” 这人应该是认识几个字的,起码他能说对自己的名字,“沙子的沙,朱红色的朱。” 孟长青记下他的名字,又问:“昨天跟着你的女人,不是你妻子?” “我不认识她。” 昨天孟长青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家三口,结果这三人谁也不认识谁。 “下一个!” 来财抱着个暖手炉,一路小跑过来,“少爷,赶紧暖暖手,我替你写会儿吧。” “也好,你坐下写。”孟长青接过手炉让开位置,站到旁边活动腿脚。 不远处,一帮御林军聚在一起。 “白大人,我看那些兵连咱们的帐篷都搭起来了,咱要不要过去帮帮忙?” “不用,咱们受陛下指派,任务是保护孟大人及其家眷,其他的事情不在我们职责之中,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“孟大人之前给我吃过饼,出于私人情分,我去帮帮他吧。” 他转身就跑到孟长青身边,跟八方轮换刻身份牌。 那一伙御林军中有人不解,“哎,白大人这是哪一出?” “我也看不懂,什么饼能吃出私人情分?” 有个自以为明白的人说,“这情分哪里是冲着饼去的,你们也不想想,这位孟大人是什么身份。” “什么身份?不就是定北大将军之子么?” “不就是?一朝能出几个定北大将军?” “可到底是父辈荣耀。”这人压低声音说,“再说孟将军早就死了,他自身不过是个小小县官,白大人跟他同是七品官。且白大人还是京官,用得着去讨好他吗?” 明白人说,“我就说你们想的简单,也不看看他这官是做在什么地方,边境之上,军营旁边。就算他年纪尚小,陛下也相信孟家血脉,恐怕将来凉州军还要变回孟家军。” “不可能。”立刻有人反驳他,“陛下要真有这种念头,就该把他放到军营历练,而不是让他做什么县官,现在这个小孟大人明显走的是文官的路子。” “有什么不可能,我朝又不是没有文官兼任武职的例子。” “要真是这样……”这人话说了一半,立刻转身朝着孟长青走去,“孟大人,我也来帮你做点事。” “好好好。”孟长青对突然热情的御林军不问原因,只把纸笔递给他,“麻烦这位大哥,跟白大人一起做登记吧。 按照之前的格式来,只问这些问题,切记号码要跟身份牌后面的号码一致,千万不能错写。” 孟长青正好觉得人手不够,流民人数多,要真一个一个登记,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。
“杨校尉,让他们两个两个来。”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,到处点火把,登记的小桌上更是放了两盏灯。 只是城墙之外无遮挡,野风肆意,烛火之外虽有灯罩,可仍旧被风吹的摇晃,晃得写字的人眼睛痛。 孟长青带人在登记的地方搭了个小帐篷,并不能抵挡多少寒气,但起码能够遮风。 凡是登记过的流民,都能到大锅那边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粥。 喝了粥,洗了碗,再找个稍微遮风的地方蹲下。 肚子里的热气缓缓的透出来,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也从冰天雪地里拉出来,还原他活生生的身体。 沙朱闭着眼睛,挤在人堆里将睡未睡,忽然觉得身边刮过一道冷风,睁开眼,是同样喝过粥的流民,在他身边坐下了。 “真暖和啊。”这人揉着肚子自言自语,“不知道明天还有的吃吗?” 有挤在里面的人回他,“吃一顿混一顿,当官的哪有好人?还能顿顿供着你。” “不是有好几车粮食么?”这人往车上看去,不经意扫到骑兵时,立刻收回视线,“应该能吃好些天吧?” “哼!你是头一天来这里?早年难道没有人来赈灾?还不是做两天样子就不来了。” 沙朱开口,“我觉得这个官不一样。” 那人坚持自己的想法,“天底下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人。” 沙朱说:“他肯定比别的官心善。” “为什么?”挤在沙朱旁边的人问他。 沙朱隐瞒真实原因:“没有哪个官施粥是自己来的,这个官就来了。” “你看看那些凶兵,他们手上的刀随时就要杀人,哪个心善的人是这样做派?” 沙朱闭上了眼睛,没有再说话,好不容易混了个半饱,不想把力气花费在跟人争辩上。 他不说,那个人还在说,“那些东西他拿出来了,就别想再拿回去,总归会被我找到机会的。” 那人身边的瘦弱女孩拉了拉他,“爹,你别说了。” 士兵们同时支起两个大锅,煮了七锅粥,才够每个流民一人一大碗。 “几位辛苦了,赶紧去吃晚饭吧。”孟长青收起桌上记录好的纸张,“今天时间匆忙,人手不够,来不及私下开灶,各位御林军的兄弟们将就喝些粥吧。” 楚沐风:“孟大人客气了,路上不便我们都知道,有什么吃什么我们不介意。” “多谢白大人体谅,八方,带他们去吃晚饭。” 一众人走后,帐篷里只剩下孟长青和席蓓,他俩把几人登记的东西按照顺序整理成册,翻到最后一个,编号是二百二十五。 难怪吃掉七锅粥啊。 这还是多加了水的,就已经用了小半石稻谷。 即便每顿都做粥,一天吃两顿,三十石粮食,最多只够这些人吃一个月。 这还只是粮食的问题,御寒物资和治疗伤寒的药物。也得想办法筹备。 孟长青愁啊,她做了北山县的县官,从今以后北山县的人是不用出去要饭了,她得出去要饭了。 她想做土皇帝的梦,竟然碎的这样惨烈。 第17章:腊月廿九夜 “少爷,去夫人那边吃晚饭吧。”来财带着两个士兵过来,“这个帐篷要移走。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把东西裹好背在背上,“你吃过了吗?” “我吃过了,少爷快去吧。” 孟长青来到文氏和梁啾啾的帐内,三碗粥和用油纸包裹的饼就放在小桌上,看来她俩也没吃。 梁啾啾看到她冻得通红的手,赶紧上前用自己的手捂住,给她揉搓,“不是让来财给你送手炉了吗?怎么还冻成这样?” 文氏走到小桌前坐下,“外面这么冷的天气,手炉半个时辰都暖不到,想必她事情忙,来不及替换里头的炭火。” 孟长青笑道:“还是母亲明白我。” “娘,别搓了,我抱着粥碗一样能暖过来。” 梁啾啾强势攥紧她的手,“冻成这样不用力搓开,会长冻疮的。” “好了,留一只手让她先吃点东西吧。”文氏劝道:“她肯定饿了。” 孟长青确实饿了,中午在路上就只啃了两块饼,又冻了这么长时间,肚里那点食早就耗光了。 她抽出一只手后,立刻端着粥碗喝起来,粥的温度刚刚好,只是糙米粥确实没有白米粥好喝。 孟长青喝了一大碗粥,啃了三块饼,放下碗才惊觉吃撑了。 现在觉得撑,等会儿放了水,又该觉得饿了。 “今晚守夜安排好了吗?”文氏问。 “安排下去了。”孟长青答:“士兵们分成两班,由杨校尉和师父带着,各自值守两个时辰。” “杨校尉和席师父都是稳妥的人。”文氏又问:“长青,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?” “我打算带着这些人接着往北走。”孟长青说,“要想安宁,就得趁着冬天结束之前,把城墙建起来。” “你的想法很对,但冬天建城墙,绝非易事。天气寒冷,冻土难挖,你要做好准备。” 孟长青点头。 她心里清楚,冬天既是一重困难,也是一个机会。 现在她面临的所有问题,只要有充足的物资,和足够的人手,就能够解决。 所以,发愁的方向不该是天冷,而是上哪儿要饭去。 她北山县是凉州城的一部分,当然得跟知府大人伸手练习练习,叔父啊。 不过,她心里也清楚,凉州城如果有足够的物力支撑,那北山县的城墙早就造好了。 孟长青躺在床铺上没有任何睡意,想要翻身,却又怕吵醒身边的文氏和梁啾啾,干脆穿上棉袄走出了营帐。 夜风侵袭,孟长青攥紧了领口,朝外走去。 守夜的杨正立刻发现情况,朝她走过来。 “孟公子,是有事要吩咐吗?” 孟长青摆手,“没事,我出来吹吹风。” 吹风?杨正心想,京城人士还真是爱好奇特。 “那我陪您走走吧。” “不用,我就到那个小山坡上站会儿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们守夜辛苦,但千万不能放松警惕。” “是。” 孟长青站上小山坡,冷风从各处缝隙往里钻,她身上的这点热气很快就被带走。 身上越冷,脑子反而越清醒。
她看着不远处的城墙,又转身,看向望不到头的荒野。 星空之下,她立在土坡之上,沙朱睁开眼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,恍惚之间,他差点以为是土里埋的人活过来了。 第二天早上,梁啾啾醒来时,发现孟长青的被褥已经叠好。 “是我起晚了吗?”梁啾啾快速下床,打包被褥。 “别着急,天刚刚亮,是长青起得早。”文氏把烤热的饼递给她,“吃块饼垫垫肚子。” “夫人,长青呢?” “她在外面。”文氏能看懂她的心思,“多拿一些,出去跟长青一起吃吧。” 梁啾啾在一辆运杂物的马车旁,找到了孟长青。 “你在看什么?” “娘。”孟长青接过她递来的饼,找了个背风的角度大口大口吃起来,“我在看这个车,早知道我就应该弄个炉子,多换些煤炭,再打一口深锅,这样就能一边赶路一边做饭。” 梁啾啾想象不出那个画面。 孟长青自顾自的摇头,“千金难买早知道。” “母亲起来了吗?” “夫人已经起了。” “好,那收拾一下,现在就出发吧。” 孟长青的命令下达下去,流民们看到他们收拾东西顿时心慌了。 其中一位流民道:“我就说他们是装装样子的,看吧,现在就要跑了。” 有人壮着胆子问了士兵,“县老爷要回城了吗?” “回什么城,县老爷要往北走,去修城墙。”杨正骑在马上,借着这人的发问,大声告诉流民,“想吃饭的,跟上我们。” 他们从卯时四刻出发,一直走到巳时四刻才停下做早饭。 等到士兵们把前头两锅粥煮好,才有流民陆陆续续的到达。 见真的有粥喝,他们眼中全是惊喜。 为了等这些流民,车队不得不放慢速度,也因此,孟长青的除夕是在路上过的。 到大年初一的中午时分,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。 西边紧靠着巍山县的城墙,再往前,就距离燕军的守地太近了。 “就在这里安营扎寨。”孟长青的指令下去,士兵们很快忙碌起来。 只是他们还没忙多久,就听城墙之上有人喊:“来者何人!” 杨正走上前去跟他对答,报上孟长青的身份。 可城墙之上的人明显没听过什么北山县知县,反复要求他们离开城墙脚下,要不然就放箭攻击。 没办法,孟长青只能领着人走远一些。 杨正很不解,“那些人怎么不晓得跟上面的人汇报?” “或许他汇报了呢,只是我们没看到。”孟长青整理着自己的东西,对自己被人赶走这件事情,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情绪。 “他们要是汇报了,自然就知道您的身份。”杨正说,“公子,您不知道,这些人守的是边关城墙,如果不知变通,一味的只完成眼前的事,很容易被人钻空子。” “确实,但以我们目前的身份,还管不到巍山县的头上。” 孟长青拿着记录册,来到流民们面前,“从今天开始,每顿能吃多少东西,就看你们自己了。” 第18章:安营扎寨 流民们不知所措。 孟长青踩上柴火堆继续说,“只要你们活着,我每天给你们半碗热粥,但想要多吃,想要吃饱,就得多干活。 现在就地休息一炷香时间,一炷香后,开始干活。” 孟长青说完,八方立刻往地上插了根香。 “左大哥。”孟长青把手里的纸给了他,“趁这个空统计一下人数,看有多少人没跟上来。” “是。” “杨校尉,跟我来一趟。”孟长青带着人走到一辆车前,掀开油布,才知道这车上装的全是锄头、铲子、铁凿之类的工具。 八方:“少爷,这不够吧?” “当然不够。”孟长青一脚踩上车,把车上摞在一起的工具往下抛。 八方瞬间明白她的意思,跳上车,跟她一起抛。 只有杨正在下面要伸手去接,“这是干什么?” “杨校尉,我点一下各种工具的数量,您先让开些。” 一车工具看着多,实则点下来,锄头只有三十把,其余工具还不到三十。 明显人员多于工具,那就只能来回换人,工具不停。 “孟公子。”左大头抓着纸笔过来,“又有十个没跟上,现在恰好是两百人。” 最开始统计人数是二百二十五人,现在少了二十五个人。 不知道那些人要多久才能跟上来,也有可能永远不会跟上来。 孟长青干脆将这二百人分成二十五组,每组八人,这八个人共用一套工具。 “现在最要紧的,是弄个安身之所。”孟长青说,“这地方天冷风大,帐篷不足以御寒。 那些百姓,再没个避寒的地方,就算一日三餐给他们吃饱,也迟早要冻死。” 杨正点头。 她四处打量,最终把主意打在脚下,“杨校尉,你把工具分给他们后,让他们到我选定的地方去挖坑。” “挖坑?”八方问,“难道我们要住洞里?” 孟长青反问,“住洞里有什么不好?往下挖出一人多高的深度,头顶用帐篷布一盖,省事又防寒。” “是个好办法!从前我们埋伏燕军时,曾挤在深坑里一晚上,确实比地上暖和。”左大头激动,“这样一来,咱们的篷布就能多下来,也能给那些百姓一个遮挡。” “杨校尉,趁着现在香没燃尽,我有些话要说。” “您说。” “农具发下去之后,选出十六位兵士,让他们每两人看管四组,日夜轮替,固定好哪位兵士看哪几组,一旦有问题,我只找对应的兵士。” “这是应该的,我这就吩咐下去。” “还有两点,千万记住,第一,所有兵士巡查时手不离刀,第二,所有兵士必须跟手握农具的百姓保持距离,绝不能背对他们。” “好。”杨校尉郑重点头,“我一定让他们记住。” “有劳杨校尉,那我们各自去忙。”孟长青自己扛了把锄头,先去划各个坑洞的范围。 既然分了组,那就先让他们把自己避寒的地方挖出来, 孟长青的锄头碰到土面时,才知道想挖动冻土有多费劲,幸好她自小习武,手上有把力气。
首先在地上划拉二十五个方框,每个方框足够躺下八个人。 划完那些百姓的,再划自己这边的。 御林军和兵士,再加上孟长青家里人,有五十多人。 还得再划好几个。 十二名御林军一直跟孟长青保持着距离,孟长青移动,他们也跟着移动。 “白大人,孟大人现在划的不会是咱们的坑吧?”王寻尝试让自己接受过,可实在没能接受得了,这才问出来。“咱们也得住坑里吗?” 说实话,他真的很想回京。 当初召集队伍离京时,统领提前打过招呼,告诉他们此行条件艰苦,可他没想到能艰苦成这样。 楚沐风还没回应,明白人周启文就开口了,“刚才孟大人就说了,帐篷不足以御寒,你也在路上住了两晚,还没冻够?” “这是没办法的办法。”楚沐风拍上王寻的肩膀,“住坑里是什么感受,我还从来没体验过,咱们跟孟大人一起尝个鲜。” “孟大人小小年纪都能受这个苦,我们有什么受不得的?”周启文看得长远,“咱现在跟着孟大人真真实实的吃了苦,将来才能有好前程。” 有两个御林军听着周启文的话笑起来,“启文,你简直是个官迷啊。” “官迷怎么了?有谁不想升官的?” 话说到这里,左大头忽然从他们身边快步跑过去,“孟少爷,您划的第七个方框里边,挖出了人骨。” 王寻听到这话,猛的打了个哆嗦。 “人骨多吗?”孟长青问。 “暂时只看到一副。” 孟长青头都没抬,“那就移走,找个地方重新安葬。” 王寻脸上的表情跟要哭似的,“白大人,要不然咱们冷就冷些,还是搭帐篷吧,别跟亡者抢地方。” 孟长青划好范围,扛着锄头走过来,“王大哥别害怕,搭帐篷和住地下是差不多的,它在那里就是在那里。把它移走,总好过睡在它身上是不是?” 王寻:…… 在孟长青划的第七个方框上,这一组的人正费劲的挖着冻土。 一套工具不过五样,总有两三个人有空闲,一空闲下来,自然想说话。 “我听当兵的说,这个地方挖出来,就是让我们过夜的。”有个刚坐到旁边休息的男人说,“我们这块地都挖出人骨来了,谁还能睡得安心?” “有什么不安心的?我们跟那副人骨还差什么?就差身上一层皮。”用力凿土的男人说,“等哪天眼睛闭上再睁不开,就跟它彻底一样了。” 男人饿的有些头晕,撑着铁凿都有些站不稳,坐在旁边的女孩冲上来扶住他,“爹,你怎么了?” “用力用狠了,谁来换我一下。” 有个休息的男人接过了他手里的工具,“去歇会儿吧。” “于有才,你得多干些,你宝贝你女儿,什么都不让她做,多出来的活总不能我们替她做吧。” “不用你操心,她的活自然有我来干。”于有才坐在边上狠狠吸气,吃不到东西,干脆吃两口冷风。 第19章:欠一只手 于有才休息没一会儿,就看到面前背对着她的女人左右来回晃,看来也是要晕。 他上前一步,把人搀到旁边,接过她的活接着干。 “这不是办法。”之前让于有才得多干活的人说,“我们这一组里有两个女人。” 此话一出,这一组所有人齐齐朝他看去。 “官兵们说了,哪组干得多,哪组就能多吃,有两个女人在组里,不是要被拖死?谁去找官兵说说,把这两人换到别的组去,换两个男人来。” 于有才一步跨去过,揪起这人的衣服就要揍他。 “哎,别闹事别闹事。”组里其他人赶紧劝道,“官兵就在旁边看着的,有打架的力气,还不如多干点活。” “你先听我说完。”被揪起的人按住于有才的手,“你看我们组都换成男人,肯定干活干得快,到时候分到的粮食就多,你再把你的份匀给你女儿,省的你女儿拖累在旁边,大家都吃不饱。” “放屁!”于有才用力推了他一把,“你要是不满意,自己换到别的组去。” 男人拍着自己胸前的衣服,朝于有才呸了一声,又问其他人,“还有谁要换的,和我一起去找官兵。” 其他四个人并没有理他。 “行,你们就等着饿死吧。”他转身就朝不远处的士兵快步走去,手上还拿着锄头。 “哎,把锄头放下!” 组里有人喊他,他却当听不见。 眼看快走到士兵面前,那士兵却忽然抽出快刀,厉声呵斥他。“停下!放下锄头!” 这人吓得立刻停了下来,手上的锄头也丢在了地上。 “你要干什么!”士兵责问。 这人哆哆嗦嗦的跪下来,结结巴巴的解释,“我不干什么,不干什么。”他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,根本不敢提自己的诉求。 “回去!把锄头带上!” 他又灰溜溜的回去。 孟长青绕着干活的百姓转了一圈,心里有数。 请不看守的士兵去舂米煮粥,“这次多放米,少放水,做的干一些,劳烦几位大哥了。” “孟公子客气,我们立刻就去做。” 刚好这时候孟家的两个护卫把水扛了回来。 八方惊讶,“少爷,我真信你了,你是真的会算吧,咱都没来过这个地方,你怎么知道前面有河,河还没上冻?” 孟长青连看他好几眼,“我就说让你把帽子戴上,看吧,脑子都被冻住了。” 席蓓哈哈直笑,走过去把八方的脑袋夹在腋下,“给你暖暖脑子,这地方你少爷没来过,我们来过啊。” “师父,撒开我吧,我就想拍个马屁。” 来财扛着铁锅经过,停下认真的跟八方说:“真不高明,少爷会以为你真的蠢。” “好你个来财,你也说我!”八方被夹着脑袋,想来个黑驴后踹,却被席蓓拎着跟上孟长青。 “师父,八方,过来帮我拉一下车。” 孟长青把卸了马的车拼在一起,做了个勉强能挡风的地方,让她母亲和娘过去休息。 她自己则拿出纸笔,开始写东西,她写的认真,右手被冻的通红也没停下。 忽然挖坑的地方传来一阵吵闹,听到士兵的呵斥声,也能听到有人辩解的声音。 孟长青丢下笔,立刻跑过去,离着吵闹现场几步路,又换成快走。
“出什么事了?” 左大头汇报,“有人打架,已经被制住了。” “打架的人呢?因为什么打架?” 挡在面前的士兵稍稍散开,孟长青看到被士兵押着的两个百姓。 左大头上前,大声道:“回县老爷的话!为什么打架!” 其中个高的那人立刻说:“他嘴里不干净。” 个矮的那人辩解,“我没打架,是他打我。” 孟长青问个矮那人,“你说了什么?” “我没说什么。”这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,明显心里有鬼。 孟长青又问个高那人,“他说了什么,你要打他?” “他骂我和我女儿。” “骂了你们什么?” 个高男人不回答。 孟长青让士兵把他们同组的人全带过来。 问其他人那两人为什么打架,得知原因确实是个矮的骂了个高的,骂他不顾人伦、养女做妻。 且不光是骂了个高的这对父女,还骂了同组的另外一个女人。 “有谁手劲大?”孟长青问周围的士兵。 杨正站出来,“我。” “劳烦杨校尉,替我出个手。” “您吩咐就行。” 孟长青点头,指着个矮的男人说,“给他一嘴巴。” 杨正大步过去,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,抡足了劲就是一巴掌,一掌下去,这人被打倒在地又连滚了几圈。 其他百姓听到动静,早就盯着这边了。 目光扫过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,又偷摸去看那位官老爷,个头不大,脾气却大。 就在七号坑其他组员以为此事处理完毕,直呼官老爷手段利落的时候,又听那官老爷指着于有才说,“把他左手剁了。” 孟长青冷血开口,“在我治下打架闹事,你还想躲得过去?” “那我来动手吧。”左大头抽出自己的刀,刚要迈步去于有才面前,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叫,“不行!” 原本跪在旁边的女孩,连爬带跑的挡在了她父亲面前。 女孩朝着孟长青不断磕头,“求官老爷开恩,我爹是为了我打的人,要砍手就砍我的手。” 孟长青:“你的手也不想要了?” “不行不行。”于有才忙把自己女儿往外推,“跟我闺女没关系。” “官老爷。”有个站在远处的百姓为他们求情,“还是别砍手了。” 孟长青认出了那个人,是沙朱。 “过来说话。” 沙朱放下农具,快步走到孟长青面前,跪下道:“现在砍了他的手,不是少个干活的人么?” “你说的有道理,但你有没有想过,老爷我宁愿缺人,也不想用闹事的人。”孟长青说,“除非你给他做担保,他从今后再不打架闹事。” 沙朱心下慌张,却还是说,“我给他担保。” “好,那他以后再打架,连你的手一起剁。“ 沙朱的脑袋嗡的一声。 “既然你为他做了担保,就跟那个挨巴掌的换一换。”孟长青指向高个男人,侧身问旁边看守的士兵,“他叫什么?编号是多少?” “于有才,零零九。” “记下来,他欠我一只手。” 第20章:说着都来气 “少爷,你可真够狠的。”八方以前没见识过自家少爷这一面。 “狠什么,吓他们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要只处罚那个挨巴掌的,他们必然以为我心善,到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敢闹起来。 但我两方都罚,他们就会心有忌惮。” “刚才要是没人冒出来求情,您岂不是要真的砍掉他一只手?” “没有他求情,我也不会砍,这地方缺医少药,砍一只手跟砍他脑袋有什么区别。你少爷我最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,随便找个理由带过去就行。” “那你还说连担保的人一起砍。” “不说这句话,搞不好就会有人为恶人担保。”孟长青看向煮粥的方向,“我好像闻到粥香了。” “头一锅应该快好了。”八方说,“我先去盛几碗出来,咱们先吃吧。” “好,你快去。”视线扫到不远处的楚沐风,“白大人,粥好了,叫各位大哥吃午饭吧。” 楚沐风拱手回应,让周启文带几个人先去吃。 孟长青又回到车马遮挡之后。 梁啾啾一直用炭温着她的墨,见她回来问:“那边出了什么事?” “百姓之间吵闹打架,不是什么大问题,已经处理好了。”孟长青拿起笔,先看之前自己写下的内容,检查用词没什么不对的,又接着往下写。 文氏看着她写的内容,侧身往炭盆里加炭。 八方端着个砂锅往这边跑来,“夫人,少爷,姨娘,刚出锅的干粥。” “还跑什么?”梁啾啾叫住他,“一起吃啊。” “我去大锅那边帮忙,等会儿再吃,您别管我了。” 文氏收起孟长青面前的砚台,“长青,先喝粥吧。” “是。” 打开砂锅锅盖,这粥煮的实诚,吃它得用筷子。 配上从凉州城买来的饼和咸菜,一碗粥下肚就觉得饱了。 梁啾啾收拾碗筷的时候,文氏开口说,“长青,我看你一直在写新年祝词,按本朝规定,到任不足一月的官员,即便逢新年,也不必向上官述职。” “母亲,您也说了是不必,不是不能。 只给我三十石粮食,还指望太太平平的过年吗?”孟长青说,“没道理我在这边吃风咽土,他却在衙门吃香喷喷的面条。 说着都来气,连个衙门都不给,我还得自己挖洞住,当我是田鼠吗?” 孟长青铺开纸接着写。 别人的新年祝词都是恭祝新年,祝上官身体健康官运亨通,最后两句带过自己管制范围内的事,基本都是太太平平,请上官放心。 孟长青的不一样,她目前写了五张纸,只有前两句是祝贺语,后面全是北山县存在的问题。 县不是县,家不是家,百姓不是百姓,无安身之地,无遮风之所。 突出描写,自己深刻认识到城墙建造的必要性,但人力不足,又无物力支撑,凭此现状,绝无造出城墙的可能。 孟长青写一张,文氏就看一张,觉得她哪里用词太过尖锐的,就在一旁提笔帮她改掉。 “哎,今天怎么这个点就煮粥?”挖坑的百姓也在观察士兵的动向。
“官老爷饿了吧,但肯定没我们的份。”这位凑近了刚才问话的人,小声说:“我刚才远远的瞧了一眼,满满一碗粥,全是干的。” “等会儿加了水,说不定也给我们分一碗呢?”他说着话咽了下口水。 “也说不定,希望官老爷心善吧。” 不说这话,咽口水的那人还盼着,这话一提,他不盼了。 那官老爷动不动就要砍人手,能是什么心善的人? 他这心才失望的落回去,就听看守他们的官兵说,“第一组的人,放下农具跟我走。” 众人惴惴不安的跟上去,却是跟到了煮粥的地方。 拿上碗筷,接上粥,是跟士兵们吃的一样,满满一碗的干粥。 这组人惊讶不已,但到了嘴边的东西,不管怎么样,都得先吃下肚。 正当他们不顾烫,低头猛吃的时候,面前有官兵经过,往他们每个人碗里,夹了一撮小咸菜。 “哎,这是……” 这人捧着碗,话还没说出口,就听那位给咸菜的官兵大声催道:“不许说话!赶紧吃!吃完回去干活!” 等他们吃完,洗了碗,官兵又带他们回去,换了第五组的人去吃。 第一组人拿起工具接着干活,却小声问:“怎么不是第二组?” “我明白了!是看哪边挖的深。唉,大家别装样,才吃了干粥,都拿出力气来干。” 不光是他明白,其他组也看明白了这个规则。 所以当官兵跳过第七组,接连喊别的组,那些组又没他们挖的深时,沙朱陪着笑问官兵,“兵老爷,是不是忘记喊我们了?” “没忘。”被问的官兵大声说,“你们组今天惹了事,不光是打架那俩,其他人也有错,没能在骂人的时候劝住,也没能在打架的时候拉开,还要劳动我们,甚至还惊动了县老爷。 你们整个组都得挨罚,罚你们这顿饭最后一个吃。” 沙朱被吼了一顿,缩回人堆里不敢说话。 于有才更加用力挥动手上的锄头,终于轮到他们最后一组,众人跟着官兵往煮粥的地方走时,心里都没指望这次能吃上什么。 可看到碗里满满一碗干粥,还有粥上的咸菜,他们最后一组都能吃的这么好,前面不会有饼吃吧? “傻愣着干什么?”发粥的官兵吼,“吃啊。” 左大头刚好过来,他对那个敢站出来求情的人很有印象,冲沙朱点了下头,“这顿大家吃的都一样,只是先后顺序不同。但从晚饭开始,就是哪组干得多,哪组吃得多。” 沙朱抓住了重点,“还有晚饭?” “当然有,从现在开始一天吃三顿,只要肯干,绝对能吃饱。” 孟长青写了十张纸的‘祝词’,文氏稍加修改后,她抄写在公文本上。 写完,晾干纸面,再用盒子装起来,就等着初四那天亲手交给她叔父。 “八方!”孟长青甩着右手,扬声让八方把她的马牵过来。 “你要到哪里去?”梁啾啾问她。 “我来修城墙,总得知道得修多长,地势怎么样。”孟长青把大氅脱下来先后反穿,踩上马镫,一跃而上。 第21章:四十里城墙 “长青。”席蓓已经骑在马上,“我陪你去。” “走!” 马鞭挥动,千里良驹飞奔而出。 很快,孟长青就跟席蓓拉开了距离。 她的这匹棕马,是正儿八经的千里马,几年前太子在皇家马场挑给她的。 她师父的马虽也是好马,却跟不上这匹马的速度。 空气里飘起来的灰尘,像没开刃的刀擦过她露在外面的皮肤。 孟长青测过这匹马的时速,在全盛时期极速快跑,一小时能跑一百里左右。 她一边驭马,一边点着数字。 从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,到宏甲县城墙下,她从1数到了1640。 因路面再做些减法,简单换算后得知,她要修建的这堵城墙,长度大约是四十里。 孟长青在城墙下等了好一会儿,席蓓才赶到。 他感叹,“你这马真不错,还是皇帝家有好东西。” “后面是谁?” 席蓓转头看了一眼,“几个御林军,怕你遇到危险。回去吗?” 孟长青正要点头,就听头顶上有声音传来,“什么人!” 是城墙之上负责瞭望的士兵发现了他们,看他们穿着大梁的服饰,这才给他们一个回答的机会。 “北山县知县。”孟长青高声答道。 “原来是知县大人,大人可要进城?” “多谢好意,不进城。”孟长青咳嗽了两声,赶紧掏出药丸来含着,“回去吧。” 楚沐风带着人刚赶到,又见他们往回跑。 幸好,回去的时候速度降了下来,楚沐风驱马靠近孟长青,“孟大人,我等从殿前领命,护你安全,还请大人不要单独行动,往后不管去哪里,请知会我们一声。” 孟长青果断承认错误,并且保证,今后不管上哪儿都跟他们报备。 “白大人,初四我得去一趟县城府衙,先提前跟您说一声。” 回到营地,眼见着有些坑已经被挖下去半米多深。 果然,饭没有白吃的。 且冻土层挖完之后,下面的泥土就挖的更轻松。 半个时辰后,第一组的坑洞挖好了。 孟长青带着皮尺去量了,那洞足有两米深,他们又在方框外挖了台阶方便通行。 这样很好,就算把顶全部盖起来,也不会有窒息的问题。 “不错,你们干的很好。”孟长青对第一组的人夸奖,“去拿柴火来,把这个洞烘烤一下,再去后面接着挖。” 王寻原本对住在坑里,有很大的抵触心,但现在看着修好的坑洞,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。 他还跳下去感受了一下,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压抑。 在晚饭做好之前,所有的坑洞都挖好了,帐篷布一盖,所有人都暂时有了安身之所。 当然孟长青是个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。 虽然她的北山县县衙已经是地洞了,但她自己还是做了些改善。 四周用混着草木灰的泥浆涂了一遍,在角落放了炉子、挖了烟道。 显着她这衙门与其他地洞的不同。 连马匹也有了安置。 楚沐风带着御林军修了个马棚,木桩一打,车板一靠,也能挡些风。 孟长青的晚饭,是在坑洞里吃的。 上面盖着帐篷布,台阶口挂着马车上拆下来的厚帘子,炉子里烧着炭,桌上点着蜡。
粥放在桌上,终于不用紧赶着吃,暂时放一放,也不会立刻冷掉。 地洞中,这会儿的温度该有八度左右,她身上穿的大氅和棉袄,也能脱下来了。 孟长青左手抱粥碗,右手打算盘。 算建造这堵城墙,要多少人力物力。 孟长青算盘珠子拨的起劲,这个晚上根本就没睡多久。 但百姓们倒是睡得很安稳,长久以来,今天是吃的最饱的一天,睡的也是最暖的地方。 转过天来,天色微亮,孟长青就出了洞。 她给了左大头一面铜锣,让他把百姓们叫起来去挖墙基。 从今天开始,要日夜不停的建造城墙。 孟长青的新年祝词,在她身上揣了三天,终于等到初四这天,她卯时三刻就带人出发,快马去了凉州城。 接连过两道城门,她站在凉州城内时,城墙上刚好敲辰时的钟。 楚沐风叫住孟长青,“孟大人,我让王寻去驿馆寄几封家书。” “王大哥请便。” 孟长青带着八方、楚沐风以及另外两位御林军直接去了府衙。 府门口的衙役,刚好是上次接待过孟长青的人,赶紧上前牵马,“孟大人,您来的真早啊。” “其他县的大人还没到吗?”孟长青趁机打听。 “宏甲县和曲平县的两位大人已经到了。”这衙役招过旁边的弟兄,“把马牵去喂食,我带孟大人进去。” 孟长青:“有劳二位。” “大人客气了。”这衙役大概是知道知府跟她有叔侄关系,对她很是健谈,“大人为了空出今天,昨晚亥时才回府,这会儿应该还在吃早饭,就请孟大人和其他大人一起等一等。” “这是应当的。” 说着话,就被带到了一间房外。 “大人请进吧。” 孟长青推门进去,里面有两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,正坐在圆桌旁,手上端着茶碗,看她进来,两人都是一愣。 “晚辈孟长青,见过两位大人。”她拱手行礼后,把身上的大棉袄脱下,露出里面的官服。 她娘已经帮她改过官服,这次穿上正好合身。 “哦!是小孟大人。”其中其一位官员先站起来,朝孟长青走来,“昨天你既到我县城墙外,何不进城坐坐?” “您是宏甲县……” “是。”不等孟长青说完,这位就说,“我姓花,和你父亲有过旧交。” “花大人。”孟长青再次行礼。 曲平县的县官也走到了孟长青旁边,他摸了把胡子,“我姓曾,跟你父亲倒是没有旧交,不过也常听孟将军当年的事。” “曾大人。” 曾径笑道:“别站着啊,坐下说话,跟着你的这两位也坐吧。” 两位大人带她到圆桌旁坐下。 “我听花大人说你年纪小,却不知道你今年到底多大?” “今年十四。” “哦,几月的生辰?” “嗨呀!”不等孟长青回答,就有人哀叹着进门。这人进门后,边解披风边朝孟长青指了指,“这个小孟大人啊,我一路追着喊,你也不说等等我。” 追着她?跟她同路的,只有杨门县的县官。 “茅大人。” 茅春芳摆手,“别客气了,你们谁赶紧给我倒杯热茶吧。” 第22章:多谢曹大人 孟长青手快,立刻倒了茶递给他。 茅春芳灌了口茶,“我原本想让人叫住你,提醒你不必过来。” “我不必过来?”孟长青装傻。 “你才到北山县几天,哪有什么事情要汇报?” “原来是这样,我年轻,没接触过朝堂之事,只听别人说有这么个规矩就来了。”孟长青用上她在宫里练出来的演技,脸上满是新入职官员的惴惴不安,“是我冒昧,不过,我既然来了,就跟府台大人拜个年再走吧。” “是了,你既然到这里,不跟府台大人打个招呼再走,就是你失礼了。”花如金塞给孟长青一杯热茶,“抱着暖暖手。” 茅春芳叹气:“要不是追你,我也不会这么早就来凉州,只怕整天都要耗在这里等了。” “为何?”孟长青反问。 “小孟大人又不知道你追他。”花如金帮着孟长青说话。 “跟小孟大人开个玩笑。”茅春芳脸上露出笑容,低头跟孟长青解释,“整个凉州,带上你北山县,一共七个县城,卫大人往常都是先从曲平县查问情况,最后才轮到我杨门县。” “那花大人呢?” 茅春芳说:“花大人排在我之前。 在没有北山县之前,杨门县、宏甲县以及巍山县都是直面敌军的边境县城。府台大人担心我们不在,县城有变,所以每位大人来凉州府的时辰是间错开来的,不要求我们长时间的等在府衙内。 我和花大人一般都是下午才来。” 孟长青说,“花大人也是为了照顾我,所以特意早来?” 花如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说:“我县城小,事情也不多。” 孟长青站起来冲他们行礼,“长青让你们费心了。” “坐下坐下,不要多礼了。” 茅春芳说,“前两日你送到我县城的马匹,我已经派人还去驿馆了。” “多谢茅大人。” 不在计划中的面,本来就难见。 孟长青的茶喝了一碗又一碗,从上午等到下午。 曲平县的曾大人,和后边来的其他两个县的大人,都汇报完回去了。 等候的房间里,就剩下孟长青、茅春芳和花如金。 “别着急。”花如金每隔一段时间,就要安慰一下孟长青,生怕她自己急死。 但孟长青怎么会着急?要不是还有别的县官在,她都想躺在板凳上睡一觉。 一直等到未时,也就是下午一点左右,门外又有了动静。 “应该是巍山县的曹大人来了。”花如金对孟长青小声说,“他这个人脾气大,要是说了什么不对的话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 “当然,大人们皆是我的前辈,若有教导,我一定耐心听从。” 房门被推开,巍山县知县走了进来。 这人的年纪,应该在三四十岁左右。 他一进来视线就落到了孟长青身上。 孟长青上前跟他打招呼,“曹大人。” “呵。”曹洪幸低笑一声,视线从孟长青身上移开,“还真是儿戏。” “曹大人……”花如金正要说话。
孟长青就微笑道:“把我跟你换一换,让我接手巍山县,叫你去北山县,那才叫儿戏。 曹大人看来对陛下旨意不满已久,何不上禀府台大人,让府台大人送折回京,好好劝一劝陛下。” 曹洪幸的表情僵在脸上,“看来孟大人能得到如今的官职,也费了不少口舌功夫,今日一见果然厉害。” 孟长青冷下脸来,“厉害不过您,曹大人。” 花如金出来打圆场,“大家同在凉州任职,两位大人何必争锋相对?” 曹洪幸露出讥笑的表情,“孟大人真是人小脾气大,半点委……” “你大吗?”孟长青直接打断他的话,走到曹洪幸旁边,“曹大人的身高跟我差不多,往后别说什么人小了,连同自己一起骂进去。” 茅春芳直接傻眼,眼前的这位,和上午的不是同一个人吧。 “你……”曹洪幸指向孟长青,一直站在门边的楚沐风快步过来,挡在曹洪幸跟孟长青中间。 “你又是谁?谁让你进的这个房间?”曹洪幸怒道。 楚沐风头都没低,盯着对方道:“御林军守卫白沐风。” 孟长青一副靠山在侧、小人得志的摸样,“曹大人收着些脾气吧。” “无知小儿!” 孟长青语速极快道:“大年初一那天,我到你巍山县城墙处,遭你治下官兵驱赶,这笔账我没找你算,你还敢来找我的事端,真当我好欺负了。”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花如金说,“曹大人,你得给个解释。” “他能给出什么好听的解释?花大人别难为他了,大家心里都有数,他不过是在连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,就看不惯我罢了。” 孟长青从来就不怕得罪人。 且她一直遵守,既然得罪了,那就将对方得罪到底的原则。 曹洪幸既然要找事,并不会因为她谦虚退让就有所收敛,与其忍受别人的嘲讽,使自己心里难受,那不如从一开始就让别人难受。 多谢曹大人,帮她打发了一段无聊的等待时间。 有衙役来敲门,“曹大人,府台大人让您过去。” 曹洪幸深吸几口气,才愤然离开。 “小孟大人。”花如金叹气,“巍山县紧贴着你北山县,你何苦得罪他?” “哎呀。”孟长青又开始装模作样,“刚才没忍住。” 花如金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你要好好改改脾气了。” 这段插曲过后,还是接着等。 等花如金被叫去,之后是茅春芳被叫去,一直等到酉时四刻,才有衙役来叫她。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。 “孟大人,府台大人请您过去。” 孟长青理了理身上的衣服,把贺词拿在手中,跟着衙役去了府台的书房。 “长青啊。”卫方耘的声音里透着疲惫,“是我忘记关照你,你今天不用过来的。”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上前,“我知道今天可以不用过来,但为了北山县,我不得不来。” 她把手上的公文本交到卫方耘桌上,行礼道:“请大人务必过目。” 第23章:两个月 卫方耘拿起公文,却没有看。 “你跟巍山县的曹大人吵架了?”他表情随意,像是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 “确实顶撞了曹大人两句。”孟长青说,“不过我想,曹大人应该不会跟我一个孩子计较吧。” 卫方耘无奈笑道:“你不知道,他来我这里告你的状了。” “不知曹大人说了些什么?也不知叔父现在如何想我?” “曹洪幸这个人,一向脾气不好,他少时在当地颇有才名,十来岁就中举,三年后紧跟着就考过省试,之后却考了七次才考中进士,偏偏上榜名次不高,家中虽有小钱,却没有打点的门路,这才到凉州来做了县官。 所以他看不惯……”卫方耘及时止住。 孟长青却接道:“他看不惯我这样的人。” 卫方耘说:“他对你有所误解。” “既是误解,日后解开就好。” 孟长青表面微笑,心里却在想:曹洪幸这人关系不硬,还不懂得忍耐。 顶头上司都认为他脾气不好,偏偏他朝中还没有关系撑着,除非他能立下奇功,否则这辈子别想高升。 卫方耘点头,打开手上的公文看起来,只看到第五行就眉头紧皱。 他好几次欲言又止,却还是全部看完才说话,“你文中所写,北山县之所以穷困,多为人祸。 我何尝不是这样认为。 它之所以如此穷困,全是战乱所至。 明明这两年都是好年成,曲平县和罗江县收上来的粮食都能足数,但北山县不时被燕军侵扰,即便赊给百姓们种子,他们也没有收成。” 卫方耘叹了口气,接着说:“有聪明的人往山上跑,自己借地势建围墙,抵抗燕军抢夺,倒也能维持生活。 你所见到的流民,都是上不了山或被山上赶出来的人。” “我远远的看过山上的遮挡。”孟长青说,“燕军上不去,凉州军只怕也上不去。” “是啊,他们多是罪人之后,对朝廷本就心有怨恨,何况又在战乱中苦苦挣扎多年。” 卫方耘点了点放在桌上的文章,“所以你要越过这些险山,重选城墙建址,这点我是同意的。” 此前一直有在野沟修建城墙的想法,一来在那处生活的人不必再受敌军侵扰,二来可在杨门县城墙之外,再挡一层。 城墙旧址就在几座险山之间,原本只要建造一堵长六七里的城墙,将两侧险山相连,就能抵挡燕军。 在多数人来看,那一处都是绝佳的城墙修建地。 但办任何事,都得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少一样事情就难以办成。 在那里修建城墙,就是缺了人和。 很难料定,在山上的那些人,现在是什么成分。 但凉州府几次组织修建城墙,都被他们破坏,最终没能修成。 卫方耘将前些年的例子告诉了孟长青,他说,“修建北山县的城墙,本就是一件必须得办,却极其难办的事情。” 是啊,把如此棘手的事情交给一个虚岁十四的孩子,也不知道你跟皇帝怎么想的。 孟长青嘴上说得好听,“既然必须得办,又何必管它是否难办。”
“好!”卫方耘站起来,“你果然是孟将军的儿子!” 他从书桌后绕出来,拉着孟长青一同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,“跟我说说,你打算选址在哪里?怎么建?” “我打算,在巍山关向南二里与巍山县城墙相交处起头,修至宏甲县城墙起头处。” “什么!”卫方耘眼睛都瞪大了,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 “知道,我估算过距离,两地相距在四十里左右。” 卫方耘站起来转了好几个圈,他不时看向孟长青,见她表情镇定,问道:“你有把握能建成吗?” “能!” 卫方耘一个急转身,快步走到墙边,那上面贴着凉州城的舆图。 “长青,你过来。” 等孟长青走到面前,卫方耘的手指在舆图上激动的比划起来,“如果你把这堵墙建成,那凉州就有三十三万亩的土地!” “是的。”孟长青的手指也到舆图上占了个位置,边比划边说,“如果在原址建造城墙,抛开其他不利因素不说,只说面积这一项,它只有十四万亩左右,且其中还包含不少山地。 何不把险山外的平原包括进来,以做耕地,这里原本就是我大梁的土地啊。” “对!如果城墙能在你所说的地方,不光北山县面积大大增加,宏甲县西侧也不会再受燕军鬼兵骚扰。” “大人说的很对。” 卫方耘深吸一口气,“很好!你的想法很好!但能不能建成呢? 当年修建巍山县的城墙,就用了两年时间,那堵城墙长十四里。你要修的这堵墙可是四十里啊,你打算几年建成呢?” 孟长青说:“两个月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卫方耘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。 “我是说,要花两个月的时间。”孟长青又重复了一遍。 卫方耘笑着摇头,“你开什么玩笑。” “叔父,我并没有开玩笑。”孟长青说,“两个月建成,不是没有可能,只需要给我粮食二十万石,役夫四万人,各类工具三千至一万套,煤炭十万吨,冻疮药、外伤药、伤寒药共五万斤,棉絮、布匹十万斤即可。” 孟长青一边报,一边看卫方耘的嘴角慢慢落下来。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强调,“我虽年少,却不是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的人。 我并非自己逞强要定下两个月时间,而是燕军,只留给我们两个月。 他们绝不允许我们在这个位置竖起城墙,城墙之外地势崎岖,还有河流经过,不利于他们整军列阵。 所以一旦过了寒冬,燕军有大面积攻城的能力,我们的城墙就永远别想建起来。” “你说的有道理。”卫方耘摩挲着手指,“确实是这样,只有趁冬天,他们困于捷丸骚扰,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……” 卫方耘沉思了好一会儿,抬头说,“我知道你必然花了不少功夫去计算这些东西,也知道假如一切如你所料,那于梁国大有益处。 可你要的,我实在拿不出来。” 第24章:可送至御前 孟长青知道,这些东西别说是问知府要,即便是问皇帝要,皇帝也不可能轻易拿出来。 不说别的,只说役夫四万人,就能把卫方耘难死。 “璧山县全县才五万人,老弱妇孺要占去绝大多数人口,再除去今年服过劳役的,能抽调出来的不足三千人。 整个凉州也凑不出四万役夫。” “叔父,帮侄儿想想办法吧!” 卫方耘挠头,“长青啊,就算把四万人给你了,你如何管制得了?” 分级管理,各负其责。 她权利下放,时刻监察,足够的精力加靠谱的帮手,就有可能管好。 “四万役夫又要配多少看守和监工?”卫方耘此刻没有半点之前的激动,只觉得头痛。“况且,你要的东西,都是凉州所缺,我自己尚且不够,哪里又能给你匀出这么多?” 孟长青还是那句话,“叔父,帮侄儿想想办法吧!” 卫方耘走到书桌后坐下,“你是想让我上奏朝廷。” 孟长青说:“如果城墙建成,能减弱燕军对凉州三县的威胁,于国家大有好处,朝廷想必不会吝啬。” “好,我这就写奏本上呈。”卫方耘提笔拿纸,孟长青立刻上前帮他磨墨。 可沾了墨的笔悬在纸上,却久久不落下,“长青,此事一旦上呈朝廷,便是将你我二人的仕途前程赌在其中,万一没办好……” 孟长青接道:“万一没办好,丢官失职是小,怕是脑袋都保不住。” “我相信你这一回。”卫方耘提笔落字,将此事一气写成,只是在索要东西的那几行,又多添了些数量,“朝中商议此事,户部势必要减少所请数目,所以多加些。” 孟长青给的数字,是已经增添过的,她却说:“原来如此,长青受教。” 看着卫方耘誊抄落印,孟长青这才放下手里的墨条,“叔父辛苦了。” 卫方耘看向她,“写几个字不算辛苦,但此事一旦在朝上通过,我们的脑袋能不能保住,全看你了。” “多谢叔父信任!” 卫方耘说,“我这就让驿使将奏本加急送至京城,只是长青,你不写吗?” 孟长青一时没听懂,但很快反应过来,“我身为县官,任何事情只向大人请示,如何能越过您,直接向圣上奏疏?岂非僭越。” “孩子,别误会,我不是试探你,早前陛下给我秘旨中已经写明,若有紧急情况,你的信件可附在御林军的家书中,直接送至御前。” “啊?”孟长青难得失态。 但很快整理表情,“已有叔父的奏本在前,我就不多此一举了。” “倒不是多此一举。”卫方耘说,“我的奏本就算加急上呈,也得过中书省,你的就不一样了。 你我两封奏请一同送至京城,皇上能先看到你的信件,如此就能先做准备,待早朝我的奏本上呈,此事当朝就能议,不必再等。 如今只有两月时间,实在拖延不得。” 孟长青说:“我这就写,借大人纸笔一用。” 她从书桌上取了纸笔正要写,卫方耘却说,“你不必从头写,只需简要说明情况,再将这本公文附在其后就行。 对了,记得写下所缺的东西。来……”他摊开自己的奏本,“数量就照我的抄。” “多谢叔父!” 孟长青迅速落字,卫方耘背手在旁边看着,桌角的灯罩里,蜡烛烧到杂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
“好了。” “拿信封套上,去找跟着你的御林军。”卫方耘看孟长青拿着东西就跑,提醒道:“把笔墨带上,让他写信封。” 孟长青一手夹着书信,一手端着笔墨快步跑回之前等待的房间。 跟着她进房间的两人都还在,八方甚至已经睡了一觉,“少爷,好了吧?” “白大人。”孟长青走到楚沐风旁边,把手上的东西一一摆下,“我有家书要托你送。” 八方打着哈欠过来,“什么家书?我替您送吧,反正我闲着没事。” 楚沐风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,拨正小桌上空白的信封,当即提笔写起来: 寄至京城东市石升街白家茶铺,家母魏氏收启,凉州白沐风壹拾。 写完还落印。 孟长青边递蜡烛边想,家母魏氏是谁? 已知他亲娘姓白,瑞王妃也不姓魏,那这人就是皇帝身边的。 当前也来不及细想,楚沐风封好口后,她拿着信件就往外走。 打开房门,卫方耘带着个衙役就站在门口,“好了吗?写好连同我的一同送去驿馆。” “写好了。”她把信件交给衙役。 衙役才接到手中,卫方耘就催他,“快去!五百里加急!” “是!” 看着衙役跑远的背影,卫方耘说,“一切静等皇上圣意。” “叔父,别静等,您先匀点东西给我,这墙不论修不修,我的人总得活下去。”孟长青说,“您之前给的三十石粮食,实在不够吃啊。” 卫方耘问:“那三十石粮食你给流民吃了?” 孟长青看着对方的表情,隐有所感,“不会……是我的俸米吧?” “你说呢?傻孩子。整个凉州只有罗江县种水稻,这里不像京城,一般百姓根本吃不上稻米,是陛下说你吃不惯糜子,我特意给你换来的。” 孟长青这时候就想飞回去捏住流民们的嘴。 “这样吧,我再给你一百石粮食,但这次可就不是稻谷了。” “多谢叔父!” 卫方耘高声喊衙役,“去把孙通判叫过来,就说北山县要粮。” 孟长青:“叔父,府库里有棉花吗?” 卫方耘拍上孟长青的肩膀,“贤侄,粮食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看皇上的批复吧,就算皇上不主张修建城墙,也不会让你就这样过冬的。” 这饭要的,差点把要到手的再丢了。 孟长青果断见好就收。 孙通判来的很快,棉袄带子都没系好,“大人,我来了。” 卫方耘发话:“带上衙役们去给孟大人取一百石糜子。” “现在吗?” 孟长青上前拱手行礼,“劳烦孙通判。” “不敢当。”孙祥用手捂着棉袄进风的地方,“我这就去叫人,借车。” 孙祥走后,卫方耘说:“长青,时辰不早了,你在府内休息一晚,明早再回去也不迟。” “我出来时间久了,怕母亲担心,还是连夜回去的好。” “也是,不过你运着这么多粮食走我不放心。”他解下腰间的牌子,“你拿着牌子去找李亭,就说我拨两班衙役护送你回去。” 卫方耘看孟长青那架势,摆手道:“好了好了,不必谢了,我还有公务要处理,先回书房。” 第25章:雪夜遇山匪 衙役们一边搬粮,孟长青一边验。 叔父和孙祥都没坑她,给的都是今年新上来的糜子。 虽说这两年收成好,可百姓们交了粮,自己还能有多少温饱?孟长青手里握着探粮器上倒出来的糜子,吃了这些粮,总得把城墙建起来才行。 孟长青很有把握奏请会通过,因为是个皇帝,都觉得这笔买卖划算。 一百石粮食,装了七辆马车,两班衙役护在两侧。 孟长青和八方走在前面,楚沐风带着其他三位御林军跟在最后。 马拉了粮食就走得慢,孟长青也怕路上有人打劫,深夜赶路,愣是不敢有半点困意。 车队到凉州城东门,过第一轮查验,守城的官兵们除了要查验孟长青的官印、捕头李亭的令牌、知府的签文,还要将每石粮食称重,确认是签文上的数目。 孟长青给忙活的官兵们送了一些饼,“劳累各位深夜忙碌了。” “大人说的哪里话。”官兵们接了饼,“本来就是我们分内的事,还要请大人别嫌我们繁琐,耽误了您的时间。” “兵头,称好了,数目没错。” “还不快给大人搬到车上。” 等粮食重新捆扎好,孟长青上马时,才注意到马毛上有白色的东西沾着。 她用手一碾,就在指尖化成了水,“是不是下雪了?” 周边的人纷纷抬头,“是下雪了。” 兵头缩起肩膀,“我就说今天奇冷,果然要下雪,也不知道这场雪又要下多久。” 孟长青用围巾把脸蒙住,只在眼睛的位置留条缝看路,“现在什么时辰了?” 兵头特意去值守的房间看过滴漏来回她,“孟大人,二更已过,现在是亥时三刻了。” 亥时三刻,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左右。 必须得抓紧时间了,也不知道这雪下的是大是小,万一下大了盖住路面,就有陷车的风险。 好在,从凉州城出去,一直到杨门县的城墙,雪一直没下大,路面也只积起薄薄一层雪。 虽知道雪不等人,必须抢在大雪盖住路面之前回去,可该做的检查,照样得做。 同样的流程,又被杨门县的官兵们检查了一遍。 这事省不得,毕竟是边关县城。 孟长青问杨门县的守门官兵借了三把铲子,就怕等会儿雪下大了,他们在路上没有办法。 果然,出了杨门县的城墙,雪就越下越大,路面上的积雪也是越来越厚。 这种情况,人走的艰难,马也不愿意走。 “怎么办?”李亭拉着最暴躁的那匹马,大声冲车队前方喊:“孟大人,要找地方歇一会儿吗?” 迎面的风雪,把李亭的话吹的支离破碎。 孟长青停下,朝四周看去,好巧不巧,偏偏到了城墙旧址附近。 孟长青骑马来到李亭旁边,“必须要往前走,这里歇不得。劳烦众兄弟推一推这辆车,给这匹马省点力。” 马是通人性的动物,知道有人帮着一起使劲,它不闹脾气了,老老实实拉着车往前走。 再往前,雪积的深了,就用上了孟长青借来的铲子。 把路上的雪铲走一些,马车才能通行。 王寻这辈子没走过这么难走的路,风雪似妖物般的要吃人不说,还得一路铲雪为马车开道。
也不知道在雪地里走了多久,终于他们看到了巍山县的城墙,看到了平地上的火光。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松完,警醒的人就听到风雪之中,夹杂着不平静的声音。 “有人趁夜劫粮。”孟长青大声道:“众人灭掉火把,贴着粮车站好,一旦粮车上有动静,直接拿刀往上砍。” 孟长青吩咐好后,驾马飞快赶到营地, 席蓓认出了马蹄声,“好像是长青回来了。” 孟长青顺着声音赶过去,见到她师父和孟府家人,正把她母亲和娘护在中间。 “师父!母亲!是什么人?” “是山匪。”席蓓说,“好在我们日夜警戒,没让他们钻到空子。长青你也下来站到中间,就怕有山匪躲在地洞里,杨校尉带着人去检查了。” 孟长青听话,果断下了马钻到人群中间。 “长青。”梁啾啾一把握住她的手臂,“吓死我了,真怕你在路上出了意外。” 席蓓:“姨娘别担心,只要长青骑在马上,在梁国没人能追上他。” “此行可还顺利?”文氏问道。 “一切顺利,母亲放心。” 这时候,雪没停,风却小了下来。 孟长青听到左大头的声音,“校尉,所有坑洞都没有藏人,百姓之中也没有多出人来。” “好,那就都在这里了。”杨正厉声道:“把人看管好了,等大人回来再处置。” “杨校尉!”孟长青朝他走去,“我回来了。” “孟公子。”杨正握着刀跟孟长青解释情况,“您看这些人,一共二十一个,是来抢咱东西的,看守的兵瞧着他们来的方向,应该是从山上下来的。” “我们的人可有伤亡?”孟长青问。 杨正提了提手上的刀,“咱可不是好惹的,他们人没我们多,手上也没有像样的兵器,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,百姓们也没有因此受伤的。” “东西也没事,就是一石粮食洒在了地上,扫起来照样能吃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好。”她朝着手持兵刃的士兵和御林军,拱手弯腰道谢,“多谢众位大哥保我家人安全,护凉州百姓安全。” 周启文收剑回道:“孟大人不必客气。” “孟公子。”杨正问:“这些人要怎么处置?” 孟长青看着被绳子捆着,只能跪坐成一片的人,“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是吗?” “狗官!”有人抬头冲着孟长青骂道:“我们找过冬的东西有错嘛!你这个朝廷的走狗,逼得我们活不下去。” “行,知道你们哪儿来的就行。”孟长青转头跟杨正说,“劳烦杨校尉,找几个刀快心狠的兄弟,把这些人全砍了。” 杨正都一惊,“全砍了?” “是,麻烦兄弟们砍完之后再挖个坑埋了。” “狗官!你不得好死!”被捆着的人听到自己活不成,当即想起什么骂什么。 有人聪明,知道光骂孟长青没用,还骂旁边分队站着的百姓们,“你们就甘愿被这个狗官驱使!你们不知道动一动吗!” “你怎么好意思指望他们动!”孟长青以更高的声音骂了回去,“你们要抢的是他们过冬的粮食,是他们活下去的机会,还指望他们帮你,做梦去吧!” 第26章:杀二十一人 “动手。” 曾经跟过孟思行的战士,手上没有不沾过血的。 杨正就近点了几位士兵,将二十一个人原地斩杀。 喷溅起的热血扑上飘落的雪花,连同头颅落在雪地上。 尸身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。 于有才捂住女儿的眼睛,自己看的心惊肉跳。 离得近的那组更是惊叫出声,背过身去挤成一团。 这就是当官的,他们这些老百姓在当官的眼里,跟路上的野狗没什么分别,是生是死,不过是当官的一句话。 夜色遮掩了骇人的场面,浓重的血腥气却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。 “孟大人。”楚沐风把粮车带了回来,听说孟长青要杀人,特意跑来查看情况,结果到的时候,人已经杀完了。 士兵们擦掉刀刃上的血迹,收刀搬尸。 “等等。”孟长青走上前,“我要查验。” 确认每一个都是头身分离,才让士兵们搬走。 孟长青走到百姓们面前,高声喊道:“别可怜他们,人终有一死,早晚而已。今晚要是放跑他们,来日死的就是你们! 他们死总好过你们死。 别发愣,该睡觉的睡觉,该上工的上工!” “少爷。”八方牵着马,看孟长青从自己面前走过,却不敢跟上去。 来财从文氏那边跑来,瞪了八方一眼,紧跟着孟长青进了衙门地洞。 “少爷。”来财追至地洞,看到他家少爷正点着炭盆,他过去接下孟长青手上的活,“少爷,您没事吧。” “没事,死的不是我,动手的也不是我。”孟长青裹紧大氅,“我得出去跟李捕头说一声。” “少爷……”来财回头,只看得到晃动的门帘。 孟长青几个跨步又回到地面,借营地几处火光,找到了聚在大火堆旁的两班衙役。 “孟大人。”李亭等衙役见到孟长青过来,立刻站起身。 “坐,各位都坐下说话,你们送粮辛苦,我们这地方荒野,做了个挡雪的棚子也是简陋之极。”孟长青边说边架起铁锅,“委屈各位在此休息。” “孟大人说的哪里话。”李亭不知道她架锅要干什么,但习惯性在旁帮忙,“北山县条件艰苦,您也不容易,我们在这儿烤烤火,等天亮了就走。” “大人架锅干什么?”有衙役问。 孟长青:“没什么好招待的,请各位喝碗热粥吧。” “这可使不得。”李亭一把按住米袋子,“属下知道您粮食不多,我等自有州府下发的俸禄。” “是啊孟大人,我们喝些热水就好。” 孟长青固执的打开袋子,“粮食是少,但不少在这两把米,马上快五更天了,正是难熬的时候,肚里有食,才抵得住这时候的寒气,我跟其他几位御林军的兄弟,也要吃的。” 加上水和米,盖上锅盖。 孟长青开始跟李亭说刚才杀人的事。 “劳烦李捕头,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府台大人。 他们犯的罪,原不该判死刑。按理说我把他们交给各位,由各位带回府衙监牢关起来最好。 可从这里到杨门县城墙有二十多里路,难保不会被山上的人所救,只怕他们久久不回,险山之上,早有观望者。 一旦被他们发现,那些人在你们手中,恐怕你们也会有危险。
我杀了这些人,府台大人若有怪罪,我必上门亲领责罚。” 李亭说:“孟大人放心,当时是何种情况,属下会跟府台大人一一讲清。” 锅中的水烧开,不多的米粒在里面翻腾。 “八方,那边怎么样?我怎么听着少爷说死不死的,少爷到底是怎么处置那些人的?”梁啾啾问。 “杀了。” “都杀了?”文氏问。 八方点头,“我远远瞧了一眼,挺吓人的,少爷还一个一个翻过来看了。” 梁啾啾顿时喘气都不敢大声,更不敢回头,文氏顺了顺她的后背,又问八方,“那少爷呢?” “少爷在跟衙役们说话。” 文氏点头,“确实要跟衙役们说清楚,你去陪着少爷吧。” 文氏搀梁啾啾回了她们休息的地洞,“还是里面暖和。”她看梁啾啾僵坐在床铺上劝道:“长青做的没什么不对,但凡让他们跑出去一个人,山上的人就会知道营地的看守布局,来日我们都有杀身之祸。 且那些人先向我们动刀,就该想到,刀也有落在他们自己脖子上的时候。” “夫人,那些人如何我不管,我是怕长青被吓着了,以前在府里杀只鸡她都不敢看。”梁啾啾说完就要站起来,“我得去看看长青。” 文氏拉住她,“她陪着衙役们说话,我们不能丢她的面子,等天亮衙役们走了再说。” 所谓五百里加急,就是所送的公文,要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跑够五百里。 这期间,马支撑不住可以换马,驿使支撑不住可以换下个驿站的驿使,但公文所送的距离必须达到。 凉州城距离京城两千四百多里路,即便五百里加急,公文也要在路上跑五天。 初五天蒙蒙亮的时候,孟长青送走衙役们,准备回自己的坑洞休息一会儿。 可走着走着,脑子里就开始算起这些时间来。 最后直接就坐在洞边的台阶上想,这消息一来一回,要在路上耽误十天,万幸她说的两个月,并不是从现在开始算的。 捷丸冲击燕国就是为了抢吃的,也不可能说冬天一过就有东西吃,总得等到气温回升,有嫩叶冒头,有野物觅食。 梁啾啾来找孟长青时,不小心一脚踩到了孟长青背上。 “你怎么坐在这儿?”梁啾啾蹲下,趁着周边没人抱了抱她,“别怕,娘在这里,瞧你眼里都是血丝,娘陪着你去睡一会儿吧。” “娘,我不害怕。” “你就算不害怕,也得睡会儿觉啊,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。” 初九这天,皇帝刚下早朝,御前的钱公公就看到了御林军统领魏知山的小动作。 这意思是秘报到了。 钱公公跟着魏统领拐进僻静处,“公公,这是从凉州过来的第十封信。” “第十封?”钱公公反问,“前面一封呢?” “您有所不知,据驿使说,这封信是跟着凉州知府的加急公文,一起被送进京城的。” 钱公公心有怀疑,“魏大人,信封上的东西有错误吗?” “没有错误,字我也能确定是沐风的笔迹,没有仿写痕迹。” “如此,必有急事,我这就呈给陛下。” 第27章:六部推脱 皇帝刚坐下,正准备稍微休息会儿,钱公公就拿着密报进来了。 果然皇帝也有此一问:“前面一封呢?” 钱公公照搬魏知山的解释。 拆开信封,里边是个公文本和一张对折的纸。 看本子面上所写内容,应该是孟长青写给凉州知府的新年贺词。 皇帝展开纸张看上面的内容,只看几行就紧锁眉头,立刻打开了旁边的公文本。 看到上面写:百姓们衣不蔽体,居无定所,孩童以泥土果腹。冬时饥寒交迫,春至秋战乱不止。 百姓们活着无一天宁日,死后无一片净土。 如此惨象,孟长青接连写了两页纸。 其后就写,北山县百姓想要活下去,就只有抓时间修建城墙。 而在原址上修建,既不划算,隐患又多,不如直接把城墙往前推。 皇帝把公文看完,再看那张纸,纸上写了新城墙选定的位置,建造城墙剩余的时间,紧缺的物资。 如此看完,就明白为什么第十封密报,会随同凉州知府的奏本一起加急进京。 这个孟长青,果然一刻也闲不住。 “去叫太傅和六部尚书过来。” “是。”旁边传话的内侍弯着腰以正常速度退下去,却突然被皇帝催促,“快点!” 内侍吓一哆嗦,连忙加快脚步。 皇帝在御书房内踱步,让钱公公把凉州舆图拿到眼前,找出了孟长青所说的城墙建址。 “如此一拦,确实高明。”皇帝不时拍掌。 “长青啊长青,你可别光说的好听。” 皇帝急招,六部尚书还没到衙门,就被轿子急忙抬回宫门口。 几位尚书一头雾水,进宫时结伴而行,相互打探:“各位大人可知,陛下急招所为何事啊?” 问来问去,没有一个人知道原因。 等进到御书房,看到皇帝的表情,几位大人顿时觉得有些熟悉。 似乎早两年孟长青从东宫折腾到皇庄时,陛下也是这样的表情。 还记得当初陛下很是头痛,嘴里的责骂没停过,但行为上愣是一点没阻拦。 “参见陛下。” 皇帝的视线短暂的从舆图上移开,“众爱卿坐。” “陛下召臣等前来,有何要事商议?” 皇帝头都没抬,“等太傅来了再说。” 几位尚书坐在底下心中难免猜测。 把六部尚书全叫过来,还要再把老太傅请来,看来这事不小。 不像是孟长青能弄出来的。 有人猜,陛下难不成是想彻底废除三省制?毕竟本朝沿用前朝规制,设立三省,但为避前朝危机,防止权臣独大,三省从未立过长官。 大概陛下是下定决心要改了。 太傅来的稍慢一些,他现在年纪大,只偶尔来上朝,宫中内侍是把他从家里请来的。 人一到齐,皇帝就把孟长青写的那份贺词传了下去,“众爱卿都看看这上面写的内容。” 别说看里面的内容,只看面上的字:北山县知县孟长青贺上官新年之喜。 怎么?孟长青在凉州拍马屁拍过劲,被凉州知府告了? 这个凉州知府,说起来还是孟将军旧识,连这点小事都要向陛下告状,实在没有容人之量。
可翻开里面的内容,心里活动骤然变化,好啊,好一个孟长青,他就没有安分的时候。 明知陛下让他去凉州是为躲肖家,但看他这架势,是非要弄个北山县城出来。 贺词一个个传阅过去,重新回到皇帝御案上。 “众爱卿有何感想?”皇帝发问。 几位尚书看向老太傅,还没弄清楚皇帝的心意,谁都不想先说。 他们不说,皇帝开始点名,“兵部。” 兵部尚书师万山谨慎开口,“回禀陛下,长青此意于边疆有益,臣支持,只是新址选在何处,还要好好商议。” 皇帝又把那张纸传了下去,户部尚书急了,孟长青才在北山县待几天?他就敢要这么多东西。 还两个月建四十里城墙,从未听说过谁有这个本事,这孩子太狂妄。 仗着父兄功绩和陛下的宠爱,拿国家大事当儿戏,实在太让人失望。 “祝爱卿,朕看你脸色不好。” 户部尚书站起身回道:“回禀陛下,近年边关总有战乱,国库并不富裕。且这两年人口虽有增长,但增长地多为南方,北方人口并无增加,若要征调南方役夫,时间不够。 臣以为长青所请之事不妥,臣并不相信,两月内能建好四十里城墙,不如让他安……” 皇帝抬手,直接打断他的话,“把舆图抬上来。” 孟长青所说的城墙位置,皇帝已经在图上用朱砂标了起来,“爱卿们凑近看看吧,看那堵墙是否有必要修建。” 兵部尚书一看,这个位置着实是好,“陛下!此墙若是建成,于凉州大有益处!” “其他爱卿以为呢?”皇帝问。 “师大人所言极是。”在场的几位大臣都能看出好处,也都清楚,想要建这堵墙何其困难。 “那么,怎么建呢?”皇帝又问。 六位尚书没人想第一个开口。 “此事商议不出结果,爱卿们就一直留在朕这里吧。” 吏部尚书道:“陛下,以臣所见,此事应该交给工部。” 礼部尚书立马附和,“臣也以为该如此,工程营造本就是工部的事,长青年轻,让他主持总归冒险了些,不如工部官员稳重。” 工部尚书不想接这门差事,关键接下来也办不好,“陛下,虽说工程营造是我工部负责,可北山县位置特殊,不如交给兵部。” 太傅从进来就没说过话,坐在椅子上问钱公公要孟长青写的两样东西,拿在眼前反复的看。 “陛下。”兵部尚书也不想接,“我兵部实在抽调不出人手。” “朕知道了。”皇帝说,“都说此事办成有好处,却都不想牵头去办,那朕要你们有什么用?” 六位尚书齐齐跪下,“臣等有罪。” “既然长青已在北山县,他必然了解当地情况,能有此计划,且担保两个月能建成,陛下何不相信长青?”兵部尚书果断推出户部,“祝大人也不要一味哭穷,我大梁不至于穷困至此,长青要的东西,朝廷还是拿得出的吧?” “陛下。”户部尚书刚要说话,抬头就看到皇帝脸色不好,加上孟长青要的这些东西,对整个大梁来说确实不算多,立马转换说辞,“拿得出来。” 第28章:是个可靠的人 “如此,你即刻回衙,将公文批示准备好,待明日早朝后,连同朕的批复一同发往凉州。 众卿散了吧。太傅留步。” 六位尚书出去后,皇帝问太傅,“先生为何一言不发?” “陛下心中已有成算,何须老臣多言。” 皇帝又问:“先生认为,长青能办成此事吗?” “臣不知。”太傅举起孟长青写的东西,“臣想让两位皇子看看。” 皇帝吩咐钱公公,“把太子和三皇子叫来。” 到底就住在宫中,两位皇子来的比较快,“儿臣参见父皇,见过太傅。” “去太傅身边看两样东西。”皇帝对自己的儿子,一句话都不肯多说。 太子见是孟长青所写的东西,神情比较激动,但很快就被贺词上的内容吸引,看北山县环境恶劣,不由想念心疼他,也心疼北山县的百姓,未曾想,如今世道,还有活的如此艰难的人。 太子看完两样东西后,第一反应是想去看舆图,三皇子见状也跟了过去。 “可看出了什么?”皇帝问。 太子还没说话,三皇子抢先道:“要是有了这堵墙,我大梁的国土面积得以增大,那边的百姓们也能过上好日子。” 皇帝看向太子。 太子说:“北山县所处位置,原本就是我国领土。长青本意,是为北山县百姓谋求生路,但同时此举对附近三县都有好处。 此事虽是长青所提出,但已得凉州知府赞同,不知父皇最终是否同意?” “你认为呢?” “儿臣认为父皇该同意。”太子说,“皇爷爷在时,为从燕军手下夺回凉州城,数以万计的将士以命相填,如今长青只要这些东西,就能为大梁占下北山县的位置,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。 父皇应该相信长青,他是个可靠的人,若无把握,绝不会提。” 皇帝问太子,“依你看,两月之内建造四十里城墙,他也能办到?” “长青曾在冬日里带儿臣挖过御花园的土,京城没有凉州那么严寒,冬月里冻土都有一尺多深。儿臣亲自挖过,知道要挖开这样的土得费多大的劲。 长青比儿臣更清楚这点。 且建造长距离城墙的时间,一贯是以年来计,儿臣从未听谁说过,这样的城墙月余就能建好。 不过,长青也没写他要建的城墙有多高、多宽,是何种材质。 所以儿臣以为,长青一定有他的办法。” 太子虽站在御书房,但眼前似乎看到了孟长青,看到了北山县已经建起来的四十里城墙,看到了风沙迎面,在同一片国土之上的不同的世界。 八方拎着水急冲冲跑进地洞衙门。 门帘一掀开,孟长青桌上的蜡烛差点被吹灭,“少爷,不好了,外面来了好多人!” 孟长青放下饭碗,披上旁边的大氅就要出去,“都是些什么人?” “看样子像兵营来的。”八方把手上的水就地放下,跟着孟长青出去,“带头的是知府衙门的李捕头,不会是因为您杀的那些人吧?” 孟长青快步往前走。 “李捕头。”孟长青朝他拱手。 李亭立刻回礼,“孟大人,您杀山匪的事,属下已经跟抚台大人禀报过,府台大人说事急从权,您并无过错,但大人担心您这里人少不安全,从军营挑了七十人过来。”
“多谢府台大人。”孟长青冲着凉州城的方向行礼。 这次孟长青不客气,送来的人全部留下,毕竟几天之后这些人都能派上用场。 但这几天孟长青也不可能让他们闲着,吃她的粮食,总归要为她做事的。 挖墙基的百姓才两百人,实在不需要一百多人看守。 让这七十个人一起去挖墙基也不合适,不了解他们的为人,暂时不放心将他们和百姓们混在一起干活。 孟长青就想,是时候建个像模像样的灶房了。 这雪一下就是五天,之前搭建的棚子,被雪压塌过,在棚子下面坐着不仅不安全,还不挡风,手上捧碗粥要是喝得慢了,最底下一口就是冷的。 之前没有多余的人手,这棚子就一直将就着用,现在人手有了,赶紧做起来。 李亭等人告辞后,孟长青把自己的计划去跟杨正商量了一下。 让杨正先领着他们挖自己睡觉的坑,然后明天就着手建灶房。 这七十人的力气,不是当初流民能比的。 虽说匀给他们的工具没有几样,但还是在天黑之前把坑洞挖好了。 他们十人住一坑,在原先兵士所住的坑洞旁边,又挖了七个坑。 张园坐在火堆边,手捧糜子饭却没心思吃,“杨兄弟,知县很忙吗?怎么总不见身影?” “张兄有事要跟孟大人说?” “倒不是有事,只是我到大人手下做事,总得见见大人。” 杨正几口吃完碗里的饭站起来,“你先吃着,我过去瞧瞧,孟大人要是有空我就带你过去。” “有劳。” 杨正来到地洞衙门前,“孟大人在吗?” “进来。” 杨正掀帘进去,见孟长青正埋头飞速写着什么,桌角放着一碗没动过的白米饭,八方正坐在小凳子上给他磨墨。 孟长青搁下毛笔问:“杨校尉有事?” “今天来的那七十个人,里面有个叫张园的步兵校尉,他想见见您。” “你跟他说过明天修建灶房的事了?” 杨正:“这事还没说。” “那带他过来吧。” 趁着杨正去叫人,孟长青赶紧扒拉几口饭。 两名校尉来的很快,孟长青起身相迎,“两位请坐,八方上茶。” “知县大人不必客气,听杨兄弟说您公务繁忙,我也不好多打搅。”张园说,“这次过来只为跟您见一面,相互认识一下,日后有事您只管吩咐。” “张校尉客气了,明日就有事要劳烦你们去做。”孟长青把建灶房的事情说了,“你们到我这里来,比在军营还要辛苦。 吃的不好,做的又多,除此之外还得外防燕军,内防山匪。 要是你们之中有谁不想留在北山县,想回军营去的,尽管告诉我。” “大人放心,我一定管教好手下这帮兵,既已从军,还怕什么辛苦。” 孟长青冲他拱手,“两位校尉回去休息吧,我还有账要算,就让我的侍从送一送你们。” “大人无需客气。” 八方送完这两人,立刻冲了回去,“少爷,您不是说这些人来的刚好么,怎么又说让他们回去?” 孟长青看他,“我什么时候说让他们回去的?我只是说告诉我,又没说放他们走。” 第29章:师传演技 初十这天,孟长青又天蒙蒙亮钻出洞,扛着锄头去划灶房的位置。 灶房的位置,就选在棚子旁边,百姓们也往这个方向跑惯了,没必要再改。 她从棚子旁边经过,下了夜班的百姓正好在棚子里吃饭,见到她过来连吧唧嘴的声音都放轻了。 自从初四那夜过后,没几个百姓不害怕她。 孟长青要建的灶房首先要大,要至少能同时做出六千人份的饭。 以现在百姓们的食量来算,一大锅糜子饭大约能让三十人吃饱,那六千人灶房就至少得放下两百口锅。 一寻的距离,刚好能放下两口锅。 孟长青站在雪地里简单一换算,一寻等于1.6米,一间灶房以5米*10米的大小来算,一面墙安排入口,另外三面排满锅,那一间灶房能放三十口锅。 也就是说,这样大小的灶房需要七间。 至于为什么选这个面积,是因为更大的房子更难以建造,而比这小的房子又不够实用。 现在嘛,先从第一间开始建,毕竟她连大锅都只有三口。 她量好距离、划好位置,睡了一晚上坑洞的张园等人也起来了。 “知县大人。”张园用雪擦了把脸,快步走到孟长青面前,“大人起的真早啊。” “张校尉也起的挺早,在坑洞里睡得着吗?” 张园回道:“我们从军多年,在战场上都能睡得着。” “那就好,灶房的位置我已经划出来了,你们吃过早饭就开始吧。”孟长青临走时关照,“往北二里地的巍山关旁有木料可用,但你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,靠近时一定提前打招呼。” 这天卯时四刻,早朝开始,难得太傅也来了。 各部例行汇报后,中书侍郎举着凉州知府奏本道:“凉州知府五百里加急,为北山县建造城墙一事。” 卫方耘的加急奏本,昨天傍晚到的中书侍郎桌案上,他是一刻没敢耽搁,当时就拿着去找了皇帝。 本朝的中书省远没有前朝风光,实际做主的人是皇帝,底下官员只为皇帝打下手,按皇帝旨意草拟诏书,为皇帝分类奏本。 若有官员敢仿前朝专权的,一旦被清算往往累及三族。 皇帝看过后,将奏本还给他,让他在今日早朝提起这件事。
“念。” “臣凉州知府卫方耘,奏请……” 等中书侍郎念完,皇帝问:“众卿以为,此请该不该通过?” 兵部尚书首先站出来卖好,“依臣看,凉州知府所计,益于大梁,应该通过。” 这件事情昨天已经跟六部尚书说好,今天早朝就不会再有意外。 本不会再有意外的,但谁也没想到,太傅会站出来反对。 “依臣看,城墙虽该建,但孟长青所言太过儿戏,陛下应另选能臣主持此事。” 太傅已没有实职,但在朝臣中还有威望,他这话一出,立刻有御史附和,“请陛下三思,另选能臣。” “朕也想选这么一个能臣,爱卿们谁有此能力,大可自己站出来。” 要说单单修建城墙,朝中不少大臣都能去主持,但有孟长青的计划在前,他们这些踏踏实实的计划,就显得愚了。 没有哪个大臣肯站出来,皇帝的视线落到太傅身上,“太傅。” 太傅转身看向身后站着的朝臣,“你们是大梁最核心的臣子,是国之栋梁,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?文韬武略远超他一个无知小儿,为何连这般胆气都没有? 你们不肯去,我去!” “太傅。”皇帝无奈劝道:“您年纪大了,怎受得了路途颠簸。” “陛下别看我年老,我起码比那信口雌黄的混账有用得多!”似乎是太过激动,太傅开始咳嗽,早朝之上咳的撕心裂肺。 皇帝立刻让內侍把他搀扶了下去,又叫来御医为他诊治。 太傅离开后,此事最后一个阻力随之消失,皇帝当朝批复,八百里加急送回凉州。 快马加鞭,批复从京城到卫方耘手上,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。 府中的衙役拿着皇帝批复,赶到军营交到卫方耘手上。 卫方耘一看,朝廷还真是大方,这次所请数目,愣是一点没减少,只是四万役夫,皇帝却让凉州知府自己去想办法。 整个凉州只有这么些人,还能有什么办法?只能让服过役的人,再服一遍。 但劳役一多,百姓们的日子就要难过了。 第30章:三个条件 两天时间,夯土围墙,树枝铺顶,一间灶房就建成了。 按照孟长青要求建造的灶房,墙壁非常厚实,除了开大门的那一面墙,其他三面墙壁分内外两层,中间留有夹层,灶台的烟会从烟道跑进这些夹层,再通过烟囱排出去。 这就是火墙了。 眼看马上就要准备晚饭,孟长青让做饭的几位把铁锅搬到了灶房里。 里边的灶台也已经垒好,把锅放上去直接就能用。 孟长青看着他们点火煮饭,观察各处是否有烟漏出来,她一圈看下来,没什么大问题。 站在外面看,能看到烟囱里冒出的炊烟。 随着三口炉灶点燃,墙壁上逐渐传出热度。 关紧木门,灶房里的温度快速上升。 这个灶房当前唯一的不好,就是暗。 为了取暖,三面墙都没开窗,只把门洞做大,方便来吃饭的人进出,现在门一关,就只能看到灶膛里的火光。 就算不关门,走到灶房最里面也觉得暗。 得点灯。 她正琢磨要不要另外讨点灯油时,听到席蓓来喊她,“长青,知府叫你过去。” 孟长青立刻打开门走出灶房,“是不是批复下来了?” “好像是。”席蓓手上拿着刀,“马上天要黑了,咱去不去?” “去!”孟长青提起长袄下摆往自己的衙门跑,“我先方便一下,八方你去备马,记得带点吃的在身上,知府衙门不备饭。” 孟长青换上了官服,又把灰棉袄穿在外面。 “两位辛苦。”孟长青对来传信的衙役点了点头。 “孟大人客气,府台大人已经回府等着您了。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跨上马,席蓓、八方,还有楚沐风以及另外三名御林军也一同跟着上马。 临走前,孟长青冲着剩下的御林军拱了拱手,“劳烦御林军的兄弟们,一定护好我家人安全,一切外物皆可舍,必要时带人离开就行。” “孟大人放心。” “代哥,来财,照顾好家里人。”孟长青带着那几人快马离去。 到达凉州府,衙役带着她径直去了书房。 卫方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。 “叔父。” “快过来坐。”卫方耘拿着皇帝的批复给孟长青看,“这次我们所请的数目,上面一点都没削减,陛下肯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,这于我们来说大有好处。”
孟长青惊喜,谁还嫌东西多呢。 “长青啊,你可知道这批复为何来的如此之快?”卫方耘问。 孟长青一算时间,“难道是八百里加急?” “正是!”卫方耘激动的拍向孟长青的膝盖,“由此可见,皇上对这面城墙有多看重,务必要建成啊。 万一……,如此多的人力物力砸下去,不仅愧对皇上,更愧对百姓啊。” 孟长青站起来,“请大人放心,长青一定竭尽全力去办这件事。” “好。”卫方耘把她拉回板凳上,“这次让你过来,就是着手落实此事。” “咱们先说各类东西,我们时间紧,这些东西要是从京城运过来肯定来不及。 皇上下令,让附近几个州先匀出来,我估摸着再过三天,东西应该就能进凉州。 你有地方存放这些东西吗?” “我没有。”孟长青说,“但是我看中了一块地方,还请叔父帮忙跟杨门知县说说。” “你打算把东西存在杨门县?” “杨门县城墙附近,有一大片空地,我跟守城的官兵打听过,那片空地暂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,不如先借我用用。” “这没有问题,我跟茅大人说一声就行。其实,你要是想运到北山县,我还真不放心。”卫方耘说,“既然东西放在杨门县,就让杨门县的衙役看着吧,你人手不够,用的时候只管拿账本问他要就行。” “多谢叔父了。” 卫方耘叹气,“役夫的事情可能比较难办,明天我会把征役的消息发到各县,但人数很可能达不到你的要求。” “叔父,明天若是发征役的消息,请务必让各县把几件事,一并写在告示上。” “你说。” “第一,到北山县服役,不必自带工具,也不必自带干粮和被褥。 第二,身体强健的妇人,我也要。 第三,在服劳役期间,每人每天只需工作四个时辰。” 卫方耘倒是能理解第一条,但是后面两条就让他摸不着头脑了。 “长青,你知道边关征役为什么不用妇人吗?力气不如男人是一点,还有一点,男女混在一起,难以管理啊。 再说你这四个时辰,孩子,咱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。 你要记得,咱的脑袋,只是暂时放在脖子上。” 第31章:只能信你了 “我记得。”孟长青说,“虽然时间紧任务重,但是人的力气和精力只有那么多,如果让他们过度劳累,反而做事没有效率。” 卫方耘站起来走了两步,猛然想起来,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问过孟长青,“你在京城的事情我没有多打听,不知道你在京城这些年,有没有跟着工部学过。” “没有。”孟长青回答的非常利落。 “那你怎么敢!”卫方耘险些被自己气晕,为什么看到那本公文就昏了头。 “天底下没有同样的工程。”孟长青说,“就算是建过皇宫围墙的人,也不见得就能建好北山县的城墙。” 卫方耘大口大口吸气,“你说的有道理,但要造城墙的人,至少要知道城墙的结构是什么样,如何建上去城墙才不会塌。” “这个我是知道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叔父,我做了七年太子伴读,还是跟太傅学了些东西的。” “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,只能相信你了。” “叔父,此事办不好,我提头来见。” 卫方耘摆手,“不用,到时候咱俩的头得摆一起。” 孟长青从官服袖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布袋。 “这是什么?” 孟长青打开封口,取出卷在里面的纸张,“是城墙的图纸。” 卫方耘接过去看,发现她这图纸还是画的挺像那么回事。 一般来说,大梁的城墙都是以夯土为内在,表层加砖,内设马道。 但边关的某些城墙,外墙不变,内墙会改成斜坡,一来节省工时,便于建造,二来战时利于兵士快速登墙,这种墙叫战马墙。 孟长青给出的图纸,就是普通城墙加战马墙。 上面标注了各项尺寸和距离。城墙高六寻半,下部宽三寻,上部宽两寻半,每隔四里建一里战马墙。 “初步就是夯土城墙。”孟长青说,“等它连上宏甲县的城墙,再做外表的砖石部分。” 卫方耘点头,“还算有些计划。孩子,我最后问一遍,这件事情交给你,你有能力做好吗? 如果你说能够,那我就不让别人去指手画脚了。 但你要是觉得忙不过来,我可以让宏甲县的花大人去帮你。” “多谢叔父的好意,我能够办好这件事。”孟长青紧跟着就问,“宏甲县最近没事吗?” “今年的捷丸不知道发了什么疯,大部分燕军都调去对付他们了,所以宏甲县暂时没事。” “既然如此,那从宏甲县调些兵借我用用吧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缺看守啊。” “没问题,你不说我也要从那边调。”卫方耘说,“时间不早了,北山县要是没事,你就留在府里休息,明早顺道把征役公文带去杨门县。 你要借杨门县的地,出于礼貌总得去跟茅大人打声招呼。” 孟长青在凉州府住了一晚上,时隔多日,总算是睡上床了。 可惜这床睡的不舒服,半夜汤婆子冷后,她就被冻醒了。这种地方,火炕才是王道,等她城墙建好,做县衙门的时候,必须给自己盘个炕。 她把自己的衣服全压在被子上,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。
八方把热过的饼递给孟长青,“少爷,还真被你说中了,知府衙门是真不给饭啊。” “想吃这里的饭,怕是要等两个月后了。”她卷起饼几口吃完。 “孟大人。”李亭站在房门口,“属下跟您一起去杨门县。” 孟长青拍掉手上的饼屑,扎紧棉袄外面的腰带,“走吧。” 她几次路过杨门县,却从没去过杨门县的县衙。 如今跟着李亭来到门口,见它虽然不大,但起码有墙有顶,有窗有门。 衙役通报过后,茅春芳来的很快,“孟大人,李捕头,两位来的真早啊!” 李亭没多留,送了公文就走。 茅春芳看着公文连连叹气,“不是我抱怨,这几年劳役太多,百姓们的日子实在不好过。如今又征,只怕有不少人要往山上跑了。” “茅大人,那三个条件一同张贴出去,还会有人跑吗?” “官府怎么说是一回事,百姓怎么看又是一回事。”茅春芳说的很实际,“我一看就知道,这三条是你小孟大人提出来的。 先说这第二条,你让妇人去,有几个妇人愿意去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?她们自身不愿意去,她们的丈夫更是不放心她们在那种地方。 再说这第三条,四个时辰?从未有过这样的事,不会有人相信的。” 孟长青说,“不管他们信不信,这三条还是得写在告示上。” “这是当然。” “茅大人,还有一事,我想借你城墙边上的空地一用。” 孟长青才提起这事,茅春芳就已经点头了,“我知道,府台大人发下来的公文里已经写了。 北山县的城墙若是建成,对我大有好处,你放心,那些东西放在我这里。我一定给你看好。” “多谢茅大人。” “同为朝廷做事,小孟大人不必如此,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,你尽管开口,我绝不推辞。” 孟长青骑在马上还在想,茅春芳对她的好意,是因为什么 想来想去,觉得什么都有可能。 快马经过城墙旧址时,孟长青朝险山上看了一眼。 等着吧,等到城墙围起来,再来收拾这里。 一回到营地,孟长青立刻进灶房找吃的。 她知道灶房一定有吃的剩,每次做饭,孟长青都让煮饭的人多做一些,宁可剩下,也别让干活的人吃不饱。 再说现在这么冷的天,剩下也不会坏,下一顿接着吃就行。 想吃别的没有,只有糜子饭。 剩饭装在陶罐里,现在还是温热的。 孟长青给跟着她的几个人都分了点,“先垫垫肚子,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吃午饭。” 灶房里仅有三张小板凳,孟长青占了一张,楚沐风和王寻各占了一张,其他人只能坐在地上。 “这里面是真暖和,灶膛一烧火,墙上就有热气透出来。”席蓓一手端碗一手摸墙,“这还只是烧了三口锅,等以后这里的锅全部用起来,得热成啥样?” 第32章:第一件事 热成什么样,过两天就能知道。 十六这天,杨门县的师爷来了。 “孟大人,东西已经到了一部分,这是账本,我们大人本想亲自送来,但他下乡抓人去了。” 孟长青接过账本,翻看的同时问:“抓什么人?” 杨门县的师爷干笑两声,“抓您要的人呐,我们县征役不足数,大人亲自下乡去查问这件事。” “现在有多少人?” “勉强一千人。”师爷解释,“不是我们大人不尽心,实在是这个事情难办。” “我知道。劳烦你跑一趟,回去跟你们大人说,有多少先送多少。” “是。”师爷临走时把这片地方仔细看了一圈,回去见到茅春芳说:“北山县那日子过的,跟捷丸野人差不多,县衙门就是个土坯房子,大门都是木条绑起来的,小孟大人可怜的很呐。” 茅春芳刚从乡下骂完人回来,嗓子干的冒烟,灌完两碗水才说话,“人跟人生来不一样,别看他现在可怜,但他绝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凉州。” 师爷接着给他倒水,“难道这小孟大人…极有才干?” 茅春芳端着碗大笑两声,“有没有才干我看不出,但我知道他有靠山。” “大人不妨告诉我,省的我无意中得罪那位靠山。” “你还想得罪?你我这辈子怕都难见到那位。”茅春芳说回正事,“役夫的事情,小孟大人那边怎么说?” “小孟大人说有多少先送多少。” 茅春芳说:“也只能这样。” 杨门县的师爷一走,孟长青立刻拿着账册回衙门。 东西是陆陆续续的到,她申请的物资各种都到了一点,孟长青把数字记下来,又重新取了张纸。 “八方,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。”孟长青边写边说,“等会儿你拿着这张条子,带人去杨门县取货,光我们的车马肯定不够用,你问杨门县借几辆,路上记得注意安全。” 说完落印,把条子递给八方。 八方挠脸,“少爷,我带哪些人去合适?我没办过这样的事,要不我跟代哥一起去吧。” “看条子上的东西。”孟长青教他做事,“大部分都是工具,工具装载所占空间较多,想把这些东西运回来,起码要七八辆车,每辆车至少配三个人。 路上要经过险山,以防万一,人数还要更多些。 你在建灶房的那边找三十个人去。” 八方面色为难,“张校尉带的那些人脾气不是很好,我喊他们做事,不一定能喊得动。” 孟长青原本要打算盘的手停了下来,“不是你喊他们做事,你是我身边的人,你的话就是我的意思,如果你说了他们不听,那你就去找张园。 张园如果依从他手下的人,不把你的话当回事,你再来找我。” “好吧。”八方底气不足,“我去试试看。” “八方。”孟长青叫住他,“做事要有方法,你虽年轻势弱,但也没必要憷他们。 就算那些人嘴上多有抱怨,也跟我们不相关。 他们的劳累辛苦,不是你少爷我按在他们头上的,大家都是在为朝廷做事。”
“嗯!我知道该怎么说了。” “再教你一个道理,办任何事情都是相通的,不要越过中间级自己去找麻烦。 你不必亲自去点名拉人,直接找到张园问他要人,如果你怕那些人不好管理,就把张园也带去。 你只管对张园发号施令,他管不好手下那是他的事,丢的是他的面子,到时候你看热闹就行。” 八方冲孟长青比了个OK,“我懂了少爷。” 孟长青给八方计着时间,看他一来一回要多久。 坑洞里,全是算盘珠子相撞发出的声音,最后一组数字算完,孟长青正要吹灭蜡烛往外走,就见门帘被掀开。 她母亲走了进来,她娘紧跟其后,手上还端了个小砂锅。 “母亲,娘。”孟长青拉过小板凳,扶她们坐下。 “你娘给你煮了红枣汤,趁热喝吧。”文氏说,“知道你不喜欢红枣皮,煮的时候你娘把红枣皮剥了。” “多谢娘。” 文氏帮孟长青理了理桌上的东西,看她汤快喝完才说,“我过来时,看到八方带人出去了。” “我让他去取东西。” “长青,这是真正意义上,你帮皇帝做的第一件事。再苦再难,切不可中途放弃。” “母亲放心,我绝不是那样的人。” 从提出这件事开始,孟长青就没想过要放弃,她预想过程中会遇到的无数问题,甚至想过,万一燕军不顾捷丸,直接打过来怎么办? 各种问题都想到了应对的办法,这才在卫方耘面前保证两个月就能建好城墙。 母亲说的不错,这是以她孟长青的名义,为皇帝做的第一件事。 这件事的成败,不仅关系到皇帝和朝臣们对她的看法,甚至会影响她爹的名誉。 中午过后,八方还没回来,宏甲县的兵先到了。 花如金亲自带过来的。 孟长青接来财通报后,快步迎了上去,“花大人,您怎么还亲自来了?”孟长青伸手扶着他下马,“外面风大,花大人随我到屋里歇歇吧。” “小孟大人别忙,先说正事。”花如金从怀里掏出一本两寸厚的名册,“这里一共两千人,谁来验?” 孟长青回头,“杨校尉,麻烦你核对。” 花如金把名册交给杨正,又对孟长青说:“我让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五天的干粮,这两天不必给他们准备饭食。” “花大人考虑周全,您看我这里,铁锅都只有三口,一时之间还真的忙不开。” 孟长青把人带到灶房,给他倒了碗热水。 “嗨呀。”花如金一进来就笑,坐在小凳上甚至笑到拍大腿,“这居然是个灶房!进来之前我还以为是你的衙门。” 孟长青说:“我暂时在坑洞里办公,那地方不如这里舒适。” “委屈你了孩子,熬过这两个月就好了。”花大人在灶房四处打量,“别说,这里还真暖和。” 孟长青给他介绍火墙的运用,两个人说了会话,一直等到杨正进来,说人员没有差错,花如金这才站起来告辞。 第33章:兄长不嫌多 “杨校尉,花大人带来的那些人,你打算怎么安置?” 杨正一愣,随即明白,此话即是放权,“回大人,我让他们原地歇息,等工具一到,先分给他们把住的地方挖出来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之前跟着你的人,只要不当值的,全部找来。” “是。” 很快,杨正这一批兵,除了正在看守的,全部进了灶房,一共二十三人。 孟长青让他们盘腿坐下后,才说:“各位,今日找你们来,是有事情要跟你们说。 你们知道当前要紧的事情是建城墙,看到了宏甲县借来的兵丁,也知道我身边的八方,带着张园他们一帮人出去,就是为了取工具。 这些事,是你们自己看到的,推测到的。 我从未跟你们正式说过。 今日,我要将北山县正面临什么,跟你们说个明白。 但是在说之前,有一份情,咱们先论清楚。” 坐着的二十三个人齐齐看向孟长青,即便光线昏暗,也能看清他们眼中的不解,什么情? 孟长青接着说:“陛下给我的亲兵有一百人,但为什么现在进来的是你们呢? 因为你们,包括正在外面值守的那七个人,到底跟其他人不一样。 当日北山县局势不明,我去兵营挑人,训练场上站了几百个人,但只有你们三十人愿意跟随我。 你们皆与孟家军有旧,看在我父亲的份上,甘愿舍弃明朗的前程来我这里,如此真情,长青绝不敢忘!” “孟少爷不必如此。”坐在中间的战士语带哽咽,“我们是自愿跟随您。” “正是如此!你们待我有此真心,长青唯有真心报之。”孟长青说,“不敢说来日功成,许你们高官厚禄,那太远,此时此刻见不到踪影的事,咱们不去说。 只说一样,我记得你们三十个人每个人的名字,我孟长青把你们看做兄长。 我与你们同荣辱,共进退。” 左大头激动,就似上战场前听了统帅大人的话,此刻他一个站起,屁股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,举起手就喊:“共进退!共进退!” 他一喊,其他人也跟着叫,“共进退!” 孟长青赶紧伸手将他们按住,“别喊别喊,还有正事没说。” 站起来的人立刻坐下。 “如今北山县第一要紧的事情,就是建城墙,但各位兄长你们并不知道它要紧到了什么程度。 我向朝廷保证,两个月之内把城墙建起来。” “两个月?”孟长青的其中一位兄长忍不住重复出声,“怎么可能?” “听我说完,这件事情不是没有办成的可能,如果真的绝无可能,朝廷不会同意,国家大事,谁会容我儿戏对待? 首先,我们要建的城墙虽长,但不复杂,将土由下往上夯实就行。 并且修建城墙所要用到的人和物,已经全部备齐。粮食二十五万石、役夫四万人,其他东西我就不一一报了,总之物力与人力足够在两个月之内建出城墙。 我们只要保证,在此期间不出差错。
什么叫不出差错呢?要分两方面说,人和墙。 人群之间,不可因矛盾而造成伤亡或耽误干活的时间。如何做到这点,就是看见矛盾及时调节,甚至更早就要防范矛盾的出现,即劳务分配均匀,赏罚分明。 墙如何才算不出差错,就是保证它的质量没有问题。 每隔一到两个时辰就要上前检验,一旦发现所建城墙有问题,立刻叫当组人员推了重建,不要把没用的东西不断累积下去。每班次下工时,要和其他看守交叉检验质量,因为单人难免有看错眼的时候。” 孟长青边说,坐着的兄长们边点头。 “下午就有役夫要来,为方便管理,我们北山县的百姓要并组。”孟长青说,“五个小组合并成一大组,每组五十人上下。 因为他们原先住的地方不动,所以我建议就近小组合并。 之所以要这样改,是因为役夫也要以五十人为一个小组,大家人数差不多,一看就能看出哪组偷懒哪组勤快。” “孟大人放心,这班下工后,下一班立刻并组。” “不用,从明日早班开始并,今天这些役夫来了,也要让他们先把住的地方挖出来。”孟长青说,“还要麻烦各位兄长,按照之前的排列规则,帮他们把坑洞的位置划出来。” “您放心交给我们。” “兄长们。”孟长青抱拳,“同荣辱,共进退。” 二十三人皆站起身,抱拳回道:“同荣辱!共进退!” 等他们出去后,孟长青猛灌一碗水,说话是真废唾沫。 “少爷!”来财跑进来,“八方带着八车东西回来了。” 孟长青放下茶碗,立刻跟过去。 八方骑在马上,绕着那八车东西溜达,看到孟长青走近,才愿意从马上下来。 他双手捧着物品账目递到孟长青面前,还装模作样的单膝跪地,“少爷,属下幸不辱命,把东西给您带回来了,请您验看。” 孟长青双手扶起他,“好好好,好少看台子戏了。”孟长青拿过账目看起来,顺嘴道:“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机会看了。” 孟长青看账册上所列物品和数目,跟自己开去的条子没任何误差,这才说:“把东西卸了。来财,你到宏甲县兵士那边喊一声,有谁力气大,来帮忙卸个货。” 来财清了清嗓子,到宏甲县兵士面前高声喊道:“哪些壮士力气大的,请出来几位,帮忙卸个货。” 人群之中,立刻就有几十个人站起来,跟着来财到车前卸货。 后续还有人想跟着去,听到来财说人够了,这才止步。 虽说八车装的满满当当,但人多,东西很快就卸完,堆放在灶房旁边。 孟长青走到宏甲县的兵士面前,“将士们,我是北山县知县,多谢你们特意从宏甲县赶来帮忙,我们这里条件艰苦,要麻烦各位坚持两个月了。” “为守国家,不觉艰苦。”士兵里面有人起头,很快就有人跟着喊。 很明显,花大人带他们来之前,就给他们做过思想工作。 孟长青再次在心里谢过花如金。 第34章:倍觉不公 两千个人做看守,只要他们认真负责,也够用,因为役夫不可能足数。 整个凉州能搜罗到三万人就差不多了。 孟长青就以三万人来算,五十人为一组,三万人即分六百组,每组三名看守,分三班跟随,那还剩下两百名看守。 这两百名负责替补、巡查、做饭。 她把分组规则告诉杨正,“等会儿你就让他们分好组,役夫到了之后,对应的看守直接负责,不必我们再去安排。” 杨正点头,“但三万役夫不可能同时到,空闲下来的看守怎么办?” “让他们建灶房,咱们这儿至少还差六个灶房,得抓紧时间了。” “是。” 孟长青刚回洞坐下,八方就拎着水跟了进来,他把水加到铜壶里,放在炭盆上加热。 “少爷。”八方到孟长青桌角边坐下,“幸亏听您的把张校尉带去了。” “怎么?”孟长青抬头,“路上出事了?” “不是什么大事,就是带过去的兵不愿意干活。”八方说,“我从家带了四辆马车过去,车马不够,得去县里借车,我让他们先装车,结果我借车回来,那四辆车还没装好。 我一看,居然是杨门县的官兵在装,我带去的那些人,全部插手在旁边看着。” “然后呢,你怎么做的?” “我记着您的话,只问张校尉,为什么你手下的人不干活?是不满孟大人,还是不满皇上的旨意?” 孟长青用火钳夹了两块煤炭丢进火盆。 八方继续道:“张校尉立刻就把那二十多个人骂了一通,那些人才老实的干活。” “嗯,不过他们本就对我不满,下次别这样问,免得给他们递了话头。”孟长青又夸他,“八方,你能把东西平平安安的带回来,很不错,以后取货的事情,就完全交给你了。” “少爷放心!” 孟长青:“注意跟杨门县的官兵搞好关系,别把姿态放的太高,但也不能太亲近他们。” “那要怎么处?” “自己慢慢琢磨。” 搅拌好的泥料被倒进模具当中,旁边的兵丁将其拨匀踩实,接着手握杵棍的人再将泥料夯实。 干裂的手掌紧紧握着杵棍,不断重复抬起夯下的动作,使得手臂酸胀。 这一层的泥料夯的差不多了,正想歇一歇,下一盆泥料就又倒了进来,面前扬起的灰让他火冒三丈。 “凭什么!”这人把手上的杵棍一甩,直接跳下了墙面。 “你干什么?” “凭什么他们只要站在那边看守,我们却要累死累活的干?” 张园看到这边的动静,快步走过来,“又在闹什么事?” “校尉,不是我要闹事,您不觉得不公平吗?”这人指向城墙边负责看守的几人,“您看他们,手里拿根鞭子看别人干活就行,同样的亲兵,我们不过晚来几天,怎么累活脏活都得我们来干? 您再看看杨校尉,您与他同是校尉,宏甲县来的那些兵,按说应该您与他一起负责,可现在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,您不觉得委屈吗?” “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,有什么可委屈的。”张园骂道,“你要是觉得委屈,当初就不该从军,回家让你娘哄你睡觉多好。”
张园在这些人面前踱步,“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的想法,你们想撺掇着我去跟知县闹。但能闹出什么好事来? 我们如今在这里,不是知县知府的意思,是当今皇上下的旨意,你们是想抗旨不尊吗? 这重罪名要是压下来,还想要前途功名?不带累家人跟你们一起去死就谢天谢地了。” 张园没好气道:“接着干活!” 张园把手下这些兵盯老实了,才走向杨正,本想跟对方说说当前的情况,可就在对方视线看过来的瞬间,立马改变方向,直接朝着地洞衙门走去。 “孟大人在里面吗?” “进来。” 张园还以为知县一个人在里面,结果里面除了知县,还蹲着个中年男人,男人正用布仔细的擦着刀刃。 “张校尉,有事找我?”孟长青手上画着六十天倒计时的表格。 “是。”张园说:“我有点事,想跟您单独谈谈。” 孟长青伸手示意他先坐下,同时介绍道:“这位姓席,是本县的师爷,他出了名的嘴严,绝不将你我此刻的谈话内容,传于第四人知晓。 有什么事,直说吧。” 张园咳了一声,“我来北山县之前,将军曾跟我说过,我们这七十人和杨校尉他们那三十人,都是皇上指派给您的亲兵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确实如此。” “我们已经来了好些天,我能感觉到,孟大人更看重杨校尉他们。” “这是自然,毕竟我与杨校尉他们相处时间久。”孟长青微笑道,“我知道张校尉你想说什么。 我经过灶房时,也偶尔听干活的兵士埋怨过。 可是你们来的第一天,我就跟您说了,不想留在这里的人,一定要跟我说,没有一个人到我面前来说过什么,都是背着我叽叽喳喳的议论。 张校尉,我们接触时间短,所以你并不了解我,我非常厌恶这种行为。 我所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做完,却有精力闲言碎语,这正是从军者最忌讳的事情。 他们犯我忌讳在先,我还要重用他们吗? 校尉,此事换做你在我的位置上,你该如何去做?我明知他们对我心有不满,难道我还要刻意讨好?”孟长青语气加重,“我没有向知府禀告,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。 如果我这一本公文参上去,你以为你们还有前途可言吗? 我为什么没有这样做?又为什么要给你留面子?张校尉,你应该要明白啊,你是个聪明人。 你第一天来这里,就特意到我面前保证,你会管好这些人。 我一直在给你机会。” 张园面色通红,“是属下失职,以后绝不叫您再听到那些闲言碎语。” 他说完就要出去,却被孟长青叫住。 “大人还有什么吩咐?” “你告诉他们,辛苦只是暂时的,把眼前的两个月忍过去,自然有好日子等在前面,何必计较眼前的得失?” 第35章:五千役夫 “校尉!”张园刚走到灶房附近,手下的人就问:“您去找县官了?他怎么说?” “闭嘴,做你们的事。”张园立时发狠骂道:“以为孟大人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?还想像欺负新兵那样欺负他?靠说小话把他说委屈喽? 他可是个官,真把他惹急了,信不信他直接把你们退回军营。” 有个人哼笑接道:“要是能退回去,我倒情愿。” “那你就回去吧。”张园的声音冷下来,“看你这辈子还有什么前途,看你的子侄还有什么出息。” 那人立马收起脸上散漫的表情,围着张园的人一下子散开,该做什么做什么。 申时四刻,孟长青巡视营地时,看到远处有人群移动。 是役夫来了。 李亭带着各县的衙役,送来了五千七百五十四人。 “大人,这是各县役夫的名册。”李亭把七本厚薄不一的名册交到孟长青手中。 “有劳各位了,去屋里歇会儿吧。” 来财将一众衙役带去灶房休息。 孟长青卷起名册,侧头跟八方说:“去问杨校尉,看守们的坑洞挖好了吗?” 在等杨正的这段时间,孟长青绕着这群人看了一圈。 役夫之中没有女性,且多数人都很瘦。 很快,杨正就带着不少看守走了过来,“大人,八方说来了五千七百多役夫,我点了三百五十名看守过来。” 孟长青点头,将手里的名册交给杨正,“先带人核对名册。” 八方给孟长青搬了张凳子过来,孟长青坐在背风的地方,看杨正带人做事。 见同杨正一起核对名册的看守,都是做事有条理且能压得住役夫的人,就知道杨正肯定了解过这些看守。 “少爷,这么多人,我取回来的那些工具怕是不够吧?” “当然不够。”孟长青站起来,“我去写封信。” “哎,少爷。”八方扛起板凳,跟在后面,“您给谁写信?” “你伯伯。” 孟长青的信还没写完,杨正就拿着名册找到了她,“回禀大人,核对无误,我让看守直接三人一组各自领走,李捕头那边,我已经去说过了。” “做得很好,带剩下的看守,先去把灶房建起来,这么多人不能没饭吃。” “是。” 杨正出去后,孟长青加快手速,很快将信结尾,然后吹干墨迹塞进信封中。 “你骑上我的马,把这封信送去军营,交到卫大人手上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只管送,放到他手里你就回来,借口说北山县事物繁杂,你得回来帮忙。” “嗯。”八方接过信件就要跑。 孟长青追出去两步,喊道:“八方,记得当面得喊伯伯,叫卫大人太生分。” 八方一边挥手一边跑远了。 杨正带着宏甲县的兵,找到张园。 “张兄,大人的意思,这些人跟着你,先把七间灶房建起来。” “灶房的位置大人早就划在地上,杨兄弟你让他们看着建就行。” 杨正拉住要走的张园,对身后的人说,“你们先拿工具挖地基,我跟张校尉有点事要说。”
张园任由杨正拉着他进了灶房,“你想说什么?” “张兄看起来似乎心有不满,是大人更倚重我的原因吗?” “我哪里敢有什么不满,不过杨兄弟也是,何必明知故问。 实不相瞒,这事我已经跟大人说过,大人一是责怪我治下不严,二是说眼前的得失不该去计较。”张园叹气,“大人不是不知道,你带的人和我带的人,从根本上就有区别。” 杨正按住还要说的他,“你觉得我们这位孟大人,是个什么脾气?” “大人有些少年意气,年轻人嘛难免的。” “这你就大错特错了!”杨正压低声音说,“大人虽然年少,但其心性智谋绝非一般人可比。你可知道,为什么将军要把你们赶紧送来?” “不是说有山匪么?” “正是,那你可知道,大人是如何处置抓住的那些山匪?” 张园看着眼前人的表情,上身不由往后退了些,“怎么处置的?” “那夜正巧大人不在营地,二十多位山匪手持凶器来抢粮,好在我们巡查严密,很快发现并抓住了他们,大人回来后下令,直接将这二十多人全部斩杀。 若只是少年意气,如何下得了这般狠手?”杨正说,“大人甚至怕我手下的人仁慈,作假糊弄他,他还将尸身一个个翻看了一遍。” 张园知道这段话的用意,杨正是在警告他,这位知县是个心狠的人。 “大人还有一句话,我印象深刻。”杨正继续说,“他说过,宁愿缺少人手,也不想用不听话的人。” “杨校尉,我知道你的意思。我已经跟大人保证过,会管好手下的兵。” “张兄,你误会我了。”杨正解释,“我跟你说这些,绝非威胁震慑你,而是想告诉你,千万不要看轻孟大人,他计谋之多,做任何事情自有他的道理。” 还说不是威胁震慑,分明就是。 八方骑马一路奔驰,等到营地门口,脸上的皮都吹紧了。 他从马上下来,将手里的名帖交给营门口的兵,“我是北山县知县的随从八方,有信件要交给府台大人。” “等着。” 一等就是两刻钟,八方搓着手想朝里面看看,却被守门的兵一枪拦住,“军营重地,不得张望。” 八方赔笑,“抱歉,我不知道,不看了不看了。” 总算是等到卫方耘出来,八方赶紧上前,“伯伯!我家少爷写了封信让我交给您。”说完他把信件塞到卫方耘手上,又照着孟长青教的说,“少爷那边事情多,我先回去了。” 卫方耘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,他就已经上马走远了。 卫方耘站在营地门口拆开了信,信封内只有两页纸,简单汇报了如今北山县的情况,但主要目的,还是催没到的东西。 这天晚上,杨门县城门开启,从里面一连出去了二十几辆车,车上全是刚从别的州过来的工具和粮食。 孟长青似早有所料,车队还没到营地,她就带着人在几里之外等着了。 第36章:排队打饭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笑着迎上去,“您在军营劳累一天,还亲自给我送东西,长青真是心中有愧啊。” “别。”卫方耘从马上下来,“我也应该来这边看看。” 他拍去披风上的尘土,“走吧,带我在你的地界上转转。” “叔父请。” 营地各处,不是点着的火堆,就是举着火把行走干活的人,夜色虽深,却还能借着火光看清一些东西。 “那排房子,全是灶房吗?”卫方耘问。 “是,叔父上前看看。” 走到近前,看到八间联排房屋,屋顶正在铺设中,屋内不断有兵丁拿着东西进进出出。 “灶房还差点收尾工作。”孟长青叫过一旁的张园,“张校尉,还有多久能完工?” 张校尉低头回道:“回禀两位大人,最多再有半个时辰。” 卫方耘问:“今日建起,明日就能用吗?” 孟长青没接话,张园见状忙道:“建好后即刻就能用。” “嗯。”卫方耘侧头问孟长青,“张园在你手下做事,可还行?” “张校尉性格稳重,不怕劳苦。”孟长青请卫方耘往别处走,“这里人多,下官带大人到别处看看吧。” 卫方耘朝最北端的那间灶房望去,见不少百姓在门口站成一条长龙,“那是在做什么?” “排队打饭。”孟长青说,“目前只有那一间灶房能用,所以不得不让百姓们排队等候。” 卫方耘问:“为何不让役夫一起建灶房?” “一千多人建七间房,人数已然足够,多了只能添乱,况且役夫有役夫的事要做。” 说话间,两人往城墙方向走去。 “大哥你瞧。”队伍末端一人撞了撞他面前的人,“那几位是什么人?” “总归是大人物,这地方连官兵都不能随意走动,那几位随便走,还没人上去过问,恐怕是当官的。” 前面的人回头才注意到,他三弟正用手指着那些人,赶紧按下他的动作,警告道:“别指来指去,手指还要不要了!” “这地方真奇怪。”小弟把双手对插进袖口中,“大哥,我服役次数少,见识不多,你以前见过官兵做事吗?” “从没见过。”这大哥说,“也没见过,还没开工就有饭吃的。” 提起吃,三弟饿了,肚子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,“也不知道吃什么?” “还能吃什么?稀粥呗。” 三弟伸鼻子朝前嗅了嗅,可惜离得远什么都没闻着,“要是能有饼吃,再来上一碗咸汤就好了。” “想什么美事,在家里都不一定能顿顿吃上饼。”大哥咽了咽口水,“要说吃得好,有一年在宏甲县服役,那是三天两头有饼吃,到服役结束,家里带去的粮食都没吃完。” “这回应该也有饼吃。”三弟接道:“里正不是说,这次服役不用从家带粮么?” “他说你就信?”大哥自认是老江湖,“今年劳役太多,当官的怕再招役乡下人会往山里跑,所以说点好听的话。 就是怕招不到人。没看连妇人都要嘛,哎,真是不给咱老百姓活路。” 三弟到底年轻,“可上面人既然开了口,有人信了,真不带粮怎么办?” “那就饿死呗,每年服役总得死些人。”大哥把声音压的极低,“反正死的又不是当官的家里人,他们哪里会心痛?想想你二哥的腿,你这回还是紧跟住我,知道吗!”
“知道了。” “别不当回事……”大哥正要训人,旁边有官兵走过,只好暂时憋住。 官兵就在三弟旁边停下,大哥偷摸斜眼朝后面看,后背冷汗都出来了,就怕自己刚才的话被官兵听去。 见那官兵忽然扬起手,大哥一把拉住三弟就要跪下,却在这关头听那官兵大声说:“我们这组的人全部往前移。” 队伍前面也有同样的声音传来。 大哥舒出一口气,跟着前面的人往前挪动。 后面又有人举着火把,带着一长串人往前来,边走边吼:“一个跟一个站好,不许推搡!不许闲聊!还想不想吃饭了!” 站在三弟旁边的官兵回头,“你们这组太慢了。” “工具只有这么多,分到我们这组就晚了。”后面举着火把的兵跟前面的人闲聊起来,“兄弟,你去里边看过吗?” “还没轮到我们组,不能往里面凑。” 举火把的兵又问:“知道里面吃什么吗?” “问这个干啥?咱身上不有干粮么,你还没吃啊?” “想着里面要是有咸汤,能把干粮泡一泡。” “咸汤应该有。”他说完,就看到前面的同伴朝他打手势,“到我们组了,兄弟先进去替你看看。” “往前走,别挤别吵,不守规矩的就给我站在外面。” 等这组前面的人进了灶房,不断有惊叹的声音往后传,“糜子饭!吃的糜子饭!” 站在这组最末尾的三弟激动,“哥,这里吃糜子饭呐!” “别急,等到里面。” 还以为得等上一会儿,没想到前面的人进的非常快,很快就轮到这两兄弟。 刚进大门就被发了个大碗。 “往前面走,到灶台前排队。”发碗的官兵不断重复这句话。 兄弟两人捧着空碗来到灶台前,迎着烛光,看到大铁锅里全是糜子饭。 三弟抿紧了嘴,才能憋住嘴里的口水。 他们亲眼看见,排在他们前面的人,伸出碗去,那官兵给他装了满满当当一碗饭。 这场面,老江湖的大哥也没见过。 终于轮到自己,小心翼翼的伸出碗,那官兵连个停顿都没有,又是连挖两勺,给了一大碗饭,“往前走,领咸菜。” 跟着前面的人再往前,就见另有个官兵站在坛子前,往每碗饭上放一小勺咸萝卜丁。 三弟捧着饭碗,不等坐下就开始猛吃。 他俩在乡下,过年时饭碗也装不到这么满。 在场就没有一个吃的不急切的,连看管他们的官兵,也捧着碗站在旁边吃。 最先进来的官兵吃的最快,他吃完凑到打饭的人面前,“兄弟,我饭量大,看你锅里有得多,再给我一勺吧。” 打饭的人却放下勺子朝他拱手,“宏甲县的兄弟,今天这顿饭是县老爷赏的,按常理来说是没有的,你应该也知道。” 要饭的兵讪讪收回手,“得,当我没说。” “别啊,你既说了饭量大,那明天就给你打多些。”打饭的人故意提高音量,“咱们这儿之所以要分组,是因为活干得多又好的组,就能先吃、多吃,吃饱了为止。不光是你们看守,役夫也一样。” 第37章:京城怪事 “真能吃饱了为止?”有个人壮着胆子问。 “能。只要你们这组活干的最多最好,你们就能最先吃饭,先吃自然能吃饱了为止。” 有了这话,明天必须发了狠的干。 “今天发的碗筷你们拿回去保管好,以后没了自己想办法。” 刚来第一天,吃了顿饱饭,还得了个碗,役夫们没有不惊喜的。 “从此往东四十里,你现在不过挖了三里墙基。”卫方耘看向身边的人,“长青,你真的能做到吗?” “叔父,批复已下,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况且我能不能做到,还要看您。各样物品和役夫及时到达,那就能建成。” 卫方耘叹气,白色的雾气顺着风向飘走。“实话跟你说,如此短的时间,想找齐四万役夫,几乎不可能。你也看到了,两天下来,各县拢共招到五千多人,说是招,有小一半是抓来的。” 孟长青双手交握在前,“那叔父可有推断,大概能给我多少人?” 卫方耘没有回答,孟长青就知道他是一点底都没有。 孟长青继续说:“若是因为役夫不够导致工期延误,到时,不是墙毁人亡,就是将士们以身做墙,大人以为,陛下会怎么选择?” “再等三天。”卫方耘下了决定,“若是役夫人数相差太大,就把宏甲县不当值的兵全部调来。” “此招过于冒险。”孟长青说,“万一燕人在宏甲县设有暗探,他们或许会不顾捷丸骚扰,非要进攻我大梁,那如此一调宏甲县岌岌可危。” 卫方耘:“说说你的看法。” “若到了非调兵不可的时候,可调巍山县的屯兵。 巍山关的战士,虽正抵挡捷丸,后续屯兵要随时到前方替换,但此刻,我们所在的位置和巍山县十分靠近,就隔着那面城墙。 等我这边城墙起头后,将士们能顺着城墙直接到巍山关脚下。 巍山关若要增援,将士们来去也及时。” 卫方耘又说:“各县屯兵都有定数,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,我若不上禀私自调用,致使任何一关失守,我便是千古罪人。” “长青如何敢让叔父冒这般大的风险?若真到不得已时,也一定等叔父向朝廷奏请之后。” 孟长青冲卫方耘躬身,“叔父,到我县衙去坐坐吧。” “带路吧。” 孟长青带他一路走过去,“这些帐布盖着的,就是你们挖的坑洞?” “是,叔父小心脚下。” 孟长青拿过席蓓手上的灯笼,自己走在前面引路,下台阶,掀门帘,快速点上里面的蜡烛。 烛光照亮这个不大的地洞。 进洞的右手边拉着一个帘子,左手边的角落有个快熄灭的炭盆,正中间就是木箱拼起来的书桌,桌上摆了不少东西,实在算不得整洁,那上面除了大量的笔墨书籍之外,还摆了个算盘。 书桌背后的墙上,挂着一张纸。 纸上画着几十个小格子,格子里面是他看不懂的图案。 孟长青先去角落里加了几块炭。 卫方耘在门帘旁边站了一会儿,“这就是你的县衙?”
“暂且有个安身之所就行。”孟长青用布擦了擦书桌后边的凳子,“叔父请坐。” 卫方耘解开披风,坐到位置上,“这是什么?”他指着墙上的纸问。 “是我做的倒计时,自明日开始,每过去一天,我就划掉一格。” 卫方耘点头,“你是有成算的,也是肯吃苦的。 你没到凉州之前,我担心你恐怕过不惯凉州的日子,可你到底是孟将军的儿子。” 卫方耘看着面前的孟长青,“你愿意在这个荒野地里住下,愿意给大梁围出真正的北山县,你的这份心是好的,我也希望你能有足够的运道,做成此事。” 孟长青从炭盆上拿过茶壶,给卫方耘倒了杯水。 卫方耘接过杯子喝了一口,冲门帘旁的兵说:“去看看外面货卸好了吗?” 士兵领命出去,卫方耘又对门帘另一边的席蓓说,“席兄弟,你也过来坐下。” 席蓓上前笑道:“卫大人开口,我就不客气了。” “自家兄弟何须客气。”卫方耘放下手上的杯子,对孟长青说,“今日收到了京城来的家书。” “家书?”孟长青忍不住问。 “是我妻寄来的信件。”卫方耘接着说,“信中提到,自你离京后,肖家接二连三的向府里下帖,邀我妻女去赏梅。 我不过一个五品官,又是外任,京中权贵谁能看得上我家? 此前也从未收到过宴请的帖子,如今却是肖家上门。 你应该比我清楚,肖家是贵妃娘家,皇后故去多年,后宫之中一向以贵妃为尊,近年来不少朝臣猜测,皇上要立贵妃为后,那肖家之主便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了。 那样的人家,如何看得上我这般门户?” 孟长青站起来道歉,“长青给您添麻烦了。” “坐下说。”卫方耘的手掌撑住桌面,“我妻一向体弱,儿女孝顺要在床前侍疾,所以前几次宴请,我妻都推脱了,谁料肖家又送来诸多药材,我家人要是一再推辞,那就是得罪肖家了。” 孟长青看着卫方耘,她现在摸不清对方的意思。 此话说出口,她很难判断这人站在哪边。 “我妻难做决定,所以打算写信问我,可就在写信当日,原本日日上门的肖家,却忽然不来了。她托人出去打听,才知道肖家准备多日的梅花宴不办了。”卫方耘问孟长青,“你可知为何?” “我不知道。” 卫方耘吸气,“你不知道,我也不知道。京城局势变幻莫测,以我五品官位若是贸然参与其中,怕是要被搅的尸骨不存,可是皇上下了秘旨,我又受你父亲恩惠,这肖家明知是得罪不起,也只能得罪了。” “长青受叔父庇佑,此恩实难报答,来日叔父若有用上我的地方,长青绝不推辞。” “什么报答不报答,我本就是在报你父亲的恩。”卫方耘说,“如今朝上同我一般的臣子很多,他们还记得你父兄以命报国之情,记得你是定北大将军之子,可这份情他们能记住多久,取决于你啊长青。” 第38章:开工 “长青多谢叔父教导!” 外面传来脚步声,卫方耘的亲随去而复返,“回禀将军,卸完了。” 卫方耘站起来,“时辰不早,我也该走了。” “我送您。” 从地洞上来,卫方耘一眼就能看到灶房前列队站了不少人。 “那是在做什么?” “在开会。”孟长青说:“跟看守们说些规矩。” “过去听听。” “……分早、中、晚三个班次,每个班次上工四个时辰,每六天三班一轮换,下面记好自己组是什么时辰上工。 第一组到四十五组,对应的看守举一下你们的手。” 杨正看举起来的手对数,才接着往下说,“你们先上早班,从卯时初到午时末是你们的上工时间。四十六组到九十组,你们跟着后面上中班,从未时初到戌时末。九十一组到一百一十五组,目前你们班次的人数最少,你们上晚班,从亥时初到寅时末。” 卫方耘在旁低声问:“为何要分三班?” 孟长青凑近对方,同样低声道:“叔父,人的精力是有限的。” 杨正的声音还在继续,“上工班次不同,吃三餐的时间也不一样,每个班次上工前一个时辰去灶房吃饭,上工两个时辰之后,由你们看守的负责,把每组的饭运到工地上,下工之后半个时辰,可以去灶房吃第三顿饭。” 卫方耘又有看法,“这样吃法,你那些粮食够吗?” 孟长青说:“我不伸手,下面的官兵也不伸手,那就够吃。” 朝廷给的粮食是二十五万石,役夫可以不足四万人,但粮食如果不足数,孟长青绝对会写第二封家书。 现如今一石粮食在一百二十五斤左右,役夫加上看守以三万两千人算,不算前期人数不足,也不算后期人数增加,粗略相除,每个人能分到近一千斤粮食。 均摊下来,每人每天能得十六斤粮食。 让他们敞开了吃也吃不完。 “你能保证自己不贪,如何保证手下的人不拿?”卫方耘问。 “我不能保证。”孟长青说,“但我敢保证,不论贪多贪少,抓到一个杀一个。” 孟长青附近的兵抖了一下。 “国家大事在前,几万人为同一个目的日夜不停的劳作,如果有人在这种节骨眼上贪,那绝对是燕国奸细。”孟长青反问,“叔父,您说是不是?” 卫方耘点头,“你这般理解,也没错。” “跟组的看守,要维持好日常秩序,更要确保没人敢偷懒耍滑,随时都会有巡查的人查到你们那一组,若是你们管理懈怠,丢的可是宏甲县知县的面子。” 话到这里,杨正要说的内容已经说完,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孟长青和卫方耘身上。 孟长青走到列队前方,冲士兵们客气道:“各位宏甲县来的兄弟,等来日城墙建成,你们每一位都有功,我会将你们的名字上报至凉州府。” 在卫方耘看来,孟长青所作所为,简直是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。 所以在离开之前,卫方耘说:“长青,我等你十天,在此期间你怎么做我都不管,但城墙若没有建至相应里数,十天之后你交权,我派人接管此事。”
“是。” 送走卫方耘后,孟长青立刻洗漱睡下。 第二天寅时一到,外面巡逻的亲兵刚敲第一声锣,孟长青穿衣出洞。 冷冽的寒气冻的人连呼吸都得倍加小心。 负责早班组的看守在坑洞门口喊人,“快起来,吃饭了吃饭了,出来排队。” 孟长青比役夫们更早到灶房。 今早三间灶房八十四口锅同时开火。 一进灶房,瞬间被里面的热气烘暖。 孟长青进来之前裹着灰棉袄,用围巾遮着脸,但里面做饭的人却连棉袄都没穿。 负责做饭的人,比役夫们起的还要早,虽说做来做去就一个糜子饭,但做饭前要舂米,这是个体力活。 所以孟长青进门就道辛苦,又问:“你们自己吃了吗?” 今早在灶房忙活的,有宏甲县来的兵、张园手下的兵,也有杨正那一批来的,总共三十来个人,负责的是左大头。 “回大人,我们吃过了。” 左大头上前,“大人,给您盛一碗吗?” 他刚说完,就有人拿起碗要给她盛。 “不用不用。”孟长青按住那人的动作,“我现在还没胃口,马上役夫们就来了,我来看看饭做好没有。” 孟长青一间间灶房看过去,确保这四十八口锅里,装的是满满当当的糜子饭。 又跟左大头核对,今天领了多少粮食,用了多少木柴碳火。 左大头做事仔细,孟长青所问的问题,他对答如流,和分管各物的账册也对得上。 “怎么是你在管灶房的事?”孟长青最后问。 左大头压低声音,“原本我家校尉想让张校尉负责此事,但我在营中听……”他赶紧打住,换了个说法,“我看张校尉这人的面相,不像是个清官,所以还是让我负责此事吧。” “没看出来啊左大哥,你还会看面相。” “大人就信我吧。” “我当然信你,劳烦左大哥盯着灶房,有任何问题及时来找我。” 两人说话的功夫,已经有三组人进了灶房。 天还没亮,在外等着的人照旧举着火把,“大哥,现在就吃饭?昨晚那一顿吃的结实,我还没饿。” “有得吃还不好?”大哥伸头朝前看,“你等会儿吃不完给我吃。” 说着不饿,可一碗饭端在手上,还是全部进了肚子。 吃过饭就跟着看守们来到工地,每组人所在的位置不同,挖土的挖土,打夯的打夯。 第一天正式开工,孟长青一直在旁边看着,但凡有哪组不认真的,直接上前就问看守,以至看守们不得不认真。 两千多个人同时劳作,工地瞬间就热闹起来,城墙的高度慢慢往上涨,城墙外围取土的地方,也被挖出一条沟来。 地洞之内,于星问她父亲于有才,“爹,是不是开工之前没饭吃了?” “有粥喝。”回答她的是站在洞外,负责他们这组的看守,“你们上晚班,早晨和中午有粥喝,等轮到你们,我再来喊你。” 第39章:二劝张园 从站到这片地方,肩上扛起扁担,曾老三就没有停下的时候,旁边手拿鞭子的看守盯着他。 被衣服限制着,使得原本吃力的动作更加费劲。 曾老三实在又累又渴,抓起脚边的雪就想吃一口,但那捧雪还没送到嘴边,就被巡查的官兵抓住,“你在干什么!” 曾老三吓得浑身发抖,口中慌忙解释,“我没偷懒,我就想吃点雪。” 在沟里挖土的曾老大立刻跑过来,冲着巡查的兵跪下,“兵老爷高台贵手,我一定好好教训他,保管他以后再不敢偷懒。” 巡查兵说话没好气,“不许吃雪,所有干活的都听好了,每个火堆旁边都有烧开的水,实在口渴可以去喝水。” “啊?”曾老三跪在地上发愣。 巡查兵大声斥道:“还不快去!” 曾老三被他大哥一把拎起来,到工地旁拿自己的碗奔向最近的火堆,火堆周边放着好几个大陶罐,里面的水倒出来刚好入口。 曾老三猛灌几口,正想跟身旁的大哥说两句话,就听看守骂道:“喝完还不回来,想偷懒吗!” “来了来了。” 这次服役真不一样,曾老大正因是老江湖才深有所感。 睡得暖吃得饱,还专门烧水给他们喝,不止他们干活,兵爷也干活,甚至兵爷还给他们送饭。 感觉还没干多久,身上的力气还没彻底耗空,那边兵爷就挑着糜子饭来了。 大家轮流吃饭。 吃过饭,兵爷们开始催命,他们这帮人也知道,得多干点,干得多的组能先吃饭、敞开了吃。 铜锣敲五声,准备下工。 下工前得站在旁边等,等别组的看守过来转一圈。 他们还没走,下班的人就已经到位,准备接他们手上的工具。 等到看守发话:“下工,先散了,等下在你们住的地方集合,排队去吃饭。” “还有饭吃!”曾老三说的小声又兴奋。 一天三顿,满满当当的大碗糜子饭,傍晚要是能起来,还能喝上一碗糜子粥。 曾老三按着肩膀感叹,“这地方除了累点,没别的毛病,吃的比家里好多了。” “且看吧。” “少爷。”八方捧着肚子跑到孟长青面前,从怀里取出油纸包着的饼,“给。” “你吃了吗?”孟长青问。 “吃过了,跟夫人她们一起吃的。”八方抹了把脸,“少爷,有必要时刻在这儿盯着吗?” “当然有必要,这墙就是你少爷的命。”孟长青转过身,背着风刚把油纸打开,又侧头问:“白大人,吃饼吗?” 楚沐风靠过来,“孟大人有得多就给我一块吧。” 孟长青送出油纸包,笑道:“虽然没得多,但也分你一块。” 楚沐风倒有些不好意思,“多谢孟大人。”他拿下腰间挂的袋子,分了块肉干给孟长青。 孟长青接过夹在饼中,“哪儿来的肉干?” “家母从京城寄来的。” 孟长青赶紧尝一口,“不错,是红玉斋做出来的味道。”肉干咸香略带麻味,她从前让人去买过。 “孟大人舌头真……”灵字还没说出口,就见孟长青突然紧皱眉头,朝他身后看去。
“怎么?”楚沐风自己顺着孟长青的方向看过去,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。 就在不远处,有个看守正蹲着方便。 这人算比较文明,知道挖个坑,之后再埋起来。 但孟长青这饼是吃不下去了,“八方你让张校尉去我衙门,我得建几个茅房。” 张园到的时候,孟长青已经把茅房的设计草图画了出来。 “孟大人,听说您找我。” “有件事要麻烦你去做。”孟长青把桌上的纸换了个方向。 “这是什么?” “茅房。”孟长青直接了当,“张校尉,把正在建的仓房停一停,带弟兄们按我这个样式,先去把茅房建起来。” 张园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,“孟大人,昨晚将军送来不少货,仓房也同样重要,您可以让其他人去负责建茅房。” 孟长青用一种略感奇怪的神情看向他,“张校尉以为,我是在为难你?” 张园皱眉冒出两个字,“不敢。” 孟长青把毛笔搁到笔架上,抬头道:“您是一个有想法的人,您觉得我让您建茅房是在侮辱你。 我跟你说两点,第一点,昨晚拉来的东西用油布盖的好好的,又有人看守,就算放在外面两三日也不要紧。但茅房却是要抓紧建起来,五千多人随地方便,不出两日这附近就会被排泄物包围。 第二点,我这个人向来比较直接,我若是要侮辱或打压你,把你和你的一帮手下退回军营多好?何必留你在身边质疑我?” “是属下肤浅。” “你不是肤浅,你是从来不信我。”孟长青说,“昨天你不是问过么?为何我对杨校尉一帮人如此倚重,现在可明白了? 是你自己不信任我,质疑我让你做的每件事,你又要让我怎么去相信你、倚重你呢?” 张园深刻了解到孟长青的直接。 “在进北山县之前,你我之间从未见过,也没有上一辈的情分,我自然不能要求你完全信服我,但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合格的亲兵,恪守职责。 这是最后一次,我向你解释缘由、劝解你,权当你我之间的磨合。 但事不过三,你如果再有下次,我会向府台大人请求换一批亲兵。” 张园躬身,“属下有错,还请大人原谅。” “我们之间没有情感被辜负,何来原谅之说。”孟长青点向桌上的图纸,“这件事能不能交给你做呢?” “属下谨遵大人吩咐。” “这样大小的茅房起码要建十个,你自己去找十个位置,找好之后来叫我,我会去看你选的位置是否用心。” “是。” 张园从地洞衙门出来,才敢大口吸气,这位孟大人说话,当真是一点情面不给。 “少爷,我看这个张校尉您还是尽早换了吧,用的太不顺手。” “他走了,又能给我换什么好人?”孟长青心里清楚,“真正愿意跟随我的,就只有当初那三十个人,其他人皆因军令难违,才来到这里。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除了真心相待,也可以有威胁利用、权利压制,学着点吧八方。” 第40章:第二批役夫 张园选的十个位置果然很用心,既都在下风口,又在营地内分布均匀。 孟长青毫不吝啬的夸他:“张校尉果然思虑周全。” 张园带着一千多人建茅房,茅房比灶房好建,只要建起四边墙体,挖出茅坑就行。 一天多的功夫,十间茅房全部建好。 也就在这天下午,李亭又带着三千多人来了。 不用孟长青安排什么,杨正带着看守自然把这三千多人接管下来,还是按照之前的办法,先发工具给他们,让他们把自己住的地方挖出来,再给一顿晚饭吃,明天编入三班开始干活。 “李捕头。”孟长青上前道谢,“有劳了。” “孟大人说的哪里话,这次只能给您送来三千九百六十七人,我们大人为役夫不足的事很是操心。” “让府台大人操心了。” 李亭把身上的包裹取下来交给孟长青,“这是您的包裹,从京城寄到凉州驿站的。” 孟长青接过一看,是管家东文叔寄过来的东西,“多谢李捕头。” “举手之劳,大人不必客气。”李亭说,“府台大人特意交代,要我看看城墙建的怎么样了。” 孟长青立刻带他去到墙边。 自开工后到现在,将近三天的时间,高度足三丈的城墙已超一里。 李亭在城墙各处都看了,不止是看城墙的质量和长度,还观察看守以及役夫的状态。 “这些役夫干活倒是起劲,看守们也严厉,孟大人治下有方。”李亭客气了两句,正好杨正来报名册核对没有错误,“孟大人,府衙还有其他事要忙,属下先告辞了。” 李亭走后,孟长青去看第二批役夫,他们之中,多数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是凄苦。 认命的挥动手中的工具,认命的听从看守的指挥。 这天傍晚,曾老三从住的地方出来,正准备去灶房喝点粥,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。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,“宝山?你怎么在这儿?你不是躲到山里去了吗?” “哎。”钱宝山垂头叹气,“被人告发了,不想连累老爹老娘,只能从山上下来。 官府是真不叫我们活啊,我媳妇还没怀上就把我拉来,万一我有个好歹,我们家就绝后了。” 曾老三抱着碗跟他说话,“我记得你是过年刚娶的媳妇。” “是啊。”钱宝山这时候才注意到曾老三手上的碗,“你这是干什么去?” “去灶房喝粥。” 钱宝山叹气,“我们还没开工,恐怕没得吃。” “有得吃!”曾老三激动道:“开工前一天晚上就能吃上糜子饭,往后只要上工就有三顿糜子饭吃。” “可你刚才还说去喝粥。” “我现在没上工啊。”曾老三说,“我上的是早班,三顿糜子饭已经吃过,我现在去喝的是另外的粥。” 钱宝山被他说晕了,“这里一天能吃几顿?” “别的班我不知道,像我在白班,一天能吃四顿。”曾老三瞥见,煮粥的那间灶房外排队的人越来越多,加快语速说:“这里跟别处不同,吃得饱睡得暖,干活只要麻利,看守也不会动不动就打人,你快回去干活吧!”
一天吃四顿,还有这种好事?钱宝山还有不少话想问,曾老三却一溜烟跑了。 “你在干什么!” 钱宝山还没来得及嘀咕两句,就见旁边一条鞭子抽来,虽没有抽到他身上,但却已经把他吓得半死,肩膀上的扁担都没扛住,丢到了地上。 “兵爷饶命,饶命!”钱宝山跪在地上,摸出了袖口里藏着的一角银子,拿在手里举过头顶,“我见着同村的人,多说了两句话,还请兵爷饶命。” 看守瞧见他手上的银子,目光快速的朝四周打量,却在扫到最后一处时,惊悚的发现县官大人就在旁边看着。 看守举起鞭子就往钱宝山身上抽,“偷懒耍滑不算,还想贿赂看守,你叫什么名字!哪个村的!” 钱宝山猛然吃痛,手上的银子没拿住滚落到一旁。 钱宝山心中又惧又悔。 那脱了手的银子,简直是把他的心揪去了一角。 孟长青上前捡起那一角银子,放在手掌上吹了吹灰尘,看地上这人已经被鞭子结结实实抽了四下,才说:“好了,适当教训,知道痛就行。” “是。”看守停下动作,拉起地上的人就要走。 “慢着,这人交给我,你先去做你的事。” “是。”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,钱宝山这才松开抱头的手,冲着他面前的孟长青连连磕头,“多谢大爷相救!多谢大爷!” 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 孟长青没有穿官服,脸上又蒙着围巾,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。 “小人不知道。” 孟长青把那一角银子还给了他,“我是北山县的县官,你当着我的面贿赂看守,看守能不打你么?” “小人该死,请官老爷饶小人一命。”钱宝山凄然求饶,“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,我还没个后,要是死了,我家就绝后了。” “你绝不绝后跟我有什么相干?”孟长青说,“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,多少将士命丧在此,他们身死时,可有想到什么绝后不绝后?” 钱宝山紧紧捏住那一角银子,整个人跪缩在地上,即便手背上被鞭子抽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痛,也没闲心去顾及。 “与其让我替你的后代着想,不如你先干好该干的事,认真干活不偷懒不耍滑。” “是是是!小人一定不偷懒!” 孟长青一个眼神,八方上前把人扶了起来。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孟长青问。 “小人叫钱宝山,凉州府下钱曾庄人。”钱宝山捂住手背上的伤口。 “你现在被分在第几组?” “回大人的话,二百零一组。” “我记住你了,会时常向你们组的看守问你的情况。”孟长青的视线落在他那双手上,“我看你的手,不像是个庄稼人。” “是,小的上过两年学,在凉州城的钱记米行记账,不怎么干农活。” “来了我这里,什么人都得干活。我不会让你的看守为难你,你以后也歇了贿赂别人的心思,回去吧。” 第41章:他能多什么? 看钱宝山挑着两个空箩筐跑远,孟长青对八方说,“你去找他那组的看守,尤其是刚才打他的那个,关照一句,只要他好好干活,不许故意为难他。” 八方不理解,“这种偷懒耍滑的人,本就该多加教训,我还从未听说过,有谁把没后代当求饶借口的,这人只想着他自己一家。” “人当然是先想着自己家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快去,要是想不明白,之后我再给你解释。” 八方把手上的包裹交给孟长青,“那我先去。” 孟长青拿着包裹回衙门,拆开见里面是些干货和一封信。 信还没来得及拆,八方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,“少爷,我回来了,还是没想明白你给我讲讲。” 孟长青边拆信边问:“国家这两个字,哪个字更重要一些?” “自然是国。”八方说:“这不正同皮毛二字,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” 孟长青点头,“这话没错。但我问你,国不是一家人的国吧?” “那肯定不是啊。” “若是要牺牲某部分人的利益,去维护国家,应该怎么做?” 这个问题,八方不敢贸然回答。 “被牺牲者,若是自愿挺身,抛家舍业一心为国,那他该称英雄。 但世上英雄总归是少数,多数都是普通人。 可身为一个普通人,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?谁规定人生来必须道德高尚、舍己为人? 在没有伤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,为自己着想,本就是一件正常事。 这个钱宝山就是个普通人,他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家庭和后代,这点不该是我们批评他的理由。 我以战死的将士辩驳他的观点,本是我偷换概念将他高高架起,让他感到自己的观念是卑微可笑的。 这样他才不能以私利扯大旗,挑动其他役夫的不满情绪。” 八方听傻了。 孟长青继续道:“但我身为主事官,要清楚的知道,他们是付出者。 他是因为我的一本公文,才离了家和刚娶的媳妇,来这里捞两月劳苦。 这面墙建好了,大梁能多个北山县,你少爷我能多一笔功绩,他能多什么? 不能一边享受他们的劳动成果,还因为他们的想法不够高尚去批判他们,那就太不是人了。” 孟长青展开手上的信。 信上所写的主要内容,是京中最近局势的变化。 正与之前卫方耘所说相合。 肖家的两门亲戚被告到大理寺,连皇帝也惊动了。 皇帝把肖家家主传进宫中训斥。此事连带太子在朝中丢脸,肖家最近安分不少,他家一贯要办的赏梅宴也没办。 孟长青拿着信去找文氏,八方捧着干货立马跟上。 “母亲。”孟长青来到文氏她们住的地洞,她娘和母亲正坐在角落的炭盆上煮汤,“娘。” 梁啾啾道:“正巧,汤快好了,你在这儿喝了再走吧。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蹲到文氏旁边,“母亲看看这封信,是东文叔写来的。” 文氏接过看完后分析道:“肖家这些年越发张狂,皇上正当壮年,肖家有此一遭也属正常。”
“母亲以为,此事与皇上相关?” 文氏对孟长青说:“你不也是有此怀疑么?” “正是。”孟长青坐到八方推过来的小板凳上,“太子的年纪眼看着越来越大,正是要入朝历练时,却弄出这档子事,明显是在打压太子。” 文氏问:“你在为太子担忧吗?” “我是在为自己担忧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自六岁起入宫做太子伴读,无论在谁看来,我就是太子一党。” “当年把你推至陛下眼前,实在是无奈之举,自你出生后几次三番遭到暗杀,我深知以我的能力,实在保不住你。” “母亲。”孟长青按住她的手,“我知道。要想守得住权贵,自然要扛得住风险。 当年陛下只是开恩让我在宫中读书,是我自己非要成为太子伴读。” 文氏说:“你不必太过忧心,太子毕竟是长子,只要他自身不失德,自然能得朝臣拥戴。” “可是母亲,正如您所说,皇上正当壮年呐。” 文氏回握住孟长青,“皇上是否舍弃太子,你可以从自己身上看出来。 你的信件要还能送至御前,那皇上就从未动过这个念头。 你虽然颇有怪才,但天下有能之士何其多,皇上并不是非你不可。他之所以重用你爱惜你,正因为你是太子的人。你所做的任何功绩,都是太子的功绩。” 这点孟长青自己也清楚。 “何必忧心那么多?喝汤吧。”梁啾啾把汤盛给众人,“八方坐下喝。 我们远在凉州,就算京城有变,我们又能做什么?既然无力左右,那干脆少担些心,做好手头的事就行。” “你娘说的正是。”文氏把汤碗送到孟长青手上,“喝汤吧,长青,母亲教过你,心乱路就乱了。” “母亲和娘说的有理。”孟长青收回思绪,“既然如此静观其变吧。只是母亲,还要劳烦你向东文叔写封家书,告知他我们在这里一切都好,对了,记得把最后一张信纸交给代哥。” 八方眼瞅着众人都说完了,才补充道:“夫人,能不能让东文叔下回寄些肉干来?” 文氏点头,“我让他多寄些来。” 钱宝山没想到,官老爷真的会让人跟看守打招呼。 那看守还真的没为难过他。 这边也正如曾老三所说,不愁吃不饱。 只是每日劳作十分辛苦,几天下来,他累瘦了一圈。 可别人跟他不同,一个组的不少人都是越干越有劲,“这地方真好啊,要早知道能这样吃,哪里还用官兵抓我来?我自己就来了。” “谁能想得到啊。”有人感叹,“服役这么多回,没见过这样的工地,一天只要干四个时辰,在这里睡觉的时辰比在家都长。” “哎,咱现在看,当时写在征役告示上的话,可不就是真的么!不用带工具,不用带粮食,还不用带被子。” 有人大声道:“你要这么说,我想起来了,那告示上还说了,女的也能来。” “谁家女的来这样乱的地方。” 第42章:第六天换班 同样散工回来的曾老三,听到这话看向旁边的曾老大。 “大哥。”他靠近曾老大,正要说话,却见自家大哥加快脚步往前走。 “唉大哥,等等我啊。”他追至坑洞边,才堵住曾老大,“不如往家送个口信,让大嫂也过来?” “就知道你要说这个,都是男人,她一个女人来这里,还有得活么?” 曾老大试图绕开他,却还是被曾老三拦住,“大哥,我不是跟你说过么,晚班就有好几个女人。 我总是天擦黑去喝粥,经常看见那几个女人,我还跟她们说过话呢。 她们是原先北山县的流民,就住在最西边的坑洞里,我看她们活的好好的,也没有被怎么样啊。” 曾老大一手推开他,“你不懂,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,到这里来跟这么多男人住在一起,以后要被唾沫星子淹死。” “什么名节最重要,我看是活的快活最重要。”曾老三跟在他屁股后头说,“大嫂在家过的艰难,你不是不知道,你在家里二嫂还天天给她脸色看,你不在她能有好日子过? 娘现在偏心二哥,从不帮大嫂说话,以前我们在外面做工,大嫂在家就没饭吃。 大哥,哥!你就不心疼大嫂吗?” 曾老大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,“娘总不至于看着你嫂子饿死。” “我看不饿死也得饿个半死。”曾老三不死心继续劝,“把大嫂叫到这地方来,也能让大嫂吃个饱。 这边看管严的很,照我看不会出什么乱子。 再不济,我们去求求看守,把大嫂放在你身边干活,我们兄弟两个还护不住大嫂吗?” 最后一句把曾老大说动了,要是能上这里来干活,虽说累点,可能吃饱,能给家里省粮食。 曾老大:“那看守能求得动吗?” “总得去问问。” 曾老大提起勇气,却在看见鞭子时,瞬间放弃,“算了,妇道人家别来这样的地方。” “你不去问,我去问。”曾老三冲着看守就走过去。 曾老大立马跟上,“回来,你不要命了!”他压低声音跟在后边骂,但这曾老三是铁了心,跑得飞快,没让他追上。 “站住!”看守抖开鞭子,“你想干什么?” 曾老三刚才还有股子气势,现在见了看守,立刻跟见到猫的老鼠似的,跪下缩成一团。 但话还是问出了口,“兵爷,我想问件事。” “说!” “当初征役告示上写着,女人要是愿意,也可以来,这话是真还是假?” “当然是真的。” 这时候曾老大跪到曾老三身后,攥住了他的棉衣。 曾老三心中虽怕,还是坚持问道:“那要是女人过来,能不能跟她家男人分到一组?” 曾老大也是期待的望向看守。 “那不能。”看守三个字,直接让曾老大希望破灭。 但看守的话没说完,“女人自然是跟女人划到一组去,哪里能跟男人混到一起睡?开什么玩笑。” 曾老大的希望之心瞬间复活,“女人跟女人一组?” “那不然呢?男女力气能一样吗?她们来了也只做挖土运土这样轻些的活,是要分开管的。
再说了,过来干活的都是本本分分的良家女,哪里能跟你们一帮男人混在一起?要是被手贱的占了便宜,气起来寻死觅活,不是叫我们难做么。” 看守说话的语气,照旧像是别人欠了他二两银子,但说出来的话可叫人心动。 他声音嚷的大,不光是曾家兄弟听到,附近一片的人都能听到。 要是这样,男人跟男人在一堆,女人跟女人在一堆,那还怕什么,又不是尊贵人家的小姐,一眼都瞧不得。 冬天本来就只出不进,能到这里来吃两个月饱饭,家里能省下不少粮食。 “兵爷!”附近有人说,“我家女人干农活是把好手,她也能来不?” “当然能来。” “那能准我个假吗?我回家把她带来,我家就在杨门县,近的很。” “不用我准你假,明天三班调换,你们上早班的要换成中班,廿二早班散工后,要等到廿三未时才开工,你们有十二个时辰的空闲,来得及的自然可以回家去。” 站在附近的役夫们一听,天!还有这等好事! 从没听说过,服劳役当中还能回家歇一天的。 曾老三惊喜的看向自家大哥,“明天一下工,咱就回家把大嫂接来。” 人群之中,有人躲在背后问:“要是有人跑了怎么办?” 看守说: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,你们的姓名住址都在县老爷案头放着,要真有人到期不回,受累的可是家里人。” 有人赶紧说:“这么好的糜子饭吃着,赶我我也不走,哪里还会跑啊。” “对!是这个理!” “散了散了,回坑里歇着,拍拍身上的灰,等会儿可以去吃饭了。” 曾老三想着明天下工就能回去,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,第二天上工时精神头不好,干活不利索被看守打了一鞭子。 好在冬天穿的厚实,只是把棉衣外面的罩衫抽破了,人倒是没受伤,就是吓着了。 这一吓也醒了神,之后就没再出错。 好容易熬到这天下工,曾老大连饭都不打算吃,就想收拾东西快点回家,但曾老三却把人拉住,“大哥,不急这一会儿,咱打了饭带回去,留给娘他们,他们煮成粥能吃好几顿呢。” “对,还是你有成算。” 曾老大背着行李去打饭,排队等饭的,多数人都跟他一样。 兄弟两人打了饭,自己只吃两三口,就要把饭放进包裹中,同组的看守见着却说,“自己先吃饱了,再打一碗饭带回去。” 灶房里的役夫齐齐看向说话的看守。 这看守捧着碗筷高调起来,“我们组今天活干的多,要多带一碗饭走,你们问问打饭的兵爷答不答应。” 负责灶房的左大头用勺子敲了敲锅沿,“我做主答应你们。” 役夫们高兴到喊‘兵爷天大的好人’。 更是有人趁机问:“带两碗行不行?” 立刻有负责打饭的兵骂道:“你还想把一锅饭都带回去!” 高兴到要飘的役夫立刻恢复老实。 第43章:入夜到家全村狗叫 左大头送走这时段最后一批役夫,出灶房见不远处,有个裹靛色棉袄,蒙着脸四处看的人,这种打扮,只可能是…… “孟大人。”他上前行礼。 “饭够吗?” “够,多亏您提前吩咐。”左大头汇报情况,“但今日取用的粮食,可比往日多多了。” “正常。”孟长青说,“辛苦你了,等中班的散了工,你也能稍微轻松些。” “我们在军营中操练,比现在累多了,没事。” 役夫人数少,孟长青原本想让晚班上满八个时辰,这样晚班直接就成了早班,原先的早班和中班往下顺延,就完成了轮班。 不过役夫们人虽少,可活干得不错,城墙建造的进度完全来得及。 孟长青干脆让晚班直接休息一个班次,这样三个班次就都能休息十二个时辰,而她工地上只停了效率最低的四个时辰。 曾家兄弟混在人群中,往杨门县城墙的方向走。 还没走多久,就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,“怎么了?”曾老三被身前的人遮挡,看不到前面什么情况。 “别挤啊,有官兵挡在前面。” “什么官兵?”曾老大心下慌张,猜测是不是两边兵爷没商量好,一边要放人,一边不愿意放人。 就在他乱猜时,曾老三已经在往前面钻了。 曾老大只好硬着头皮跟上,一面跟旁人道歉一面伸手去抓曾老三。 “这是县老爷的意思,我们北山县出车出兵,护送你们到杨门县。” 曾老三从缝隙中看到,兵老爷牵着马,马拉着大板车,那车看着就能挤不少人。 “兵爷,我们来干活,身上哪里带钱呢?”不少人以为,这是县老爷变着法子问他们收钱。 “不要你们的钱。”牵马的兵吼道:“县老爷一番好意,怕你们路上遇上山匪,这才让我们护送,又怕你们路远的脚力不够,所以让我们套了车送你们。” 那兵挥起鞭子,惊的马车旁边的人连连往后仰,“听好了,路程远年纪小的,到车上来,其他人想坐爷也不给。” 曾老三认识那牵马的人,就是他们这组经常送饭的看守。 他知道那人好说话,凑上前问:“兵爷,我家在凉州下面的庄子,能坐么?” “你上来。”曾老三年轻,模样瘦小,当然符合条件。 见状,有人比量着身形,看跟曾老三差不多个头的也往上坐,牵马的兵并没有赶人。 看这边人聚的差不多,后面也没有人再来,就知道这一班要回家的人都在这儿了,于是牵着马车出发,人群两边还有拿刀的官兵守着。 曾老三长这么大头回坐马车,他跟不少人挤在一起,觉得很是热闹。 他家大哥就没有这个运气,只能跟在车后面走。 牵马的兵,常回头跟他们闲聊。 “我们县老爷想在灶房附近打口井,你们回去打听打听,可有会看位置的人,要是有看得准的,把人带来,真挖出了水,县老爷给一两银子的赏银。” 一两银子! 曾老三掰着手指头算也没能算明白。 他只知道,上米铺买粮食,四文钱一升去了壳糜子,一两银子是……
他抬头问旁边的曾老大,“哥,一两银子是多少文?” “现在的银价,是一千文。” “一千文,那能买多少糜子啊?” 这笔账曾老大算不精,还是在马车另一角坐着的钱宝山说,“今年粮价不高,一两银子能买三石糜子。” 曾老三这才有概念,三石粮食,他家省着点吃能吃半年了。 “可惜我不会看位置。” 他不会看,也不认识这方面的人,但同行的,有别人动了心思。 官兵送到杨门县城内,就不再送。 曾老三下车跟上自家大哥,继续往家走。 瞧着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偏西,两人的脚步也越来越快。再怎么快,回到村里天也黑了,好在同行的同村人多,他们倒是不害怕。 人一进村,村里的狗就叫起来。 还以为村里进了贼,拿着棍子出来看,却是自己村上人,甚至还在人群中见着了自家孩子。 “哎呀,是被抓去服役的人回来了!”有人喊了一嗓子,村里人几乎全醒了。 家家户户开了门出来认人。 人群惊喜之后,回过神来问,“你们是逃回来的?” 里正听着信,也来到了人群聚集地,黑脸骂道:“不要命啦!你们倒是什么都不管撒腿一跑,整个村都要被你们连累了!” “钱叔,你别急啊,我们不是跑出来的。”曾老大说,“是工地翻班有十二个时辰的空闲,兵老爷准我们回家来看的。” “是啊。”回来的役夫们应和,“还是兵爷们亲自送我们到杨门县,不信你可以去问。” “哎我说,咱们路上耽搁这么久,在家也不能待几个时辰,还是赶紧回家吧,别在这里吹冷风。” “对对对,赶紧回家。” 里正看他们说的真,也不好再骂,心中虽有疑惑,却只能等明日再看。 曾家兄弟在来围观的人群中,找到自家兄弟和老娘,拉着他们回家。 “大哥,你说的是真的?”曾老二拄着拐棍,一颠一颠的往家走。 曾老三抢着说:“那能有假吗?赶紧回家,我们带了好东西。” 一到家,曾老三就催着老大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。 家里为了看他们带回来的东西,难得点了灯。 解开包裹布,里面还有个什么东西被布包着,曾老三上手打开,露出里面用碗合着的,两碗结结实实的糜子饭。 “这是哪来的?”曾家老娘颤抖着声音问,“你们偷了谁家东西?” 曾家二嫂咽了咽口水,想着就算是偷来的,也决不让他们还回去。 家里天天都是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粥,入冬后,她就没吃上过一口糜子饭。 “娘,这不是偷的。”曾老三解释,“是工地上给的。” “工地上给的?”二嫂问:“你们上工的地方,有糜子饭吃?” “有。”曾老三说,“只要上工,一天就能吃三顿饭。” 曾老娘拉住大儿子,“是真的吗?” 曾老大点头,“这回去的是个好地方,看守也好说话,工地上也要女人,这次我回来想把梅子带过去。” 第44章:带了几千人回来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44章:带了几千人回来“少爷,少爷!”八方掀开门帘冲进来,“卫大人亲自送役夫来了。” 孟长青立刻往外走,“快去相迎。” 她一路快走,恰好迎上下马的卫方耘。 “叔父!”孟长青朝他身后那群役夫一打量,约摸能有五千人,但看其中某些人的穿着,就知道卫方耘是彻底没办法了。 果然,卫方耘才下马就叹气,“这次给你带了五千多人来,让人来接名册。” 孟长青喊:“杨校尉,来接人。” “叔父辛苦,到县衙坐坐吧。” “你那算什么县衙。”卫方耘眉头深皱,“还是去墙边看看吧。” 八方举着火把过来,在头前带路。 慢慢靠近城墙,卫方耘才注意到,“怎么没人在干活?” “今天晚班休息。” “你来得及吗?孟长青你可别开玩笑!”卫方耘头一回连名带姓的喊她,“役夫本就不够,你还弄什么三班,现在更是停工,你怎么想的?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!” 他这一骂,站在城墙上守卫的兵,立刻朝这边看来,“什么人!” 八方上前两步大声回道:“孟大人巡视城墙,不必多问。” 孟长青恭敬回道:“大人息怒,您不如先看看这城墙,看看它有多长了。” 在卫方耘的角度,一眼看过去,只看到城墙没入夜色,凭眼力看不到边际。 “多长?”卫方耘问。 “已超过三里。” 卫方耘回头:“牵我的马来。” 他要亲眼确认。 卫方耘要马,八方麻溜的把孟长青的马也牵了过来。 两人上马顺着城墙看去,卫方耘一路估着距离,全程没理孟长青,直到确认城墙建造长度确实超过三里,这才缓和脸色。 “你手上的役夫不足一万人,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建成这样确实不易。可今天已经是一月廿二,距入春的时间越来越近。 凭你现在的速度,如何能保证在燕军攻过来之前把城墙建好?”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提醒他,“我从未有此保证,我只保证两个月之内把城墙建好。” 卫方耘一噎。 孟长青继续道:“燕军随时有攻来的可能,我们不过以往年经验判断,他们冬日无力进攻大梁。 若不巧真有万一之日,我也只能带着人退回杨门县。” 卫方耘收紧缰绳驭马掉头,往来处返回,“真有那一日,自有将士们应对,既说了两个月,无论怎样,我也给你两月时间。” “多谢叔父。”孟长青催马跟上他。 “长青。”卫方耘问他,“为何你只有不到一万人,却能建造的如此之快?” 孟长青说:“我将他们分成五十人左右的小组,哪个小组的人活干得快,就能先吃、敞开了吃。 前两批役夫之中,多数都是贫苦出生的人,他们能敞开吃的机会不多,自然肯花力气干活。” 卫方耘听着倒是更加对孟长青改观,他又试探性的问:“如此,那以现在役夫的数量,可能在两月内建好城墙?” 孟长青回他,“不能。” 卫方耘叹气,胯下那匹马似乎能感知主人的心情,也慢了下来,“你聪慧过人,不需我多说,你也能看出来。
整个凉州,能征的役夫都征过来了,想花钱免劳役的都没准,能送过来的人都在这里了,今日这一批是五千一百六十二人。全加起来,不到一万五。 可各县若再强征,那真的是官逼民反了。” 卫方耘伸手摸向城墙,粗糙的夯土墙面在他指尖经过,“我知道,目前这些和你所请的役夫数量相差太多。 今晚回去后,我会立刻向朝廷请旨,让巍山县守军过来。 你有能力也能吃苦,叔父不能拖你后腿。” “少爷!” 恰在这时,听到八方由远及近的喊声。 八方骑着马追来,到近前才降低音量,“伯伯,少爷你快回去看看吧,张校尉带了几千人回来。” “什么!”卫方耘策马赶去,来到营地,果然见几千人闹哄哄的站成一片。 张园在人群外面喊:“男女分开!同县的站在一起,一个村的或是相邻村庄的站成一排,到时候给你们分组,熟识的人在一组也更好些是不是?” 卫方耘上前问张园,“这些都是什么人,哪里来的?” 张园被他吓一跳,“回禀将军,这些都是各县自愿来建城墙的人。” 孟长青不急不躁的下马,稳稳当当的走过来。 才第一批,激动什么,她可撒了三把饵。 “怎么回事?”卫方耘想不通,他抓都抓不到了,怎么一转头却有这么多人自愿过来? “回将军,他们听回去的役夫说了这边的事,是想来吃糜子饭的。” 卫方耘忽然畅快的笑起来,恰好孟长青走到他旁边,他啪的一下拍在孟长青后背,差点把她蒙头拍进土里。 刚险险站住,就听卫方耘说:“好啊!好一个孟长青!你可真有办法!我说为何要停工,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啊!” 卫方耘转头,看向孟长青点头肯定道:“我小瞧了你,不愧是定北大将军之子。” “叔父过奖。”孟长青问:“这里有多少人?” 张园回道:“出杨门县前点了数,一共五千八百七十四人。” “再核一遍,尽快分好组,让看守带他们去挖坑。” “是!” 同一夜,凉州钱曾庄的某户农家中。 曾老娘正叹气,“妇道人家去那种地方,总归有些闲话,你既然要带她去,到时候村里有些什么话,你别放在心上就好。” “娘,你不知道那边的情况。”曾老三蹲到他娘面前,“男女分开管,分开睡,干活都不在一处,有什么闲话好说。” 曾老娘不管三儿子说什么,只看曾老大的意思。 直到曾老大说:“我自己拿的主意,我心里有数。” “明天什么时辰走?”曾老娘问。 “早起就要走。” “那赶紧去睡觉。” 回了夫妻二人睡觉的隔间,曾老大才发现一直默不作声的妻子红着眼眶,“怎么了?饿了吗?” 梅子深吸一口气问:“刚才那些话,是你自己想的,还是娘叫你说的?” 曾老大莫名:“什么话?” 第45章:奇怪的印章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45章:奇怪的印章“把我带去工地的话。”梅子憋着一肚子气问:“是娘让你说的吧?” “你想哪里去了?我才到家,刚跟娘见面,她有什么空来交代我?” 梅子咬牙,“那怎么能这么凑巧!” 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 “里正往家跑了好几趟,说役夫不足数,家里还要再出一个人,既然二弟腿脚不好,可以让春美去。春美不愿意,跟娘说让我代她去。 我看娘虽然没有当下就答应,但也是迟早的事。我心里想,娘要是真跟我开这个口,那我干脆一头碰死。 没想到娘还没来得及开口,你却说了。” “你看你想哪里去了?”曾老大没想到,一番好意却被妻子误解,“我就是想让你去吃饱,想让家里省点粮食,我一心为家里,还有错了?” 梅子抹干眼泪,“你是一心为家里,我却不是这个家里的人。” “大嫂!”曾老三就住在他们隔间旁边,把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。 他绕到房门进来,蹲到梅子前面,“不要疑心大哥,是我求大哥带你去的。我要是骗你害你,不得好死,你相信我们吧。” 没什么好相信的,也没什么不相信的,这个世道,女人的命从来只由男人做决定。 第二天一早,梅子收拾包裹的时候,顺了家里的剪子放在里面。 怎么活着她决定不了,但怎么死她能定。 茅春芳吃着妻子给他卷的饼,正要去前衙处理公务,却见好些位里正堵在主簿房前。 “怎么回事?”茅春芳对那些里正眼熟的很,“你们不在下面征役,跑到县衙来做什么?” 里正们一听这动静,赶紧冲着茅春芳跪拜。 “回县老爷的话,我们各镇征役足数了,役夫们昨晚已经被北山县的兵爷带走,我们是拿着北山县的证明,特来跟主簿大人汇报的。” “什么证明。”茅春芳大步过去,拿起主簿桌上的大摞条子看。 那些条子确实来自北山县,也印着北山县的章,但这章刻的是什么东西? 什么叫步兵校尉兼北山县临时主簿张园印? 这么长一串字是谁给刻的章! 印章下写着人数,有二百人的,也有四五百人的,条子后面是被征役的名册。 “县老爷。”有位年纪大的里正问,“这条子难不成有问题?” “给你们盖章的人是谁啊?”茅春芳这一问,吓的里正们腿软。 里正慌道:“他说他是北山县的主簿,昨天回来的役夫们也可以证明,那些人确实是北山县的官兵。” “难道是役夫伙同燕人来行骗?” “不可能,那些人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燕人。” “燕人见着咱大梁人就杀,他们骗这么多人过去做什么?” “老爷,别吓他们。”老主簿开口,“条子确实是北山县的条子,人肯定是被北山县接走的,你们只管找我登记就行。” “那县老爷说这章……” “章确实做得与众不同些,但不妨碍它管用。”老主簿从茅春芳手里取回条子,“老爷,您的饼再不吃就凉透了。” 茅春芳看向主簿旁边帮忙的师爷,“过来。” 师爷放下手上的东西,跟着茅春芳到屋里说话。
“这一夜之间出了什么变化?怎么突然间人数就足了?那北山县怎么就知道有人要去,他们还带着条子来接人,你可知道?” “我刚才听了些。”师爷给茅春芳倒茶,“昨日北山县给役夫们放了假,允许他们回家。 役夫们一回家,就说在北山县吃的如何如何好,原本旁人不信,可那些役夫确实长壮了,还给家里带了满满一大碗糜子饭。 冬日里谁家能这么吃?有那粮食不多的和嘴馋的,就跟着去了,各村征役人数一下就够了。” 茅春芳吃完饼拍了拍手,“这个孟长青,是有些鬼主意的。若我们县人数够了,其他县应该也差不多了。” 他又问:“我们县昨天去了多少人?为何拖到今早才上报?” “去了两千人左右,男女都有。”师爷回,“人是昨天入夜才被接走的,所以今早来报。” “入夜?怎么感觉跟做贼似的,那条子确实没问题?上面没血迹吧?” “大人要是不放心,不如到咱们城门口去看看,北山县来的还在那边接人呢。” “走!去看看!” 茅春芳正要出门,却被一起打劫官司拦了路,耽搁了不少时间。 等他到城门口,已经是巳时了。 他打远处一看,城门口堵了不少人,还有人陆续往那边去,他县里守城门的官兵都比往日严肃许多。 “你看,这么多女人。”曾老大护着梅子往前走,挡在她与陌生人之间,“到时候你们一块堆,做的是轻省活。” “大哥,你这就是在说假话了,工地上哪里有轻省活?”曾老三说,“你们都说挑土轻松,我这肩膀都快被压凹进去了。” 越往前走,人越多,能往前迈步的空间也越来越少。 曾家三口不得不停下来。 “怎么不往前走了?”曾老三拍了拍前面的高个男人,“怎么堵在这里?” “没堵,还没到时间。” “什么没到时间?”曾老大问。 “北山县的官爷说,再等两刻钟人才能到的差不多,到时候大家一起走。” 曾老三惊喜,“回去也有人护送,是不是还能坐车?” “能啊。”那人回头扫了曾老三一眼,“但你这模样怕是坐不了,这趟车全被女人占了。” “那我嫂子能坐!”曾老三说。 那人又问:“你们是哪个县的?” “我们是凉州下面的。” “凉州的坐不了,还有比你们更远的呢,车上坐的都是宏甲县和曲平县的。” 曾老三还要再说什么,却被曾老大按住,“你别说了,这里到工地也没多少路,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吧。” 三人刚找了地方坐下,就见好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从面前经过。 “那是什么人?”曾老三问。 “我怎么知道?”曾老大说,“你歇会儿吧,早上没吃饭,你就不饿么?” 提起这事,曾老三都觉得憋屈。 他们带回去两碗饭,今早她娘给热了,想让他们吃过再走,却被二嫂拦住,说他们到地方自然有得吃。 虽说送到他们嘴边,他们也不见得会吃,可二嫂这一拦实在叫人寒心。 第46章:真是看不懂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46章:真是看不懂“步兵校尉张园是哪位?”茅春芳骑在马上问。 面前的人群让开路,有个高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,“是我,阁下是?” “杨门知县茅春芳。”茅春芳下马拱手道,“张校尉看起来很是面熟,可是在巍山县兵营多年?” 张园抱拳回礼,“是,调来凉州已有数年。” “如今到北山县做事,可还习惯?”茅春芳把缰绳交给身后的师爷,跟张园坐到旁边的小凳上说话。 张园说:“到新地方总要适应适应。” 怕不是适应地方,是要适应人吧。 茅春芳清了清嗓子问:“北山县的城墙建的如何了?孟大人可有把握建好?” “我不管城墙建造,至于孟大人是否有把握,我也不知。” 茅春芳侧着脸,悄摸打量他,这人在孟长青身上吃了什么暗亏?怎么说起话来透着股小媳妇赌气的劲。 “是我多嘴了,还请校尉别在意。” “知县大人说的哪里话,不知大人找我有何要事?” “听我家师爷说你们在这里接人,特意过来看看。”茅春芳说:“你们要是缺人手,我县衙可调一班衙役来这儿帮忙。” “多谢大人好意,这批人带走后,入夜前还得来接一批,还请大人的衙役守在此处,先清点人数、核查名册。” “这个简单。”茅春芳立刻让师爷回去叫人,“挑认字的来。” 随后他又说:“你们孟大人做事实在仔细,为了接新役夫,让校尉你带着条子,来我杨门县城墙内接。 为此来来回回,岂不是让你劳累,不如校尉回去跟孟大人说一声,此事就让我杨门县的衙役代劳。” “张园在此多谢大人,但孟大人特意交代,来去护送劳役并不是怕他们逃跑,而是怕城墙旧址处有山匪伤人。” “哦。”茅春芳说:“我听说过这件事,你们孟大人杀了那山上下来的二十一人,想是怕他们报复。” 两人正说话间,忽然听到人群处有骚动传来。 “怎么多一个人?这人为什么不在名册上?”有个兵从役夫之中揪起一人。 “误会,兵爷误会啊,他不是役夫。”旁边的人立刻解释,“是我找来看打井位置的人。” “你担保所说属实?”看守问旁边那人。 “属实,一定属实,这人看风水位置很灵的,凉州城里不少人都认识他。” 看守拎起手上的人问:“你们之中有谁认识他?” 旁边陆续有人小声回,“我们村打井时请过他。” “他确实在凉州有名气。” “兵爷。”被揪住衣领的老人脸都憋红了,“先把我放下吧。” “既是风水先生,为何不早说,白白耽误一阵功夫。” 茅春芳白看一场热闹,“北山县还没有打井吗?” “还没,我们一直是雪水河水混着用。” “张校尉。”跟着张园来的兵过来提醒,“差不多到时间了,后面也没见还有人来。” 茅春芳站起来,“不耽误校尉的时间,以后我们有空再聊。” “我们先告辞。”
茅春芳退到一旁,听张园大喊道:“出发!” 城门打开,张园领头走到前面,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几千人。 这些人光是出城门就用了半个时辰。 “大人,我回来了。”师爷带着十来个认字的衙役赶来,“大人?您朝着城门看什么呢?” “啧啧啧。”茅春芳忽然摇头,“看不懂,真是看不懂。” “您看不懂什么?” “以孟长青的心计,不该连这种人都收服不了,他身边应该也不差忠心的,为何要留这种人在身边?” “大人,您要是想说给我听,为何不说明白?您要是不想说给我听,为何又要当着我的面说?” “为何为何!你为何连老爷我在想什么都不知道!”茅春芳上马就走。 留下师爷在原地嘀咕: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。” 张园带回的第二批役夫,一共五千三百二十一人。 营地的看守早就准备好,还是按之前的方式,先让男女分开。 “你过去吧,跟咱们村的女人站在一起,到时候就能分在一组。”曾老大说,“等下看守们会给你们发工具,让你们去挖坑。 你带个包裹在身上不方便,先放我那边,等我下工再给你送去。” 曾老大说着就要去拿梅子身上的包裹,梅子却侧身躲过,“不用,我自己带着。” “你……” “动作快点!男女分开站好,之前分了组的人赶紧离开,别在这边逗留。” 曾老大吓得一抖,“好,你自己背着吧。” 梅子握着包裹,跟同村的女人站到一起。 听从看守的话排成长队,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问来问去,在人群之中,她显得异常沉默。 不多时有一个当兵的从前面走过来,一边走嘴里一边念着数,到她前面时忽然停下来,“五十。”其中一个兵问她,“你跟前面这些人是一个村的吗?” 梅子点头,“是。” “那我们这组就多一个,五十一。”身边的兵忽然大声喊道:“来,点到数的!全部跟着走!记好组号,咱们是五百。” 梅子的耳朵被这人炸的嗡嗡响。 她们跟着看守来到一片空地,很快又有一位看守拖来一车工具。 “所有人,排队到我这边来领工具。” 梅子被发了一把铁铲,她看着手上崭新的农具,这东西可比她包裹里的剪刀管用得多。 “先说一下。”前方的看守喊道:“现在让你们挖的这几个坑,就是你们往后休息的地方。 地上已经圈了范围,你们就按照这个范围往下挖。 不是所有人都分到了工具,手上有工具的先干,旁边的人自觉些,看到有人累了就赶紧上前替换。 我们这边的规矩是,哪个组先挖好坑,哪个组先吃饭。” 听到这话,立刻就有人动手干起来。 另有一个看守接着喊:“女人用的茅房是最东边两个。”他还伸手指了出来,“就那两个,男人是不允许去的,你们放心用。别的茅房都是男人在用,我劝你们别进去,万一出了事,吃亏的只能是你们。” 第47章:三万人到齐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47章:三万人到齐八方爬上墙头,孟长青正站在城墙上向北眺望。 “少爷,您在看什么?” “我在看大好河山。” “夫人叫您回去吃午饭。” “走吧。”孟长青顺着斜坡跑下来,往她母亲和娘住的坑洞走去。 路上见看守们带着新来的役夫分组离去。 “这趟来了多少人?”孟长青问。 “听张校尉说有五千多人,名册已经交给来财了。” “还是有人的。”孟长青说。 “为什么会这样?”八方天真,他想不通,“卫大人身为知府下的征令没人听,您给役夫放个假,人就都冒出来了?” “当官的,哪里有隔壁邻居可信。也可以想到凉州劳役之重、役夫之苦。”孟长青忽然回头问道:“八方,你以后要是当了官,是当贪官还是清官?” “我当官?”八方自己都怀疑,“我这样的人还能当官?” “你怎么不能?”孟长青说,“你跟来财又不是真的下人,从小我读书你们也跟着读,等到来日你学问有成,我是要送你去科考的。” 八方大笑起来,张嘴吃了一口带灰尘的风,又侧过头去连呸好几下。 “少爷,您就别开我玩笑了,还是您去考吧,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。” 孟长青说:“我是考不了了,所以指望你。” “您还是别指望我,不如指望来财,他……” 八方话还没说完,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男人,正跟着左大头走过来,嘴上不停说着:“您就给我,我再给他也是一样。” “滚!”左大头被男人缠的心烦,拿出鞭子就要打,“当爷不知道你的心思,你想过一层是不是!” “去问问什么事。” “哎!”八方快步跑过去,“左大哥,怎么了?” “这家伙心术不正,我正教训他呢。”左大头说,“他介绍了一个看打井位置的人来,非要让我向大人求,把那一两银子给他,他再给那打井的人。” 走过去的孟长青一听,觉得这人挺有意思。 “你叫什么?”孟长青问。 趴在地上的那人刚想抬头,就被左大头吼道:“回县老爷的话!不许抬头张望!” 那人吓一哆嗦,“回县老爷的话,我叫……小人叫池兴。” “他怎么缠上你的?”孟长青问左大头。 “他看见是我领着风水先生去做事,就以为我能说上话。” “左大哥,去忙你的事吧。” 左大头不放心,孟长青和八方到底年纪不大,“万一他不识好歹冲撞您……” 孟长青:“我身上带了刀。” “你跟风水先生怎么说的?”孟长青问趴在地上的人,“你准备给他多少钱?” “说实话!”八方忽然吼起来,把孟长青吓一跳。 “回县老爷的话,我打算给他五百文。” “是吗?”孟长青说:“我不信。” 池兴趴在地上哆嗦,“是……是三百文。” “你以这个价格把风水先生喊来的?”孟长青问。 “是。” “我会派人去问风水先生,若你跟他说的真是这个价,且他选的位置真的挖出水来,那剩下的七百文就给你。”
池兴惊喜,朝着孟长青的方向接连磕头,“多谢县老爷,多谢县老爷!” “少爷!”八方小跑跟上孟长青,“你做事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?这种占他人便宜的事,你怎么还帮忙呢?” “我给他那七百文他也守不住啊,十来个人住一个洞里,他能往哪里藏?” “就算他守不住,那您的动机是什么?您总不至于为了省那七百文吧?” 孟长青:“我让他见识见识人心的险恶。” 张园两次都带回五千多人,加上之前各县送过来的役夫,如今营地已有两万六千多人。 其中有五六千是女人。 距离孟长青所要的三万人,已经相差不大了。 到这天傍晚,第三批役夫回来,又带回三千多人。 人数超过了三万人。 人数越多,后勤压力越大,如今所有役夫分成六百组,每组的看守加起来就要一千八百人。 宏甲县送来的兵,只剩下二百人负责后勤。 这点人数肯定不够,张园等人自然要去帮忙。 不管张园内心怎么想,但总算事情还是能办好的。 外面天擦黑,孟长青在县衙里拨算盘,她正算得起劲,来财忽然冲进来,“少爷,灶房那边有个人晕了,不知什么情况。” 孟长青开了书箱,拿出里面的银针盒,边走边问:“是个什么人,可有受外伤?” “是女人,今天刚来的,站在灶房外面排队时,忽然倒了下去。” “还有气吗?” “我来时还有。” 孟长青到时,晕倒的女人已经被抬进了灶房,几重人围在她身边,挡的孟长青都看不到地上的人。 “让一让!” 来财跟着大声喊道:“快让一让,县老爷来了!” 人群快速散开,三个看守给孟长青清了一条道出来。 孟长青来到倒地的人身边,只见这人脸色煞白,唇上更是一点颜色也没有,整个人虽然裹在宽大的棉袄之下,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非常瘦。 她伸手去探,发现这人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,赶紧用针扎住吊命的穴位,然后把脉。 知道她是饿晕过去的。 “去最南边灶房盛一碗稀粥过来。” 孟长青发话,立刻有看守拿了空碗往那边跑,很快就有一碗热粥交到孟长青手上。 孟长青叫了一位围观的女人过来,让她掰开地上这人的嘴,往里面灌粥汤。 灌了有小半碗,地上的人幽幽转醒。 “醒了醒了!梅子你可吓死我们了!”女人搀着刚转醒的人。 梅子不知什么情况,待她眼花过后,看清面前的人差点又晕过去。 只见面前的人举着针、蒙着面,只有眼睛露在外面,“你是什么人。”她惊恐又无力。 “这位是县老爷,就是他把你救回来的,刚才还给你喂了半碗粥。”扶着梅子的女人说,“你可要给县老爷磕个头,好好谢谢他。” 梅子果然要跪坐起来,被孟长青拦住,“你身体虚弱就别动了,其他人也别看着,该吃饭吃饭,该睡觉的回去睡觉。” 孟长青把手上的粥交给梅子,“把它喝完吧。” 第48章:原来是遇上了好官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48章:原来是遇上了好官等梅子喝完粥,孟长青让人把她扶到角落里坐下。 让来财和看守退开,才问梅子:“你是哪个县的人?” “县老爷,我们是凉州府下的钱曾庄人。”旁边的女人说完后,生怕县官怪她多嘴,赶忙补了一句:“她是不怎么说话的人。” 孟长青点头,又对梅子说:“你是长期饥饿导致的身体虚弱,以你的情况并不符合征役条件,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?” “我们都是……” “让她自己说吧。” 梅子说:“是我男人说,来这里可以吃饱饭,能节省家里的粮食。” “这里确实能吃饱饭,但也只收能干活的人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格外开恩,允许你明天在坑洞里休息一天,吃的让这位大姐给你带过去,但一天之后,你就得跟别人一起干活。” “谢谢县老爷。”梅子冲孟长青跪下。 旁边的大姐教她说话,“要谢县老爷开恩。” “在这里缓过劲就回去休息吧,我出去跟你们组的看守打声招呼。” 扶着梅子的大姐连声感叹,“哎哟!原来是北山县遇上了好官,难怪男人们有得吃饱,还有饭往家带,哎哟梅子,咱可碰上好官了。” 孟长青从灶房出来,外面等着的人变成了八方。 跟看守交代完,她才问:“来财呢?” “夫人喊你们过去喝汤,他先走一步。”八方抹了抹嘴,“少爷,里面那人怎么样了?” “缓过来了。”孟长青把针盒递给他。 “那没什么大事吧?”八方说,“要是刚来就没了命,咱可倒霉了。” “有什么倒霉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哪次劳役不死人?只要城墙建好了,死上几百人上面都不会追究。” 八方问:“瞧您这话说的,那人活不了?” “照旧过下去,应该活不长。她在凉州府治下,按说不至于饿成这样。”孟长青问:“我娘炖了什么汤?” “红豆汤,放红糖熬的,甜滋滋。” “既然你喝过了,就先帮我把针盒拿回去,再找个新的公文本出来,我回去要用。” “是。” 来到文氏她们所在的坑洞,她娘也提起这事。 听孟长青说完那女子的情况,文氏叹道:“越是穷苦人家,女人越是活不下去。” 梁啾啾说:“给口吃的勉强叫你活着的,已经算好了,更多的是被卖出去换些银两,供家里其他人活命。 卖到好的主家,那算是逃出生天,但多数都是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,被折磨致死。” 文氏拍了拍她的后背,“天不早了,你先去睡,我跟长青说会儿话。” “我娘怎么这么激动?”孟长青问。 文氏略压低声音,“你迟早会知道,干脆现在就告诉你。你娘她就是被家里人卖出来换银子的,在人牙子手里几经转卖,万幸没有落到脏地方,还被她师父买去,跟着学了门刺绣的手艺。 你娘是很知恩的人,当年是为了救她师父,才进将军府做了小妾。 不然,你娘哪里会看上你爹这样年纪的人。” 孟长青隐约听人传过闲话,闲话有各种版本,如今才知道真相。
“我娘的师父,是犯了什么事?”孟长青问。 “是因为一幅送进宫的刺绣。”文氏说,“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,那时候先皇还在位,但实际上已经由当今皇上理国,正是后宫混乱的时候。 东宫更是不安宁,如今的贵妃和那时的太子妃争权,为了抓对方的错到处找茬。 其实并不是刺绣本身有什么问题。 但最终就是波及到了你娘的师父,你娘在京中举目无亲,想救人却没有门路。 她到处塞银子时,恰好听到我要给你爹娶小的消息。 她自愿给你爹做妾室,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救出她师父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孟长青放下汤碗。 文氏听到帘子后面的动静,果断换了话题,“如今人已有三万,你可有把握建好城墙?” “必须建好!人员物料齐备,就算燕军打来,迎着战火我也要把城墙建好!” 孟长青忽然想起来,“母亲今天可见到代哥?” “我让他去凉州城置办东西,傍晚时就回来了,你有事找他?” “我之前让他到凉州城里找几个大夫来,这件事他一直没回我。” “小代跟我说过,他跟着那些大夫劝了两天,没有人愿意来这里。”文氏说,“凉州本就缺医少药,当初你去军营挑人时,我就在凉州城逛过。 整个凉州城,显眼的药铺只有两家,里面的坐堂大夫也只有一两个。 他们自家生意都忙不过来,如何肯来这里吃苦? 小代连杨门县的大夫也去找过,对方说如果有急症他愿意出诊,但让他日日守在这里不可能。” “什么急症能等着大夫从几十里外赶来救命?”孟长青忽然问:“胡大夫的药铺,生意可还好。” “你这主意就别算到他身上了。”文氏说,“他肯留在凉州已是不容易,你要是再进一步,只怕他连夜就要带上家眷跑路。” “母亲误会,我是想请他开些药方。” 文氏:“那就当我是误会了。” 孟长青咳了两声,“我还得给卫大人写公文,先回去了,母亲早些休息。” “你自己也要早些休息。” 孟长青注定早睡不了,写给卫方耘的公文改了又改,写到玄妙之处根本毫无睡意。听到外面报三更,她干脆出了坑洞。 望不远处,月色下能看到城墙的轮廓。 本是交给卫方耘的公文,几天之后就到了皇帝面前。 “文氏循规蹈矩,怎么就养出孟长青这么个人。”皇帝盯着公文前面大片的赞美之词,很是不解。 公文本内总共五张纸,三张全是拍上司马屁的内容。 天地之间昼夜轮转,工地之上三班不停。 转眼就到了廿八这天,又是一个六天过去,到了换班的时候。 未时初,刚好早班散工,孟长青拿着她的细麻绳往城墙方向走,每天这个时辰,她都会去测城墙新建了多长。 从昨日未时到现在,足高的城墙建了将近半里。 目前城墙的长度已近八里。 第49章:又是一个换班日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49章:又是一个换班日粗略一算,还差三十二里。 距离她定下的两月之期,还有四十八天。 “今天建的够远吗?来得及吗?”八方跟在旁边不停念叨,“少爷,您怎么不说话?表情还那么凝重。” “有没有可能我是嫌你话多。”孟长青把缠麻绳的棍子给他,“把绳收了。” “少爷,等等我!”八方边跑边缠,快步追上孟长青。 两人没走几步,就听到鞭子抽打的声音和役夫的惨叫。 “到了时间还不上工,你想干什么!” “兵爷,让我再找找吧,我的钱找不到了,我的钱丢了啊!” “混账!”看守又是一鞭子下去,“再不上工我抽死你!去!” “天杀的,谁偷了我的钱!” 八方:“我都等三天了,这家伙的钱怎么今天才被偷。” 孟长青:“今天才能回家,之前就算偷过来,也不见得能保住。” 孟长青不管这事,接着往衙门的方向走。 “少爷少爷,这可是偷盗,咱不查吗?” “做大事必有舍取,当前最要紧的就是城墙,跟墙无关的事,除非出了人命和大乱子,其他的我一概不管。” 正往前走着的孟长青,忽然听到一阵铠甲碰撞的声音,她回头看去,巍山县城墙上有一队巡逻兵走过来。 “去叫杨校尉跟他们打声招呼。” 孟长青这话才说完,那巡逻兵前方带头的人,忽然从城墙上快速冲下,朝着孟长青所在的方向跑来。 “戒备。”她握紧腰侧的刀,同时提醒八方。 那人跑了一半,扬声大喊:“长青!” 孟长青一听声音,收刀快步迎上去,“叔父,您怎么从那儿下来?” 卫方耘大笑两声,拍去胸前的灰尘说:“今日上巍山关,正好碰上往这边来的巡逻兵,想距离不远,我有几日不来了,便同他们一起过来看看。” “叔父此时过来,可吃过午饭?” “路上吃了张饼。” “八方,快去跟代哥说一声,让他把饭煮起来。” “不必忙。”卫方耘拦住八方,“你那大灶房里,要有剩的糜子饭,给我来上一碗。” “有有有,只是早班的人刚散工要去吃饭,人多杂乱。我让八方去盛上一砂锅,到我衙门去吃吧。” “唉,你那衙门不去也罢。”卫方耘说,“就跟役夫们一起吃,去听听他们如何议论你,怎么你不敢吗?” “叔父既然要下察民情,长青自当在旁听训。” 孟长青在前带路,领着他往灶房走去。 这时候,早班散工的人已经在几间灶房前排起了队,一个接着一个,在灶房前站出老远。 看守们在其中走动巡查,碰上玩闹或说笑声音太大的,立刻上前训斥。 只在旁边看着,卫方耘就觉得这地方的秩序和军营相比,也差不了什么,不过不少人身上都背着包裹。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“今日换班,他们能休息十二个时辰,想家的自然想回家看看。” “还放假?” “每六天换一次班,每到换班,自然要休息。”
“你心里有数就成。” 孟长青:“叔父,里面请。” 他跟着孟长青进去,见里面打饭、吃饭都非常迅速。 孟长青给卫方耘拿了个干净的碗,特意找了左大头说:“给府台大人多盛些。” 左大头一连盛了好几勺,碗里的糜子饭堆的直冒尖。 “够了够了。”卫方耘赶紧拦住,“再多就吃不下了。” 左大头这才住手,“将军,墙边有小凳。” “好。” 役夫们大多是直接坐在地上,卫方耘只往小凳上一坐,就显得高了。 他刚坐下就注意到,“怎么那些人吃完还带着走?” “是带回去给家里人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他们为大梁边境连日操劳,每六天让他们带一碗饭回去并不过分,我想朝廷若有能力,定然是愿意,并应当给他们报酬的。” “你对百姓真是一番仁德之心。”卫方耘拍了拍她,接着连吃好几口饭。 孟长青不过一个转眼,他就把冒出来的饭尖吃掉了。 “叔父慢些吃,八方去打碗热水来。” “军中人多是我这般吃法,把你吓着了?”卫方耘夹了一小块腌萝卜细细品,“你这里的萝卜倒是很好吃,既辛辣又有汁水。” “这是加辣椒腌制的萝卜。”孟长青说,“辣椒是多年前海外番邦进贡的一种植株,在宫中御花园早有种植,近些年才知道其果实辛辣,做调味料正好,如今在皇庄已有大面积种植,京城中有些饭馆,也用上了这种调料。” “倒是稀奇。”卫方耘又大吞一口饭,“很是下饭。” “叔父要是喜欢,侄儿把这一罐送您。” “好!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卫方耘挖了一小勺腌萝卜出来,指着那罐说:“把它包好,等会儿我带走。” “兵爷,我家没什么存粮,孩子又多,能不能再多给点?” 卫方耘顺着声看过去,见一个女人正弯腰弓背跟分饭的兵讨求。 “按理说来不该分给你,这年头,家里孩子多的不止你一家,要是大家都来问我要,营地有多少粮食也不够分的。”左大头说,“可念你往日吃的少,这回就多给你些,这是你自己给孩子省下来的口粮。” 说罢左大头往她碗上多加了两勺,又在饭上按了一块油纸,“走吧。” 后面的人见她讨求成功,跟着就说:“兵爷,也可怜可怜我吧,我家……” 在旁边打饭的兵立刻斥道:“胡闹!我认得你,往日就属你吃得多,该是多少就是多少,想多要不可能。” 这话骂完,旁边围着的人顿时笑开,“也不看看你的块头,才来这边几天就胖了一圈,你算是在兵爷这里有了名了!” 被笑的人面子上觉得不好意思,但好在她本身是个外向开朗的人,当时就说了回去,“你们还笑我,我瞧你们也没瘦啊!” “好了,不要笑闹,还不把碗伸过来,耽误了后面人的时间。” 卫方耘看着点头,“你手下的人办事很有章法,对待百姓,既要有松口,又要有严面,这样才能立住规矩,却不让百姓们一味的惧怕。” 第50章:只等城墙建成之日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0章:只等城墙建成之日“多谢叔父指教!”孟长青顺势拍马。 “你可少来这种话,在这一面我并不如你。”卫方耘说,“让我领兵打仗还成,可要我治理州县,我肯定是比不过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。” “叔父这话太过自谦。”孟长青说:“陛下既然有此任命,叔父也必然有治理之能,且凉州能有如今的太平日子,正是靠着叔父治理有方。” 卫方耘笑着摇头,“我要不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还真容易让你给吹天上去。” 说话间,饭碗已空。 八方适时道:“伯伯,再来一碗吧。” “不了。”卫方耘揉着肚子站起来,“吃饱了,多吃浪费。” “八方,把叔父的碗拿去水井房洗了。” “是。” “走吧长青,向你借匹马,等我到了凉州府再派人给你送回来。” “叔父请。” 卫方耘去马房的路上走的很慢,途中迎头看向天上的太阳。 “这几日都是好天。”卫方耘说,“接连几日出了太阳,积雪虽未化,可总觉得比前段时间暖和些。” 孟长青点头,还没来得及应什么,就听卫方耘叹气,“长青,天热对咱们来说,可不是什么好事啊。 这城墙一日不建好,我一日不能安睡,就怕半夜传来战报,怕如今大好的形势、你的一番心血,因这变幻莫测的天气功亏一篑。” 孟长青说:“侄儿同样有此担忧,亦同叔父一样,夜夜不能安睡。 但请叔父放心,城墙上的戒备从未放松过,烽火台上时刻有人巡查。” “你做事细心,不需要我多关照,我能为你做的不多。”卫方耘说,“前几日,宫中来旨问城墙修建的如何,我把你写的公文夹在奏本中送了上去,朝中对你多有赞叹。” 孟长青干笑两声。 要知道他喜欢把公文往京城送,她就该少写两页纸。 八方洗了碗,又在马房备好马。 等卫方耘和孟长青走到,骑上就能走。 “伯伯,这是腌萝卜。”八方把包好的罐子递过去。 “多谢了孩子。”卫方耘跨骑上马,“走了。” 他骑马走了没多长一段,忽然扯住缰绳,横过马身扬声道:“长青!叔父只等城墙建成之日,邀你在凉州府,痛饮三杯!” 孟长青同样高声回应:“侄儿定不失约!” 这天晚上,亥时一过,中班的人散工。 这时候天已经漆黑了,但挡不住百姓们要回家的心。 孟长青还是跟上次一样,派人接送。 曾家兄弟快速收拾了自己的包裹,端着碗跟组内的人一同去排队,他们组一向做的好,常常是第一批吃饭。 曾老大排在队伍中,但视线总往别处看去。 “大哥,你在看嫂子吧?”曾老三看得出来,“女人们都排在后面吃,跟咱们隔着远呢,咱们吃完了嫂子她们才能到后面排队,你别看了。” 曾老大把碗塞到他三弟手中,“你先帮我拿着,我得去看看她,她不怎么跟人说话,怕是没人告诉她今天能回家去。” “行,我替你排着。”
曾老大快速离队,来到女人们住的坑洞那边。 但女人们所住的那块区域,男人们并不能进,不论这男人是不是某个女人的丈夫。 曾老大只能跟看守说,“我来找五百组的柳梅子,我是她男人,有话要跟她说。” 看守往旁边移动几步,高声把梅子喊了出来。 同地区的人,会刻意安排他们上同样的班次,这样他们回家也能结伴而行。 梅子是凉州钱曾庄人,自然跟曾家兄弟一样上中班。 梅子见着曾老大,张口就是:“你有事?” “你怎么还不收拾包裹?”曾老大说:“我就知道没人跟你说,快快收拾包裹,过会儿等你吃了饭,咱们就能回家了。” 梅子并不激动,她的表情甚至有些冷漠。 曾老大并未察觉,还在说:“今天吃过饭,可以多打一碗带回去,你要记得。” “我不回去。”梅子说话声音不大,曾老大一时没听清。 “什么?” 梅子的声音大了些,“我说我不回去。” “为什么?” 梅子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,但还是冷静下来说:“我身体不好,走不了这么远的路,说不定一来一回又得晕过去,怕到时候县老爷就要赶我走了。” 曾老大搓了搓手,“好。”他愣了一会儿说:“也好,那你就在这里,不上工的时候,可以去喝粥。我……我和老三要回去,先走了。” “大哥!”曾老三已经站在距离灶房门不远的位置,“快过来!你怎么那么慢,都快到我们了。” 曾老大的情绪不高,曾老三很快察觉出来,“哥,你怎么了?大嫂那边出什么事了?” “你大嫂她不回去。” “啊?为什么?” “路太远,她身体不好,留在这里也好。” “也有道理。”曾老三把手上的碗伸过去,很快接了满满一大碗饭,蒙头吃起来,他都快吃完了,可他大哥碗里还剩下大半,“你快吃啊!” “我吃不下。” 曾老三说:“我们到家又没得吃,你不在这里吃饱了,可别像嫂子一样饿死过去。 我知道你在想大嫂的事,大嫂身体不好,也是家里饿出来的。 她要是回去,家里谁能给她好脸色?回去也是受一肚子委屈,还回去干什么? 我本来也想劝她留在这里,就是怕你难过所以没说。” “我总觉得她跟我离心了。”曾老大头一回觉得饭难吃。 “大嫂要是跟你离心,那也是你自己做得不对。”老三说,“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,大嫂也是人,凭什么就要被二嫂处处欺负。 你在家从不帮大嫂,是因为你觉得亏欠二哥,所以不跟他们计较。 可你要真觉得亏欠,该你去补偿,不能叫大嫂替你去受委屈。 我要是大嫂,早不在家里待了。” 曾老大心里咯噔一下,“我就是觉得,她以后也不想跟我回去了。” “你现在在这里多想,不如以后对大嫂好些。”曾老三吃完了饭,又催道:“快吃吧大哥,别出去晚了跟不上车队。” 第51章:传仁善之名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1章:传仁善之名寒气深重,人心却热,几千人聚在一起,夜晚赶路也不觉得害怕。 看守们还是把百姓们送到杨门县。 北山县的城墙还没建起来,如今杨门县的这个出入口仍算边关第一重门,如果没有官方文书,平头百姓是无法随意进出的。 张园高举通关令,朝墙上守城的官兵喊:“北山县主簿张园,奉北山县知县之命,送役夫们回家探亲。” 城门打开一条缝,守城的官兵出来核对百姓人数。 曾家兄弟回到村庄,已是丑时将过。 庄内的狗再次叫起来,同时,还有几个在村口守望的孩子喊起来,“我爹娘回来咯!” 庄里半数人家开了大门,老人和孩子们迎出来,在人群里找自己的家人。 回来的人捞过自家孩子,脱下鞋连抽他好几下屁股,“什么时辰了,还在屋外野!” “不是爹说今天要回来么!”孩子越说越委屈,“我早起就等在这里,等到现在你才回来。” 曾老太也在找,她年纪大眼神不好,只跟着同村人往前走,可黑漆漆的一片,根本分不出来谁是她儿子。 “娘!”还是曾老三先看到她,“大哥,娘在这里。” 曾老太拍着两个儿子的手臂,“都好吗?” “都好。”兄弟两人展开手转了一圈,“都好好的。” “梅子呢?”曾老太问。 “路远,她没回来。”曾老大说,“回家再……” “大娘。”有个牵着孩子的妇人走过来,“梅子身体弱,要是回来路上得走三个时辰,她肯定支撑不住,说不定有力气走回来没力气走回去,到时候耽误了朝廷的事,是要牵连整个村的。 我们都劝她留在那里,反正那里不愁吃,大娘也别担心她。” “你是白松家的?” “是啊。” 曾老太说:“多谢你关照我家梅子。 万金大姐却挥手道:“嗐,我一个人也关照不了。 幸亏一个组都是咱们村和隔壁村的人,大家都是熟识的,肯定要相互关照。” “是了是了!”旁边有个壮些的女人更大声的说:“你们没去的人不知道,那边的看守很讲人情,特意让我们一个村的女人在一块睡,把隔壁村的和我们编在一组,干起活来都是认识的人。” “别说你们女人,我们男人这边也是一样。” “嚯,现在来说一样啦?”壮女人朗声说,“以前总听你们说什么劳役辛苦,一天下来脱一层皮,现在我们女人也去了,也跟你们一样挖土挑土,也不见有你们说的那么吓人。” 当即就有男人不赞同,“你们女人干的活跟我们不一样,你们不要打夯,那夯拉起来要多大的劲啊。” “不是这样。”另外有个男人说出了关键,“这回的劳役跟之前的不同,就说前几月我们被征去巍山县修缮城墙。 那是真辛苦,没得吃不说,一天还得干六七个时辰的活,要是干不动,动作稍微慢一点,看守的鞭子当时就下来了。” “这话说得对,说到底还是做主的官爷不同。 少有北山县这么大方的县老爷,让我们吃饱睡饱。”
回来的百姓中有人附和,“这个刚来的官爷,是个难得的好官呢。” 孩子们在大人中间懵懂的听着,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包裹上。 那里面有糜子饭。 有等不及的孩子,把手伸到包裹里,抠里面的糜子饭吃。 万金大姐抱起自家孩子,“走,回家给你热饭吃。” 池春美在人群外听得眼热,“早知道我去了。” 她把不确定凶险的事推给梅子,如今知道北山县的好处,再想去却来不及了。 等天亮,她一大早就去找里正,说要去北山县干活。 里正却说:“上回叫你去你不去,这回晚了。” “这是怎么说?不是一直缺人的么?” “以前是缺,但上回跟去的人那么多,一下子人就满了。前几天上面就有官令下来,各地不用再征了。” 池春美失落到家,进门时心生一计。 她找到曾老太,跟她商量,这回要跟着曾老大他们去,把梅子替换回来。 “这样行吗?”曾老太问。 “这有什么不行,她那个身体本来就不好,昨晚大哥不还说她在那边晕倒过,不如我去换她回来。” 曾老太一想,要是人再晕被赶回来,家里又多一张吃粮食的嘴,不如让春美把梅子换回来。 在曾老大他们睡醒后,曾老太就跟两个儿子说了这件事。 曾老大还没说什么,曾老三先跳起来,“娘你怎么老听她的话!人已经上了官府名册的,是我们说换就换的吗? 万一被人查出来,我们一家是要吃官司的!” 曾老太摩挲着兄弟二人的包裹布,“有这么严重?都是一家人,旁人问起来,就说她是梅子,官府也查不出吧?” “娘啊,您说的可太容易了,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啊。”曾老三推了曾老大一把,“大哥,你说句话啊!” “树,娘也是为了家里想,万一梅子干不动叫人赶回来。” “老三说的是真的。”曾老大说,“杨门那边有关卡,每次进出都点人数,上回有人带了打井人,只是没跟看守提前说,就被看守拎起来训了一顿。 春美要是跟着去,肯定会被查出来。” 曾老太妥协了,“哎哟,那这不行,查出来叫你们受累。” “娘,你以后真不能什么都听二嫂的了。”曾老三站到曾老太面前,“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,全听她瞎说,她总骗你怎么怎么好,却不告诉你里头有什么害处。 娘,你听听我说话吧。 就算看守瞎了眼,让我们把二嫂带过去了,也换下大嫂了,可你叫大嫂一个人怎么回来?没有官府的人同行,她根本进不了杨门县的城门,你是要她死在外面吗? 大嫂到底哪里比不过二嫂,你这么不喜欢她。” “你这孩子,我也不知道里面的事啊。”曾老太解释说,“都是儿媳妇,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,不过是你二哥这边出了事,我多关照了点。” “娘。”曾老大说,“是我没看好二弟,我会补偿他,等梅子回来,别总让她受委屈。” 第52章:更北的驮州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2章:更北的驮州一停工,工地上空气都好了很多。 孟长青和席蓓、楚沐风三人站在城墙之上,向北方眺望。 看着看着,楚沐风从口袋里摸出肉干吃起来,正待他要收紧袋口时,旁边却多了一只手,“白大人。”孟长青陪笑道:“有得多吗?” 楚沐风把装肉干的袋子给了她,“虽没得多,但孟大人要吃还是有的。” “白大人客气,等什么时候回了京,必加倍还你。”孟长青走到席蓓旁边,“师父,分你一半。” 三人站在城墙上嚼着肉干,咸香的肉味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,显得有些突兀。 这片土地,何时才能有余粮来养家畜,这里的百姓,何时才能吃得上这样的肉干? 一墙之隔,一面是篝火缀在夜色之中,一面是无边的漆黑。 孟长青忽然开口,“师父,你往更北边去过吗?” 席蓓说:“当年绞杀燕军,曾跟着他们的残兵一路追过河,河的那边有几个小村落,我只到过那里。” “白大人呢?”孟长青又问。 “孟大人说笑了,下官还是跟着孟大人一同出的京城,到过最北的位置,正是脚下的城墙。” “什么时候咱们能到更北边去看看。” “孟大人是在说驮州?”楚沐风说,“大梁失驮州已近七十年,先皇也曾立志要收回驮州,可惜终未能成功。 十四年前,大梁又失去宁远将军,如今朝廷对战事很是保守。 若想收回驮州,必要有良将出世。” 孟长青说,“良将不是等来的。” 楚沐风问:“孟大人是想做这个良将?” “谁不想做良将?”孟长青反问楚沐风,“白大人不想吗?” 楚沐风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,“自然想。” “等我北山县富强起来,便是收回驮州最好的踏板。” 营地上,灶房前面的火把多起来,席蓓只朝那边望了一眼就知道放粥了。 “八方!”席蓓冲着远处操练的人影喊道:“替师父去要碗粥!” “哎!” 喝粥是不根据干活多少来排次序的,谁先到谁先喝。 梅子端着自己的大碗,跟着前面两个陌生女人排队,她们组的人都回去了,那么大的坑洞只有她一个人住着。 好在这边人多,外面时时有看守巡逻,她并不觉得害怕。 只是往常围在身边说话的人都走了,难免有些寂寞。 “还是现在这样好,分开干活省得受某些人的白眼。”梅子前面的女人,拍了拍她前面的人,“别想你爹了,现在虽说不能常待在一处,可大家就在这片地上干活,也经常能看到啊。” 说话间,轮到她们进灶房,两人端着粥,在灶房角落里找了个位置,坐下喝起来。 梅子想着刚才听了一半的话,就跟着坐到了她们身后。 “分开干活我是无所谓,可分开住,还要分这么开,就让人觉得……为什么不能在旁边再挖一个坑呢?做官的总是只想自己方便,百姓如何他们不管。” 梅子听懂了,身后的这两人是北山县的百姓。
但她们怎么还说北山县的县老爷不好呢?梅子真想不通,世上还有比这位县老爷更好的官吗?她这条命都是老爷救回来的。 梅子正要为县老爷辩解时,说话那人已经被捂住嘴,“哎哟,你可小点声吧,万一被官兵听到你议论他,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。” 出了灶房,梅子跟她们顺路,又跟着走了一段,听其中一个年轻女子,总是抱怨县官如何严苛,她再也忍不住,快走几步拦在了那两人面前。 “我一直听着你们说话呢,瞧你们是北山县人,怎么老说本县老爷的不是?”梅子说,“你们说的事,我从来没听说过,你们把县老爷想的也太坏了。” “你是什么人?怎么帮官说话?”于星问。 “哎。”旁边的女人拉住于星,“怎么跟你爹一样说话没忌讳。” 她冲梅子赔上笑脸,“这位大姐,她就是一个孩子,年纪小不懂事,你千万别跟她计较,要是有什么不顺眼的,就骂她两句,可别为这点小事,去惊动官兵。” “年纪小也不该善恶不分啊。”梅子说,“要是这样的官还有人说他不好,天底下就再也没有好官了。” 于星低着头,任由面前的人说了一通不敢还嘴。 “好了好了。”旁边的女人拦住越说越起劲的梅子,“大姐,说两句就行了吧,别喊得太大声,把官兵引来咱谁也讨不着好。” “哎大姐,你是哪个县的?”女人拉着梅子边走边岔开话题。 “凉州府的。” “你家住在凉州,怎么没有回去呢?”女人给于星使了个眼色,让她先走。 “我身体不壮实,一来一去太累。” “是,要是家里没什么挂念,也确实没必要每次换班都回去。”女人又问:“你跟北山县的县老爷打过交道?” “没有,是他好心救过我。”梅子说,“我来的头一天就晕死过去,是他救了我,还让我休息一天,不敢说有什么交道。 这么好的官,你们怎么还要说他不好呢?” “大姐,你来的时间晚,不知道我们前头的事。”女人说,“县老爷救过你,所以你觉着他是个好人。 可我们前面的人比你知道的多。”女人留下一句,“县老爷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,可我知道他是个狠心的人。 梅子觉得这人不正常,一个人做了好事,还要被人说‘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’,真是不能理解。 好事就是好事,他做下,你得利,你就是承了他的恩。 梅子把那两人的模样记在心里,想着往后要盯着她们。 但她还没有机会盯那两人,她上的班就出了事。 两天之后的晚上,同一班的两组人,因为一点小事闹起矛盾来。 看守拿着鞭子过来,叫停那两组的工作,把两组所有人都抽了一遍,边抽边骂道:“平时好吃的供着你们,还真以为这里没规矩了!一点小事就敢闹起来,今天让你们知道痛,你们才知道什么叫规矩。 你们这些人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,你们要是不知道什么叫怕,就把城墙西角的土堆挖出来看看。里面埋的人到现在还没烂透,你们也想埋进去吗?” 第53章:你们能承担什么?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3章:你们能承担什么?孟长青刚睡下就被八方叫来。 “少爷。”他趴在床边,“晚班有两个组起乱子,已经被看守叫到旁边训斥,杨校尉说这事得告诉你。” 孟长青当即就坐了起来,“现在让他们接着干活没有?” “还没有,两组的人都被打了,有几个衣服穿得不厚实,打在了皮肉上。” “把棉袄拿给我。”孟长青披上棉袄从床上下来。 八方把围巾和手套给她戴上,“您现在要过去?” “去牵马来。” “今晚师父守夜,他的马就在外面。”八方把她的袖口扎紧,“我去把师父喊过来,让他带您去吧。” “好。” 孟长青套上鞋子,来到洞外,席蓓已经骑在马上等候。 “师父。” “坐我后面。”他伸手把孟长青拉上马,两人很快来到争执产生的地方。 两组役夫靠着一人高的城墙,杨校尉正高声跟他们说话。 看到快马过来,杨正立刻上前迎,“孟大人。” 孟长青跳下来,“因为什么起的乱子?” “就因为几担土。”杨正解释,“第八组有人到了晚上看不清楚,把挑来的土放到了第七组的位置,还是他们组有人叫他,这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倒错了位置,那人就要把之前挑到第七组的土挪回自己组。 第七组的人不肯给他挪,这就吵起来了,引得旁边的人放下手头的事情一起吵,差点动手。” “看守是怎么回事?” “两组都是,一个去打饭,一个去添柴火,只剩一个人看着,就发现晚了。” “饭打回来了吗?”孟长青问。 “打回来了,还没分下去。” “先让他们吃了。” “是。”杨正回到那两组人面前,扬声道:“所有人听着,去拿自己的碗筷,准备吃饭。” 两组人皆是不敢置信,看守刚才还说要把他们抽死,怎么这位官爷掉个头的功夫,又给饭吃了。 “动起来!”两组看守吼道。 很快两组人开始排队打饭,孟长青举着火把转了一圈,看到有好几个人被抽得翻出血肉。 被打的最严重的这些人,身上都没什么厚实的衣服,年纪也轻,不知道鞭子下来要怎么躲。 “师父。”孟长青走到席蓓旁边,“帮我跑一趟,让八方找点创伤药和棉布过来。” “行,你自己当心,别离杨兄弟太远。” 席蓓走后,孟长青把两组看守叫了过来。 “你们是怎么想的?既然知道有人去打饭了,为什么非要趁这个时间去添柴?生怕他们起不了乱子是吗?” “是我们思虑不周,请大人责罚。” “思虑不周。”孟长青直接指出,“你们是掉以轻心,以为带着这些百姓时间久了,他们也没闹过什么事,就对他们放心了,才敢这样做,是不是!” 六个人集体耷拉着脑袋,“是。” “你们刚来时,是不是跟你们反复强调过,不要跟百姓们走太近,不要太轻信他们。” “是我们的错。”几人承认的很干脆。
“很好,你们还知道自己有错,也肯承认,但犯了错,承认错误只是第一步。”孟长青说,“接下来要你们承担错误造成的后果,你们能承担吗?” “我们能承担。” 孟长青忽然冷笑了两声,还是不大不小的音量问他们,“你们能承担什么? 你们工作失误,导致两组人起争执未能及时劝阻,现在百余人停下手里的活,在旁边站着,这就是耽误工期。 我尚且不能承担这个责任,你们又能承担什么?” 孟长青说:“不是所有错误都能事后弥补,不是出了事来一句请大人责罚,事情就能掀过。 既是之前反复强调过的事,那必有缘由。 如今事情已出,我本应第一时间想解决办法、以后的防范措施,但我要是对你们一句重话都没有,你们又该觉得我好打交道了。” 六位看守颓在孟长青面前,心里很是忐忑,又想着抽下去的鞭子还是少。 孟长青给出了她的处置结果,“你们六个人,到灶房去干活吧。” “大人。”有个看守忍不住叫了一声。 “只是普通的工作调动。”孟长青说,“之前在灶房干活的那二百人,不也是你们一起过来的兄弟么,看守和做饭没有贵贱之分,等城墙建成,你们都同样有功劳。” “杨校尉。”孟长青叫过站在一旁的杨正,“派个人送他们回灶房,再找六个人过来。” “是。” 孟长青走上还没建到足高的城墙,大声朝着下面的役夫们喊:“各位,饭都吃完了吗?我看你们吃的差不多了,那就听我说一番话吧。” 役夫们离开墙边,有人带头下跪,很快两组人跪了一地。 “你们从凉州各地征调来修建城墙的,按说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,就是为了把这面城墙建好。”孟长青说,“可今日为了几担土,就生了争执,遭了这般罪,你们自己觉得冤枉不冤枉?” 跪在地上的百姓大多不敢回答,有个胆大的人回:“是有点冤枉。” “既然觉得冤枉,那往后就别再遭这个罪。看到同组有人吵架闹事的,立刻就要上前制止,要是制止不了的,要马上叫看守过来。 不过你们心里要有数,任何事情闹到看守那里,鞭子是躲不过去的。” 孟长青缓声说话,大有要跟役夫们聊一聊的架势,“我听看守说,你们是因为几担土吵起来的。” “谁是那个挑担的人,站出来。” 人群之中看来看去,最终一位个头不高的男人站了出来。 “就是因为你起的乱子?”孟长青一问,那男人磕磕巴巴的解释起来,“不……不是我,是他们组的人先动手推我。” 孟长青又问:“第七组的,有什么要解释吗?” 第七组有人跪在地上说:“是他要抢我们的土。” 站着的男人说:“本来就是我挑过去的,只是放错了位置,我要拿回自己的,你们凭什么不给,还说什么抢,你们村从来就爱占便宜。” 第八组立刻有人跟道:“谁不知道你们村,鸟从天上过,都得被你们薅去一身毛。” 第54章:到二月底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4章:到二月底“安静!”杨正一声吼,吓得所有人都不敢说。 “想来你们两个村,本就有积怨。”孟长青说,“又因为我这里的规矩,激化了你们的矛盾。 如今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新仇旧怨,也不管你们来自哪个县、哪个村,我只问你们,你们是不是大梁百姓?” “是。”人群之中只有稀稀拉拉的回应。 杨正又是一声吼,“大点声!” “是!” “既是大梁百姓,燕军铁蹄闯进城墙之日,你们还能活命吗! 如今边关没有大战,你们便觉得日子安稳了,往后也就这样过了,柴米油盐就是你们最大的困扰。 回去问问你们上了年纪的父母,一旦燕军闯入,百姓们是什么下场? 整村屠尽,血流成河,烧杀抢掠他们无恶不作,咱们大梁人在燕军眼里是什么?是会跑的牲口,是杀来取乐的玩意。” 孟长青高声道:“朝廷要建这堵墙,是建来玩的吗?是故意要折磨你们,非要你们冬日出来建城墙吗? 可能吗? 朝廷不会算账吗?三万多人,光是你们所耗的粮食,就以万石来计。 说到底,就是要让你们吃饱,就是要你们肯花力气把墙建起来。 等这面墙建起来,将士们就能在此处,把燕军最凶恶的骑兵拦下。 凉州才能多一重保障,你们才能多一份安全。 你们以为,每日在这里挖土、搬土、夯土,所为的不过是三顿糜子饭,所做的不过是堆起一面土墙。 可你们真正做了什么?你们是在为大梁边防出力。 是为你们的家人后代,围了个太平日子出来。” “现在让你们不管以往如何,从今后只一门心思建城墙,你们愿不愿意?” “愿意!”有人领头,底下那百来个人,当下举手喊起来:“愿意!愿意!” “干活!” 孟长青发话,百姓们到墙角拿起工具,干得热火朝天。 新来的六个看守,到孟长青面前打招呼。 孟长青当即给他们派了活,“你们去里面把受伤严重的人找出来,伤药和棉布已经拿过来了,让他们上了药再干活。” “是。” 事情解决完,孟长青回头。 杨正跟随在侧,“大人仁慈。” “我不仁慈,仁慈的人做不了官。”孟长青骑上马,“杨大哥,再观望一段时间,要真没事了,你也回去休息吧。” 回了衙门,八方立刻去角落加炭,又去摸被窝里的汤婆子,“少爷,还热着呢,就不换水了,你把棉袄给我,我来烘一烘。” 孟长青脱了棉袄,却没有到床上躺下,而是拿起一本书对着烛火看起来。 八方凑过去一看,发现是四书五经里的一本,“少爷,您还不睡?大晚上看这些?” “出去转了一圈睡不着,找点睡意。”说完,她还摇头晃脑的念起来。 “哎少爷,您既然睡不着,那咱俩说说话呗,刚才在墙边,你怎么就说自己不仁慈?”八方猜,“是不是做官就得让手下人怕自己?” “那倒不是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只是实话实说。”
“可你连闹事的百姓都没处罚,还跟他们讲道理。” “我跟你说过什么?”孟长青反问八方。 “什么?” “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做事不必越级?”孟长青解释,“我的下级是看守,我已经处罚了看守,重新换来的看守,必然比之前更加谨慎,往后管理起手下的百姓只会紧不会松。 且不止这两组,消息传出去,所有组都会比之前看的更紧。 我要是直接处罚百姓,那事情就办的不高明。” 八方给她点了个赞,“还得是您啊少爷,你的心眼够我学一辈子了。” “来财是不是跟你说过?” “啥?” “不高级的马屁不要拍。”孟长青把手上的书交给他,自己躺到床上,“念,我什么时候睡着了你什么时候走。” 自这场夜班风波过后,果然看守们看的更加严了。 不管是上茅房还是喝水,都得提前说。 百姓们的工作效率也比之前更高,转眼就到了二月底。 这时候气温回升,地上的积雪化的差不多了,有时正午的温度,能明显感觉到在零度以上。 孟长青看着越来越暖和的天,眉头皱的越来越频繁。 这时候的城墙才建了三十五里之多,离着宏甲县的城墙,还有近五里的距离。 城墙上的官兵,巡逻的越来越频繁。 巍山关过来的兵,也从原来的一天一趟,变成了一天三趟。 宏甲县城墙上的巡逻,也更侧重靠北山县的这一方。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虽说离孟长青定下的两月之期还有十八天,可燕军绝不会等十八天。 宏甲县的花如金,急的三天两头往他们县的驻军地跑,天天看着屯兵们操练,又让府衙的人出去修缮官道。 就是等,一旦燕军过来,他这边的守军能第一时间支援北山县。 茅春芳更是给卫方耘写了公文,表示自己愿意把县里的屯兵,移到北山县城墙处。 卫方耘觉得不可行,杨门县本身没有多少屯兵,往年燕军若有攻城之战,多是巍山县和宏甲县两边的屯兵过来支援。 北山县目前城墙的缺口太大,杨门县的屯兵驻扎过去,只有送死一条路。 既没有作用,又导致杨门县熟悉各处地形的兵力缺失,实在不划算。 如今,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帮到北山县,只能希望他们在燕军过来之前,把城墙修建好。 这段时间,卫方耘几乎隔两天就要去一趟北山县。 看着那一段缺口,他同样心焦。 “若是你早来一个月。”卫方耘对孟长青说,“便没有如今的困扰了。” 孟长青嘴上没说,心里却在想,早一个月她也不知道太子会来这一出,更没想到自己还会沦落到这种荒野地方。 “叔父,不能想想办法,让燕军无暇顾及到我们这边吗?”孟长青问。 “若是有办法,必然早就用了。”卫方耘头大,“还是你所料不错,巍山关那边实在分不出多少兵力,如果燕军攻来,只能指望宏甲县的守军。” 第55章:四十枚震天雷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5章:四十枚震天雷“我已经下令,从巍山关运四十枚震天雷过来。”卫方耘问,“你在京中可听过震天雷?” 所谓的震天雷,是一种触发式地雷,其内部是火药加铁片,于现在的大梁来说造价高昂,倒不是高昂在原料,主要是做这个东西太费匠人。 不管是在原料储存、制作、运送、安放期间,都极有可能爆炸,导致己方将士被炸死炸伤。 且这东西的不稳定性,不光表现在易爆炸,也表现在极有可能哑火。 这就是大梁虽有它,却还无法大面积使用它的原因。 但震天雷的杀伤力,和爆炸时的声响,用以对付燕军骑兵有奇效。 “我听工部的大人说过。”孟长青不仅听说过,也亲眼见过它的威力。 现在军中区分出专门的火炮军,负责震天雷以及其他火药武器的管理工作,就是孟长青给太子想的办法。 火炮军的饷银要比其他兵种高出许多,风险更高,规矩更多。 卫方耘说:“最晚到明天早上,那四十枚震天雷就会送到这里。 你既然听说过,定然也知道他的威力,一定要叮嘱好看守,管好手下的百姓,千万不可靠近。” “下官知道。” “只希望这四十枚震天雷有用吧。”卫方耘说,“若能凭此击溃燕军骑兵,那还有赢的可能,若是不能…… 长青,让夫人到我凉州府衙住一段时间吧。” “叔父所言,似乎是断定燕军近日就会攻过来。”孟长青说,“侄儿愚笨,想请叔父指教一番。” 卫方耘叹气,“探子来报,原先驮州阻拦捷丸的关口失守了。 如今燕人占据驮州,他们的兵力并不比大梁弱,此前这个关口一直守的好好的,现在却突然失守,你说是为什么?” 孟长青神色凝重,“还请叔父稍等,我这就让母亲收拾行李,烦请叔父照顾家母几日。” “去吧。” 孟长青掀开棉衣下摆就跑,完全是冲进文氏她们所在的坑洞。 “怎么了?”两人停下手上的事情问她。 “母亲,娘,快收拾东西跟卫大人去凉州府。”孟长青撑着矮桌,“捷丸和燕军很可能要同时攻过来。” “好,咱们这就走。”梁啾啾立刻去帘子后面收拾行囊,紧要关头只拿金银细软。 可等她抱着小包裹出来,夫人却还稳坐在凳子上。 “夫人?” “你呢?”文氏问孟长青,“你跟我们一起走?” 孟长青多想一走了之,可她的手几次握紧又松开,最终艰难道:“我还不能走。” “你既然不走,我也不走。”文氏说,“不管你在哪里,母亲都陪着你,绝不舍你独自一人。” 梁啾啾气的背对她们坐下,“这些话就不能在我收拾之前说?你们相互舍不下,难道我就舍得下你们?” “娘,母亲。”孟长青劝道:“战事不是玩笑,刀剑无眼,你们在这里我如何放心呢?” “长青。”文氏握住孟长青的手,“你先别急,我问你,外面那三万多的百姓,和两千多的看守,你准备如何安置他们?”
恰好今日是第六天,按说应该放百姓们回家探亲,可孟长青前日起就下达命令,取消探亲时间,也不再换班。 他如果真是个仁慈的官,就该立刻通知所有百姓,退至杨门县。 可他早就说过,他并不仁慈。 “母亲,如果我让他们退到杨门县,那这面城墙,就永远没有建成的可能。”孟长青说,“如今天是一天比一天热,燕军彻底甩脱捷丸后,对我们的进攻只会多不会少。 还有五里,只差五里城墙就能建成。” “将这五里城墙建成,最少要多久?”文氏又问。 “最少还要五天时间。” 文氏又问:“若是取消三班,三万人日夜不停呢?” “还是要五天。”孟长青说,“日夜不停只会让百姓更加疲惫,没有效率不说,也更容易发生事故,且工地上人越多,监管也越困难。” “既然如此,你唯一要解决的,就是这五天的时间。”文氏说,“不论向谁要,不论用什么办法,要挨过这五天。” “这我自然知道,可您……” “我不走。”文氏固执道:“母亲并不年迈,虽不会武功却也不是文弱之人,不过举剑杀敌,你父亲能做到,难道我就做不到? 况且还有御林军在,真到了绝境,他们自然会想办法带我们离开。 长青,既然你要留下,那谁都不能走,我跟你娘还有孟家的家人,一个都动不得。 一旦有一个躲了,你便使唤不动这三万人。” 孟长青缓缓蹲下,“我真后悔。”她后悔自己急功近利,明明可以再观望观望,北山县的流民和她有什么相干? “别后悔,后悔影响财运。”文氏将她拉起来,“母亲并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,人活在世,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料算确定的。我们只能多筹划多准备,但即便这样还是和预计有出入,那该怎么办?” 自孟长青记事后,经常听文氏讲这番话,“先冷静,然后调整。” “对。”文氏取过架子上的披风,“走,带我去见卫大人,我要多谢他的一番好意。” 卫方耘见面前走来的三个人,奇怪道:“夫人安好,怎么不带行李?” 文氏上前,对卫方耘行了一礼,“我来是为谢将军对孟家的关照,也谢将军一直以来对长青的看顾。” 卫方耘赶紧还礼,“不敢受夫人之礼。” 文氏说:“如今大敌当前,长青身为北山县知县,该以身守国土,我是长青的母亲,自然没有丢下他自己去逃命的道理。” “夫人高义,但您留在北山县,岂不是更让长青分心吗?” “不会。”文氏肯定道:“正因为我们在这里,他才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敌人拦在墙外。我若是先跑了,他会退缩。” 天色昏黄下来,卫方耘冲着文氏行礼,“正是有夫人如此,孟家男儿才叫世人赞叹。” “报!”城墙上的守兵举起旗子,“报!北方六里有人影跑动!” 卫方耘越过孟长青大声回道:“探子上马!出城再探!” 第56章:成功已近在眼前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6章:成功已近在眼前卫方耘骑上马,“长青,我先去墙上。” “母亲,娘,照顾好自己。”孟长青急冲冲跑回自己的坑洞,将她的官服换上,打开箱子,取出她大哥的剑佩在腰间。 这时八方和来财下了坑洞,“少爷,我们随身保护您。” 孟长青把箱子里的另外两把剑丢给了他们,“保管好,事后还我。” 她出洞上马,驭马登上城墙,在卫方耘身边停下。 “看那边,探子回头了。”卫方耘语气平静,“在视野当中只有三十几人,距我们大概还有四里,看样子不像是燕人,倒像是捷丸野人。” 探子的马很快到城墙之下,“回禀大人,三十四个捷丸野人,现距离我们不足四里。” “亲兵听令,张校尉带七十名将士正面列阵迎敌,杨校尉带骑兵侧面围剿,务必将他们绞杀在墙外。” “是!” 两名校尉立刻带兵出城,孟长青提剑在城墙上看着。 墙外的捷丸野人,一见到亲兵迎面而来,当即就四散开。 虽说出去迎敌的士兵要比捷丸野人多,可一旦散开,己方的优势就会减弱。 孟长青还未发话,杨正就令骑兵一字排开,将捷丸野人围笼在内。 但骑兵到底人少,要不是有张园带人赶上,差点让这些野人冲出骑兵包围。 野人们几番试探下来,发现自己冲不出去,反而是自己这边被长枪戳死好几个。 当即就有人跪下求饶,他们嘴里说的话杨正等人听不懂,但动作姿态完全能表达出他们的意愿。 这时候那些捷丸野人距离城墙,不过两里。 孟长青站在高墙之上,完全能看清他们的动作。 杨正冲他们所在的方向高喊道:“三十四个野人已全部擒下,请大人示下。” 孟长青看向旁边的卫方耘,“府台大人。” 卫方耘反问孟长青:“你觉得该如何处置。” “没有活捉的必要。” 卫方耘扬声回道:“杀。” “先到这里的是捷丸野人,说不定还是件好事。”卫方耘说,“这些野人入了关卡,不会只往这边来,大多数还是跟着燕人守军去的。 燕军解决他们还得费些时间,估计两天之后燕军才能到这里。” 孟长青没有这么乐观,燕军已经不惜暂时放开驮州关卡,也要来对付他们,绝不会等两天之后。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说,“此地危险,您还是回凉州府吧。” “这话说的恶心,比此刻更危险的局面,我也见得多了。”卫方耘说,“不过我确实得回去。” “我坐镇凉州府,宵小才不敢动。”他抬手抓住孟长青官服外披着的棉袄,“长青,刀剑无眼你自己要注意。” “孟长青恭送府台大人。” 卫方耘带着他的侍卫才走远,城墙之外又来了十来个捷丸野人。 孟长青知道,这些人来的断断续续,只等他们汇聚起来,给燕军打了前锋。 仅自己这一百亲兵,绝对要被他们耗死。 于是她下令,每组撤出一名看守,六百人加上亲军,负责轮流抵抗城外野人来袭。
其他看守正常工作。 但百姓和看守们又不是听不到动静,他们知道有敌军来了。 得知这个消息,没有人不害怕。 孟长青让八方拿她的长麻绳去侧距离,八方回来说,算到足高位置,那距离宏甲县城墙还有四里之多,高至一半的,到宏甲县还有三里之多。 四里,两千米。 不远了,成功已近在眼前。 只要明早送来的震天雷来得及,只要四十枚当中有三十枚起效,她说不定能守住这两千米的缺口。 “哥。”曾老三跑进坑洞之中,“大哥!你怎么还在睡!” “今日不能回家,不睡觉做什么?” “哎呀!外面有燕军杀过来了,你还睡得着?”曾老三急道:“你看看这洞里,除了你还有谁在睡觉?” 曾老大猛然坐起,“快收拾包裹,你嫂子可听到信了?” “别收了,收了也没用,看守就在外面盯着,根本走不了。”曾老三说,“我们就算跑了,到杨门县还是进不去,照样要死。” “你年轻不知道,看守的兵爷未见得和官老爷是一条心。”曾老大说,“你听我的,先把包裹背在身上,万一有机会我们就跑,哪怕是躲进深山里,也比在这里等死要好。” 曾老三听话,跟他哥一样把包裹背在身上。 刚出洞口,就听看守说:“排队。” “县老爷传下话来,得让你们知道当前的形势,燕军最近就会攻来,外面已有少数燕军到城下,不过你们放心,已经被县老爷的亲兵杀了。 县老爷让你们不必惊慌,宏甲县和巍山县的两处屯兵,已经聚到杨门县内,一旦燕军攻城,他们会立刻赶来对战。 你们如今要做的,就是抓紧把城墙建起来。 回头看看,几十里的城墙,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个缺口,这都是你们的功劳,只要城墙建成,凉州知府对你们必有奖赏。 千万不可私下逃跑,万一遇上赶来增援的守军,很有可能把你们当做燕军探子杀了。” 曾老大听得冷汗直冒,听这意思,看守没有逃跑的心。 看守指向城墙上的身影,“看,县老爷还在墙上站着呢,所有人都把心放在肚子里,该怎么样还怎么样。” 被看守赶回坑洞睡觉,却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。 有人挪到曾老大身边轻声问:“树,你算经得多,现在这样我们怎么是好啊?” “没办法,看守如果跟我们不是一条心,那我们跑了也没用。”曾老大分析,“就跟刚才他说的,万一碰到守军,肯定会被他们杀了。” “要不然想个办法,说动看守。”有人提议,“不是被调走了一个看守吗?现在外面只有两个,我们说动他们。” “胡闹!”曾老大说,“要真说动了还好,就怕看守根本没那个心思,不是自讨罪受么?” “总得想个办法出来。”有人说,“总不至于全部死在这里吧。” “大家都带好自己的东西。”曾老大说,“如果没有一个看守反水,那我们只有趁乱跑到最近的山上。” 第57章:火炮军到达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7章:火炮军到达“好!大家都听你的!” “我女人还在东边,要想办法送信过去啊。”这人坐在角落叹气,“就想着能吃几顿饱饭才让她来的,谁知道会遇上这么个事。” “就是。” 这个晚上,没人能安心睡着。 一直等到外面锣响,看守让他们出去排队吃饭。 看守们顺便传达了上面的通知,“马上巍山关的火炮军要过来,他们手上的东西一不小心就要人命,你们要是不想死,看见火炮军就走远点。 从现在开始,谁都不能任意离组,必须在燕军来之前把城墙建起来,你们得比之前更出力。 知不知道!” 看守带着他们吃了饭去上工,这时候天色尚黑,各处以火把照明,排在队伍中间的曾老三忽然听到,远处有车轮声。 只是分不清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,他扯动前面的人,“大哥,你听到动静了吗?” “是车轮,来了好些车。” “是不是宏甲县的兵来了?” “不像。”曾老大压低声音,“要是大梁的军队,为什么不点火把?” 他这话才说完,就听远处有声音喊:“巍山关火炮军到,前方熄灭火把。” 营地这边立刻有人跑动起来,沿着火炮军行进的方向,把路上的火把和火堆全部熄灭。 曾老三看到,离着他们三里地外的火把,全部熄了。 “孟大人!”左大头快跑几步拦住孟长青,“大人不可再靠近,四十枚震天雷已经安全接回,这位是火炮军的陈小将军。” “孟大人。”左大头身后出来一位小将,这人声音年轻,语调微微有些得意,“不知孟大人是否还记得在下?” 此刻正是天亮之前夜最黑时,周边没有照明的器具,孟长青只看得见对方大概的身量。 但听他这么说,显然是认识她。 火炮军、陈、比她大不了几岁、跟她打过交道,那就只有:“陈兴奇!” “哈哈!你果然了不得,只听声音就能把我认出来。” 工部陈侍郎之子,陈兴奇。 这人在京中时,就对火器研究十分有兴趣,孟长青之所以能看到震天雷试爆,就是被他拉去的。 他原想以震天雷之威,吓唬孟长青,好威胁她不许再巴结太子,结果孟长青看完之后眼神都亮了,那瞬间,陈兴奇就知道,这人必定是他的知己。 “你怎么在这里?你什么时候进的火炮军?你母亲怎么舍得?”孟长青一连三问,问的陈兴奇忍不住后退,“哎呀,你怎么跟女人一样啰嗦。 大敌当前是唠家常的时候吗?先忙正事要紧,告诉我你要把震天雷埋在哪片地方?” “河岸边,已经做了记号,只怕现在天黑看不清。”孟长青回头喊道:“杨校尉!麻烦你带他们去认一认记号。” “是!” 陈兴奇朝杨正抱拳,“杨校尉头前带路,放心,你只要把位置告诉我就行,我会让押送车队落后一段距离。” “无妨。”杨正带着陈兴奇边走边说,“现在战况危急,谁也不知道燕军什么时候会来,早一刻把震天雷埋下去,就多一份安心,陈小将军要是人手不够尽管吩咐。”
“不用,我们人手足够,你们没有训练过只怕会越帮越忙。” “左大哥一路辛苦。”孟长青对左大头道:“快回去休息吧。” “是。” 左大头经战多年,知道战时应抓紧一切机会保存体力。 “八方。”孟长青转头,“我们上城墙。” 半个时辰不到,杨正回来了,“回禀大人,火炮军已经开始埋震天雷,属下问了陈小将军,他们需要一个时辰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 又过了半个时辰,天色渐渐亮起来,孟长青站在城墙上看到一众火炮军小心离开埋雷区。 “告诉下面所有兵士和百姓,那块地方千万不能接近。” “是。” “这是我们给燕军准备的好东西,不能叫捷丸野人先动了。两位校尉,你们得想办法阻止捷丸野人进那片区域。” “树,官府运了震天雷过来,等会儿咱还跑不跑?” 曾老大正要回答他,就听看守喊道:“所有人听着,震天雷已经埋下,那是对付燕军骑兵的,任何人踩上去都是尸骨无存。从现在起千万不能乱跑。” 同村人绝望叹道:“天呐,我们只能等死了?” “大哥,什么是震天雷?”曾老三恰好挑着空箩筐回来。 曾老大告诉他,“是一种威力很大的兵器,炸起来声音大的跟雷声一样,连地面都会震动,站在它周围的人,都别想活命。” “竟然还有这种东西!”曾老三惊奇,“那我们还怕什么,燕军肯定过不来了。” “哎,哪有你说的那么好。”同村人说,“那东西敌我不分,一不小心,死的就是我们这边的人。” “既然是我们这边放的东西,肯定事先知道它在哪儿,怎么会踩错?” “哎,小河你可真是个孩子,想的太简单了。” 曾老三不服气,“不是我想的简单,是你们脑子转不过弯。” “那边三个人在干什么!”看守看他们在一块儿站了好一会儿,挥着鞭子就冲了过来,“还不干活。” 曾老三挑起箩筐就走,这回跑得快,鞭子没能落到他身上。 孟长青回头,看着从斜坡爬上来的人,“陈将军,震天雷可安置妥当?” “我办事你放心。”陈兴奇从城墙之上向下眺望,城墙之下,士兵们又杀了一批捷丸野人,正收兵回城。 看到不远处头身分离的尸体,陈兴奇快速移开视线,“孟长青,你不害怕吗?” “怕什么?”孟长青说,“我看你也不害怕,你要是害怕,就不会在这里了。” 陈兴奇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,“那倒是,我一点都不害怕。” 孟长青问:“我没听到你离京的消息,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巍山关?” “过完年我就来了。”陈兴奇说,“多亏了你,我才能说动我父亲。” “什么?” “我跟我父亲说,陛下派你到凉州必定对你大有指望,我过来跟着你,到时候你有什么功绩,我也好沾沾你的光。 你也知道,我连论语都背不下来,这辈子注定走不了科考这条路,我父兄的功绩又比不上你家,只有凭偏门功夫才能混得一官半职。” 第58章:守关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8章:守关“但你怎么成了将军?” “嗐,这不是天赋藏不住么。”陈兴奇说,“你也知道,我对火器的研究要比旁人懂得多,我一到火炮军,里面的将士对我无不佩服,立刻推举我成为火炮军小将。” 孟长青笑了一声,“真扯。” “你这人怎么说话!”他作势要拍孟长青,被旁边的来财拦下,“不许打我家少爷。” 虽说来财年纪没有陈兴奇大,但块头却比陈兴奇高大一些,加上他的犟脾气,陈兴奇从不轻易惹他。 “实情你还能猜不到么?”陈兴奇略有些不好意思,“我父亲动用了点关系。” “你父亲开这个口,也只想让你在火炮军里研究火器,想不到你会上战场来吧?” “我自己改动的东西,当然要亲眼看看它的威力。” “你们从巍山关过来一路辛苦,去灶房吃点东西,略休息后就回去吧。” “不行,我得看着它炸。” “你不要命了?燕军攻城,他能是几百几千人吗?”孟长青还没说完,就听后面小代喊他,“孟大人,宏甲营和巍山营将士已过城墙旧址。” “看,我们大梁的将士也来了,燕军不就是一个骑兵厉害?”陈兴奇说,“等震天雷炸了他们的骑兵,他们还有什么优势?” 孟长青懒得理他,她都不见得能活,陈兴奇既要送死,她没必要多次阻拦。 天彻底亮了,过来的捷丸野人越来越少。 这不是什么好事,按说驮州关口失守,进来的捷丸野人只会越来越多。 事出反常必有妖。 孟长青的早饭是就着冷风吃下的饼,陈兴奇在城墙角落里已经等的睡着,他们火炮军连夜运送震天雷,全程精神高度紧张,现在骤然放松,自然觉得累。 一个京城公子哥,为了爱好,不惜到边境来吃苦,孟长青很佩服这种人,所以她对着陈兴奇一脚踢了过去。 陈兴奇惊醒,“怎么了怎么了?” “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,在这里睡觉,我看你是活够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下去休息吧,等燕军来了我派人叫你。” “早说啊。”陈兴奇站起来,“我走了,记得……” “报!”远处孟长青放出去的三个探子策马飞奔回来。 探子进城门后,飞速下马跑到孟长青面前,“二十五里之外燕军列队整齐,正往这边过来,人数应有两万之多。” “骑兵估计有多少?”孟长青问。 “少说也有八九千。” 孟长青握紧了腰间的剑,“换人,再探。等等,大梁的马跑不过燕军,不必靠近只探距离。” “是!” 三人下去之后,孟长青立刻让两营将士出城列阵。 陈兴奇见状不走了,二十五里对燕军的骑兵来说,一会儿就能到,他想看的东西很快就能看到了。 绝大多数兵力都布置在缺口处,弓箭手上城墙占据高地。 探子回来的越来越快,从二十里,到十里,再到乌泱泱的燕军出现在孟长青眼前。 孟长青这边,两营战士有近三万多人,但骑兵只有五千人。
虽说人数比对方多,但并没有绝对的胜算。 修建城墙的百姓们见这阵仗,哪里还有心思干活,全部都想丢了手里的东西跑路,但无奈看守在旁边盯着。 “你们急什么?外面那么多兵拦着,燕军就算打过来,也打不到你们面前,赶紧干活,如今你们想要活下去,唯一的出路就是赶紧把城墙建起来。” 燕军首领上前,不知道说了一串什么话,紧接着就开始进攻。 陈兴奇手扣着城墙,伸着脑袋往外看,来财立刻将他拉了回来。 孟长青这边,弓箭手先开始射击。 “快了快了!”陈兴奇盯着他们的距离,只等燕军兵马踩上他埋下的震天雷。 “怎么回事?”他清楚的记得所有位置,但有一个雷踩上去之后没有反应。 不等他接着问,其他震天雷开始引爆,燕军骑兵瞬间慌乱死伤一片。 但到底是几千骑兵,四十枚震天雷不能炸死他们全部人。 况且前面的人被炸过,后面的人自然停下了。 带头的人上前又不知道叽哩哇啦说了一通什么,孟长青反正听不懂,只知道他们暂时不打算进攻了。 燕军后退五里,安营扎寨。 “我们的将士还没出手,他们就后退了?”宏甲营的将军说,“不可能啊,这燕军又不是没见过震天雷,这才炸了几颗,不至于把他们吓成这样吧?” “我看燕军没憋好屁,恐怕有损招在后面等着我们。” “不对啊不对啊。”此刻的陈兴奇比城墙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慌,这个爆炸率比他估计的低太多了。 他扯过孟长青,告诉她这件事。 孟长青只说:“不管爆炸率有多高,燕军说不定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,你赶快走!” “你怎么办呢?”陈兴奇问,“跟我一起走吗?” “再啰嗦我叫人把你捆回京城去。” 果然,一天之后,燕军再次出现,他们阵前出现了大批的百姓。 看那些百姓的模样似乎不像是燕人,反而更像大梁人。 “是驮州人!” “该死!这群畜生!”左大头气到跳脚。 燕军用驮州人引爆了所有震天雷,骑兵没有任何损伤,如此行事,两营将士,虽然拼命阻挡,却还是有了缺口。 眼看着燕军就要屠杀进来。 孟长青脱去棉袄,骑马来到百姓们面前。 “各位!燕军已到眼下,震天雷威力不足,城墙缺口太大,将士们无法守备到位,难免有燕军冲破防守,来到我们面前。 我知道你们害怕,不想丧命在此,可我今天告诉你们一个道理,拿起你们手上的工具,正面迎敌才有生还的可能,落荒而逃只能死在燕军铁蹄之下。 你们同是男人,难道生来不如燕国男人,见到他们只敢夹着尾巴跑吗? 今天跑出北山县,明天又该往哪里跑? 你们畏惧他们,今日让出土地,明日让出屋舍,后日呢?难道连妻儿也一并让出?” “我大梁的男儿们!”孟长青拔出宝剑吼道:“有血性的,拿上锄头钉耙,随我一同守在关口!” 第59章:生死一战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59章:生死一战曾老三听得这番话,只觉得热血上头,举起扁担喊:“守关!守关!” 几千人跟着他喊起来,“守关!” 孟长青看着不断被举起的钉耙和锄头,心想真是要死,她自己送死不说,还要劝这些人跟她一起去死。 “守关者,以小组为阵。对付骑兵,要先挡住骑兵的兵器,同时敲断马腿,最后才是马上的人,燕军骑兵多穿重甲,将人拉下马后,用锄头钉耙往他们脸上砸,千万不要手软,手软死的就是自己。” 看守们收起鞭子,拿出自己的佩刀,带上小组的人跟上孟长青守在关口。 很快就有少量燕军骑兵闯入关口,孟长青提剑迎了上去,八方来财紧随其后。 楚沐风等御林军原本护在孟长青左右,但很快也跟冲进来的骑兵战在一起。 孟长青躲过对方长矛,一剑刺向对方面门,可惜距离不够,只在对方脸上划了一道,那人逃开后,看清孟长青穿的衣服,大笑着朝她冲来。 “少爷!”来财想来帮她,但实在腾不开手。 孟长青胜在衣服轻便,所以动作迅速,她瞄准对方长矛刺来的时机,挥剑砍断对方兵器,在对方诧异的这个瞬间,跃身而起,双手举剑猛地刺穿对方双目。 “好剑!”周启文赞叹道。 孟长青咬牙用力才得以拔出宝剑,又快速帮附近对战的百姓,砍断燕军手上的兵器。 这组百姓趁此机会将燕军拉下马,曾老大怒喊一声,举起钉耙就朝燕军脸上砸。 鲜血喷溅出来,倒地的燕军一击之下未死,挣扎着嘶叫,曾老大举起钉耙又是一记。 “干得好!”孟长青高喊着夸他,“不要愣神,就这样杀。” 曾老大看着马上青衣沾血的少年,心底涌起无限勇气,“杀啊!”他高喊着,挥起钉耙冲向旁边的骑兵。 历战者,永远不会感叹战争场面宏大,双脚行走在生与死之间,近处是同伴呼呵,越来越近的是战马嘶鸣,利器相撞。 城墙还有三里才能跟宏甲县的城墙相连,两营战士分布得太开,导致阵行不利,打的十分费劲。 防御薄弱处,眼见着就要被燕军彻底突破,好在孟长青带着百姓堵上了这个缺口。 还差三里。 如果把半高的城墙算上,那距离宏甲县城墙,仅剩下不到两里。 不到一千米。 如果缺口能再小一些。 黑烟遮日,战火不止,后方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,燕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退,孟长青带着百姓亲自上场,已然是道尽途穷。 人墙拦起的关口之后,还有聚在一起的几千女人。 席蓓、御林军王寻等人,奉命保护孟长青家眷,此刻也劝文氏,“夫人走吧,您走了孟大人才能走。” “我们走得掉,这些百姓怎么办?你们想走的人走吧。”文氏手上拿着的是孟思行曾经的配剑,“一条命而已,我亦有我的气节。” 正说话间,看到原本缩在一起的女人,忽然往城墙上跑去。 “怎么了?”梁啾啾看着突然跑起来的女人们。 王寻诧异,“难道她们也要上前御敌?她们疯了吗?” 女人们之中,梅子跑在最前面。
“想要活命就要把城墙建起来,男人们上了战场,这个墙就由我们来建!” “对!建墙!” 女人们冲上城墙,冲向深沟,挖土,工具不够,用双手捧,打夯,四人扯不动就加绳六个人扯。 往常干活还惜力,如今是生怕力气不够。 王寻丢去剑鞘,“我愿与孟大人一起,死守北山县!” 曾老三见自家大哥连杀三人,心中钦佩不已,他以前从未觉得自家大哥如此厉害。 他们组越杀越勇,连看守也对他大哥连连夸赞。 这回他们组对上的,是个手持长矛的燕军骑兵,曾老三随众人一同将手上的工具挥出去,却不料自己站的太前,肩胛骨上被长矛刺了个对穿,这瞬间痛的他握不住手上的东西。 血哗哗的往下流,右侧的外衣一下子被血染红。 “老三!”曾老大凄厉大喊:“老三!” 曾老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,他竟然握住了燕人的武器,拼命的往后拉。 站在他旁边的同村人看出他的心思,电光石火之间他们一同握住对方武器,合力将燕军拉下马,曾老大挥起钉耙,一下砸死了倒地的燕军。 然后快速挤到曾老三旁边,“老三,你别睡啊。” 看守见状,让身后一组顶上,他们这组慢慢往后移。 “曾家老大,你别慌,咱们组退到后面,你把你弟弟送去库房,里面有创伤药,大人上战场前,已经把所有库房门都开了,存药的是离灶房最近的那间,知道了吗?” 曾老大茫然的点着头,他抱着曾老三,不断告诉他别睡,别闭眼。 退到后面稍安全处,曾老大完全急傻了,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,这时有人拉着板车来到他面前。 小代看这人身上大片的血,心中很是不忍,“伤员还活着吗?” “活着,活着的!” “放上去!”车上就有外伤药,小代拆开后,一把按在曾老三出血的伤口上,“两营有军医随军过来,就在灶房里,你来按住伤口,我现在就拉你们过去。” 百姓们只守攻击最轻处,伤员还能及时送去后方救治,但前方的两营战士,就没那么幸运了。 正是战至紧张处,一旦受了重伤倒下,就只能死。 席蓓虽在文氏和梁啾啾身边,可眼神却一直看着孟长青所在的方向,他那身官服穿在身上,本就异常显眼。 文氏说,“席师父,你去长青身边吧。” “长青让我守着您。” 文氏特意离梁啾啾远些,才说:“如果长青没了,我会随她而去。” “夫人。” “去吧。” 席蓓转身冲王寻等御林军一拜,“劳烦各位,守好我家夫人。”说罢他翻身上马,快速杀入战局。 频繁对战,孟长青已到力竭之处,要没有御林军护着,她早就被燕军砍成碎块了。 她双手持剑,挡住对方长刀,但双方力量悬殊,眼看着长刀距离面门越来越近,孟长青无奈之下用手臂抵宝剑另一锋,然后驭马猛地上前,把对方撞下马去。 席蓓这时到来,一刀斩杀了那还想上马继续作战的人。 第60章:男儿关女子墙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0章:男儿关女子墙“手怎么样了?”席蓓问她。 “没事。” “你到我身后,暂时歇一歇。” 孟长青不逞强,暂时躲到席蓓身后。 就在这时,孟长青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号角声。 援军到了,高举的军旗上写着巨大的梁字。 卫方耘亲自带着两万援军杀进战场。 有了他们的加入,两营战士压力骤减,首先退下的是百姓,然后是前方伤员。 孟长青下了战场才知道,城墙上有人在建墙。 梁啾啾给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,“是女人们,她们自己冲上去要建城墙。” “好!这般真心,怎敢辜负。”孟长青站起来,冲着城墙跑过去。 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百姓一看,女人们在建墙,县老爷也去了,那他们也去吧。 除了受了重伤的,所有百姓,全部上了城墙。 任何事情,被动去做和主动去做,完全是不一样的效果。 受人驱使,难免心有不服,总想着偷懒一点是一点,但若自己真心想做,便竭尽全力。 原本再如何也要三天才能建成的城墙,所有百姓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,成功将北山县的城墙建成。 燕军几次猛攻,也想增加兵力,但他们援军到时,城墙已经建成。 所有大梁将士退至城墙之内,占据高地,又跟对方拼了一天。 燕军始终没有任何机会攻破北山县城墙,不得已只能暂时撤军。 永兴十五年,三月初四。 北山县城墙建成。 皇宫内,皇帝正看着楚沐风送去的第十六封密报。 密报所写的内容,是北山县城墙还差五里,但冬雪已开化,孟大人担心燕人近期就会进攻北山县。 皇帝放下密报,正好外面通传太傅到。 太傅一见皇帝这个表情,就知道他必有心事,如今朝上虽然事多,但也没有过于紧急的,那就只有北山县的事了。 自凉州知府上奏之后,皇帝就日日盼着北山县城墙能建成。 如今两月之期快要过去,不知北山县的城墙建得如何? “陛下。”太傅装作看不出他的心思,汇报了两位皇子的功课。 “两位皇子都有长进,尤其是三皇子进步明显,我前几日留下一问,今日三皇子竟给了我三个答案。” 皇帝没有心情听这些。 “太傅看看这个吧。” 太傅赶紧垂下脑袋,“陛下,臣不敢,若是有事,陛下说给老臣听便是。” “好吧。”皇帝把密报丢在桌案上,“北山县积雪已化,燕人不会给孟长青所谓的两月之期吧。” 太傅说:“这是自然。” “如今北山县城墙还差五里。”皇帝问:“太傅以为,最后五里能够建成?” “陛下。”太傅反问他:“您手上的这份公文,是什么时候所写?” “二月廿九。” “今日已经是三月初四了。”太傅提醒他,“城墙是否能够建成,多半在北山县已然有了定论。” 这话才说完,书房外就有加急战报呈送。 “传。”皇帝双手撑住御书案,连呼吸都放轻了些。 送战报的臣子跪着进来,“回禀陛下,凉州知府呈送八百里加急战报。”
钱公公立刻小跑着去接过战报,送到皇帝面前。 跪地的臣子接着说:“二月三十,北山县受少数捷丸野人侵扰,三月初,两万燕军进攻北山县,已派宏甲县和巍山县两处营地守兵对战。” 太傅站起来问那位大人,“北山县知县如何了?” “知县孟长青同将士们一同守在北山县内。” 太傅紧跟着又问:“现下战况如何?” “回太傅,这份战报上未写明胜负。” 皇帝看过战报后也坐不住了,站起来走了好几圈,好不容易站定,又对那大人说:“立刻派人去凉州。” “陛下。”太傅说,“今年凉州的雪化的太快,长青小小年纪首遇战事,能有如此态度,已远超不少人了。” 皇帝点头,“他到底是孟思行的儿子。” “不论他是谁的儿子,到底如今只有十四岁。”太傅冲着皇帝跪下,“臣想为那孩子求一个恩典,不论北山县如何,那孩子要是能偶然活下来,请陛下千万不要怪罪于他。” “朕知道,太傅请起。” 北山县,如今是真正的北山县了。 孟长青来看在灶房养伤的伤员们。 燕军撤退,两营将士和之后来的援军,也都回到了营地。 如今留在这儿的伤员,是当初跟着孟长青冲上阵的百姓。 同生共死过,孟长青和这些百姓之间,也不必有护卫们拦着,百姓们对这位带他们一起冲杀的年轻大人很是热情。 “今日好点了吗?”孟长青问躺在门板上的曾老三,“我看你脸上还没有血色,那药还要再服几日。” 曾老三受宠若惊的点头。 “外敷的伤药也要勤换,你哥到哪里去了?” “他去打饭了。” 孟长青说:“这边条件简陋,没有什么补身体的好食材给你们。” “大人说的哪里话,躺着就有糜子饭吃,放在以往真是想也不敢想。” “是了。”又有人说,“放在以往,我也不敢想有大人这样的好官!燕人走了,大人还愿意给我们饭吃。” “你们跟我上战场,我给你们治伤,管你们吃喝,这不是理所应当么。”孟长青说:“你们就在此处安心养伤,当然了,若是觉得伤好的差不多,想回家接着养,可以到张主簿那里领了米再回家。” “谢谢大人啊。”伤员们纷纷道谢。 孟长青说,“我才要多谢你们,若没有你们的胆气,当日的关口也堵不住,今日这面墙也建不成,我孟长青记你们的恩情,必上报府台大人,为你们求下恩典。” 有了这话,便是要把口头的好处落到实际去,百姓们当然高兴。 孟长青出门时,差点跟一人撞上,这人正是当初被她救醒的梅子。 梅子见到孟长青非常激动,又再次感谢孟长青救命之恩。 孟长青笑着说:“早先是我救你一命,但你也救我一命,我知道那日建墙是你领头。” 几日后,北山县内,靠近宏甲县的那处城墙旁边放了一块石碑。 石碑上写着六个大字:男儿关女子墙,旁边是两行小字:以此碑记凉州各县百姓舍命相守之恩,北山县首任知县孟长青立。 第61章:多个研究方向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1章:多个研究方向“少爷。”八方看到孟长青进来,立刻从书桌后站起来,提着笔去帮她挂衣服,“这么多名字我得抄到什么时候?要不然让来财来抄吧。” “不行,他耐性足够,没必要磨。” 八方狡辩:“我耐性也够。” 孟长青把架子上落灰的棉袄取下来,“赶紧抄,我明天要用。” “您上哪儿去?” “去母亲那边喝汤。” 孟长青夹着棉袄要去文氏那边,出了洞还没走几步,就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。 来者单人快马,直奔孟长青,却在快靠近时,被御林军拦住。 “唉,我找你们孟大人,我俩是老交情。”被人从马上拉下来的是陈兴奇。 等他看清身边的人是谁后大喜,“王二哥!我说怎么好久不见你回家,原来是跟长青到这儿来了!” 王寻躲开他要勾肩搭背的手,“别勾勾搭搭。” 陈兴奇对他十分好奇,“二哥你是不是在宫里被人排挤?怎么跟上孟长青了?他那人损主意可多,你要小心着……哎长青!看你有手有脚的站着我就放心了。” 孟长青抱着棉袄站在他们旁边,“你怎么回事?” “我来看你啊!”陈兴奇撇下王寻,大跨步到孟长青面前,“这几日我心里实在不好过,回了营地也一直打听北山县的消息,听说你没事,北山县也守住了,我才吃得下饭。 今日好不容易告了假,就立马赶来看你,你怎么样?还好吧?” “还好,既然来了就到我衙门坐坐,正好我有事找你。”孟长青又对王寻说,“王大哥,麻烦跟我母亲说一声我有客要招待,等会儿再去。” “是。” “走走走,去你衙门看看。”陈兴奇的嘴就跟借来的一样,“上次走的匆忙,你这北山县我都没仔细看过,嗯?你上哪儿去?” 孟长青站在台阶上回答他,“县衙。” 陈兴奇跟在后面,小心谨慎的掀开门帘,把不大的坑洞扫视了一圈,“还以为你要整我,竟真是你住的地方!” “进来坐吧。” 八方要让开位置,却被孟长青一把按住,“你写你的。” 孟长青搬了两张小凳,两人靠着炭盆坐下。 “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?”陈兴奇迟疑的接过孟长青递来的茶碗,“瞧你这样不是好事吧?” “有关震天雷。” 提到震天雷,陈兴奇立马正经起来,“是爆炸率太低的事?” “不是,我是想让你多个研究方向。”孟长青说,“想必你已经听说过,燕军骑兵是以什么方法破除震天雷之威的。 驮州虽被燕国占去几十年,但并不是因为驮州百姓心向燕国,是朝廷守不住才让它被燕国侵占。 归根究底驮州人就是大梁百姓。 如何忍心看他们被震天雷炸得粉碎?” 陈兴奇说:“我虽未看到那日景象,可只听将士们说起,就快要气炸了。” “所以,能不能把地雷改成手雷,或者……炮。” “什么?”陈兴奇直觉他说的东西自己一定感兴趣,眼睛都忍不住瞪大,“你仔细说说,什么叫地雷,什么叫手雷。”
“现在大梁所用的震天雷,是在重物触碰后开始爆炸,这就是我所说的地雷,至于手雷,你放过爆竹吗?” “自然放过。” 孟长青说:“手雷的道理如同爆竹一样,留出引线,点燃后过一段时间才会爆炸,我们的将士就能趁这段时间把手雷扔出去。” “这不是回去了吗?”陈兴奇说,“早先有过这种做法,但实在不安全,一不小心就会把我们的将士炸死,根本就不能在战场上应用,后来才造出现在所用的震天雷。” “这是震天雷的质量问题,而不是方向的问题。”孟长青说,“显然我们现在用震天雷的这种方式,很轻易就能被燕军破解。 如果震天雷能扔出去,就省去了埋雷的时间,你们火炮军就不是只在战前埋伏时才有用的军队。 再加上投石机,把震天雷放在投石机里扔出去……” 陈兴奇高兴的直拍大腿,“我就知道咱俩是知己!我早有这种想法,我父亲却说我是疯子!” “要想做到这点,必须让震天雷足够稳定。”孟长青给他泼了盆冷水。 “确实,就是这里难办!我改了几次火药的配比,发现它威力越大越容易炸。” 孟长青说:“如果实在没有办法,为了其在战场上的可控性,可以不必盲目追求威力。” “只能试,尝试不同的材料和火药配比。”陈兴奇说,“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那里去看看,我做了好些记录,咱们一起讨论讨论。” “这方面我不如你,你还是跟火炮军内部的人讨论。”说到这里,孟长青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,“你现在全权负责火炮军?” “怎么可能?我只负责改动配方。” “这里可是边关。”孟长青提醒他,“一旦你所改的配方泄露出去,你便是通敌叛国,不是也是。 你自己千万要防备,跟着你的人必须清楚他们的来历,你所写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。” “好,好!”陈兴奇拱手,“多谢你提醒。”他坐不住了,“我得回去,你有时间记得去军营看我。” “走,我送送你。”孟长青骑马送他过了城墙旧址,看着他进了杨门县这才回头。 “师父,我们也回去吧。” 到了这天,城墙外的战场清理完毕。 各县征调来的百姓们也是时候回去了,除了伤势较重的,特许他们留下养伤,其余人孟长青一人送了一小袋糜子给他们,又亲自把他们送到了杨门县。 百姓们高高兴兴的回家,在北山县的这段经历,足够他们说上好几年。 凉州下面的钱曾庄,出去干活的人到家,村里又是好一通热闹。 曾老太在人群中转了三圈,愣是没看到自家的两个儿子,还是钱宝山叫住了她,“大娘,你别找了,大树他们还没回来。” “怎么没回来?不是说结束了吗?”曾老太生怕对方嘴里吐出一个不好的消息,她已经随时准备晕过去了。 “不是什么大事,只是晚上几天。” 跟梅子交好的万金大姐说:“大娘,这回你家可要风光了,老大杀了三个燕兵,他们那组的看守都劝他去从军呢。” 第62章:叔侄碰面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2章:叔侄碰面“什么!”曾老太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风光,她男人就是被征去当兵的,最后留下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。 “大娘!”万金大姐一把拉住要倒的人,“这是怎么了?挺好的一件事,你晕什么?” “你是年轻媳妇不知道。”村里的老人解释了这件事,万金大姐才惊觉自己失言,又忙说:“你别急啊,你家老大这不是没同意么,现在留在北山镇是陪你家老三养伤的。” “啊?”曾老太直往后仰,但双手还死死扎着万金,“我家老三怎么了?” “没事了,已经没事了。”钱宝山过来道:“老三肩膀上被戳了一记,已经请军医看过,没什么大事,不影响什么。” 曾老太拍着自己的心口坐下,“他怎么受的伤?不行,我要去看老三。”说完她又挣扎着要起来。 “大娘,你就别去添乱了,老三真没什么事,咱们多少年的邻居我何必骗你?”钱宝山看到不远处的曾老二,“二哥,快过来把大娘扶回去。” 曾老二住着拐棍过去,单手想把他娘拉起来,但无奈腿脚不便拉不动。 还是钱宝山帮他把人一起扶回了家,路上还一直劝:“大娘二哥,你们真的别担心,也别去北山县,过两天他们就回来了。 虽说现在北山县的城墙建起来了,可想出杨门县还是要有通关文书,你们想出去得去找里正写文书,里正的文书可没有白写的。” 三月初八,皇帝派出的人才到凉州,但在一天之前,皇帝就收到了凉州送去的捷报。 捷报所写凉州军击退了燕军,北山县知县不仅带着役夫们和将士共同对敌,还在援军到达之后,同役夫们一起在战时建成了北山县城墙。 此战大捷! 大梁等于是在燕军眼皮底下,啃下了一块肉。 “好!”皇帝接连说了八个好,立刻召集六部尚书,商议有关人员的嘉奖和赏赐。 皇帝说:“当初凉州知府上奏时,朕也没想到此事能成,当日问你们,你们可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?” 户部尚书略感不安,果断转换话题,“恭喜陛下。” “不止该恭喜朕。”皇帝说,“失一座城轻而易举,如今想夺回来却千难万险。 当初太傅说城墙建造的事,交给长青来办不太可靠,不如朝中选择可靠的大臣。 朕也是一样的想法,长青到底太年轻。 可满朝文武,没有一个敢站出来。 如今孟长青把这件事情办成了,朕倒想起了不少事,工部,你底下承办的那些事情,是不是该好好查查了? 凉州那是什么情况,他孟长青手上有多少东西,你们都心知肚明,就这样他能在两月不到的时间里把城墙建起来。 你工部所办的工程,哪一项时间不超两月,所要的东西,只有比孟长青更多。 朕今日就说到这里,你要是不往下查,朕就要叫人查查你了。” 工部尚书跪地道:“臣一定查个清楚。” 嘴上这样说,心里却想,有什么好查的呢,孟长青那小子新官上任,势必治下颇严,自己也没伸手,才能以这点东西把城墙建起来。
可工部承办那些人,谁不是老油条,给朝廷办事为的就是捞油水,要不然接这些工程干什么? 只能抓几个人应付了事,就看谁根基浅、尾巴长了。 “吏部。”皇帝开始点名,“你来说一说。” 吏部主管铨选考评,让吏部尚书说,陛下的意思是要为凉州知府和孟长青升官? 这孟长青,才做了多久知县,就要往上升了? 吏部尚书斟酌开口,“凉州知府督办此事有功,若没有他及时调兵遣将,仅凭孟长青一人,这城墙也建不起来,臣以为,此事凉州知府卫方耘当居首功。” 孟长青一大早往凉州府去,她之前跟卫方耘通过信,两人约定今天商谈事情。 谁也不知道,皇帝的信使来得就是这么凑巧。 孟长青前脚刚下马,他也到了。 信使从马上下来,“前方可是北山县知县?” 孟长青回头,见那人穿着御林军的衣服,“大人认识我?” “在皇宫时曾见过小孟大人。”张丰从马上下来,跟在孟长青身边的几名御林军道破了来者身份,“见过张统领。” “原来是张统领。”孟长青拱手道:“不知统领为何在凉州府?” “陛下派我来问北山县的情况,孟大人正好咱们一同进去吧。” “请。” 卫方耘接到衙役通知,说有宫中信使前来,快步到府衙门口迎接,却不想人已经进了府。 “信使大人,有失远迎还请见谅,厅堂已备下热茶,大人快请。” 卫方耘又对后面跟着的孟长青说:“长青,你到书房等我。” “是。” “不必。”张丰开口道:“本就是问北山县的事,孟大人无需回避。” 三人一起到厅堂,还未坐下张丰就说:“陛下接到了府台大人呈送的战报,不知北山县情况如何了?” 卫方耘说:“信使大人,北山县之危已度过,且城墙已经建好,大人该是没碰上送信的人。” “如此便好,为了陛下安心,我虽是白跑一趟,也是应该的。”张丰说:“孟大人,带我去北山县看看吧,我回京见了陛下,也好有所汇报。” “信使大人,您一路赶来想必是累了,陛下此刻应该已经收到捷报,大人此行不必再着急,不如在府内好好休息,等明天我陪同大人一起去北山县。” “也好,麻烦府台大人了。” “信使大人不必客气。”卫方耘立刻叫衙役过来,带张丰去客房休息。 “走,长青,咱们去书房说话。” 进了书房他亲自给孟长青拉开圆凳,“坐吧孩子,八方你也坐。” “自那日我带兵回营后,我们叔侄还是第一次碰面。”卫方耘看着近前的人,不住的点头,“好啊,你可真是好样的。” 孟长青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。 果然,卫方耘下一句就是:“你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!” 第63章:书房相谈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3章:书房相谈“多亏叔父鼎力相助。” “还是你自己够有决断,我再如何也只是助力。”卫方耘感叹道,“你母亲这个人很是了不起,她的忠义不在你父亲之下。” 孟长青点头。 卫方耘伸手拿过茶壶,给三人倒上茶,“按说这是你的家事,我本不该多嘴,可你既然叫我一声叔父,那么我便托大,跟你说些交心的话吧。” “但请叔父指教。” 卫方耘说:“我知道你并非你母亲亲生,跟在你母亲身边的梁氏才是你亲娘。” “是。” “孩子,你是越长越大,你母亲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年老,孟家到底会由你扛起来,等到将来你权利在手,可千万不要忘了你母亲。” “长青虽是非母亲亲生,却是由母亲亲自教导,不敢忘母亲教养之恩。” “好,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。你母亲这人,给朝廷养了三位少年将军,却没给自己养一个儿子,实在是可怜呐。 好在有你,你能感念她的恩情,对她尽孝,她便没有白养你一场。” “好了好了!”卫方耘拍了拍孟长青的肩膀,“是叔父多话,我自罚一杯。” 说罢他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,然后大笑起来,“之前同你约定,等城墙建成,必要痛饮三杯,如今正是时候,你在这里稍坐,我叫人去准备酒菜。” 卫方耘出去了一趟,很快抱着一坛子酒又回来,“这可是我珍藏的好酒,一直没找到机会喝。”他打开酒坛,给三人各倒一碗,“你们闻闻,我先喝一口,等菜来了,你们再喝。” “叔父,不妨等菜来了一起喝。”她还有正事没说,谁大早上就开始喝酒。 “不妨事,我先尝尝味道。”卫方耘浅尝一小口,“确实是好酒啊!” 卫方耘确实说到做到,尝过之后,就把酒碗放到一旁,“还有正事没说。” “大人请讲。” “如今城墙建成,你大功一件,我准备上奏为你请功。”卫方耘说,“不过按皇上对你的重视,想必在看到捷报时,就想着对你的封赏,我的奏本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。” “多谢大人抬爱,只是长青有一事相求。”孟长青冲八方要他身上的包裹。 卫方耘好奇,“这里头是什么?” 孟长青打开包裹,露出里面十几本厚厚的名册,“这是此次征役的名册。”孟长青把名册呈给卫方耘,“在大人为下官请功之前,下官想为这些人请一请功。 若没有这些百姓,仅我孟长青一人躲在两营将士之后,是无论如何等不到大人援军赶来的。” 卫方耘接过这些名册,粗大的手掌在上面拍了拍,“这些人是该有赏,只是凉州不富裕,我能赏的有限。 我做主免他们一年徭役吧。” 孟长青站起来,“多谢大人。” “要是府库东西多,原想给些赏赐,可实在没有。”卫方耘说,“我虽没有,不过我会将此事上报皇上,想必皇上另有赏赐。” “多谢大人!” 卫方耘说:“不止是这些劳役,还有两营将士,我都要为他们请功,此一战虽胜,却也是损失颇重,要没有恩赏抚恤,谁还愿意为朝廷卖命呢?”
他说这话,孟长青在一旁听着,只点头表示附和,不敢多说什么。 卫方耘拿着名册放到自己书桌上,“我听宏甲营的将军说,燕军破了我们的震天雷,是用驮州人破的。” “是。” “长青,你可看得下?”卫方耘坐回圆凳上。 孟长青说:“同是我大梁人,侄儿心中自然万般不忍。” “将士们同样不忍,却无可奈何,往年只有燕军来打我们、抢我们的份,我们守住现在的城池已经是竭尽全力,又能为驮州人做些什么呢?” 卫方耘说:“我朝自来重文轻武,早先的几位帝王。”他朝外面看了一眼,确认外面没人后,压低声音,凑近孟长青说:“也实在怕事了些,怕将军占去兵权,便一味打压,导致没有可用的将才,燕人来袭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夺去一城又一城。” “一直到先皇继位。”卫方耘说:“大梁退无可退,再让下去京城都要保不住,所幸先皇贤明,大力培养良将,你父亲便是其中的佼佼者。 你父亲作战勇猛,投军后很快被提拔,又幸你父亲不止勇猛,还很有谋算,又肯苦读,自己看了不少兵书,他在时,打得燕军连连后退,一直将他们打到凉州之外。 先皇原本是指望你父亲收回驮州,可惜啊。” “长青,你知道吗?当今皇上,亦是继承先皇遗志,想将驮州收回的。” 孟长青说:“当今陛下亦是贤明之君。” “可你父亲已经不在了,多少年才能出他那样一个人物。”卫方耘说:“你父亲的才能,像是天生天赐,似乎老天看不过大梁被欺负成这般惨样,才给了大梁一位定北大将军。 即便是你兄长,日日跟在你父亲身边学,也未曾学到你父亲的一半。 长青,不是我看轻你,你虽有才,却不是像你父亲一般的才能。” 孟长青自谦道:“长青不过一个毛头小子,不敢自称有什么才能。” “哎,你不必过于自谦,个人有个人的才能。”卫方耘说:“就好比我,论打仗我比不过你父亲,但论看人,我绝对比他看得准。 我头回见你,只看你的言行举止,便知道你绝非一般人,如今你到底干了一番大事,为我大梁争下一个北山县。 可见想夺回驮州,也不止一种办法。” “叔父的意思是?” “我想我的意思你明白,陛下必然也有这种想法,所以你才会来这里,如今果然所料不错。” “叔父的意思是,陛下想让我以非战争的方式,收回驮州?”孟长青问。 “正是!” 孟长青却说:“恕侄儿直言,想从燕人手下抢东西,只有战争一种方式。” 卫方耘脸色一变,“怎么说?” “燕人野蛮凶残,不管是与之通商许以好处,还是增强国力后威逼利诱,都不可行。” 第64章:明天熬点糜子粥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4章:明天熬点糜子粥“能有如今的北山县,也是大人您带着将士们拼杀下来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若只有我孟长青,这墙必然建不成。” 卫方耘说:“是时间不够。” “不是时间问题,即便我早来一月,燕军还是会在城墙快要建成之时,舍弃驮州关卡来攻打我们。他们是没料想到我大梁将士也如此勇猛,我大梁百姓有如此胆气,所以他们才失算了。” 孟长青强调,“想要夺回驮州,只有跟他们打。” 卫方耘伸手拿过旁边的酒碗,一口将其中的酒水喝完,“是我得意忘形了,你说的对,只有跟他们打! 长青,你能这样想,你们年轻一辈有这种觉悟,叔父很高兴! 以当今陛下的贤明,再得你这般的臣子辅佐,大梁不愁出不了良将!收回驮州也绝不再是空想!” 这时候衙役来敲门。 “进来。” 八方快速过去开门,两名衙役用扁担扛了个大铁锅进来。 “大人,放哪儿?” 卫方耘站起来一看,“放我头上!我堂堂知府府衙,连个碗都没有吗?” 孟长青跟着站起来劝,“叔父,这样不容易冷。” “抬进来吧,找个东西架起来。” 后面的衙役手上就拎着木架子,两人把锅往圆桌旁边一放,前面那位衙役又从怀里掏出碗筷,“大人们请用。” “衙役们做事粗糙,但手艺还行,你尝尝这羊肉面,可还吃得惯。”卫方耘给他们盛了满满两碗。 这碗里既有羊肉,又有面条咸菜。 孟长青许久不吃新鲜肉类,这会儿吃着觉得确实不错,“好吃!” 八方更是吃得连连点头,“小半年没吃过羊肉了,真好吃!” “你们吃得惯就行。” 卫方耘端起酒碗说:“来,长青,八方,咱们喝一口!” 孟长青赶紧端起酒碗,“敬叔父这些日子来对长青的照顾。” 八方跟着说:“敬伯伯。” “好好好。” 酒碗相碰,孟长青浅饮一口。 卫方耘又端起酒碗:“叔父敬你,敬北山县!” 孟长青站起来去端酒碗。 她和八方都年轻,几次相敬后,卫方耘也不再劝酒,只是从锅里面捞羊肉给他们吃。 倒是他自己,就着一碗面条,喝了不少酒。 卫方耘看两人的吃相,再想自己所见的北山县,和他都不愿意去的县衙,“苦了你们几个月,这下好了。 我会让原本杨门县的守军驻扎进北山县,加上巍山关和宏甲县相互守望,燕军只要不举全国之力攻来,北山县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。” 孟长青点头。 卫方耘忽然想起一件事,“你如今大功在身,也不知皇上是否会召你回京。” 正吃着的孟长青一愣,她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安排她。 还是那日收到东文叔的家信,才知肖家收敛,太子处境不妙。 不是她心眼小,只是嘴上说皇帝贤明,但实际上,上位者能憋什么好屁? 何况现在宫中局势不明,她搅进去就是明晃晃的靶子,但凡想对付太子的,第一个就是拿她开刀。
比起险中富贵,她情愿在北山县多吃几年咸菜。 孟长青说:“若只论自己的心迹,我想留在北山县,北山县的百姓还住着地洞,粮食只有剩下的两千石,交给别人接手我还真有些不放心。” “你果然仁民爱物。”卫方耘看着孟长青直点头,“这话可不是我说的,凉州其他县都有你的传闻,你如今可是凉州百姓竖着大拇指夸的好官。” 孟长青一脸受宠若惊,“长青实在有愧。” “大梁一个朝廷养着多少官员,能有几个像你这般,你当得起这份夸奖。”卫方耘说:“你既有如此想法,我上奏时也会向皇上讲明。” “多谢叔父!” “不过,你既然准备留在这里,往后还是有的忙啊。”卫方耘说:“就像你自己所说,北山县的百姓还住着地洞,你自己的县衙也是地洞一个。” 卫方耘掰着手指头给她算,“最要紧的是三个:县衙、驿站、行军用的官道。” “长青记下了。” 卫方耘又问:“眼看着要开春,百姓们要种粮,你北山县准备开垦多少土地?都种什么作物?” “不知相邻的巍山县和宏甲县,都种的什么?” “凉州除了罗江县,其他县都以种植稷米为主,也就是糜子。” 孟长青说:“既如此,那我北山县也种糜子。” “好,再过段时间,我借些种子给你,到时候你派人来拿就行。” 一锅面,三人从上午吃到未时末,中途还让衙役拿出去热了热。 卫方耘吃的很高兴,要留孟长青在府衙住一晚,“正好明日要带信使大人去北山县,到时再一起过去。” “多谢叔父相留,只是今日出门时未跟家母说要在外留宿,怕她担心,还是我提早回北山县等着两位大人吧。” “也好。”卫方耘说:“我送你到门口。” 在县衙门口跟卫方耘告别后,孟长青一路快马回到北山县。 不过她还是回来晚了,没赶上送那两千名看守。 “原想亲自将他们送回宏甲县,再跟花大人好好道谢,却没想到卫大人有这许多话要说,一顿饭吃的太久了。” “他愿意留你说话,跟你一同吃饭才是好事。”文氏拧了一条帕子给她擦脸,“他到底是你的上官。 虽说你父亲的官职在他之上,可人不在了,不能真正为你做些什么。 你初入官场,如今只是外放的七品小官,想往上爬便要放低姿态,稳步前行。” “多谢母亲教诲。”孟长青擦了把脸,在原本白色的帕子上留下的一片灰,只好换一面接着擦。 帕子过了三次水,她才把脸上擦干净。 “接下来还有得忙。”孟长青差点忘记说,“明日有个皇帝派的信使大人要来,保不准他要到处看,娘,你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好。” “知道了,哪里用你关照。”梁啾啾把煮好的红枣汤端到她面前,“喝碗汤暖暖身体。” 孟长青埋头喝了一口,忽然说:“红枣也得收起来啊,娘,明天就熬点糜子粥吧,让信使大人尝尝这儿的特产。” 第65章:差点睡过头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5章:差点睡过头“你这孩子。”文氏说,“这样岂不是让卫大人难做?皇上特意关照他给你换的稻米,啾啾,不能熬糜子粥,熬点白粥就行。” “还是母亲考虑周全。” 孟长青从文氏这边出去,回了自己的衙门。 正如她卫叔父所说,该做个长远计划了。 她把墙上的倒计时取下,如今不过是三月初八,这张纸上,还有九个格子空着。 她把纸卷起来,丢进炭盆中烧掉。 顺便把桌面上整理干净。 她正拿着抹布擦书箱时,杨正来了。 “进来。” 孟长青打扫的动作没停,杨正进来愣了一下,来这里好几个月,从来没见那块地方能干净成这样。 孟长青看他站在门口不说话,问道:“杨大哥有事吗?” “回大人,留在灶房养伤的那些位,不论伤情都准备回家养伤了。” “确定都能赶路了吗?准备什么时候走?”孟长青问。 “慢慢赶路应该不成问题,我打算套车送他们一段。”杨正说,“定了明早走。” “明早?”孟长青放下抹布,“他们之中最远是什么县的?” “最远就是宏甲县了,要从杨门县绕一圈,那人说,要是能直接翻过宏甲县的城墙,倒是没多远距离。” “那就翻嘛,你去跟宏甲县那边守城的官兵商量商量。”孟长青说,“若是能商量下来,就让百姓们吃过午饭再走。” 杨正弄不懂她要干什么,“大人,咱们这样破例不合规矩吧。” “既然是破例,那必然不合规矩啊。”孟长青说,“就这一次,他们都有伤在身,就算我们送他们到杨门县,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于他们伤口恢复不利。” “那我先去问问宏甲县的官兵。”杨正刚退了两步,忽然想通,“大人,明天是不是有人要来?” “聪明!”孟长青说,“明天有一位宫中来的信使,要来看城墙。” “我去跟张校尉说一声,让他那边的人收敛着点。” “哎!”孟长青叫住他,“不用,我特意没说,你也不必说。 快去问宏甲县的事,我等着你的回复。” “是。” 杨正出了衙门,快步跑去马房牵出自己的马,骑马从最近的一个斜坡上了城墙,城墙下隔一段位置就站着看守的兵士,城墙之上亦是。 这些兵,正是从杨门县调来替换那两千看守的,从今以后会长久留在北山县,属于北山县屯兵的其中一批。 杨正手上拿着孟长青给的令牌,一路畅通无阻,很快来到与宏甲县相接之处。 凭孟长青的令牌上不了宏甲县的城墙,幸好相接之处就有宏甲县的官兵守着。 杨正说了自己这边的诉求,又说这是北山县知县的主意,还请诸位上禀花知县。 这么奇怪的诉求,自然是要上禀知县的,他们底下人哪里敢私自做主。 杨正在墙上等了快一个时辰,才等到对方问回来。 “我家大人说,既是孟大人的提议,他可以应允,但是贵县必须保证,百姓们在城墙上时不出任何意外。” “是,这自然由我们来保证。多谢花大人,大晚上的给各位添麻烦了。”
宏甲县的官兵很客气,“不麻烦。” 杨正又骑马回去,下了墙直接去找孟长青。 他掀开帘子一看,刚才还干干净净的桌面,现在又堆放了许多东西,看着跟收拾之前也没什么区别。 孟长青正拿着一本书在看,见杨正回来,立刻问他跟隔壁县商量的怎么样了。 “花大人同意了,只是让我们必须保证,城墙上不出意外。” 孟长青放下书,“明天你带人亲自送他们回去,反应机灵一些,刀不必扣紧,有任何异动,直接动手杀了。” 杨正眼角抽了抽,心想这人还真是,既愿意为百姓破例,又把他们防备成这样,简直是在两个极端之上跳跃。 “是,我知道了。” 等到第二天,孟长青睡到巳时初才醒,还是被八方叫醒的。 “哎呀少爷!那边人都来了,你怎么还没醒啊,我还以为你上墙巡视去了。”八方一边念叨,一边把架子上的衣服扔到床上,“好在我过来看了一眼,要不然等两位大人转到这里,就看您在这里睡觉?” “别啰嗦了。”孟长青揉了一把脸,“你去打点水来,我擦把脸。” “您赶紧穿衣服。” 八方飞奔至灶房,幸好锅里有热水,他给取了半桶,又飞奔进衙门。 孟长青这时候已经穿好衣服、梳好头,就等着八方的热水了。 八方急道:“您脸上还有睡印呢,旁人一看就能看出来。” “没事,一会儿就消了。”孟长青在脸上多搓了两下。 等她洗漱完毕,去迎两位大人,那两人已经下了马,在杨正和张园的陪同下走了一段。 “两位大人有失远迎,是下官的不是。”孟长青上前行礼赔罪。 “小孟大人不必如此。”张丰指着远处的城墙,“带我上墙看看吧。” “请。” 张丰看了城墙的高度和厚度,问:“往后可还要加砖?” “要的。”孟长青说:“北山县风大,最好还是要在表面砌砖。” 张丰对设施建设并不了解,所以也不多问,只是看着听孟长青给他介绍。 他站在城墙上向下看,见到地上有许多坑洞,还有零星几个似乎是用布蒙着,“为何要在城墙近处挖坑?” “回大人,那是役夫们住的地方。”孟长青说。 “住在坑洞里?” “是。” 另一侧的卫方耘说:“不止是役夫们,北山县的县衙也是这样的坑洞。” “什么?”张丰惊讶,目光落到唯一的那排房子上。 卫方耘知道他在想什么,“那是灶房。时辰也不早了,长青,不留我们在这里用饭吗?” “自然是要留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下官已经派人淘洗好白米。” 张丰说:“小孟大人,现在时间还早,不忙着吃饭,还是先到你的县衙去看看吧。” “是,大人这边请。” 他主动要去县衙看,孟长青是求之不得。 自己在前头引路,到地方又亲自掀开门帘请他们进去,“北山县条件简陋,怠慢大人了。” 第66章:卖惨成功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6章:卖惨成功张丰走进县衙,每一步每个动作,都好像慢放似的,他看着临时拼凑出来的书桌,掀开布帘,又看到孟长青简陋的床铺。 “你就住在这里?” “是,地下避风又暖和。”孟长青说:“除了潮湿昏暗些,其他都还行。” “你当日为了建城墙不惜一切的挤时间,这才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。”卫方耘训她:“你自己住不要紧,还让你母亲也跟着住!以往念着你为国家大事,我不说你,如今你可得把县衙像模像样的建起来,不能再委屈了家里人。” 孟长青一看,哟,这叔父,就凭这身演技,都不该只是五品官呐! “是是是,府台大人说的是!” 张丰深吸一口气,“小孟大人,方便的话带我去见见孟夫人吧。” 孟长青赶紧带路,“大人这边请。” 文氏她们住的地方,离孟长青的衙门不远,走不了十几步就能到。 不等张丰下去,文氏带着梁啾啾先迎出来了,“见过两位大人。” 张丰赶紧上前虚扶起她,“孟夫人不必多礼,快快请起。” “母亲,请大人到里面坐坐吧。” 张丰在文氏这里喝了一碗白粥,又被孟长青拉着去灶房吃饭,非说白粥吃不饱,再让他吃碗饭。 此刻张丰心中已是感慨万千,谁料在灶房又碰上了同来打饭的百姓。凭借张丰的好奇心,但凡他见到点苗头,都势必要亲眼去看看。 这一看就看到了在灶房养伤的百姓们。 张丰是抹着眼泪走的。 百姓们并不清楚这人的身份,只隐约看出来这人似乎比孟大人还要厉害,于是疯狂说孟长青的好话。 孟长青送走两位上官,回来跟留在这里的百姓们吃了顿午饭。 “各位。”孟长青站在灶房中间,“孟某今日在此处为你们送别,等会儿吃完了,我让手下人套车送你们到杨门县。宏甲县的几位乡亲,我已经跟宏甲县的守兵商量好,你们可以直接从墙上走。” 百姓们跟着站起来谢了又谢。 “无需客气,都坐下吃。”孟长青继续道:“伤没好的,回去之后要接着调养,千万不可大意。” 孟长青不光分了糜子和药给他们,连锅里剩下的糜子饭,也让他们带着,做路上的干粮。 这些人一走,城墙周边剩下的,就都是北山县的人了。 除了孟长青带过来的人,便只有原先的二百流民,和驻扎进北山县的守军。 目前,北山县的守军和当初杨门县的一样,直接归卫方耘管。 守军们虽在北山县,但仍属于巍山营,暂时他们的指挥权还不在孟长青手中,也因此孟长青不必管他们的琐事,不过需要每年供给粮食。 好在卫方耘知道北山县的情况,特许免除今年的供给。 也就是说,孟长青手下真正能管的,只有二百流民,和皇帝批的一百亲兵。 孟长青坐在自己的衙门里叹气,面前摊着一张白纸,却迟迟没有落笔,这要怎么安排呢?这点人手干什么都费劲啊。 正如卫叔父所言,要建衙门、要把驿站开起来、还要把官道修好,除此之外,眼看着开春,要不想下半年伸手要饭,还得趁这个时节开垦田地。
就手里这两三百人,能干些什么? 孟长青正给自己做眼保健操的时候,杨正进来了。 “大人,宏甲县的那几位送下城墙了,一路顺利。” “那就好,有劳杨大哥。” “应该的,要是没其他的事,我就先出去了。” 这话刚说完,张园就走了进来,“大人,巍山营的守军过来了,问大人在哪里驻扎合适。” 孟长青站起来,“出去看看。” 马房过去那片平整的空地上,列队站着不少人。 为首的年轻人见到孟长青,上前打招呼道:“孟大人,咱们又见面了。” “护军。”孟长青拱手行礼,“还未感谢当日救命之恩。” “孟大人言重,守国御敌本就是我们从军者该做的。”于泰抱拳还礼,“受将军之命,带七千将士驻扎北山县,从今后就要麻烦孟大人多关照了。” “我才是要麻烦众将士多多关照。”孟长青说,“可惜我北山县一贫如洗,想给各位找个遮风之所都不能。” “孟大人只要划个地方就行,我们自己带了粮草帐篷。” “如此那各位就在这里安营吧。”孟长青说,“此处是两县城墙夹角之处,有两面城墙挡着,总好过在空地上扎营。” “孟大人客气,只是此地百姓们已经住下,军民不易混居,还是另选一片地方吧。” 孟长青:“护军不必担心,我已另选地方建造衙门安置百姓,过段时间就会带着百姓们离开。” “如此,那多谢孟大人了。我还有事要忙……” “护军快去。”孟长青客气道:“往后但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,尽管开口。” 于泰点头,朝着阵列整齐的兵士走去:“就地扎营。” 张园问:“大人,衙门选址在何处?” “还不确定,但反正不在这里。”孟长青转头对杨正道:“杨校尉,麻烦你把那两百人叫到灶房门口,我有事要说。” “是。” 张园又问:“用不用召集亲兵?” “暂时不用。”孟长青留意到张园的情绪,补充了一句,“等跟百姓们说完了,再麻烦张校尉。” “是。” 两百人,总共四组,很快集合完毕。 孟长青走过去,在他们前方停下,“各位,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们了,你们人数少,和三万役夫比起来不是那么显眼,但我清楚,建造城墙有你们的功劳,当日面对燕军你们也未曾后退。 我记得你们的付出。 如今,役夫们走了,留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北山县人。 我问你们,对现在的生活可还满意?” 百姓们相互观望,都不敢第一个说话。 “我看你们,似乎比役夫们还要怕我,怕我什么?”孟长青问。 这话就更不敢答了。 孟长青也没指望他们回答,自己继续道:“是怕我杀心一起,也把你们的脑袋砍了吗?” 第67章:回家途中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7章:回家途中她主动提起这件事,百姓们之中有胆小的直接吓得发抖。 那个夜晚并没有过去多久,现在提起,好似还能闻到那晚浓重的血腥气。 “都说日久见人心。”孟长青说:“两月前,你们为这事怕我,还说得过去,如今还怕,我就只能认为你们心中有鬼了。 你们想要谋害我,或者你们实际上跟那批人是一伙的,所以怕将来也有一样的下场。” 两百人跪了一地,有人喊冤,“大人明察,我们跟那些人绝不是一伙啊。” “既要我明察,那趁现在有空,咱们就把事情查个清楚。”孟长青转头道:“八方,搬张凳子来。” 八方飞快离去,很快搬来张椅子。 孟长青坐下,视线扫过跪地的百姓,一个个全部把头低得不能再低,孟长青看不到他们的表情,只能从身体动作上判断,谁是真正恐惧,谁是从众下跪。 “当日我初到北山县,你们一个个饿成那般模样,可还记得?”孟长青问。 马来福跪在第一排,他开口说:“回大人的话,我记得。” 有他牵头,后面不少人都跟着说记得。 “我给你们施粥时,只问你们叫什么?多大年纪?还有人同在北山县吗?”孟长青说,“我没有问过你们为何会在北山县。” 马来福抬头。 “除了你。”孟长青继续道,“问你们犯了什么事?问你们何至于活成之前那样?我认为是没有必要的,你们觉得呢?” 百姓们虽没有回答,但孟长青这话一出,他们的身体状态明显放松不少。 显然,他们并不想说。 “既然你们已经在这里,那便是我治下的百姓。我与你们相处的时间虽不长,却也是同生共死过,论起来是过命的交情。 比起役夫们,你们到底跟在我身边的时间略长一些,也更了解我。 我这人好说话的很,没有克扣过你们的粮食,也不曾向你们伸手要过什么,只要你们不犯事,与我同坐一桌,共吃酒菜,论一论往昔交情都是可以的。 但我这人又不好说话,只要你们犯了法,我必依法处置绝不宽恕。 所以在我治下,只要安分守己,加些勤劳,我必带你们过上好日子,有谁敢给你们委屈受,我势必给你们主持公道。” “从现在开始,之前的大组解散,回到更早以前的八人一组。每组选出组长来,从今以后,不会有看守时时刻刻盯着你们做事。 但你们每天做多少事情,就只能到我这边领多少粮。”孟长青说:“从后天早上开始,每组分开吃饭,能不能吃饱,要看你们自己了。 回去休息吧。” 孟长青走了,他们才敢站起来。 这时杨正说:“身份牌上号码超过两百的,到我这边来换取新的号码牌。”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,曾家大哥催到:“老三,梅子,咱们得走快点了,现在不是以前,一条路上就只有咱们一家,必须在天黑之前进村。” 曾老三脑门上全是汗,却还是道:“好!” 曾老大看着于心不忍,“还是我背着你走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曾老三,“我还走得动,再说我在北山县养了这些天,身上长了不少肉,你可背不动我。” 三个人一边说话,一边加快脚步往家赶。 眼看着还有三里地快到家了,曾老三却觉得难以支持,“大哥,我实在走不动了,咱坐下歇会儿吧。”他不管不顾就要在路中央坐下。 “不行不行。”曾老大压低声音,“咱们身上都带着东西呢,这周边几个村,出了名的风气不好,要歇也不能在这儿歇啊。” 梅子说:“哪里是他偷懒要歇啊,你没看是实在走不了了吗?” 曾老大暂时停下脚步,用衣袖擦去曾老三脑门上的汗,“还是我背你走。”他把包裹转到胸前,在曾老三面前蹲下。 曾老三没有办法,不能在这里停下休息,又实在走不动了,只好趴到他大哥背上。 曾老大一路走来,也觉得疲惫,现在后背上压个长胖的曾老三,差点没站起来,还好他有把狠劲,咬牙站了起来。 如此的走法,比之前走的更慢了。 “这得走到什么时候?”曾老三说:“哥,要不然你跟大嫂拿着东西先走,我留下歇歇再走。” “胡闹!我怎么能放心你。” 老大正背着老三艰难前行时,前方来了一辆驴车,曾家三人站到路边,让开位置。 那驴车却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,“哎,你们不是钱曾庄去修城墙的人么?” 曾老大抬头,才知道驴车之上是里正。 “这是怎么了?”里正问。 “我三弟打仗的时候受了伤,一直没好,到这里走不动了,我就背着他。” 里正从车上跳下,“快快快,把他放我车上,我送你们回去。” 曾老大哪时见里正这样热情过,一时之间没敢有动作。 “嗨呀,客气什么,我看你们那样子也是走不动了,快把人放下,不要加重了他的伤势啊。” 曾老大一想,也没别的办法,凭他背,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家,身上还带着粮食,风险太大。 大不了到时候拿出些粮食给里正。 “多谢里正老爷。”曾老大把老三放到驴车上。 里正牵着驴车掉头,“你们俩要是走不动了,也上车上坐着。” 曾老大对梅子道:“你去车上坐着吧。” 梅子不假客气,笑着冲里正道谢后,到驴车边上占了个位置。 里正牵着驴车往钱曾庄走,路上跟曾老大闲聊,“我记得你叫曾……” “我叫曾大树。” “哦,对!”里正说,“我听你们村的人说过你,说你用钉耙敲死了三个燕军,很是了不起啊,你们那一组的看守,都想让你去当兵。 怎么?你没同意?” “看守是有这个想法,但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,那时候能杀了那三个人完全是同组人配合的好,要凭我一个人,也只有死在燕军马蹄下的份。” 里正笑起来,“你这个年轻人倒是谦虚,哎,你要是不去军营,以后不如跟着我做事。” 第68章:农家闲事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8章:农家闲事“谢谢里正老爷看得起,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?” 里正说:“量地、收粮,你能做的事情很多,只要你愿意,每个月我给你一百五十文钱,怎么样?” 一个月一百五十文,没有他在凉州府搬货挣得多,可搬货的活计不是每回都能找到的。 曾老大想答应下来,“眼瞅着要农忙,不然我农闲时再去帮您?” “大哥,既然里正老爷看得起,你还不赶紧应下来?”曾老三说,“农忙起来有我跟二哥,里正老爷愿意带着你见世面,就算不要钱,你也该跟着去啊。” 里正听着曾老三的话哈哈直笑,“你这个小子,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,你要是有你大哥这个体格,我倒是情愿用你。” 曾老三说:“多谢里正老爷夸奖。” “大树,这话我跟你提了,你回去好好想想,也不叫你现在一定答应下来。”里正牵着驴走在路中间,“等过个两天你家里安置好了,要想跟着我做事就去我家找我。” “谢谢里正。” 三里多路,多亏有里正的驴车,到家时天上还透着些亮光。 驴车一进村,就有孩子上曾家去报信了,谁都知道曾老太盼着她的两个儿子回家。 驴车还没到门口,曾老太就扑了过来,“老大!老三啊!想死娘了啊!” 梅子扶着曾老三从驴车上下来,曾家母子团圆时,梅子对着里正道谢,“多谢您送我们回来,进家里喝杯热茶吧。” 听到梅子的声音,曾老大才从母子相逢的喜悦中抽出神来,“是,里正进家里喝杯茶吧。” “不了,我也得回家了。”里正牵着驴车后退,“走了!” “里正老爷!”曾老大把身上的包裹交给梅子,又拿过梅子身上的小布包,追上里正的驴车,“马上要天黑了,路看不清我送您回去。” 里正点头,“好啊,那你就送送我吧。” 曾老太看着驴车走远才晓得问:“怎么是里正送你们回来?” 老三说:“走到肥家铺附近实在走不动了,刚好碰到里正,他发好心让我们坐驴车回来。” “里正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?”二嫂池春美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们。 这时曾老三倒吸一口气,拉着他的曾老太当下紧张起来,“碰着你哪里了?你哪里受伤了?快给我瞧瞧。” 曾老三捂着肩膀,压低声音说:“回家再说吧,我实在站不动了。” “快!快进家门!”曾老太拉着老三就走,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梅子。 还是曾老三回头喊她,“大嫂,回家了!” “你不用管她!管好你自己!”曾老太说:“都说长嫂如母,他们夫妻两个在外面没有照看好你,还有什么脸面。” “娘!话不是这么说。”曾老三皱眉,非要跟曾老太辩一辩,“燕军要打过来,我大嫂有什么办法?北山县的大人都拦不住,难道我嫂子拦得住?她是天上的神仙?谁都听她的? 要真是这样,她也不至于在咱家过苦日子!” 曾老太拍他后脑勺,“混账东西!出去一趟你连娘的话都要顶撞了!”
外面围观的孩子们看见曾老三挨打,不停的起哄。 进了家,曾老太吩咐二儿媳把院门关好,外面起哄的孩子们才散了。 曾老三被按在凳子上,曾老太强势要看他的伤,他只好解开衣服让她看。 曾老太看到小儿子身上对穿的伤口,肉痛的直掉眼泪,两只手虚捧在旁边,不知道要怎么是好。 “人都捅穿了,这么重的伤,宝山他们还骗我说不要紧。”曾老太急得直搓自己的衣服。 “娘,你别哭啊。”曾老三按住伤口,想先把衣服穿起来。 梅子看他外面的脏衣服就要碰到伤口,还是看不过去,上手帮他包扎了起来。 曾老太一把推开梅子,对她怒道:“你们是干什么吃的!你们出去就为了自己吃饱饭,家里人都不知道关照嘛!” 就凭曾老太的力气,要放一个多月前的梅子,这一推绝对是倒地难起了,可现在她结实多了,只退了好几步没有跌倒。 “娘!”曾老三刚要说话,旁边的二嫂就风凉开口:“大嫂看来是吃的不错啊,眼瞧着就长结实了不少啊!” “别吵了!”曾老三吼道,他扫过二嫂之后才对曾老太说:“娘,我的伤跟大嫂没有关系,要没有大哥大嫂的照顾,我也不可能安心在北山县躺这么些天。 我谢他们都来不及,绝不会怨怪他们,娘您要是想看着大哥大嫂跟我离心,你就骂吧。” 说完这话,曾老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。 曾老太:“你跟你大哥是亲兄弟,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,他们敢和你离心,我骂不死他们。” “好了好了,您愿意骂就骂吧,但你这样做我良心不安,到时候我就走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 “我说什么?我说大哥大嫂全程照顾着我,对我有恩,您不要再骂他们了,您既然不愿意听我的话,非要骂人,那只能我走,我走了你就安心了。” 曾老太哭道:“你说这话是在挖我的心啊。” “您现在的做法才是在切我的肉。”曾老三说:“就算是兄弟,也要求个公正,没道理只因为他们年长些就照死了欺负他们,您这样做我实在看不下去,只能离开不看了。” 曾老三越说越起劲:“明天我就请村里的婶子帮我打听,看哪家要上门女婿又看得上我的,我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去。 等我走了,您尽管打骂大哥大嫂,反正我看不着。” “你这孩子!”曾老太捏着拳头要捶他,可又顾忌着他的伤,那拳头只能往自己胸口落。 二嫂池春美劝,“老三,你让娘伤心成这样可是不孝啊。” 以前曾老三不敢惹她,她男人腿瘸了带着伤呢,是家里的皇帝说不得,她连带着成了皇后也说不得。 现在不同了,他身上这伤还新鲜呢,这家里该换他做皇帝了。 “娘,你听着没,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,这伤口扣一下还流血呢,才跟您逗了两句,二嫂就说我不孝了。哎呀,我还是赶紧走吧,这不孝两个字可压死我了。” 第69章:能做不能说的事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69章:能做不能说的事他作势要往外走,嘴里还喊起来,“我可受不得啊,婶子,快给我找找人家吧!” “别闹了,别闹了!”曾老太伸着手拦他,她越拦曾老三越起劲。 正巧这时候院门响了,“二嫂,看戏看得过瘾不?家里来人了还不去开门。” “老三你怎么说话呢?”二嫂要训他。 但现在曾老三才是家里的新皇帝,曾老太怎么舍得让别人训曾老三,“让你开门就开门,一点事都做不得了吗?” 二嫂不情不愿一路嘀嘀咕咕,敲门的不是别人,是送了里正一段的曾老大。 “怎么了?我在外面就听着家里吵的不行。” “大哥跟里正搭上关系,说话都比以前硬气了。”二嫂说:“以后别忘了拉拔兄弟。” 曾老三仗着有伤在身,直接往地上一躺。 把他娘急得不行,“怎么了!老三,你怎么了?老大快去请大夫啊。” “不行!”曾老三装作虚弱无力的摇头,“我听不得,听不得……” 曾老太凑近他嘴边听,“你听不得什么?” “我听不得二嫂讲话,她一说话我伤口就痛。” 梅子在旁边看着直想笑,老三这人是这家里难得的明白人,这个明白人现在也懂了,跟这家里的其他人是讲不通道理的。 “老三!”曾老大快步跑到曾老三旁边,“我先背你回房休息,你伤还没好怎么能躺在地上啊!娘帮把手。” 曾老太永远儿子优先,当下不管别的,把曾老三搀扶到老大背上。 离开之前,曾老大看向梅子,“你先把包裹拿到灶房去,里面有药,拿出来先煮上。” 曾老太一路关心着儿子到床边,曾老三却忽然拉住她,“娘,我担心二嫂把我的药抢去,你快去灶房看看。” “你瞎说什么,她要你的药干什么?” “我那是北山县的大人赏下来的好药,值不少钱呢,二嫂见得多,肯定知道,到时候药被她抢去,她再往大嫂身上一推,说大嫂没保管好,你还舍得怪她? 就算你怪她,我这伤也好不了啊!你快去看看吧!” 要不说,还是曾老三了解这家里的每个人。 曾老太听了小儿子的话,去灶房时,特意放轻了脚步声,果然看见老二媳妇凑在老大媳妇旁边,伸手要抢那几个包裹,“大嫂你不会做什么精细活,以后熬药的事还是交给我吧。” 曾老太知道这个二儿媳,平常能懒一点就懒一点,绝不会上赶着抢活干。 果然是对药动了心思,那可是她小儿子治伤的药!这个贪鬼! “你想干什么!”曾老太多年以来,第一次开口骂了二儿媳。 池春美被指着脸骂,最后被赶出灶房,不允许她进去。 他们带回来的几个包裹,也被曾老太亲自收起来,每天熬药煮饭,她都亲自动手。 赶了一路,又闹了一阵,梅子躺到床上的时候觉得累极了。 但累归累,却睡不着。 这张床,床上的棉被,还没有北山县的地洞暖和。 曾老大也知道她没睡,坐起身翻开盖在床尾的棉袄,从里面取了一块东西出来。
“你看。”他献宝似的递给梅子。 “这是什么?” “是两片盔甲。”曾老大说:“我打扫战场的时候,趁着没人藏下来的。” “你怎么敢的?这些东西不是都要交到大人的仓库里吗?” “不光是我,我们后来出去的那批人,都想办法藏了点。” “这事犯法吗?”梅子摸着变形的盔甲,上面凹凹凸凸的不知道印着什么图案。 “不能明着嚷出去,但是我藏这东西的时候大人看到了,他没说什么。” “你确定是大人默许的?” “要不然我怎么敢拿呢,不是惹祸上身么?”曾老大说,“明天我出去找信得过的铁匠,把这两块东西融了,到时候换些钱,给家里添置些东西。梅子,你要什么?” 孟长青跟百姓们说完话,后面还得跟亲兵们说一轮,可算给她体验到当领导开一天会是什么感受了。 事情还没决定好要怎么干,但动员大会先开起来。 孟长青回到衙门烦的直搓脸。 “长青。”文氏和梁啾啾端着砂锅进来,“今天说了不少话吧,喝点汤润润嗓子。” “多谢母亲,谢谢娘。” “你有烦心事。”文氏说。 “不瞒母亲,确实事情繁多。” 梁啾啾把砂锅放到她面前,“喝口汤,有什么不懂的跟你母亲说说吧。” 文氏说:“事情如果太多,就先做最紧要的事。” 孟长青把当下要做的事情一样一样报出来,“官道可以等地种好后再修,驿站派两个人先管起来也就是了,当下难就难在,住所和田地开垦都同样紧要,但我手头没有足够的人。” “人手不足这点,你该跟卫大人反应。”文氏说:“我看你似乎还愁着别的事。” “确实。”孟长青把自己所绘制的北山县舆图拿了出来,除了四周框起来的边界,和中间的两座山,里面什么都没有。 “让人绘制舆图时,我又让人测算了一遍北山县的大小,跟我当日估计的差不了多少,不算山地,只有不到四十万亩的面积。 作为一个县来说,实在是小的可怜了。 我在想这么一片地方,要如何规划才能经营得起来。” 孟长青指着舆图中心位置道:“中间的这两座险山,实在是碍眼的很。若我把镇中定在北侧,百姓们来往杨门县,免不了要被他们打劫。 但如果把镇中定在南侧,虽然距离杨门县更近,可这一侧位置小,难以伸展。 母亲认为,该如何是好?” 文氏说:“你的县衙设在哪边,哪边就是镇子的中心。南侧既然难以伸展,那就定在北侧。 地势是无法改变的,但这山上的人,再难也有解决的办法。” “母亲说的有道理。”孟长青得她指点,只觉得之前是自寻烦恼。 此刻的她,忽然觉得有了思绪,立刻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,连放在一旁的汤都忘了喝。 张丰回到京城,已经是五天之后。 第70章:孟长青过得好惨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0章:孟长青过得好惨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,直接进了宫。 来到御林军统领值班处,里面的人见到他立刻迎了出来。 “你可算回来了!”魏知山上前拉住他,“怎么去了这么些天,凉州的捷报早就传过来了。” “刚好错过。”张丰放下身上的包裹,“我刚到凉州就碰上小孟大人了,就想着干脆去北山县看看,这不,就耽误了时间。” “你去了北山县?”魏知山带着他到椅子上坐下,又倒茶端到他面前。 “多谢统领大人。”张丰双手接过,一口气喝光。 魏知山给他添茶,接着问:“那边怎么样?” “哎,别提了,真是可怜呐。” “可怜?你见到北山县城墙了吗?” “见到了。”张丰端着茶杯,满面忧色,“你不知道,那个北山县呐就只有一面墙。” 魏知山听到外面的动静,忽然直起身,“现在什么时辰了?陛下该下朝了吧,你快去洗漱换衣,我到御前通禀一声,陛下知道你回来,多半要见你。” 张丰紧张起来,“那我这就去。” “动作快些。”魏知山自己先往御书房去,果然在路上碰见了下朝的皇帝。 钱公公以为又是密报,拐过墙角朝他伸手,“第几封了?” “公公,张丰回来了。” 钱公公道:“这都十多天了,可算回来了。” “麻烦公公到御前问一声,陛下要不要见他,若是不见,我就先让他回家休息了。” “好。” 钱公公很快去而复返,“让他到御书房候着,陛下处理完朝上的事要见他。” “是。” 张丰洗漱之后,被魏知山带去了御书房,在旁边的小隔间里等了小半个时辰,才有公公过来喊他。 张丰低着头一路跟进去,来到御前磕头行礼。 “起来吧。”皇帝随手翻动着面前的奏本,“可见过凉州知府?” “回禀陛下,见过了,不止见了卫知府,也去北山县见到了小孟知县和孟夫人。” 皇帝这才抬起头看他,“说说你这一路的见闻吧。” “是。”张丰微垂头,站在侧边道:“臣此行往北去,一路未敢耽搁,只是越往北,早晚天气就越寒冷,官道也有难行之处,难免耽误了时间,请陛下恕罪。” 皇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 “臣先到达凉州府已是后半夜,因去的不是时候,心中又记挂陛下交代的事情,所以没有心思到处赏看,只注意到主路两旁少有开设店铺的。 翌日一大早,臣就去了凉州府衙,却不想在门口就碰见了小孟大人。 臣问两位大人北山县的情况,两位大人都说燕军已退,北山县城墙建成,捷报也已发往京城,臣才知和驿使错过。” “孟长青在凉州府做什么?”皇帝问。 “小孟大人去凉州府该是有公务要处理,我看两位大人在书房商议了许久。” “接着说。” “臣心想,既到了凉州,干脆去北山县看看,回来也好告知陛下,北山县究竟是什么情况,所以次日清晨跟着卫知府去往北山县。”说到这里,张丰吸了吸鼻子,“从凉州府出,要经杨门县,才到北山县。
北山县城墙拔地而起,绵延四十余里,与相邻两侧县城的城墙紧密相连。 臣去时,城墙上下皆有兵丁看守,岗哨十分严密。” “好!”皇帝也看不明白张丰的表情,问他,“你为何如此伤心?” “陛下。”张丰冲皇帝跪了下去,“臣是可怜小孟大人和孟夫人。臣那日上墙,在墙下看到许多坑洞觉得奇怪,便问小孟大人,那些坑洞是做什么用的。 一问才知道,那是役夫们住的地方。 还是卫知府说出来臣才知道,不止役夫,连小孟大人也是住在坑洞里。” 御书房内,皇帝和站在他旁边的钱公公都很诧异。 张丰还在说:“臣去小孟大人所谓的县衙看了,就这么大点地。”他伸出手比划,“就是挖了个坑,用布帘拦着,一侧睡觉一侧办公,臣见孟大人的书桌,是用书箱拼成的。 孟夫人的住所也是这样的坑洞,臣实在失礼,还下去看了一圈,洞里不过一个床板、几张小凳,夫人还邀臣喝了一碗白粥。”张丰开始抹眼泪,“小孟大人和他的家人,每日三餐就是白粥配咸菜,有时忙起来,小孟大人只能吃得上两顿。” 煽情太过,皇帝问:“知县的俸米不算少,怎么就天天喝白粥了?” 好在有卫方耘给补的一句,“朝廷下拨的米粮未到时,孟大人把自己的俸米分给了百姓。” “这个傻子!”皇帝说:“朕看他也不是当清官的料,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!” 张丰说:“臣在北山县见了一些百姓,他们都有伤在身。虽然如此,却念着孟大人的好。 说孟大人从不克扣他们的口粮,只要干活,一日三餐能让他们尽情吃,如今受了伤,也是孟大人出药出粮养着他们。 臣见他们眼神热切,实在不像说的假话,可见小孟大人平时就待他们很好,他们也感念小孟大人的恩德。” “你站起来说话。” “是。”张丰站到一旁,等着皇帝的问话。 “他可有书信托你转交?” “回禀陛下,没有,只是孟大人托我替他向陛下问安。” “可还有别的见闻。”皇帝补充了一句:“值得说的。” “陛下,北地穷苦,并无什么稀奇见闻。” “你连日奔波辛苦了,让魏知山放你几天假,回去休息休息吧。” “多谢陛下。” 张丰从御书房退出去,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太子。 太子显然在旁等候多时。“张副统领,听说你从北山县回来?” “回禀殿下,正是。” 太子激动,“可见到孟长青?” “见到了。” “他怎么样?过的可还好?” 张丰说:“如果住地洞、喝白粥的日子也能算得上好,那便是还好吧。” “什么!” “殿下,北山县那地方的穷苦非一般人所能想象,若非亲眼所见,实在难以相信。”张丰冲着太子弯腰行礼,“陛下给了假期,臣先告退了。” 第71章:阴差阳错的官途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1章:阴差阳错的官途同是这天的晚上,孟长青兴冲冲的找到文氏她们,“母亲,娘,县衙那边的房子建好了几间,明天我们就能搬过去了。” “明日就搬吗?” “对!明日就搬过去。”孟长青说,“长久住在地洞里到底对身体不好,那边的几间房都砌了炕,住到那边也舒服一些。” “好,听你的,我们今天晚上把行李收拾好。你自己的东西呢?”文氏问:“可要你娘过去帮你?” “不用,我没多少东西,就几箱书八方已经收拾好了。”孟长青还得去跟于泰打声招呼,只说了两句话就要告辞。 等她离开之后,梁啾啾才说:“我看孩子最近开心了不少,那几天听外面的看守说,她要不是整夜不睡觉,就是早上不起来。” “所以说,年少成名往往被名声所累。”文氏说:“她刚来北山县就有了如此功绩,她自己心里发毛,生怕之后的事做的不如以前漂亮。 因此畏手畏脚,生怕自己一个没想到有了疏漏,给自己名声上抹黑。” 梁啾啾笑着摇头,“我没想到她小小年纪,竟会想到这些。” “她想的很多。”文氏语气沉重,“她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,我总觉得她在襁褓中就能听懂我在说什么。 大概是我多心了。 我没能给她一个太平日子,她为自保难免要多思多虑,说起来都怪我。” “夫人。”梁啾啾上前搀扶住她,“如何能怪您?只怪他们贪心不足。” 文氏摇头,“到底是他们贪心,还是这个世道,本就不想给女子足够的体面。 一府之中没有男人,便要被旁系子侄继承?我真想问问定下这番规矩的人,他的脑子是怎么想的? 我与孟思行挣下这番家业时,所谓的宗族在何处? 我赚下的产业于他们何干? 想凭那么一个烂到发臭的规矩抢我毕生心血,我决不容许!” 梁啾啾给她拍背顺气,“您消消气,犯不着再为他们生这么大的气。如今长青做了官,就凭她的脑子,那些人想再往她身上使手段,是绝不可能了。” 文氏握住梁啾啾的手,“我知道,让长青女扮男装,你日日悬心未曾有一刻放心过,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。 是我的贪心,将你们牵扯了进来。” 梁啾啾说,“长青本就是将军的孩子,她愿意为将军和夫人守住这番家业。” “那日,我做出这个决定,也不曾有什么长远的打算。”文氏说:“我只想将军府的家业,想着不想认输,却忽略了你的想法,没有问你愿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。” “实不相瞒,我后悔过。”梁啾啾说:“我这辈子,后悔的地方太多了,后悔刚学会手艺就到处炫耀,后悔劝我师父送了那一幅画。 但我却不后悔进将军府,也不后悔认识夫人,更不后悔生下长青。 虽不知道将来我们会有个什么结果,但以长青的个性,让她做个闺阁小姐困于后宅一辈子,她是绝不高兴的。”
“长青的智谋不比男子差。”文氏说:“若有一日女子也能堂堂正正为朝廷效力,大梁要远比现在繁荣。可惜,自古女子出不得后宅,越是高门贵族,越是对女子处处限制。” “长青能在阴差阳错之下得个县官,这便是她的运气。我朝科考,检查甚是严格,若没有这一遭,长青是与朝堂无缘的。” 说起此事,文氏不知该喜还是该忧,“我同你一样,不知将来会是什么结果。长青的年纪越来越大,有些事注定越来越难隐藏,所以来北山县时我便说,离开京城也好。” “夫人,可她到底是要回去的。” “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”文氏说:“往后只能靠长青自己的谋算了。” 第二天一大早,孟家家人早早起来装车,文氏和梁啾啾也上了马车等着,可到处都找不到孟长青。 “八方,城墙上看过没有,少爷上哪儿会不跟你说吗?” 牵马的八方忽然瞪大眼睛,“有个地方忘记找。”他把缰绳甩给来财,自己往孟长青住的坑洞跑,“我说少爷!你不会还没起吧!” 他一路大呼小叫进了坑洞,掀开帘子,果然他家少爷就躺在床上。 “少爷!”八方推她,“少爷!全家都等着您呢,您还不起?” 孟长青翻了个身,接着睡。 “天呐!”八方加大力度,“少爷!夫人她们在马车上等着呢,您昨晚什么时候睡的,怎么还叫不醒呢?” 他正想要不要上脚踹的时候,孟长青唰的一下坐了起来。 “什么时辰了?” “辰时了。” “还早啊。”孟长青打着哈欠搓脸,“你出去打点水来。” 孟长青说着还早,却也是匆匆洗过脸后,就到马车旁给文氏赔罪。 文氏从不用这些小事教育她,她知道孟长青自己能分明白轻重缓急。 她甚至给孟长青想了个借口,“你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前段时间缺觉缺很了,所以才会这样。” 这么善解人意倒是把孟长青说不好意思了,她上了马,带着家人搬去了县衙。 文氏和梁啾啾一路掀着帘子朝外看,等孟长青说快到了,她们果然看到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土屋,还以为这就是衙门,孟长青却说:“这是百姓们自己搭建的住所,我给每个人划了地方,一人一分地,他们愿意建什么房子都行。” 接着再往前走了一段,马车停下了,孟长青下马扶着文氏她们下车。 “这就是县衙了。” 如今的县衙,还未建造完成。 只是在一大片空地上,有几间建在不同位置的小屋。 “后面那三间屋子,是咱们临时住的,属于后衙。”孟长青带着她们边走边比划,“过段时间中间会有墙隔开,分前后衙,前衙处理公务,后衙就是咱们一家人住的,到时候在后衙开个小门,家里人进出也方便。” “你想的很周全。”文氏只管夸她。“只是等你这衙门建的差不多,得去凉州府接一个人。” 第72章:难得泡个澡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2章:难得泡个澡“什么人?” “你带去驿馆的那个孩子。”文氏说:“胡大夫已经替你养了三个月,去接人的时候记得带些银两。” 梁啾啾问她:“你是不是把人忘了。” “哈哈,怎么会呢。”孟长青不承认。 她扶着两位跨过土堆,来到后院那三间土房前,“母亲,娘,还得委屈你们一段时间。” 文氏:“你自己也是住这样的地方,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呢?带我们进去看看吧。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打头先走。 房门一进去就是一间小灶房,其中是两个相对的土灶,灶上放的是营地灶房拆下来的铁锅。 孟长青那两百来口锅没有留给守军,锅值钱,她正是穷的时候。 除了每组分下去的铁锅,剩下的全部都是她的。 左侧土灶旁边,还有一道门,从这道门进去,才是日常生活的地方。 房间里就是一张大炕,那炕与其中一个土灶只有一墙之隔,正是让土灶的烟经过炕下,炕面才能传出热度。 炕上已经用布沾了浆糊贴了面,铺上被褥就能睡觉。 为了保暖,房里只在炕的上方开了扇小窗,因此这房里显得光线不足,但即使这样,也比住地洞好多了。 “这炕已经烧过。”孟长青说,“暂时没有哪处有裂缝漏烟,你们先住着,我明日去杨门县买砖请瓦匠,像样的房子还得请专门的人来建。” “好,让你娘先给你些银两用着。”文氏说:“按说建造县衙上面要拨款,只是如今你的赏赐没下来,卫大人也难保准你一定留在北山县,我估计他是想等着赏赐下来再说。” 说起这个,孟长青忽然问:“母亲,今天是几时了?” “三月十四。”文氏知道她什么意思,“捷报传至京城少说有六七天了,就算是卫大人给你请功的折子,也早该到御前了,你想问的是,赏赐为什么还不下来。” “正是。”孟长青把包裹放到炕上,又让八方和来财把文氏他们的东西搬进来。 “孩子,朝上拖的越久于你越有好处。”文氏轻声道:“朝上若无人重视你,那该如何就如何,赏赐早就下来了。” “如今太子的处境,或许根本不会有赏赐。” “会有的。”文氏说,“白银一百两也是赏。可这种赏赐要它何用?还不如干脆不给。 长青,你建那面墙时,是为了皇上的赏赐?” “那倒不是。”孟长青说,“不过既然于皇上有利,他要不赏我点什么,我不是亏了。” “是盈是亏,不到最后一刻实难分晓。”文氏把炕边的东西往里推,给八方等人腾出地方,“若这次一点赏赐都不给,那对你来说,反而更有益处。” “母亲不必再开解我。”孟长青笑道:“我自己清楚,积攒功绩来日才能接个大赏赐。我不过是身在其中,难免焦躁罢了。” 文氏拍了拍她的后背,“有什么话,尽管对母亲说,母亲就你一个孩子,很愿意跟你讲这些,只要你不嫌我唠叨。” “母亲的话对长青大有益处,我怎会嫌您唠叨呢?” “最后一个箱子。”八方龇牙咧嘴的抬进来,“放在哪儿?”
“放在炕尾吧。” 八方和来财甩了鞋,上炕把箱子放到位,又把行礼简单归置了一下。 “你俩别弄了,下来坐会儿吧。”梁啾啾叫住他们,主要是看不过他们越归置越乱。 “娘,先不急着整理,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房间,特别是外面那两个灶。”孟长青引着她们往灶间看去,“这面的灶跟炕相连,地下用火,土炕就会热起来,现在晚上还是冷,用这个灶做饭煮水正合适。 等天气再热些,这灶就不能用了,得用这边这个。” 孟长青说:“现在咱们府衙人员配备不齐全,下面的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,在这边备个灶,你们自己要煮些什么也方便。” “正是了。”梁啾啾最喜欢熬汤,有这么两个灶在房里,她很高兴,“以后做饭煮汤方便多了。” “里面能存不少木柴煤炭,等会儿我让人再搬些进来。只是有一点,两位用火千万要注意安全。” “你放心吧,你娘比你谨慎的多。”文氏问:“你住哪里?” 孟长青说:“我暂时就住在隔壁。” “带我们过去看看吧。”梁啾啾说:“顺便把你的东西给你整理好。” 孟长青所住的房间,跟她们那边不过一步之隔,两间房甚至共用一面墙,里面也是一模一样的格局,不过方向相反罢了。 “这样好,往后你吃饭就方便多了,省的总让八方叫你。”梁啾啾说话的功夫就上了炕,把她的衣物被褥整理好。 来财还在往里搬箱子,只是这次和他一起搬的换成了席蓓。 “席师父,八方呢?” 席蓓骂道:“那个懒鬼,看见是书箱不肯搬。” 书箱要比放一般行李的箱子重,文氏给他找理由,“八方没有来财壮实,可能是真搬不动。” “别信他。”席蓓把书房直接放到角落,省的之后再移动,“他天天吃的比来财还多,手劲比来财大多了,就是看着瘦。” 刚说到这里,八方顶着个洗澡盆进来了,“师父,你就是偏心来财。” 席蓓作势要踹他,“你像来财这样肯干,我也偏心你。” 八方要躲,孟长青赶紧拦住,“别闹别闹,别把我的澡盆磕坏了,我今天得洗澡。” 孟长青很久不洗澡了,来了北山县开始住坑洞,根本就没有洗澡的条件,身上觉得再难受,也只能躲帘子后面用水擦一擦。 现在总算是气温回升了,她也有洗澡的条件了。 天擦黑的时候,梁啾啾开始做晚饭,孟长青就在自己房里烧水泡澡。 房门从里面顶好,她把澡盆就放在灶前,觉得洗澡水冷了,就站起来自己加一瓢热水,要是热水不够了,还能现烧。 比起住坑洞,现在的生活条件实在是得到了很大的改善。 这澡洗了半个多时辰,孟长青出去的时候,觉得自己白了一个度。 她换了干净的衣服,卷起袖口,又把洗澡水一桶一桶的倒出去。 倒完水,刚好可以吃晚饭,她往隔壁一钻,钻的太快忘记把袖子放下来,叫她娘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疤。 第73章:去杨门县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3章:去杨门县梁啾啾看在眼中,疼在心里。 文氏看出来了,晚上只剩她们两人在房里的时候,文氏说:“走不同的路,就得吃不同的苦。” 翌日一大早,天蒙蒙亮孟长青就起来了,公文不写,书也不看,绕着她的县衙就开始转圈。 轮点值守的王寻凑过来,“孟大人,又开始跑步了?” “这叫竞走。”孟长青很快把人甩在身后。 王寻跑着追上来,“这又是为了练什么?席师父花样这么多吗?” 孟长青说:“师父常跟我说,早起锻炼对人有好处,不论什么锻炼方式,只要自己的身体能适应就行。” “哦。”王寻把剑挂好,学着她的动作开始走。 孟长青好心提醒他:“你大半夜没睡觉,现在锻炼容易猝死。” 王寻赶紧停下,想想都觉得自己这番行为好笑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 “孟大人,以往只听说你跟在太子身边,说实话,刚到你身边时我对你很不服气,总觉得你是趋炎附势的人,但现在嘛我总算知道,不是你紧跟着太子,而是太子愿意跟你待在一起。” 孟长青竞走的速度慢下来,“怎么就总算知道?” 王寻说,“你日常喜欢玩笑,跟人说话风趣从不板着脸,做事靠谱,又担得起大任,光凭这几点你就超过不少人了。” 这下轮到孟长青笑,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些优点。 说什么不板着脸,她跟张园说话就喜欢板着脸,至于什么担得起大任,纯粹是偶然。 “人们常说,近朱者赤近墨者黑,可见是有道理的。” “这话怎么说?” “难道你奉承人的这些话,不是跟我学的?” 王寻:“我可不是奉承你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孟长青说:“你们御林军多是显贵出身,哪里需要奉承我一个小小知县,王大哥大概是被这短短三个月的表象迷惑住了。 我到底是个什么人,您还得跟我多相处才知道。” 孟长青加速竞走,“王大哥,记得告诉白大人一声,我等会儿要去杨门县。” 简单吃过早饭,孟长青带着八方席蓓,在楚沐风和周启文的看护下,去了杨门县。 既然来杨门县办事,得去跟茅大人打个招呼。 县内无大事,通常知县都会在县衙内处理公务。 孟长青只在门口站了半刻,茅春芳就带着师爷迎了出来,“稀客!孟大人快请进。” 茅春芳把他们一行人带到客堂说话,催着师爷上茶上点心,好不热情。 “孟大人如今功绩在身,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,若有一日成了茅某的顶头上司,还请孟大人多多关照啊。” “权当茅大人是在打趣晚辈。”孟长青尝了一口他家的点心,咸香酥脆放在京城也卖得上价。 茅春芳看出她爱吃,又把自己手边的这份给了她,“我夫人擅长做这些小点心,孟大人要是不嫌弃,到时候带些回去。” “茅大人盛情,那晚辈就不推辞了。”孟长青压根就不是什么客气的人,“茅夫人做的糕点,远比京城糕点铺的好吃。”
“孟大人喜欢就好。”茅春芳侧头低声跟师爷说:“快去跟夫人说,让她再炸一锅。” 等师爷快步跑远,茅春芳又问起孟长青:“如今北山县城墙建成,县内有多少百姓?往后有何打算?” “茅大人,咱们两家离得这样近,我的情况您如何能不知道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治下百姓不过两百人,往后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打算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 “孟大人也不必为这事烦心。”茅春芳认定孟长青在这里待不长久,那北山县搞不好还要并入杨门县。 “多谢茅大人。”孟长青说话间已经把两小碟点心全吃完了,搭配着茶吃的喷香,差点把茅春芳看饿了。 “还没问孟大人,到我这里来有何要事?” “我是有事要麻烦茅大人。”孟长青说,“您也知道,我连个像样的县衙也没有,如今要着手建了,总得看看旁人的县衙是什么样的,也得上您这儿来请泥瓦匠。 即便不说匠人,我那北山县连块砖都没有,少不得要上您县里来买。” “原来是为这事!”茅春芳说,“正好我现在没什么事,干脆带你在我这县衙转一圈。” “多谢。” 茅春芳在孟长青面前,表现的像个实诚人。 他果真亲自带着孟长青转了一遍县衙,连后衙也带她去看了两眼。 “这后衙说到底,就是我们自己的家,我们跟抚台大人不同,往往家小都在身边,所以这后衙必须得好好修,不为了我们,只为了家里人能住的舒服些。” “茅大人说的有理。” 孟长青把前衙的布局记了下来,准备到北山县也弄个差不多的。 前衙对外办公,代表朝廷,它的布局和规制是不能轻易改的。 “茅大人,不是我图方便,只是我对凉州所知甚少。”孟长青说:“您要是有熟悉的匠人,还请介绍给我认识。” “我知道,你来这里时间不长,之前又忙着别的事情,自然不可能去认识那些人。”茅春芳说,“既然你开口便是信得过我,我肯定帮你把能用的人找来!” 这话说完,茅春芳回头喊师爷,“你去把老白头叫来!再让他喊几个有手艺的,就说老爷我有活要介绍给他。” “好嘞!”师爷再次小跑出去。 “孟大人,你就在这边坐着等,我连砖的事情一并帮你解决了。”茅春芳说,“我们县里有两个砖窑。 做出来的砖还算不错,连去年凉州府修缮,都是用我们县的砖,到时候我叫他们给你送过去。” “多谢茅大人了!”孟长青说,“我就知道找您准没错。” “哎,这话说对了!”茅春芳说,“我们之间虽说年纪相差有些大,可我瞧着你,就觉得很是投缘,我们该是个朋友。” “承蒙茅大人看得起。”孟长青开始老一套,“您要是不嫌弃,我喊您一声大哥吧。” “不嫌弃不嫌弃!”茅大人高兴道:“能听你叫我一声大哥,可真是我沾光了。” 第74章:字里行间没有她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4章:字里行间没有她大概两刻钟不到,师爷带着泥瓦匠回来。 茅春芳说:“老爷我给你介绍了门生意,这位是北山县的知县,还不快见过孟大人。” 这位领头的泥瓦匠,头发花白、腰背不直,他冲着孟长青和茅春芳磕头,“小人白大鹿拜见孟大人。” “等会儿你就跟着孟大人去北山县,我可告诉你,孟大人是从京城来的,不论什么样的亭台楼榭他都见过,你做事千万不要糊弄他。 到时候你丢脸不算,连老爷我的面子都保不住。” “为官家做事,小人怎么敢糊弄呢?”老白头拱着手嘴上说道:“能被茅老爷您记得是我老白头一辈子的荣光,肯定尽全力做好您交代的事,只是老爷您也知道,我们到底是小地方的人,没见过大世面。 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,还要请孟大人手边的人指点。” 孟长青说:“既然是茅大人牵的线,我当然相信你的人品和手艺。 我要建的府衙也没什么稀奇东西,你只管跟我去北山县看了再说。” “是。” 眼看着要到午饭时间,孟长青起身告辞,茅春芳虽然热情相留,但孟长青借口事情太多,还是回了北山县。 刚靠近自己的县衙,孟长青就发现马房那边多了好几匹马。 显然是有人来了。 果然来财过来牵马时告诉她,“卫大人来了。” 孟长青抬头看时间,现在日到正中,卫方耘可从来没在这个时间来过。 “大人在何处?”孟长青问。 “在您的住所,夫人和杨校尉正陪着他说话。” 孟长青快步走过去,途中又对八方道:“带着老白头围县衙转一圈,告诉他前衙在什么位置,后衙大概要几间房。 要是他问了你不清楚的,你记下来回头再问我。” “是。” 孟长青快步来到自己土房前,跟守在门口的李亭打了声招呼,“李捕头。” 李亭冲她点头,“孟大人,府台大人在屋内等您。” 之所以在门口说这两句话,就是为了告诉屋里的人,她回来了。 果然,卫方耘在里面大声问道:“是长青回来了吗?” “是。”孟长青解开披风走进去,见里面没有别人,朝着卫方耘行礼道:“侄儿见过叔父。 母亲,我回来了。” 文氏点头,接过她的披风。 “听你母亲说,你去杨门县买砖了?” “是,多亏茅大人关照,他顺道帮我找了泥瓦匠人,已经让我带回来了。” 文氏这时候站起身,借口倒茶带着杨正离开了房间。 房里只剩下孟长青和卫方耘。 “叔父,您今日过来是有何事?”孟长青问。 “皇上的赏赐下来了。这是发下来的公文,你自己看吧。”他把东西从怀里掏出来,递到了孟长青面前。 这东西还没打开看,孟长青的心就落到了脚底。 就凭卫方耘这表情,还用得着看吗?这上面保不齐不是嘉奖。 孟长青表面镇定接过,打开快速将里面的内容扫过。
里面只简要说了四件事,第一,卫方耘升任四品振威将军,第二,参战的两营战士每人赏赐五钱。 第三,参加北山县劳役的百姓免其一年赋税。 最后一件事,北山县免征赋税三年。 孟长青把这些文字从头到尾看了两遍,字里行间,完全没有提到她。 卫方耘叹气,“我也不知这公文上为何是这些东西,最开始还以为皇上还另外赏赐你,我特意问了宫里来的人,那人却说,宫中只发了这一份公文。” 孟长青恭恭敬敬的把公文放回小桌上,“恭喜叔父,升任四品振威将军。” “哎,这东西。”卫方耘说,“你也该看出来了,我是个粗人向来直来直去,有些话我就直说了。” “叔父请讲。” “我也不跟你自谦说这四品将军我该不该得,只是这上面没有你的封赏,我实在看不下去。” 孟长青说:“朝廷必然有朝廷的考虑。” “有功自当赏,你立下如此大功,朝廷基于什么考虑?连一两银子都不肯给你?”卫方耘气道,“不管不问,没有提到你半个字,这种做法实在让人寒心。” 孟长青没有说什么,只是客气的笑了笑。 “欺人太甚!”卫方耘拍着小桌大声道。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劝道:“我本是犯了错被遣到凉州来的,朝廷这样做也属正常。” “你犯了什么错?你不过是得罪了肖家。”卫方耘气道:“这天下到底还是姓楚的天下,不是他们肖……” “叔父!”孟长青赶紧拦住他,“叔父小声些,祸从口出,犯不着为我说这些话。” “怎么犯不上!”卫方耘说,“你如今没有长辈旁系可依,我若不能为你说上一句话,如何担得起你那一声叔父?” “我将您看做我亲叔父。”孟长青放缓语气,“您大概不知道,我并不与孟家宗族多来往。” 卫方耘不解的看向她。 “您愿为我抱不平,有些家丑我也不瞒着您,自我出生起,多番遭人暗杀,那些人正是宗族所派。”孟长青又说,“我身边的家人您应该也看出来了,多是当年跟着我父亲的老兵。 他们之所以会留在我身边,正是要从宗族手中护我一条性命。” “正因此,我只当自己没有宗族、没有叔伯父,直到遇见您,您与我虽没有血缘之亲,但您多次相帮,长青实在感念您的恩情,不愿意您因为我,搭上自己的官途。”孟长青冲着卫方耘行礼道,“刚才那些话,您千万不要再说了。” 卫方耘连连深呼吸,“好吧好吧,我不说就是。” “你别站着,坐下说。” 孟长青到小桌另一侧坐下,摸了摸桌上的茶壶,还是温热的,便拎起来给卫方耘添了一杯茶。 “朝中的事。”卫方耘缓声开口,“我人微言轻,并不能真正说些什么,就像这次,我为你请功的奏本送上去,上面只当看不见。 大概因为我是个武官。 我虽任五品知府,可我自己心里清楚,我是武官出身,等凉州真正太平下来,这知府便要换人来做。” 第75章:第七组丢粮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5章:第七组丢粮“叔父,当今皇上是贤明之君,您不必担心埋没才能,有用之人自然往有用之处去。” 卫方耘看着孟长青点头,“倒叫你开解我了。” “不瞒您说,我确实觉得有些委屈,大概是太年轻,有些道理虽懂,却还不能做到。 但经此事才知叔父待我之用心,实在叫长青来不及委屈,只顾着高兴了。” “便是我把你夸到天上去,又有什么用?”卫方耘喝了碗茶,“如此,你既没有调动,那我便把建衙的款项拨给你。 杨门县的两处砖窑确实好,既然茅大人要给人情,你便收下,到时候不论泥瓦匠还是砖料,你正常结款就是。” “是,多谢叔父提点。” 孟长青还要给他添茶,却被他挡住,“不喝了,一肚子水,说说你这北山县,你有什么打算?” 同样的问题,孟长青跟茅春芳说走一步看一步,却不能这样跟上官说。 孟长青说:“我这县,地方算不上大,人也没有几个,但无论如何饭总归要吃,我让他们每日开垦荒地,又给每个人分地建房。 百姓们有了田地和房子,也就安定下来了。” “是这个道理。”卫方耘以为孟长青没能明白他的意思,重说道: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地方。” “多谢叔父,只是人口的事,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。” “说到人口,不光是你这里,整个凉州人口都少。”卫方耘忽然想到,“去年入冬前,巍山县和罗江县的两位知县告诉我,红沙死地又开始往外扩,离得近的村落受了灾。 这样,我去问问两边的知县,看他们愿不愿意让那片的人迁村。” “多谢叔父。” “先别谢,人口跟当地官员的考评相关,他们不可能那么轻易松口,这件事我也不一定能办下来。”卫方耘提醒她:“你也可以往山上想想办法。” 孟长青知道,他说的正是险山上的人。 “试试招安。”卫方耘说:“山上的人不一定就齐心,你若承诺他们下来就分地,肯定会有人心动。” “是,叔父的话,我一定仔细考虑。” 卫方耘听出了她的意思,问:“怎么?你不愿意要他们?” “我是担心治不住他们。”孟长青说,“他们占山为王时间久了,不见得能服我的管教。” “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。”卫方耘站起来,“时间不早,府衙还有公务要处理,我得走了。” 孟长青起来相送。 “有什么问题,直接来凉州府找我。”卫方耘边走边道,“现在天气转暖,巍山关那边的野人也少了许多,若没有别的事,我是一天比一天闲。你要是走不开,让人给个信,我直接来北山县帮你也行。” “多谢叔父厚爱。” “行了。”说话间卫方耘上了马,“往后别这么客气。” 目送卫方耘一行人走远,孟长青这才回头。 八方带着泥瓦匠过来,“少爷,我已经带他们转了一圈,白师父问建县衙可有时间要求?” “怎么?”孟长青问白大鹿,“快点什么说法,慢点又是什么说法?” “回大人,要是县衙得尽快建好,那我便回村多叫些人。”白老头赔笑道:“现在眼见着天热,不管是地里还是外面,正是活多的时候,各处干活都得抢人。
不过这是为官府办事,各处的人当然先紧着您用。” 孟长青收敛笑容问他:“你觉得我这县衙能慢慢建吗?” 白老头立刻低下头,“县衙是官府的门面自然不能,大人放心我这就回去叫人,明日就备好工具砖瓦。 只是还请大人选定个动土的日子。” “定在十八。”孟长青早就看过黄历,接下去几天没什么合适动土的日子,干脆选个没特备忌讳的。 “好,到十八那日我一定带着人早早过来。”白老头再次弯腰,“小人就先回去叫人了。” “杨校尉。”孟长青喊道:“派几个人,送他们到杨门县。” “不用不用。”白老头客气,“我们几个走回去就行。” 杨校尉跨步过来,“是大人好意,你们只管谢恩就是。” “是是,谢谢大人。” “你们去马房等候,过会儿自然有人去送你们。” 杨正准备让左大头带上几位骑兵跑这一趟,却不想找到左大头时候,他面前站了个人。 “怎么了?”杨正问。 左大头回道:“校尉,他说他们组的粮食丢了。” “什么?”杨正说,“我来问这件事情,你带上骑兵的弟兄送几个人。” “是。” 杨正对面前的人道:“我记得你,第七组组长沙朱。” “是。”沙朱对上杨正更加紧张,但还是哆哆嗦嗦把事情说了,“杨大人,我们组存下来的粮食不见了。” “不见了?怎么不见的?” 沙朱犹犹豫豫,“大概…是被人偷了。” “被人偷了?”杨正突然大声。 还没进屋的孟长青刚好听到这句话,“八方,你到杨校尉旁边听一听,听明白了来告诉我。” “哎!” 八方快步走到杨正身边时,杨正正问沙朱,“你知道是谁偷的吗?” “我不知道。”沙朱说,“就是不知道,所以想请杨大人查一查。” 杨正看向一旁的八方,“是大人有什么话吗?” “大人让我来听听什么事。” 杨正便接着问沙朱,“你丢了多少粮食?” “一个小布袋。”沙朱比划着布袋的大小,“大概有一斤多重。” 杨正皱眉问道:“你觉得是谁偷的?有疑心的对象吗?” 沙朱摇头,“没有。” 杨正挠了挠头,“平常这粮食是谁在保管?” “是于有才的女儿和槐花,她们负责做饭,省下来的粮食也是她们管着。” “有没有监守自盗的可能?” 沙朱则认为,“她们两个女人家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?” “这事不好查。”杨正说:“你丢的粮食保不准已经进了别人的肚子。 反正丢的也不多,你们权当长个记性,以后保管好就是。 现在你们的房子还没建好,领去的粮食尽量当日吃完,就没有这样的事了。” 抱歉今天身体不舒服,只来得及码一章,争取明天补上。 第76章:以工分计所得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6章:以工分计所得沙朱看着杨正,脸上的表情变化的十分精彩。 “少爷,你不知道,那人听完杨校尉的话,就跟吃了屎一样。” 八方盘坐在炕边,试图学出当时沙朱的表情,但到底没能成功,孟长青只觉得他目光呆傻 “结果呢?”孟长青问他。 “结果?”八方说,“没什么结果,杨校尉让那人以后注意点,然后那人就去接着翻地了。” 孟长青嗯了一声,然后提笔接着画。 “少爷这事你不查吗?” “不查。”孟长青换上炭笔,接着在空白处画。 “我还记得一个多月前,那个人七百文被偷时,您说当前最要紧的是建造城墙所以不管。但现在又没什么要紧的事。 您以前在京城时也说过,财物丢失再小的偷窃,也必须严查,否则养大了偷窃者的贼心,之后必定酿成大祸。” “对。”孟长青说,“都是我说的。 但这件事情,杨校尉已经查问过了,他说的也没错,一斤粮食不是多大的东西,但想要追回却非常困难。 如果这件事杨校尉没有做决定,而是直接问到了我,那我势必会把偷窃之人找到。 但杨校尉的处置结果是不管,只告诫那人以后小心,目前我作为他的上官,若要给他立威,最关键的,就是不驳斥他的做法。” “少爷,照您这么说,万一杨校尉以后觉得误杀人也不用管,那您还真不管了?” 孟长青抬头,“我是傻的吗?任何事情都讲究度。若真是到了我不得不管的地步,那说明杨校尉本身就不适合管理这些事,我势必要收回他相应的权利。” 八方挠了挠后脑勺。 孟长青接着道:“这世上从来没有纯粹的白与黑,尤其在官场上,要时刻小心,小心不要一条道走到黑,也不要白的太明显。” 八方接着挠头。 “你多久没头了?”孟长青忍不住问他。 八方真算了算日子,“大半个月吧。” “你不要脏出虱子来,赶紧回去洗洗。” “晚上再洗吧,来财说他今晚要洗澡,我顺便让他多烧半锅热水。”八方往孟长青旁边凑,“您在画什么?” “公共厕所。” 八方能理解孟长青说的意思,“您画那地方干什么?” “自然是有用。”说完,孟长青把手上的纸拎起来,吹干上面的墨迹,“让张校尉把这个贴出去,告诉他这个厕所建好了给二百工分,看有没有组愿意接。” 如今,孟长青这个不成形的小县城,以工分计量所得。 以开垦荒地来说,翻完一亩地,能得五工分。 而十工分能到县衙换一斗黍米,一斗即是十升。 以现在的粮价换算成钱,十工分即是四十文钱。 一个有力肯干的壮年男人,一天能勉强翻完一亩地,直接算成钱,便是一天能赚二十文。 这个工价,比到凉州城去,也是给高了。 “我这就去。”八方捧着她画的纸,找到张园,“张校尉,这是孟大人要建的茅厕,标二百工分张贴出去。” 张校尉接过纸,他真是跟茅厕过不去了。 “这茅厕多大?”张园看上面就一个样子,没有写任何尺寸大小。
“我也不知道,您先贴出去吧,估计大人到时候自己会跟接任务的小组说。” “行。”张园拿出自己的印章,加盖后,贴到县衙外面那堵土墙上。 “现在人都在外面翻地,一时半会儿看不到。”张园向跟着他的八方说明,“要等到他们来领米才能瞧见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八方控制住想挠头的手,“我在想,就算他们看到了,能认识上面的字吗?” 张园笑道:“那你可小看那些人了,他们之中多的是富商和罪官的亲属、家仆,这些人怎么可能不认字呢?” 八方正对着土墙发愣时,听到席蓓喊他。 八方回头,看到他家少爷和师父正站在一起,连来财都正往那边去,他赶紧向着孟长青跑去。 “师父,少爷,这是要做什么去?” “出去看看地,你去不去?”孟长青问他。 “去!你们都去,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多没意思。”八方转身跑向御林军住的小屋,“我去跟白大人说一声。” 很快一行人出了县衙,经过划给百姓们的住所区,要去往开垦荒地的地方。 但在经过住所区最边上一间房时,孟长青忽然闻到了一股烟火味。 除了八方和来财,其他人也都闻到了这个味道。 “里面有人在做饭。”席蓓判断。 孟长青低声道:“师父小声些,我进去看看是谁。” 孟长青正要往里走,却被席蓓伸手拦住,“你待在外面,我过去看看情况。” 如今每个人的住所虽然划分给了他们,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房子。 基本上每组都只有一间房。 因为目前只有开垦荒地才能赚来口粮,所以百姓们每天最要紧的事,就是出去翻地。 只有早起晚睡挤出时间来建房。 为有个安身之所,每组都默契的选择组内成员先共同建一间房。 就这一间房,组与组之间还有进度不同的,像是离县衙最近的第一组,他们房子就建的比较完善,连院子的围墙都建好了。 但他们面前这一组的房子,连个房顶都没有。 席蓓进屋后,很快拎着一个较矮的男人出来。 “这家伙一个人躲在里面煮饭吃。”席蓓不轻不重的踹了那人一脚。 孟长青一眼就把这人认出来了,这不就是当初被打了一巴掌的那位么。 “师父,你先放开他。” 等席蓓撒开手,孟长青又问,“你叫什么?” “回大人,小人叫马立山,我不是有意躲懒。”这人缩着肩膀小声解释,“我是肚子不舒服,所以先回来煮饭。” 孟长青看了一眼还挂在天上的太阳,“你煮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呢?午饭太晚,晚饭嘛又太早。” “听他瞎说。”席蓓道,“我进去时,他正趴在锅沿上吃着呢。” “你煮的是你们组的粮食?”孟长青又问。 “是!”马立山回答的过于快速肯定。 “我看你是胡扯!”八方很快想通其中关键,“第七组少了……” “八方。”孟长青叫住他。 第77章:不愿意说话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7章:不愿意说话八方看懂孟长青的意思,心里虽然憋着话要说,却也只能硬生生止住。 孟长青微笑道:“既然是煮的晚饭,那快回去看着吧。” 马立山心虚的脸上快速闪过惊喜,冲着孟长青行礼之后,又飞快躲进了屋内。 往前走两步,就能看到他在屋内大口的吃着糜子饭。 “少爷,您为什么不让我说?”八方轻声问。 孟长青接着往外走,边走边道:“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行,知道是他,让杨校尉留意住,下次直接抓现行就是,没必要声张。” 八方非要问:“那他要是不再动手呢?” “看他刚才的摸样,这次尝到了甜头,怎么可能不再动手?” 一行人走到地头,有人看到孟长青过来,停下手上的事情朝她行礼。 “你们忙你们的,不必管我。” 孟长青看着地里,百姓们费力拉着犁,还有用钉耙翻地的,想着这些人就算一天到晚拼了命的干,到播种之前,又能开垦出多少荒地? 人力到底比不上牛,她得想办法要几头牛来。 心里正想着事情,忽然看到不远处走动的马来福,想到刚才马立山行礼的动作,孟长青让八方把马来福叫了过来。 “孟大人。”马来福低头垂手站在孟长青面前。 “跟你打听个事,马立山你认识吗?”孟长青问。 “大人是想问,我们在来北山县之前是否认识吧。”马来福说,“他跟我一样马家的下人,但他来北山县后,在山上待了一段时间,听传闻说,他是在山上偷了东西,所以被赶下来的。” 按马来福的说法,马家被发配过来,应该大部分都上了险山。 马立山是后期犯错被赶下来的。 “那你呢?听你这意思,你似乎连山都没上。” “我是……马家二房的下人。当年马家是二房当家,犯事后二房当家做主的都被杀了,我们这些下人和马家大房被发配到这里。 他们原本就看不惯我们,自然不可能带我们上山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孟长青听了点陈年旧事,“不管以前日子怎么样,过好眼下最重要。你接着干你的吧。” “是。” 马来福走后,孟长青绕着田地转了一圈,这一片翻开的土块里全是草根,现在气温回暖,野草疯狂的往外冒。 要放在后世,直接打除草药水就是,但现在只能手动拔。 孟长青挽起袖子,到地里捡了一筐草根,这些被翻出来的草根要是不捡走,过两三日它又会扎根进土壤。 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 对种地的人来说,可不是什么好事。 眼见天快黑了,她才回的衙门。 她在屋里想了一晚上,转过天她早早起来,叫八方备马去凉州城。 她要外出,固定是席蓓、楚沐风、王寻跟着她。 席蓓不放心御林军,非得自己亲眼看着,御林军则是迫于皇命不得不派两人跟着。 除了这三位,还有一个八方,八方是单纯自己想跟着。 五人皆骑马,很快过了杨门县来到凉州。 楚沐风照样是那句话,“孟大人,我们御林军有些家书要寄回京城。”
“白大人请自便,我去药铺有些事,过会儿我们在东市汇合。” “还请大人自己小心。” 看着楚沐风和王寻往驿馆方向离开后,孟长青下马把缰绳交给八方,自己进了胡大夫的药房。 孟长青来了凉州城不少次,却是头一回进胡大夫的药方。 胡大夫原本在药柜前面分药,看见来人是孟长青,立刻把手上的秤交给了自己的女儿,“你接着分。” “这不是孟大人么。”胡大夫从柜台后面绕出来,“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边来了。” “胡大夫。”孟长青笑眯眯的打招呼,“是我不对,来晚了。” 胡大夫转身朝里面走,孟长青冲着胡小花招了招手,又快速跟上胡大夫。 “听说你在北山县办了件大事,也难怪没空到我这里来。”胡大夫进了院子,在中央的石凳上坐下,“其实你不来才好,我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。”他问:“你有什么不舒服?” “我很好。”孟长青说,“今天是来接那个孩子的。” “之前我让小代把孩子接走,他说你们住着地洞,没地方安置孩子,怎么现在不住地洞了?” “那只是权宜之计,现在当然不住了。” 胡大夫打量站在面前的孟长青,“你又长高了点。” 孟长青自己倒没注意,“大概吧,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。” 胡大夫忽然大声喊道:“哑巴!出来。” “哑巴?”孟长青问,“那孩子说不了话?” “不是说不了,是不肯开口。”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,有个孩子从后院的房间出来。 她的模样跟之前有很大的变化,脸上和身上有肉了,头发也用发绳束好,发尾还绑了朵花,身上穿的是胡小花的旧衣服。 要不是那双大眼睛,孟长青绝认不出来。 “原来是个小姑娘。” “快把她领走吧,省的在我这里捣乱。”胡大夫告状道,“她在这里我连药材都不能晒,一个看不住,她拿着就吃,幸好我没晒有毒性的药啊。” 孟长青蹲到那孩子面前,“我带你换个地方住,好不好?” “她不会理你的,只有要吃的她才有反应。” 胡大夫这话还没说完,就见那孩子点了点头。 孟长青拍了拍她的肩膀,从腰间解下钱袋,放到胡大夫面前,“这是我的一点心意,还请您收下。” 胡大夫打开钱袋,看到里面是二十两银子,直接连钱袋一起收下,“也不算多,她吃了我不少东西。” “我还有别的事,先告辞了。” 胡大夫站起来,送他们到门口。 前脚孟长青刚走,后脚胡夫人就回来了,“我看前面那两人,有些像长青和八方。” “就是他们。” “既然来了,怎么不留他们吃饭?” 胡大夫转身往屋里走,“她是官,我是民,跟我那么熟干什么。” 东市原本是凉州买卖牲口的地方,孟长青到时,楚沐风和王寻已经在旁边等着了。 几人把东市转了一圈,只看到几个卖骡子和驴的,卖牛的少见,偶尔见到一头也是老牛。 第78章:孟思行其人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8章:孟思行其人孟长青带着小姑娘走在面前,一路扫听过去。 楚沐风听她问,一会儿问骡子多少钱,一会儿问人家骡车卖不卖。 “孟大人,您要买骡子?”楚沐风问。 “不买。”孟长青说,“来都来了,顺道看看。” “我以为您是来买牛的。” “是想来问问牛价,也想看看凉州的牲口市场,这地方看来是买不到好牛,我去府衙问问。”孟长青打算顺道去问衙门拨款的事。 结果到了府衙,卫方耘却不在。 李亭听到通报,快速迎上孟长青,“孟大人,府台大人去巍山县了,一时半会儿回不来,您到后衙等等吧。” “可有说什么时辰回来?”孟长青问。 “这倒没说,但我想大人顺道要去军营看看,不会早回来,您要有急事,我这就派人去寻大人回来。” “不用,不是什么急事。”孟长青托着马上的孩子下来,“府衙里大人不在,谁管事?” “这得看您想办什么事了。”李亭说。 “我想问问我建衙拨款的事。” “这事府台大人已经跟孙通判说过,您直接找他就行。”李亭带着孟长青往里走,“他就在衙内,我带您过去。” 孩子快速倒腾着脚步跟在孟长青身后,懵懂的看着周边的一切。 “通判。”李亭站在外面敲了敲门才往里走,“孟大人来问建衙拨款的事。” “孟大人来了!”孙祥从书桌后站起,“快请进。” 他来到门前,迎上孟长青,“建衙所需的款项已经准备好,孟大人要是不来,过两天我正要派人送过去。” “那我来的巧了。” “正是。”孙祥翻找出卫方耘的批示,“一共是二百两。还请孟大人理解,凉州不比京城什么都贵,这里人工、砖料便宜很多,二百两完全能把县衙建好,您若是觉得后衙需要添置些什么,那您就得自己花费银两了。” “这个我知道。” “还有一点。”孙祥说,“虽说是这条子上是批了二百两,可府衙外支银子早先就定了下来,一时还真挪不出这些银两,所以分两月,每月给你一些。” “每月给?”上她这儿来还月供了。 “是,我今天先给您五十两银子,您拿回去采办砖料,先支付一部分工钱。等四月有人来买种换种,衙门能收上一部分钱,到时候再把剩下的一百五十两给你。” 这是府衙定的给钱方式,不是在跟孟长青商量,她也只好同意。 “那我现在就给您去取银两,你们在这儿稍等片刻。” 孙祥走后,李亭端着茶水进来,见里面的椅子不够,还从别的屋里搬来几把,“各位都坐着等吧,进银库手续繁杂,孙通判一时半会儿出不来。” “多谢提醒。”孟长青等了半个多时辰,孙祥才在衙役的护送下捧着银子出来。 “这是五十两。”孙祥掀开盖着的红布,露出里面五个大银饼,“还请孟大人验看。” 衙役手上拿着小称,要孟长青当场称重。
“官府拿出来的官银,不会有少。”孟长青嘴上这样说,但手上称重的动作非常顺滑,确认好重量后又道:“果然不会有错。” 孟长青把钱塞给八方,又跟孙祥客气了两句,然后绕到正题,“孙通判,跟您打听个事,我县里要买几头牛,要上哪里去买?” “牛。”孙祥想了想,“上罗江县说不定能买到好牛,但现在眼看春种在即,不会有多少人家卖牛的,我让人帮您打听着。” “多谢孙通判了,您在凉州城毕竟比我认识的人多,还请您多多费心了。”孟长青又强调,“我买牛也是为了春种。” “那我这就派人过去问。”孙通判到门口找来衙役,让他们即刻去往罗江县打听谁家有卖牛的。 这种打听,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,孟长青便借口天色不早回了北山县。 到地方后,八方去放银两,孟长青则把这孩子交给文氏。 文氏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,“早就听说这孩子不会说话,实在是个可怜人。既然我们还要在北山县生活一段时间,肯定要雇佣人手,这孩子就养在身边,等以后长大了给你帮忙。” “也好。”孟长青把人丢给文氏就要走,却被文氏叫住,“还不知道她叫什么。” “胡大夫喊她哑巴。” “这哪里是什么正经名字。”文氏蹲下,对那孩子问:“你叫什么?” 那孩子没有反应,只呆愣愣的看着文氏。 “不如给她取个名字吧。”梁啾啾提议,“看她这样,以前即便有名字,现在只怕也忘了。” “行啊,母亲取一个吧。” 文氏说,“既然是你带回来的孩子,那自然应该你起名。像八方来财的名字,就是你父亲起的。” “是父亲起的?”孟长青惊讶,她只能从别人口中了解孟思行。 听旁人说他威猛神勇,用计多变,就以为这个人应该城府颇深,这样一个人,居然会以八方来财做名字。 “你也替这个孩子起一个吧。” 孟长青想了想,“眼下开完荒地便要春种,如此就取一个好兆头吧。” “叫什么?” “满仓,怎么样?”孟长青说,“希望秋收时粮食满仓。” “好。”文氏说,“你比你父亲好多了。” “父亲或是一时兴起,又或是随口一说。” “你不了解他。”文氏说起孟思行,眼光看向远处,像是在她眼中,那个人的模样还能再现。“他就是喜欢钱,当初拼了命的在战场上杀敌,就是因为当初一个燕军人头能换一两银子。” “一个燕军换一两银子?” “如今是没有这样的规定了,就是你父亲杀敌太多,朝廷给不起了,干脆给他升了官,也取消了这个规定。”文氏说,“他那个人爱财的很,任何钱进了他的口袋别想拿出来,便是在街边花一文钱买上个肉包,都要想半天。 生平花销最大的一件事,就是铸了五把剑。 跟着他那种人啊,就等着受累吧,万幸啾啾进府时,他已经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了。” 第79章:两百个工分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79章:两百个工分三月十六这天傍晚,百姓们从地头回来,每组派出一个,去县衙领稷米。 因为都想趁这会儿功夫再修修房子,通常都是想躲清闲,或是体力比较弱的人去。 像七组经常是槐花和于星轮流去领。 今天槐花去的时候,沙朱还特意关照她,只取一天的量,不要多取。 槐花说:“你告诉我一个数。” “十三升就差不多了。”沙朱说,“你一个人去,不要跟别人挤,慢点不要紧。” “好。”有他这句话,槐花特意走慢了点,原以为她到时,其他人应该领的差不多了,结果,今天领粮的旁边聚了不少人,她看着有些组甚至来了五六个人。 “出什么事了?”槐花跟另外一个组的女人打听情况。 “说是要建茅房,图上画的很有意思,工分给的也高,好些组想接这件事。” 槐花问:“建茅房也有工分了?” 女人抱着米,只在外面听了个大概,“我没挤进去看,是听里面的人说的,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。” 墙面前挤了一堆男人,槐花垫了垫脚照旧看不到里面贴的东西,干脆先去领了米,见今天发米的是这位姓左的兵爷,大着胆子问了一句,“左爷,他们在看什么东西呢?” “孟大人要建一个公用的茅房,建好后给二百个工分。”左大头把米给她装好,“今天只要这些米?” “是。”槐花双手捧过米袋。 “听说你们组的粮食被偷了。”左大头放轻声音,“现在房子没建好,门都关不严实,确实没必要在家里存粮,像这样领一天的分量正好。 别怕县衙存着你们的工分以后不给粮,孟大人都是算过的,就算以后真没这么多粮食,也会折算成现钱给你们。” 槐花冲左大头弯腰,“多谢左爷关照。” “你回去问一问你们的组长,茅房的活接不接,要是想接就让他过来看看。” “我这就回去告诉他。” “快去吧。” 槐花听这话,以为左大头有意关照他们这组,赶紧跑回去,把这事告诉了沙朱。 沙朱一听,两百个工分,“就是不知道多大的茅房,要建几天呢?” 于有才拍他,“你去看看再说,组里不差你一个人手。” 沙朱拍掉手上的灰,刚往出走了两步又说,“你跟我一起去,我要是拿不定主意,咱们还能商量着来。” “行啊。” 沙朱和于有才两人才拐到衙门旁的空地上,就看远处聚了不少人。 “这么多人。” “挤进去看看。”于有才个头高、身材壮,他拉着沙朱两人很快挤到了最里边。 “这东西倒是不难,跟城墙边上那几个茅房有些像。”于有才说,“只是这茅房里面怎么还画着井呢?” “就是。”沙朱也觉得难以理解,“谁还愿意喝这个井里的水?” “哎,挖这口井也算在两百工分里面,倒是不太划算。”沙朱说,“一口井就要费不少功夫。” “就是啊!”旁边有人很赞同,于有才看说话的人是一组的组长,“也不知道这茅房具体要建多大。”
这时候张园带着几位亲兵过来,“看到现在了,都散一散吧。”他高声问:“有哪一组愿意接这个活的?” 一组的组长躲在人群当中问,“不知道这茅房多大?” “县里就这些人,这茅房能有多大,你们从地里回来的时候,应该看到有片地方有印,就那么大。 特别跟你们说一下,里头的水井另外算三十个工分。 不想接这个活的人先走开,哪一组想接的,到我这边来。” 一组组长回想起来,他扛着锄头回来时确实看到过一片印,他估摸着印痕最长的地方也就三丈。 那样一个茅房,要是不带水井,他们这组五六天就能建好。 想到这里,他立刻挤开人群,走到最前面,“张大人,我们第一组接!” “第一组是吧。”张园话刚完,另外又有几组急吼吼道:“我们接,这个活我们也能干。” 沙朱和于有才被挤在里面,根本没来及张口,前面就排了好几组。 “别吵!”张园被这些人吵得头痛,“有什么话一个一个说。” 孟长青听到动静,从屋里出来问,“因为什么吵闹?” 张园回头,“大人,就为茅房的事情,他们都要干。” 孟长青,“让他们一组派一个人上前说话,其他人后退。” 张园高声把孟长青的命令传达下去,很快那一群人就退的只剩十几人。 “你们都想接这个活是吧?”孟长青问。 “是。” “既然如此,问你们几个问题,你们估算着,几天能把这茅房建出来?” “六到七天。”第一组的组长最先答道。 第二十五的组长很快明白当中关键,在其他组都说要六七天时,他站出来说,“要是交给我们组,我们只要六天。” 第一组组长跟着就说:“我不要六天,五天半。” 二十五组又说:“我们只要五天。” 其他组一看他这架势,心里对他很不满。 五天把那茅房建起来,时间有些紧了,但应该能完成。 不过这个二十五组,平常干活就干不过别人,他们组的房子都是建的最差的一个,怎么有脸在这时候出来抢活干? 只有第一组组长,跟在后面补了一句:“我们第一组也只要五天。” 孟长青正点头呢,那二十五组的人又说了,“我们可以少要五个工分。” 这话一出,其他组的人都想揍他。 这是自己抢不到,也不想让别人把这活舒舒服服的干了。 沙朱回头跟于有才用口型商量,“五天我们来得及吗?” 于有才皱眉道:“勉强。” 于有才自己虽然能干,但其他人都是寻常力气,他们这组总体的体力优势比不过第一组。 到这里,沙朱就不想跟其他组搅和了,干脆往后退了退,不再参与这个话题。 第一组组长气的瞪第二十五组的人,要不是距离远,他这拳头早就落到那人脸上了。 “我们第一组也可以少要五个工分。” 第80章:飞快的时间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0章:飞快的时间那第二十五组的人又说:“我们可以少要十个工分。” 孟长青看着说话的人笑,“其他组呢?” 所有组都不吭声,只有第一组犹豫过后接着说,“我们可以少要十五个。” 孟长青的视线落回第二十五组的人身上,“你们还减吗?” “我们可以少要二十个。” “你现在说的话可要做到。”孟长青说,“五天内建好给你们一百八十个工分,要是建不好,你们组存在这里不算多的工分,全部给你扣了。” 二十五组那人一哆嗦,这时才觉得心慌。 孟长青问道:“你们到底能不能做到,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。” “我们……”那人犹犹豫豫说不出一句整话。 “能不能!”孟长青冷脸斥问。 那人垂下脑袋,缩着肩膀不敢说话。 “做不到居然敢张口就来,还不退下!”孟长青又问其他人,“刚才这人开的新条件,五天,一百八十个工分,你们谁愿意接这个活?” 除了第一组还在犹豫,其他组都没人愿意,看着有人带头往后退,几乎所有人都跟着退。 只有第一组留了下来,“我们愿意干。”第一组的组长想过,这个活只要干快点,还是比开荒地划算。 “好,那这活就由你们接下。”孟长青说,“建造的时间不限制你们,工分还是按之前的二百工分。” 这话一出,其他组纷纷后悔,早知道孟大人来这一招,他们刚才就不该后退。 说来说去还是怪二十五组那搅屎棍,真该找个时间让他吃点教训。 “散了吧,该干什么干什么去。” 看着百姓们走远,张园直叹气。 “张校尉,看你脸色不好,是不是睡觉时间不够?” 张园揉了揉脑门,“孟大人,实话跟你说,我是真的睡不好,自从搬到这里来,每日算着每一组工分的加减,我真是好不容易睡着了做梦都在算账,好几次被算盘珠子吓醒。” 他叹气道:“我是一个粗人,最算不来这些东西,深怕自己哪里做错了,给你添麻烦。” “是我问题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没看出你的苦恼,如此我便让别人来接替这项事务。” “真是抱歉了孟大人。” “还真谈不上抱歉。”孟长青微笑道:“你们从军营出来,原本就是做我的亲兵,只是我手头没人,所以劳烦你们多管着这些事。” 孟长青能同意他不管工分的事,张园松了一口气,“孟大人可以给我换个不怎么动脑子的差事,我一定不推诿,保管做好了。” “什么事情都需要动脑子,我看您的脑子不差,只是不喜欢打算盘,那从今天开始,麻烦张校尉兼任县尉一职,负责县内治安和缉捕,你暂且在亲兵之中选十五人,跟着你负责这块儿。 你的印章。”孟长青朝他伸出手,“我重新给你刻。” 张园立马从怀里掏出印,“多谢孟大人。” “我要多谢你们才是。”孟长青笑眯眯道。 “不知大人后续让谁来管工分的事?” 孟长青说:“我手边没什么可用之人,只能麻烦杨校尉了。”
杨正得知这个消息时,天已经黑了,左大头捧着今天扣出去的账来找他,还给他带了兼任主簿的印章。 “什么意思?我做主簿来管工分?张园呢?” “张校尉兼任县尉。”左大头说,“他升官了。” “这有什么升不升。”杨正接过左大头手上的账本,“在这个边境之地做些不入流的官,都是孟大人说了算,在他之下,官职没什么高与低之分,只有每个人做的事不同。” 杨正的算数也不是太好,但他比起自己面对的困境,更看重孟长青对他的信任,任何数目多算两遍,反正总共就二十五组,即便算的慢,也有算到头的时候。 日子还没怎么过,就唰唰跳了两天。 三月十八这天,张园带人一大早就去了杨门县,把泥瓦匠和几马车的砖瓦料拉了回来。 泥瓦匠自己买了鞭炮、带了桃枝梨木,准备完善到连文氏都吃惊。 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埋进桃枝梨木,插上香摆上供桌,选在辰时四刻点了鞭炮,孟长青和老白头一人挖出一铲土,这就算开始动工了。 孟长青让他们先建墙把后衙围起来,如此前衙建造期间,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窜到后衙来。 老白头拿着茅春芳给他的图纸跟孟长青商量,看是否有哪里要修改的。 孟长青对前衙没什么大意见,只是在后衙处做了一些改动,和原先相比,她改动过的更具私密性。 老白头带了十五个人来,老师父居多,年轻的学徒就那么两三个,毕竟是给官府做事,生怕年轻人一时不慎说了得罪官府的话。 孟长青也派了一些人,让他们给老白头打下手。 就这样忙了五六天,后衙的围墙建好,前衙的正堂也能看出样子来了。 这天孟长青听到张园来说,第一组把茅房建好了,她放下手上的笔,打算出去看看。 围着后院的围墙上有两个门,西边的一个能直接出去,南边的一个小门则是通的前衙。 孟长青从南边的小门出来,想着顺便看看衙门建造的进度。 她绕着工人们忙活的地方看了半圈,忽然看到了一个让她觉得意外的场面。 满仓那孩子居然在角落蹲着。 孟长青又往前走了两步,看到满仓前面还蹲着一个胖乎乎的少年。 那少年正啃着饭团,满仓的眼睛就黏在那饭团之上。 孟长青迈步走去,想把满仓叫回来。 结果就看那少年,从大饭团上分下了指甲盖这么大的一小团饭,递给了满仓。 满仓接过来就塞进了嘴里,然后又盯着那少年看。 那少年问:“好吃吧,这是我自己做的,里面包了咸菜,比我娘捏的饭团好吃多了。” 满仓看着他点头,然后又伸出手。 “你怎么还要?我给你吃很多了。”少年舍不得,“那再给你一团,最后一团了。” 少年不舍的分出一小团,还捏成圆形才递给满仓。 “你是谁家带来的?”少年问,“吃了我这么多饭米粒怎么不说话?” 第81章:席蓓送刀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1章:席蓓送刀满仓朝那孩子伸手,意思是还要。 小孩看看手里的饭团子,“不能再给你,再给我自己就吃不饱了。” “满仓。”孟长青出声,两个孩子才注意到她。 小胖孩子看她衣料考究,身后跟着的人腰间还挂着刀,立刻明白来人是大人物,当即吓的不敢说话。 “你饿了吗?”孟长青走过去问满仓。 满仓点头。 孟长青可是才见她吃过两碗饭的,小小年纪吃太多对身体也不好,“饿也不能要别人的东西吃,知道吗?” 满仓看着她不说话,权当自己没听懂。 孟长青拍了拍她,接着问满仓对面的少年,“你叫什么?跟谁来这里的?” 小胖孩子缩着下巴杵在原地,支支吾吾半天,一双求救的眼神到处张望。 “别害……”孟长青的话还没说完,旁边有个年轻的男人就冲了过来,他搂住小胖孩子,对着孟长青连连赔不是。 孟长青:“不必如此,他并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。” 老白头听到这边的动静,放下手上的活就跑了过来,一大把年纪跑起来真叫人忧心。 “白师傅慢慢走吧。”孟长青说,“这里也没什么急事,不要摔着了。” “是。”老白头到地方先把年轻男人骂了一顿,“叫你看好孩子,怎么能让他乱跑,下次你再带着孩子,干脆别来干活。” “白师傅,这孩子一直坐在这里并没有乱跑,我见他长得喜气,过来跟他说说话而已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老白头弯着腰赔罪,“是我言语粗俗惊扰了大人。”他转脸就开始介绍起小胖孩子,“这孩子叫蛮山,是我徒弟洪丰的儿子,这孩子是实心眼,在村里老被同村的孩子欺负。 所以我这徒弟就求我,让他带孩子过来。” “带来就带来吧,只要不乱跑影响你们干活,在这里坐着也不碍事。”孟长青拍了拍手边的满仓,“这是我家的孩子,不喜欢说话,蛮山要是愿意,就多跟她聊聊天。 只是有一点,不管她怎么要,你别给她东西吃。” 老白头朝蛮山后背打了一下,“大人跟你说话,快说知道了。” 蛮山抖了抖,“我知道了。” “你们接着干活吧。”孟长青又对蛮山说,“你也接着在这儿坐着,等会儿这里照不到太阳就换个角落,只要在这片围墙里面,稍微走动是不碍事的。” “还不快谢谢大人。”老白头对着蛮山又是一下。 蛮山冲着孟长青跪下磕头,“谢谢大人。” “起来吧。” 孟长青带着八方和王寻出去看公厕。 她到那儿时,杨正已经验看的差不多了,孟长青问他,“墙体结实吗?” “结实。”杨正让孟长青看几处墙角和屋里支撑的立柱,“第一组组长是个实诚人,做事很过得去。”他用细线吊起重物,放在墙边做比对,“墙面、门框甚至连窗框都很直。” 孟长青又绕着公厕里外看了一圈,确实跟她预计的相差不大。 一扇大门进去,中间是相对窄的水井房,两边分男女厕,里面的蹲坑分成两个长直排,方便打扫。
公厕内的地面都是用青砖铺成,为的就是防滑好清理。 孟长青到各处角落去踩了踩,就看这些青砖有没有铺平整。 “工分加了吗?”孟长青问。 “还没有,这不验完之后回去再加。”杨正又问,“大人要是觉得哪里要改的,一组组长还在外面等着。” “挺好,没有要改的地方,让他回去休息吧。”孟长青又上蹲坑的位置踩了踩,“这东西既然做出来就要用了。”孟长青让杨正记得,回头在两边茅房内各放一个能存水的大缸。 “谁用过之后就立刻打水冲掉,这东西建的位置离住所不远,要是不随时清理,脏起来的味道可不好闻。” “是。”杨正又问,“要不要安排看茅房的人?” “要,清理茅房和看茅房可以由一个人来做,一天算四个工分,看看到时候谁愿意来接。” “那势必要抢破头了。”杨正又问,“大人,这里男女茅房离得这么近,女人们哪里敢来用?” “对女人来说这就是清理恭桶的地方,如今住所建起来了,她们不会在自家外面方便。”孟长青接着道:“要接这四工分的人,得看看人品如何,毕竟茅房是私密之所,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,也要叫张校尉着重巡查这里。” “是,我回去就跟他说。” 从公厕出来,看到一组组长眼巴巴的看着他们。 “你们这组做的很好。”孟长青夸道:“工分回头就给你们记上,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也会优先考虑你们组。” 第一组组长惊喜,“多谢大人!” 孟长青刚走到县衙门口,远远地就看到有人骑着马过来。 看身形就像是她师父席蓓,她干脆就在门口等了会儿。 果然,来人正是席蓓,他单手策马,左手一直握着个东西,那东西被布裹着。 “师父。你接连跑了几天凉州城,就是为了手上的东西?” 席蓓下马把那东西扔给了孟长青。 孟长青没有预想到这一出,也不知道这东西这么重,差点没能接住。 只握住它,孟长青就猜到这里面应该是个兵器。 “我请人给你打的。”席蓓把缰绳甩给八方,“牵到马房去,马槽里添上草料。” “师父,我想看看你给少爷的是什么东西,等会儿再去……” “啰嗦什么,我指挥不动你了。”席蓓瞪他,“不要操心别人的事,你先把我交代你的事做好了。” 席蓓转头对孟长青说:“进去再看。” 等进了后院的土屋,孟长青才把裹着的布解开,里面是一把斩马刀。 这把刀,比起军营中人用的要小许多,手柄到刀头总共也就半寻长。 “你手上力气小,挑、刺时不怎么用得上劲,其实不适合用剑。”席蓓说,“自从上次你与燕军对战后,我就一直在想,你用个什么样的武器比较合适。 你平常有配短刀的习惯,两手向下劈砍的力气比较大,所以还是刀更适合你。 但在马上对敌,短刀相当吃亏,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一把刀,它不像一般砍马刀那么长、那么重,对你来说用它的灵巧度不输用剑。” 第82章:一千多人口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2章:一千多人口孟长青提起刀挥砍几下,确实更好使劲,“多谢师父了!”孟长青喜得武器,很是高兴,“您就是为了这把刀,才每日往凉州府去?我让您费心了。” “你是我徒弟,这点事我该为你做好。”席蓓说,“我给这刀起了个名字,叫多宝刀。” 孟长青问他:“多宝二字,有何寓意吗?” “没什么寓意,就是觉得好听。” 孟长青笑了笑问:“师父为这刀花了多少银两?” “我不要你的钱。”席蓓强调,“我做师父的,送你一把刀没什么,再说这刀用的料,远比不上孟将军留给你的那把剑,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。” 这年头一把菜刀都不便宜,何况是一把如此锋利的斩马刀,光是铁匠的工钱就要不少。 “好,那我就不跟师父客气了。”孟长青又把刀用布裹好,放到炕尾的衣箱中。 席蓓说:“改天我找点好皮,给你配个刀鞘。” 孟长青得了兵器,很是稀奇了几天,每天早起练刀,席蓓看在心里是真高兴。 他就收了三个徒弟,这三个徒弟年纪相差不大,性格却截然不同。 有刻苦的,有调皮的,三人之中,孟长青不管是武学天赋还是天生力气,都不算最好的,但他却是最能忍耐的。 最开始打基础时,连来财都有叫过苦,但孟长青从来没有。 不管多热的天,让他扎马步一个时辰,他就扎满一个时辰,从来没有过偷懒的时候。 席蓓看着不远处的孟长青很是感慨,他要真是位少爷,将军府必能传承下去。 孟长青练了几天刀,很快就没有时间练了,开始每天天还不亮就拿着墨斗去外面量地。 全是因为廿五这天,卫方耘来了一趟。 那天早晨,卫方耘带着几名衙役来到县衙,貌似是来看她的县衙建造的怎么样,实则是为了告诉她,迁村的事情办妥了。 这事连孟长青都觉得意外,“曹大人能同意?” “最开始是不同意的。”卫方耘说,“巍山县红沙死地旁边是个大村落,一村有三百多户人家,大概有一千多人口。 这一千多人迁走对曹大人来说,是笔不小的损失。” “那曹大人最后又是怎么愿意的?”孟长青问。 “总归是为了百姓着想,那地方本来就不宜生存了,种点粮食被风沙一吹,几乎没什么收成。 百姓们活不下去,曹大人也着急,倒是想让他们在巍山县内换个地方住,可惜巍山县也不大,人口却比你这里多多了,实在没什么好去处。”卫方耘丝毫不提自己往巍山县跑了几趟。 “真是多谢叔父了。”孟长青站起来向卫方耘行礼,“等他们过来,我一定好好安置他们,不辜负叔父和曹大人的一片心意。” 卫方耘点头,“长青,我有句话说在前面,迁村过来的人,跟你原本北山县的人不同,他们不是罪人之后,也不是遭流放的,多数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。 你要把他们跟原来的那些人区分开。
不是我笃定朝廷一定没有冤假错案,只是这些人既然遭了朝廷的苦,势必有些怨念,到底跟一般百姓不同,你的防范之心不能少。” “叔父提醒的正是。”孟长青赞同道,“我也是这样的想法。 那一千人口过来后,我就把他们安排在衙门东侧,平常干活也有意将两边人分开,会给足他们相互了解的时间。” “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。”卫方耘说,“你身边亲兵虽多,但衙门里人手并不齐全,到时候可以在他们之中找找有没有靠得住的人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侄儿会留意的。” 自从知道有一千多人口要来,孟长青天天出去划地方,哪片是居住区,哪片是要开荒的地方,她每天拎着把锄头在荒地上划拉,旁人给她帮个忙,过后她还要不放心的去看看。 衙门东侧的地已经划拉出去几百亩了,可说好要迁村的人却还没来。 孟长青让张园到杨门县去等。 等了两天一点音讯都没有,没办法,孟长青只能去凉州府问,到底是什么情况。 不巧的是,孟长青到凉州府时,卫方耘又不在衙门,李亭直接把她带去见了通判孙祥。 “孟大人,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?”李亭算着日子,还没到四月呢,不会是那五十两用完了来要钱的吧。 “为了人口的事。”孟长青说,“可惜卫大人不在府衙,我来都来了,就进来坐坐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孙祥招呼衙役给她上茶,正好手头不忙,就陪她闲聊几句,“现在整个凉州的人口都不算多,这两年地里收成虽好,可战乱一直没停过,战事不停征役就多,征役一多,百姓们哪里还有空生孩子。 再加上兵役多有伤亡,损失了不少人口。 大人为这事,也很是头痛。” 孟长青说,“只希望北山县的城墙建起来,能缓解凉州的压力。” 孙祥叹气,“希望如此吧。 对了,我听府台大人说,巍山县的一个村要迁到北山县去是不是?如今安置的怎么样了?” “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。”孟长青直言,“我在北山县等了好几天,又生怕那些百姓出不去杨门县的城墙,特意让人到杨门县等了两天,愣是没看见半个人影,我这才想来问问府台大人,巍山县那边到底什么情况。” 孙祥皱眉,“孟大人,你要理解,人口和政绩相关,巍山县的曹大人绝不会那么轻易松口。府台大人为了帮你说成这件事,往巍山县跑了好几趟,曹大人才略微松动。 如今这种情况,只怕他又反悔了。” 孙祥凑近孟长青,“孟大人,别凡事指望府台大人,既然这是府台大人已经应允的事,你要人口,就得自己想办法把人拉到北山县。” 孟长青明白了他的意思,“多谢孙通判指点,那我就不在这里耽误时间,趁着天色还早,我去一趟巍山县。” “那祝孟大人一路顺风。” 孟长青离开凉州府,带着人顺官道去往巍山县的县衙。 第83章:见曹洪幸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3章:见曹洪幸“什么人。” 孟长青一行人刚到县衙门口就被衙役拦下,八方上前报出身份,“这位北山县知县大人,找你家大人有事,劳烦通传。” “北山……还请大人稍等。”衙役退到门口跟里面的人交谈了一会儿,孟长青眼见着门内的人往衙内去。 她翻身下马在侧门处等了有两刻钟,里面去通报的人才缓步出来,“大人,我家大人正忙于公务,今日怕是不方便见您,还请您往后再来吧。” 孟长青拉住想说话的八方,自己上前道:“我与你家大人并没什么私交,我今日来找他也是为了公务,麻烦你再去通传一声,若是魏大人执意不见,那我只有请他到知府大人府上一聚了。” 通报的人又缩回衙内,又是一刻钟之后,那人才重新出来,“孟大人,我家大人请您进去。” “带路。” 孟长青一行人跟着往里面走,可还没走几步,通报的差役又说:“孟大人,衙门重地还请闲杂人等不要入内。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回头说,“你们都留在这里,白大人跟我一同进去。” 衙役偷偷打量楚沐风,“这位白大人是?” 孟长青:“御林军守卫,奉命跟随,并不是闲杂人等。” “是。”衙役只听御林军三个字便不敢得罪,带着他们进了一间会客室。 “还请两位大人在此等候,我家大人手头的事情忙完就过来。” 孟长青看那衙役退出去,直接拼了几把椅子,躺下就睡。 “孟大人。”楚沐风诧异,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“咱有得等了,白大人你看那边还有一排椅子,你也睡会儿吧。” “孟大人……”楚沐风摇了摇头,“算了,你休息吧。” 孟长青到巍山县县衙刚好是吃午饭的点,午饭是没指望了,直接午休吧。 果然,等她睡一觉醒来,曹洪幸的公务还没有忙完。房间里,只有楚沐风盯着外面不时走几步。 “都说让你睡会儿了。”孟长青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,然后掏出随身的酥饼吃起来,“楚大人,你身上要是有肉干我拿酥饼跟你换。” 楚沐风解下腰间的布袋,坐到孟长青身边,简单吃了点饼和肉干。 “想是你之前得罪了曹大人,他有意为难你。”楚沐风说,“你想从这里要走人口,只怕难如登天了。” “不至于。”孟长青把油纸上的碎屑汇到一起吃了。 一直等到申时,也就是下午三点往后,一直忙于公务的曹洪幸总算出现了。 “孟大人,哦,还有这位白大人。”他站在门口十分勉强的打招呼,“让两位久等了,真是不好意思,实在是你二位没有提前知会一声,我这才抽不开身。” “无妨。”孟长青笑道:“我那县才几个人,本就无事,别说两个多时辰,便是两天我也等得起啊。” 曹洪幸冷笑,略掀长袍迈步走了进来。 “不知孟大人找我,是为何事?”曹洪幸装作不知,到主位上坐下,拎起手边的茶壶,才知道里面一滴茶都没有,当下朝外面骂道:“都是怎么干事的,孟大人在这里也不知道随时添茶,要你们何用!”
他骂的大声,外面的衙役也装作乖顺,立刻端上热茶,放到三人手边。 孟长青就等,等衙役上完茶水退出去,又等曹洪幸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半杯。 她始终不说话。 两个时辰都等下来了,不在乎这点。 比耐性和阴阳怪气的劲,曹洪幸到底比不过在宫里历练过的孟长青。 “孟大人,你也坐到现在了,有事直说吧。” 孟长青好言道:“廿五那天,卫大人特意往我北山县跑了一趟,告诉我说你巍山县有一处村庄,那地方不宜耕种,百姓日子艰难,要迁往我北山县,我一直等今天还不见人去,所以来问一问。” “原来是为这件事。”曹洪幸端起茶杯,见里面茶水都快见底了又重新放下,“孟大人未经科考,也不知你对官场上的事了解多少。” 孟长青就看着他,等他说话。 曹洪幸继续道:“你可知那村庄有多少人口?我若是把那些人口给了你,今年年末考评,我又是个什么结果? 我知道你北山县人少,可你直接问我要人,也实在任性了些,这是官场,不是你们孩子之间的玩闹。” 他说完,轮到孟长青端起茶杯,“原来曹大人觉得卫大人在跟你玩闹,那你之前势必是哄着卫大人,才应下这件事。” 曹洪幸有些动气,“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扯上卫大人。” “是长青失礼了。”她说完站起来冲着曹洪幸赔罪,“曹大人,之前是我年少轻狂不识礼数,冒犯了您,还望您不要怪罪。 如您所见,我没有经过科考,行事言语难免粗鄙了些,再次请您见谅。” 孟长青告罪结束,不等对方有何反应,接着道:“说回迁村的事,此事卫大人跟我说时,我也觉得意外,如您所说,这事毕竟跟您的政绩相关。 当时我就问了卫大人,我说这样的事,曹大人为何肯答应? 府台大人只说了一句话……” 曹洪幸果然竖起耳朵等着。 孟长青略停顿后才说,“他说您,到底是为了百姓着想。” 曹洪幸吸进一口气端住。 “孟长青。”曹洪幸开口道:“我从前也看低了你,以为你这官来的便宜,你自己也没几分本事。 自北山县城墙建成,我便对你有些改观。 不论你是否有真才实学,但总归办成了一件大事,也算没有白来凉州一趟。 听说你当日亲自上阵杀敌,我敬你这份血性。 既然如此,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。 迁村的事,卫大人答应了,我也答应了,但生活在那片地方的百姓,他们不见得愿意去你北山县。 红沙死地旁边再不好,那也是他们的故乡,他们祖辈居住的地方。 你那北山县之前就是战场,坟堆遍地,听着就让人害怕,他们并不愿意过去。 我这边的百姓,跟你北山县的流民不同,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户,不能用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他们。 他们不愿意走,我也不好赶人。” 第84章:带先人一起过去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4章:带先人一起过去孟长青:“如此说来,此事的关键,在于那村的百姓?” 曹洪幸点头,“你我之间虽有些小摩擦,但那是你我的事和百姓无关,只要他们能过上好日子,我自然愿意放他们离开。 府衙迁村的文书早就发下去了,你要是能说动他们,立刻就能带他们走,我绝不阻拦。” “曹大人大义!”孟长青说,“有您这句话,我势必要去劝一劝那些百姓,还请您派个熟悉周边地形的衙役,带我过去。” “你要过去?”曹洪幸问。 “是啊,既然来了巍山县自然要去看看。” 曹洪幸说,“你要是亲自去看,那我给你带路。” “有劳。” 曹洪幸骑上马领着他们一路往西走。 快马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,一行人终于到了那个村庄附近。 越靠近这里,空气之中的尘土就越多,树木也越来越少,地上的土眼看着越来越干。 “前面就是。”曹洪幸指路,“那一大片,三百五十七户。一千四百人口,就指着村旁边的地养活。可你看那田里,全是沙。 只要大风一吹,地里的红沙就又积厚一层。伺候半年的稷米,得到的收成却难以糊口。” 孟长青下马朝着田地走去,又蹲下试了试红沙的深度。 有她食指一个指节那么深,被红沙埋着的这些田地,显然不再属于良田。 用这样的田地种出来的粮食,自然也少得可怜。 孟长青自小时候听到红沙死地后,就一直疑惑,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。 太傅只说,那地方在凉州边上,虽然帮凉州减少了与捷丸相接的土地,好减少凉州受到的冲击,但红沙死地本身就是卧在凉州边上的一条凶兽。 那是一片荒芜之地,里面是漫地的红沙,无论什么东西走进去,都只能死在里面。 若只是这样还不算可怕,告诉百姓不要进去就是,但红沙死地正逐渐往外扩。 也不知道它要扩到什么程度,是吞了凉州才算完,还是要把整个大梁都吞掉。 当然,太傅也说过,红沙死地的扩大是非常缓慢的。 到目前为止,也只有原本就住在红沙死地旁边的村落受到影响。 孟长青早年听说这地方时,总觉得它就是一般的沙漠,不过是这年代的人大惊小怪,起了个红沙死地的名字。 但现在,红沙就在她手上握着,她再也没有之前那般自信。 这确确实实就是红色的沙粒。 沙粒的颜色妖异又诡异。 “孟大人。”身后的八方叫她,“您看,村里有人出来了。” 孟长青站起身,回头果然看到好些人从村里出来。 走在最前面的,是被两个壮年男人扶着的老人。 这些人认识曹洪幸,即便他身穿便服,老人还是带着村里人跪下磕头,喊他曹大人。 “起来吧。”曹洪幸对这些人说话的语气可比对孟长青好多了。 “曹大人,您又来了。”老头略上前半步,“到我家喝碗水吧。”
曹洪幸侧头跟孟长青介绍,“他是这个村庄的村长,也是这些人的族老,姓罗。” 老人看向孟长青,见他跟曹洪幸没有相似之处,试探性的问道:“这位是?” “是北山县的县老爷!”人群之中有人把孟长青认了出来。 孟长青朝说话的人看过去,瞧着那人有些面熟,大概是当初调到北山县的役夫。 “拜见孟大人。”老人又带着一众人给孟长青磕头。 “老人家请起。”孟长青上前将人扶了起来。 一行人跟着这位老人去了他家里。 年轻的后辈早就在院子里擦干净桌椅,备上了茶水。 请孟长青和曹洪幸二人上座后,老人在下首陪坐,其他人则是远远的看着。 “今天来,还是为了迁村的事。”曹洪幸说,“今天孟大人也在这里,你们可以让孟大人给一个保证,到了北山县确保你们有地种。” “曹大人。”老人说,“我这把年纪是活不了几天的人了,我的意思是,村里的年轻人他们愿意去北山县的就让他们去,只是像我这样,快入土的人,就省的挪动了。” “故土难离。”孟长青接道:“老人家,你的心思我知道,这地方变得再不好,到底是你自小生活的地方,你的先祖们都埋在这片土地下。让你从此离开这里,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的。” 老人很意外孟长青会说出这样的话,但这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思。 “多谢大人为我一个糟老头子着想。既然大人来了我们村,可见大人对我们村人的重视,我这就让村里的年轻后辈收拾东西,让他们立刻跟您走。” “不必这样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听曹大人说,你们整个村是一个宗族?” “正是。”老人回道:“我们村都是罗姓后人。” “既是宗族,那相互之间必有亲缘,你让年轻后辈走,只留下年老的人,那留下的就是年轻人的祖父、父亲,以及叔伯大爷,你尚且舍不得埋在地下的先人,他们又如何舍得丢下自己的长辈?” “那……”老人不确定的看向孟长青,“那大人的意思是?” “我的意思是,你要是不放心先人,大可以连先人一同迁过去,反正我北山县空地多。”孟长青说这话,曹洪幸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,不愧是野路子当的官,这主意出的真够野。 “这……”老人下意识向坟地的方向看去,“那么多先人,再说先人有入土多年的,突然惊动怕是不好啊。” “如此,那你们村便是动不得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老一辈的舍不得故去的先人,年轻一辈的又舍不得老一辈,我可算知道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天,却没有一个去北山县的。 老人家,北山县和巍山县相邻,距离算不上远,你可以问问去服役的人,从北山县走回你们村到底要多久。” “县老爷,这条路我走过。”远处有个年轻挤出来说,“我们走了近十个时辰。” “十个时辰,要是有驴车或马车,该是更快,一天总能走到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们若要祭祖,走一天就能到,老人家,要为这一天的路程,让后辈们也耗死在这片土地上吗?” 第85章:夜色之下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5章:夜色之下顺着孟长青的思维,瞬间觉得自己所坚持的,简直毫无道理。 “孟大人。”老人叹气,“想我这把年纪竟然是白活了,您说的有道理,不能守着这片地。” “您能想开真是太好了,如今北山县虽荒芜,却也有最好的时机,在我北山县开垦三亩荒田,自己就能分到一亩。 我县里只有二百人口,你们去了之后能占多少地,全凭你们的本事。 且陛下有旨,北山县三年不用向朝廷缴税,您年纪大必有所见闻,头上少一重税,你们能松快不少。” 老人眼中满是精光,“三年不收税……果真如大人所说开三亩荒地,我们就能留下一亩?” “是。”孟长青说,“且我北山县的土地虽近百年没有耕种,可都是好土地,只要勤劳恳干,收成绝对比这里高。” 曹洪幸不时看向孟长青,真舍得,把朝廷不收税的事情都说出来了,这人是实心眼还是傻子? 朝廷不征收,地方官府难道就不收了? 到时候你问百姓要钱要粮,百姓岂不是…… 等等!曹洪幸的表情忽然变了,这人不是傻,他是诡计多端呐。 就算到时百姓深觉自己上当,可粮食就在地里,房子也建在北山县,他们即便后悔,也没有后退的余地。 小小年纪,心却黑的很呐,这些百姓在他手里,还不知要被骗成什么样。 老人撑着椅子后背站起来,“我这就叫人收拾东西,立刻跟着孟大人去北山县。” “老人家不必着急,既然官府文书在这里,只要是你们罗家村的人,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去我北山县,不急这一两天。 你们安安心心的把家里收拾妥当,择吉日出发,我会让人时刻等在杨门县城门口,领着你们去新住址。” 老人听罢,朝着孟长青就要跪下,“多谢孟大人呐,我罗家村上下一千四百口人,承蒙两位大人的恩德。” 这话一出不仅是老人跪,身后围着一圈的人也朝着院内跪下。 “都起来吧。”曹洪幸站起来道:“赶紧收拾行装,打点妥当后去北山县吧,不要让孟大人的人时刻等在杨门县城门口。” “是是。”老人被八方扶起来,“我这就让他们收拾。” 此时太阳已然西斜,曹洪幸道:“时间不早了,我们还要回府衙。” 罗家村一行人把他们送到村口。 孟长青等人上马走远,回头时还能看到他们站在远处。 “孟大人。”曹洪幸催马赶上孟长青,“年初在凉州府见你,只当你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毛头小子,真是我眼力浅了。” 孟长青自谦道:“曹大人确实没看错,人情世故我的确不懂。” “天色不早,请你和你的人到我府里住上一晚,你可愿意去?” “谢曹大人好意,我倒是想去,只是不忍家母在北山县挂念,只好辜负曹大人一番好意。” 曹洪幸笑了两声,“刚才那句话原是在为这句做铺垫,罢,不去我倒省事,如此我们便在前方的岔路口告别了。” 孟长青拉停马匹,朝对方拱手道:“今日麻烦曹大人了。”
曹洪幸也跟着停下来,冲孟长青回礼,“孟大人只要记得今日给出的承诺,不要辜负这一千四百多人的信任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曹大人放心,孟某说到做到。” “再会!”曹洪幸驾马带着他的一行人拐进岔路口。 孟长青这一行还得顺着官道走,到杨门县时,天已经大黑了,这天的晚上不怎么看得见,万幸杨门县的官道前段时间才修缮过,一路平坦顺利到城门口。 又在城门口问守门的官兵要了些火把,稍作休息后,一行人才出城。 出城门走了六七里地,孟长青忽然感到心中不安。 叫住走在最前面的席蓓和楚沐风,“千万小心些,我总觉得今夜情况不对。” 席蓓听到这话,减慢速度等孟长青走到自己身边,特意跟她并排走,“这会儿天黑的反常,要是路遇伏击很难发现,你就在我旁边,等会儿过城墙旧址万一有情况,你自己先走,知道吗?” “师父。”孟长青有意慢下速度,“您也有所感?” “我也觉得有些不寻常,这般夜色,我们打着火把从城门出来,山上的人如果要报复我们,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。” “吁!”孟长青一停下,旁边的人也跟着停下,并且向她身边聚拢。 孟长青说:“实在不行,我们可以在杨门县休息一晚,等明日天亮再回去。” “如此也好。”席蓓当即同意。 楚沐风道:“我们完全听从孟大人的决定。” 孟长青都已经调转了马头,却又忽然想到也不知山上有多少人,要是人多,那这样的夜晚她若是山匪一定趁机报仇。 “等会儿。”孟长青看向旁边举着火把的八方和王寻,“你们两人举着火把往城门方向走,等明日再回去。” “师父,白大人,你们晚上眼力可好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眼力不错,两位若是看不清楚,就紧跟在我身后。” “少爷!”八方不愿孟长青冒险,“既有妥善的办法,为何要以身犯险?” “我们在明他在暗,那才叫以身犯险,现在不过是探明情况。”孟长青说,“旧址处的埋伏不过是我们设想,不见得真有。 你跟着王大哥,注意两个火把不要靠得太近,还是保持之前的距离。” “是。”八方离开前不放心的关照道:“少爷,一定注意安全,若是前路不明,退回杨门县才最稳妥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看着他们举着火把走远后,孟长青才带着席蓓和楚沐风朝前狂奔。 她有意控制着马速等身后的两人,若非如此,在经过城墙旧址时,一定会连人带马摔在地上。 地上被人拉着绊马绳,孟长青的马差点跌倒,好在她手上就拿着多宝刀,察觉到不对劲后,立刻斩断了绊马绳,后面的席蓓和楚沐风这才躲过这遭。 但马声嘶鸣,暴露了他们确切所在位置。 她调整姿势,正要快速离去,却听到砖石落地的声音,是有人站在高处往这边砸石头。 第86章:不再计工分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6章:不再计工分“长青!掉头快走。”席蓓立刻护到她身侧。 孟长青果断掉头,离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,没多会儿席蓓和楚沐风也跟了上来。 “停一下,跑了。”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,“不知道是谁滑的很,快收拾东西。” “绳断了。” “好在我们没上前,他们手上必有凶器。” “怕什么,我们手上难道没有刀?” 孟长青藏在暗处,从他们谈话的声音判断旧址处有多少人。 光是能听出来的声音就不下八种,至少是十人以上。 席蓓靠过来轻声道:“长青,还是先回杨门县,等天亮再回去吧,难保前面没有绊马绳。” “这些人在这里总归是祸患。”孟长青眼中杀意浓重。 “这几个人还知道用计,我在山上看着火把回去,还以为他们躲回杨门县了,谁知道还有人来。” “是不是砸错人了?”有人说,“什么都看不清,也不知道砸的是谁。” “不管是谁,反正不是山上的人,看这有马有刀也不会是好人,肯定没砸错。” “师父,白大人,我有一个冒险的想法。”孟长青低声道。 席蓓知道她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,“什么想法?” 孟长青:“敢不敢跟我杀过去。咱们现在距离他们不远,我的马速度足够快到那边来不及反应。我先冲过去,你们随后跟上,他们意图谋害我,我势必要他们付出代价。” 楚沐风皱眉,“此行过于冒险,且此险不是非冒不可,我不是很赞同。” 席蓓也说:“安全为上,早晚有收拾他们的一天,不急在一时。” “好吧。”孟长青妥协,“我只担心衙门那边。” “有两位校尉一百亲兵,原本的营地处还有驻军在,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。”席蓓说,“你先顾好自己再说。” 三人往杨门县方向走,途中楚沐风说,“他们若是在中途设伏,很可能不会去县衙。” “为何?”孟长青问道。 “我若是山上的匪徒,若是有足够的能力借天时报仇,何必在路上再卡一道,完全是浪费人力。 他们在山上虽然能看到我们经过,也能看到我们一直没回去,但如何能笃定我们今晚一定回去呢?我猜临时起意的可能更大。” 孟长青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。 但不管怎么样,她在杨门县熬了一晚上,隔天天蒙蒙亮,她就带着席蓓等人回北山县县衙。 路上经过城墙旧址,看到地上不少碎石土块,昨晚真是祖宗保佑,这么些东西没有砸到他们身上。 孟长青快马走在第一个,一直到看见县衙外有人正常走动,她的一颗心才真正放下。 “昨晚可有事发生?”孟长青问来迎他们的张园。 “无事发生啊。”张园疑惑,“可是大人在外遇到了什么?” 席蓓回道:“城墙旧址那边有人设伏。” “昨晚夜色太深,我叫巡逻队到处点了火把,又把巡逻的范围扩大了,不管是府衙内还是周边都无事发生。”
“辛苦张校尉了。”孟长青才说完,八方靠过来,“少爷,缰绳给我吧。” 张校尉:“是我应该做的。” 孟长青着急回后衙去看文氏和梁啾啾,路过蛮山和满仓时都不曾留意到他们。 “母亲。”孟长青看到土屋外面站着的人松了一口气,“可有早饭?” “有,你娘刚才看你进来,已经给端到炕上去了,快进来。”文氏又问她:“事情办得可还顺利?” “顺利。”孟长青说,“去了凉州府,又去了巍山县,我亲自跟那村的人谈了,他们的村长答应我,收拾东西马上过来。” “好,去了那么多地方,难怪昨晚来不及回来。”文氏问她,“昨晚歇在何处,睡得可还好。” “一夜没睡。”孟长青说起昨遇伏的事,“好在他们看到火把走远,以为人已回头,不曾准备妥善。” 梁啾啾听到这个事,心都提起来了,“你可有受伤。” “没有,昨夜运气好,那么多石头一点都没沾到身,也多亏师父和白大人护卫周全。”孟长青喝完面前的粥,又问:“还有吗?” “锅里还有。” 孟长青端着碗下炕,“我再喝一碗。” “我给你盛。”梁啾啾伸手要接她的碗。 “不用。”孟长青绕开她自己朝外面走去。 梁啾啾深吸两口气坐到炕沿上,文氏给她顺了顺后背,“别担心,她父亲兄长会保佑她的。” “只希望将军和少爷们能保佑长青。”梁啾啾双手合十,“保佑她千万别再有什么意外。” 孟长青端着满满一碗粥回来,配着吃了两块饼,这才甘心。 “吃完不要立刻就睡,到外面稍微走走。”文氏又说,“要是觉得累,就在这里坐坐。” “我还是出去走走吧。”孟长青出去找到杨正,看他账册上记的每个百姓的工分。 算算所有未兑换的工分一共有多少,仓库里的粮食还够不够。 结果自己这总数还没加出来,就看到账册上两处错误,孟长青给他指了出来。 杨正很是不好意思,修改错误之处时,脸都红了。 “杨大哥,你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,算错也是正常的事,不过你每笔出入都记了下来,就算有错也能轻易看出来,不是什么大事,你愿意帮我做这么繁琐的事,我已经很感谢你了。” “孟大人快别说了。”杨正的脸越来越红,“从前我也不觉得自己愚笨,可碰上这些,我还不如常常抱怨的张园。 他虽然嘴上抱怨,可笔下没出过错。 要不然,我去请请他,还让他做这件事吧。” “不用。”孟长青说,“这个工分制也不会持续太久了,马上有一千多人口要来,他们是整村搬迁,短时间无法适应这样的工分制。” “您的意思是,等那一千人到了,也就没有工分了?” “对,到时候已经有的工分正常兑换粮食,但他们干的事情不再计工分。” “好!”杨正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天都亮了许多。“那些人什么时候来?” 第87章:四月初三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7章:四月初三且说四月初三的这天早上。 巍山县罗家村三百户人家,不少人早起都带着包裹聚到了村长家院外。 等着村长出来,带着大家往北山县去。 罗三木拖着自家的板车,已经算出来晚的了,他的一双儿女早就挤在群人中,跟同村的其他孩子聚在一起。 “怎么都堵在老叔家门口。” 他妻子江婵走在板车后面,能看着车上的东西,也能帮着推车。 “小云、石头。”江婵朝着人群中的孩子喊,“别乱跑,到时候走不动路。” “娘!”女儿小云听到声音立刻跑回江婵身边,但年纪稍小一些的儿子却当没听到,江婵又喊了好几声,罗石头才肯从孩子群中回来。 “娘。”他怨怪道,“他们家大人都不喊,怎么就你在喊我,再说咱家不是有板车么,到时候我走不动直接坐板车。” “你爹拉这么多东西,你不说在后面推着点,还想坐车?你这孩子,知道咱们这儿离北山县多远吗!” “好了,别说孩子。”罗三木见妻子越骂越凶,回头劝道,“他一个小孩子指望他懂什么事,想玩就玩吧,也不差他一个,到时候你和小云走不动,也一起到车上坐着,我还拉得动。” 本是一家人说话,忽然旁边有个声音插进来,“老三啊,既然你拉得动,那我家的东西也放你车上吧。” 说话的是罗三木的堂嫂王腊梅。 这人不光是嘴上说说,手上已经把一个大包裹放到了板车上,“还是有个板车好,不光是运粮食方便,运起东西来也方便的很啊,看看你家车多能装,我家的东西放上去都正正好!” “腊梅嫂子。”江婵当时眉头就皱了起来,挡住她还要接着放的动作,“我们车上还要装别的东西,装不下你家的东西。” “怎么装不下了。”堂嫂试图躲开江婵的阻挡,“我看着还有好多空呢,往上摞一摞连我家的桌椅板凳也能放上去。” “腊梅嫂子,我家车上还有大嫂家的东西没放上去,真放不下你的,你找别人借一借吧。”江婵把她放上去的包裹都搬了下去。 “哎,哪里有你这么做人的。”腊梅嫂子说,“我的东西已经放上去了,搬来搬去多费劲,不如让你们大嫂想别的办法。” “大娘真会说话。”罗云藏在她娘身后说道,“明明是她做得不对,还要问娘是怎么做人的。” “小云!不要乱说话。”罗三木脱开肩膀上的拉车绳,转身道:“腊梅嫂子,做人总有亲疏远近,我得先把自己家人安置妥当了,有余力才能来帮你的忙。 你不要耽误时间。”他把车上王腊梅的东西放下,“趁现在大家都在,找别人帮个忙,不然等大家都走了,你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。” “这……我找谁帮忙啊,老三都是顺手的事……” 罗三木没让她把话说完,“你看看谁家车上有空,给些钱、说些好话,总有人愿意帮你的。” “哎哎老三,那我给你啊。” “嫂子,我说过了我家车上没空位。”罗三木说完拉着板车就走,拐过前面一排房子,停在一家土屋前。
这里是他寡嫂的家,家里他大嫂正带着孩子费力的捆着一个大包裹。 江婵带着孩子进去帮忙。 罗三木站在门口问,“要我帮忙说一声。” “大嫂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,你把门口的桌椅装到车上去,别到时候又有人要往咱家车上装东西。” 罗三木在门口装着东西,不时朝村长家的方向看去,忽然看到有人往屋里去,罗老三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往那边去,“石头,跟你娘说一声,我到村长家看看。” “哎!”罗石头领到任务非常高兴,只当是圣旨,往他娘那边传。 “怎么了?”罗三木很快挤到人群最中间。 “三木来了。”挤在村长院子里的人说了一句,“让三木说说。” “说什么?”罗三木才过来,还不明白院里什么情况,“老叔,你怎么不收拾家里的东西?” “不急。”村长说,“你们年轻人先过去,那边要是好就在那边住下,着人送信回来,我们再过去,要是不好,你们就回来,这块地方我还给你们看着。” 罗三木没想到,昨天村长都带着村里人给北山县的县老爷跪下谢恩了,但今天却是这样的做法。 “老叔,不是都说好了么,怎么又不去了?”罗三木问。 “哎三木,你跟村长说说,北山县的县老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,村长不信我说的话,总该信你的话。” “您是不放心北山县的县老爷么?”罗三木说,“我们在北山县修墙的时间也不短,算得上知道那县老爷,别的不说,起码有一点,那个小老爷不贪。 我们在北山县一天三顿的好饭吃着,从来没有少过粮食。” “不贪的官不见得就是好官。”村长说,“再说现在不贪,不代表将来不贪,不说别的地方,就说这巍山县,之前的几位知县有哪一个上任就贪的? 何况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官,年轻人想法多变,也不知他怎么当上的官,我总觉得比别人更不可信些。 照我说的做。”村长拿定主意,“你们年轻体力好的,先过去看看,要真的不错我们再去,两边都占着才有落脚之处。” “老叔,要是两个月前你拿这个主意,我一定赞同,但现在四月了,马上粮食就要种到地里去了。”罗三木说,“春耕耽误不得,来来去去的时间全耗在路上了。” “是啊村长,三木说的有道理。” “我年纪大了,做事总想万全一些。”村长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,“春耕是耽误不得,但迁村也不是小事,宁愿荒一年,也不要贸然撞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去。” 站在院子里的年轻人一时间也没话说了。 大家相互看着,指望有人出来说句话、做个决定。 最后还是罗三木站了出来,“既然老叔这样说,那就这样做,他毕竟年长见识总归比我们多。 我们家先过去,有愿意跟上来的人,跟我一同结伴过去,路上也好有个照应。” 第88章:那个骑马的人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8章:那个骑马的人在北山县服役过的年轻人,都愿意拖家带口的过去。 人一贯从众,见着别人走,自己也想走,除了家里有老人又舍不下的,村里的青壮年基本上都拖家带口的离开了村子。 村长就站在自家院门口目送他们走远。 这一走,路上就是一天一夜,初四的上午他们才来到杨门县的城墙门口。 果然有北山县的人等在这里。 罗三木认识那个人,正是北山县管事的兵爷。 “兵爷。”作为队伍里的领头人,罗三木把板车停在路边上前打招呼,“我是巍山县罗家村人……”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,张园就接道:“是迁村到北山县的人吧!” “是。”罗三木从胸前掏出文书,“这是巍山县发放的官文。” 张园接过查验后,确认上面的印章没有错误,但将整个队伍看过来,“这里连一千人都没有啊。” 罗三木硬着头皮解释,“村里老人走得慢,所以要晚到两天。” 张园压根不相信,但他只负责接人,人到不到齐他不管。 查验过各家身份后,张园就带他们出了杨门县。 孟长青这时候正骑在马上,远远的看着三里外的两座险山。 有没有什么办法,现在就把上面的人除掉? 孟长青睚眦必报,惹了她的人,她不可能轻易饶过,且这处威胁不除,留着就是祸患。 可惜啊,只可惜手上兵力不足,山上情况又不明。 贸然行动,很可能给自己这方造成伤亡。 孟长青观察着山势,两侧的险山,分别跟东西两处山脉相连。 若是强硬出兵围剿,即便侥幸攻了上去,山上的人也能顺着山脉躲藏,想要抓到山匪,真是难之又难。 席蓓和楚沐风不远不近的跟孟长青在身后。 不用说,他们也知道孟长青在想什么。 “长青。”席蓓喊了她一声,“千万不要冲动行事,行军打仗最忌讳怒火上头。” “师父放心。”孟长青回道,“我不是冲动的人。” 席蓓说,“孟大人想除内患,仅凭北山县的人怕是不够,捷丸那边既然已经日渐安分,孟大人不如跟卫知府提一提这件事。” “不论是谁来,不论联合多少人,杀到山上去都不是什么好办法。”孟长青忽然策马往前走去。 席蓓和楚沐风立刻跟上。 “张校尉!”孟长青看到走在人群最前方的张园,“辛苦你了,人员可核对过。” “核对过了,但是少了五百多人。”张园道:“他们说年长的人走得慢,还要过两天才能到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孟长青也知道这是假话,别看那日村长好一番做派,但实际上还是按照他最开始的计划做了。 来的都是年轻人。 这对孟长青来说,并不是什么坏事,上了年纪的人能指望他们干多少活呢? 人群之中,罗三木放下板车,带着家人朝着孟长青磕头,“拜见孟大人。” 周围的人见他如此,也跟着一起磕,“快快请起,你们一路赶来辛苦,再往前走六里,就到划给你们的地方了。”
孟长青让张园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,自己也跟在旁边。 罗石头拉着他娘的衣摆,不时踮起脚看向那骑在马上的人。 终于忍不住好奇,贴近江婵问:“娘,那个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人,就是北山县的县老爷吗?” “是吧。”江婵刚才都没敢抬头看,哪里知道北山县县官是哪位。 “真威风!他那马真好看。”罗石头开始自言自语,“我什么时候要也能骑上马就好了。” 江婵听到这话,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,“你还骑上马,你知道一匹马要多少银两才能买得起?平常人家卖屋卖田都买不起一匹马,即便是有钱人家,扛着钱箱子出去,也只能买官兵们不要的老马。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,你还是换个别的想想,就想你什么时候能骑上驴。” “驴有什么好,一点都没有马威风。”罗石头昂起脑袋,“我为什么要换别的想,我就要骑马,说不定将来我做了官,就有这样的大马骑。” 罗三木回头看向儿子,“你有这样的志气是好,你要真是块读书的料,爹砸锅卖铁也送你去读。” 他们其实就跟在张园后面,孩子和大人说的话,张园听的一清二楚。 他回头去看说话的孩子,一个看着八九岁的男娃娃,看他那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,张园忍不住说:“就算真当了官,一般的官员也骑不上那样的马。” 罗三木看他说话,心头吓了一跳,“兵爷莫当真,孩子开玩笑的。” “什么玩笑话,有志气才好呢,他要真的念了书当了官,可是整个凉州城的荣耀。”张园大声道:“可惜北山县没有学堂,要念书得送去杨门县,要想念出头,恐怕要到凉州府去。你这做爹的,可要狠出把力啊,读书人可不是一般家能供得起的。” “是。”不管对方说什么,罗三木只管点头。 他一个平头百姓,怎么能跟当兵的争论?即便听出张园话中的讽刺意味,也只当对方说的是勉励的话。 六里路,对于他们这些走惯了路的人来说,算不上多远。 若是空着手,不要半个时辰就能走到。 但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,身上还拉着或背着家当,怎么可能走得快。 一个时辰后,罗三木等人总算到了地方。 在旁边就是一个青砖建成的大院子,那院子里不少人正爬在屋顶上铺瓦,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罗石头指着那院子问。 “别乱指。”罗三木挡下他的手,“不要乱说话了。” “我没有乱说话,我只是问一声啊。”罗石头不服气,“到这里话都不能说了吗?” 偏巧他说这话的时候,孟长青刚好牵着马走过去。 罗三木赶紧上前捂住自家儿子的嘴。 但已经出口的话,怎么可能堵得住,孟长青听到了。 “这是你家孩子?”孟长青笑着问罗三木。 罗三木身上汗都出了两层,“是。” “模样长得很端正。”孟长青对那孩子说,“这里当然可以说话,那地方是北山县府衙,处理全县公务的地方。” 第89章:男女一样分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89章:男女一样分“那可以进去玩玩吗?”罗石头看得出孟长青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,他这个年纪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。 “不许胡说。”罗三木快被自家儿子吓到背过气去。 “处理公务的地方,自然不可以随意进入,除了在里面做事的,其他人不能随意靠近。” “那我要到里面做事。” 罗三木一把捂住自己儿子的嘴,脸颊都被他掐红了,“孟大人,一个乡野孩子不懂事,他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。” “你家孩子多大了?”孟长青问。 “今年九岁。”罗三木回道。 “是比我小些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看他志气不小,既然如此便好好培养,说不定过几年真的能到里面做事。” “承蒙大人看得起。”罗三木可以说又惊又喜了,刚才路上那位兵爷说话阴阳怪气,话虽是好话,可说的语气叫人听着难受,可孟大人不一样,他看着就像是真心的。 有他这句话,说不定将来石头还真能给官府做事。 “东边空地上有晒好的土砖,价钱不高,你们能买来用,也可以自己晒土砖,现在四月时节,天气不冷,我建议你们简单搭个房,等春耕结束有时间了,再来好好修缮。” “大人说得是。” “不耽误你们安顿,我先走了。” 看着孟长青走远,罗三木才把他儿子的嘴松开,罗石头脸上一个显眼的红色巴掌印。“爹,你要捂死我吗。” “快别说话了!”江婵骂道,“这地方不是罗家村,旁边就是官府,里面都是大人物,你还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乱说,一家人都要受你连累。” 罗石头很不服气,倔到板车后面站着。 “好在这里的县老爷是个脾气好的。”江婵跟罗三木一起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。 两人一边搬一边说话,“要是傲气古板的,早就罚下来了。” “你说这里的县老爷是个好人,我认同。但你要说他脾气好……”罗三木顿了顿,“他可不是脾气好的人。” 江婵压低声音,“怎么说?” 罗三木朝四周看去,“算了,先整理东西,晚上再说。”他的目光落到儿子身上,看他还噘着嘴站在板车后面抠手指,“石头,你犯这么大的错,还不兴爹娘说你两句,赶紧帮着搬东西,不然晚上没地方睡觉。” 府衙东边的空着的土地上,都被人一格一格的分着,罗三木估算了一下,一个格子大概是一分地的大小。 经兵爷介绍,才知道这些格子就是分给他们建房的地,按人口算,像他们家一家四口,就能分到四个格子。 也就是说,他们家的房子能占四分地。 这么一看下来,地方可不小啊! 有嘴闲的人问,“兵爷,不论男女一样算吗?” 罗三木啧了一声,看向说话的人,那人正是昨天早晨跟他家搭话的王腊梅。 管这事的杨正回道:“只要是过了五岁的孩子,不论男女都一样分。你们来得早,点完人口之后,能把位置圈在一处,还能在街面上占个好位置,像你们村后面来的,可就占不到这样的好位置了。”
过五岁才算一个人,罗家村的人都能理解,有些孩子体弱根本长不大。 只说不论男女都一样这项,听着就叫人高兴! 不论在哪里,女子都是没有地可分的,在娘家时就种爹和兄弟的地,嫁了人就种丈夫的地。 丈夫死了,要靠儿子的地养活。 若既死了丈夫,又没有儿子,府衙规定是要给这样的女人分地的,但只能分到男人的三分之一,且大多数人通常种不了几年,又会被别人强占去。 没成想北山县大不一样,虽然还不是种地的良田,但能把女性人口算进建房里,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了。 罗三木用自家带来的东西搭了个窝棚,又赶忙去帮他大嫂。 为了方便照料,他帮大嫂在对过占了个位置,这会儿只要往对面走几步就能到他侄儿家。 罗三木一直忙着手上的事,没注意是谁占了自家旁边的位置。 等他忙完了一看,直嫌晦气,竟然是王腊梅。 “她这是存心恶心咱们呢。”一等罗三木回来,江婵就忍不住找到他嘀咕,“昨天咱家也算跟她翻了脸,怎么还选在咱们隔壁呢?” “不管她。”罗三木说,“反正咱家地方多,我把周边用围墙围起来。” “也只能这样了。” 罗三木在凳子上歇了会儿,看有人往晒砖的地方去,他立刻要跟上去,“你把两个孩子看好,我去问问土砖多少钱。” 没多会儿罗三木问了价回来,一路上都在掰着手指头算账。 “那边的土砖要多少钱?” “一文钱三十块。”罗三木说,“倒是不算贵,兵爷还说,府衙不光卖土砖还收土砖,要是有做多了的,只要跟他那边大小差不多,他们也是按三十块一文的价钱收。” “还有这么好的事?”江婵说,“那等农闲咱天天在家做土砖就行,一天能赚好几文钱。” “哪有那么好的事,就收这段时间,等到农闲人家早就不收了。”罗三木说,“我跟那官兵以前说过几句话,他提点我,现在是人手不足,东西也紧缺,官府的意思是要我们白天开荒地,晚上回来做土砖。” “开荒地可不轻松,一天下来准是腰酸背痛,晚上只想躺下直一直,哪里还有耐心做土砖。” “所以说,这官府的钱,不是那么好赚的。”罗三木手头钱不多,“现在晚上天不算冷,咱们这个窝棚能勉强挡一挡,我想那土砖就不买了,等有空咱就做点。” “行,听你的,一文钱也是钱,再说要建个像样的房子,没个大几百的砖下不来。” “是这话。” 这一通忙碌下来,天色也不早了,他们又跟着官兵去要开荒的地方看了看,再回到窝棚,天色就已经快黑了。 江婵做好了晚饭等着他。 “可惜村长没来。”罗三木说,“明天得着人回去告诉他们一声,也不知道谁愿意回去,耽误的可都是自己的时间啊。” 第90章:顺路逮个劫匪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0章:顺路逮个劫匪第二天清早,罗三木找上自己村里的人商量这件事,结果没有一个人主动愿意回去。 不论男女一醒来就往荒地那边跑,连孩子都被大人催着去帮忙。 开三亩留一亩啊,正常一家人一天能开出两亩田,一天半就能赚一亩地,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去。 再说现在不把地开出来,再过几天要紧赶着播种了,到时候种哪儿去? 罗三木沿路一家家找下去,就没谁愿意搭理他的。 没办法,罗三木想只能自己跑这一趟。 他回到家跟江婵说,江婵不是很赞同,“你路上一来一去少说要三四天,家里就剩下我和两个孩子,我就是拼了命的做,也赶不上别人家啊。” 罗三木皱眉道:“来的时候跟村长说好了的,要是这边情况好,就回去通知他们,到底是族叔,我不能把他丢在那里。 我到杨门县,想办法租个驴车,一定尽早赶回来。” “谁跟你一起回去?”江婵又问,“你要是一个人回去,我怎么放心呢?” “我带根棍子在身上。”罗三木说,“我块头大,不会有人来惹我。” “听说杨门县的劫匪闹了不少时候了,一直也没抓尽,我是真的不放心。” “别瞎操心了,我两天就回来。”罗三木关照道,“我走这两天,你一定把石头管好,他那张嘴,别让他得罪了人。” “这个我知道。” “你跟嫂子一起下地吧,我去衙门那边打听打听,过杨门县的城门还要不要手续。” 江婵虽然一再强调自己不放心,但罗三木认为消息必须通知回去。 他给自己装了点干粮,又摸了几文钱,去县衙门口转悠。 恰好张园带着人从里面出来,罗三木上前陪着笑脸打招呼。 “怎么?你有事?” “兵爷,我们村不还有些人没到么,我想回头迎一迎他们。”罗三木说,“向您打听过杨门县城墙,是不是要文书。” “当然要。”张园说,“凉州地处边关,你过哪道城门不要公文手令。” 罗三木跟着就道:“是是,那请问兵爷,这个公文要找谁要?” “找主簿。”张园转头跟后面的某个人说,“去跟杨校尉说一声。”说完他又朝罗三木道:“你就在外面等着吧,待会儿有人出来。” “是。” 罗三门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远,自己站在县衙门口左右盼望,他看到县衙里面不少泥瓦匠在其间忙碌,还有当兵的在打下手。 那么多人走来走去,就是没一个朝门口看一眼。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,想着是不是再找人问问,就见旁边走来个他有些面熟的兵爷,他知道这人,从前就看他常跟在孟大人身边。 罗三木立刻挂上笑脸冲着对方打招呼,“兵爷,我想要个公文证明,让我回头接一接村里的老人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杨正原本刚听到亲兵的传话就要出来,但好巧被经过的孟长青听到,孟长青的意思是,直接派几个人骑马护送这人回头。 杨正就是去召集人手,所以出来晚了。
“公文已经开好,等会儿带你骑马回去,也好节省你一路的时间。” 罗三木又惊又喜,但回过神来,想到老叔他们就在村里根本没动,还是感到惊惧更多。 “不用不用,只要把文书给我,我自己回去就成。” 他这话才说出口,后面就有几位兵丁牵着马过来了。 “人都已经准备好,你也不必客气了。”杨正牵过自己的马,“你不会骑马就跟我同乘一匹。”他首先上了马匹,然后去拉罗三木。 罗三木眼看推脱不得,也只能爬上了马。 他从未骑过马,以往见别人骑从来只觉得羡慕,如今自己坐在上面,却觉得难受异常,偏偏别人一番好意,他虽有不适,却只能忍住。 途中杨正告诉他,“之所以要护送你,正是因为这处的高山,山上有山匪,若是行人单独经过,很有可能被他们打劫。” “原来是这样,有劳几位兵爷了。” 给了手令,进了杨门县又走了一段距离,众人下马稍歇。 杨正把马牵到路边,让它吃点草,顺道给它理理毛。 几人正商量等会儿让罗三木坐谁的马时,周边的小道上忽然冲出来一个人。 这人手上拿着一个布袋,正一边回头一边往拼命前跑。 杨正等人没反应过来怎么个事,就见后面还有一人正快速追过来。 “别跑!”后面那人一边跑还一边喊。 杨正认识后面那人,当时城墙建成,他还陪着他弟弟留在营地养了一段时间的伤,还记得他是叫曾大树。 倒底杨正距离前面抓布袋的人更近,他几步快跑,追上之后直接将人按在地上。 “多谢……”曾大树一句话还没说完,看到杨正转过头,惊喜道:“您是北山县的校尉,多谢您抓住这劫道的匪徒,这人抢了我们里正的钱,我正追他呢。” 他一路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,“多亏了您,要不然我不一定能追上他。” 杨正将那人踩在脚下,拿过那人手上的包,“这是你家里正被抢的包?” “是。” 杨正开了包看里面的东西,“说说里头有什么。” “是里正才换的五吊钱。” 杨正看里面果然是五吊钱,又问踩在脚下的匪徒,“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,学着别人劫道! 你也是。”杨正把布包扔给曾老大,“我看他块头腿脚都不如你,你们怎么还能被他抢了?” “多谢官爷。”曾老大解释,“他们有好几个,我是打倒了其他几个,这才来追他。” “其他人呢。” “应该已经被里正捆起来了。”曾老大说,“里正想把他们交到官府去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注意着杨正的表情,“现在正好碰见了您,我去跟里正说,直接把这些人交给您吧。” “不用。”杨正接过旁边人的绳子,把脚下的匪徒捆了起来,“我们有任务在身,不方便耽误,你还是跟里正一起,把这些人交给就近的官府。 我看这里距离杨门县更近,要不想横生枝节,还是直接去杨门县吧。” 第91章:娶媳妇也算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1章:娶媳妇也算“是,谢官爷提点。”曾老大牵着那个被捆起来的人,目送他们走远。 “曾家老大。”里正坐在驴车上赶来,车后面还挂了四个被捆绑结实的匪徒,“可算追到了,多亏你,要不然这钱可保不住。”他上前从曾老大手里拿回自己的布包。 略停顿后又从里面取出五文钱,塞到曾老大手里。 “不要不要。”一直看着人群离开方向的曾老大这才回过神,立刻就要拒绝这五文,“这是我应该做的,您已经每月给我钱,这个我不能收。” “你拿着。”里正强硬的塞到他手里,“这是应当给你的钱,你不要嫌少就好。” 曾老大不怎么会说话,手里握着这个钱,想说两句便宜讨巧的话,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这会儿里正已经拉起劫匪的头发,去看他们的摸样。 “曾家老大,你把他也挂到驴车后面。”里正发令,“这些人,我一看就知道是从杨门县流窜出去的。 这段时间杨门县抓这些劫匪抓的严,这些人在杨门县讨不到好处就往周围跑。 你把人捆好,这里离杨门县府衙不算远,我得多耽误些你的时间,请你陪我到杨门县府衙去一趟。” “说什么耽误不耽误,我本来就跟着您做事。” 里正笑了两声,把赶车的鞭子给了他,“那麻烦你赶车了。” 杨正等人带着罗三木往巍山县罗家村走去。 罗三木一路提心吊胆,就怕到了村里,看到还没动身的众人,北山县的官爷们心里不舒服。 他是不知道,孟长青早就交代过杨正,他们极有可能要到罗家村才能接到人。孟长青还特意交代,一路不要多问,到了罗家村也不要多说。 江婵一边翻地,一边挂念着罗三木。 想着他这会儿该走到哪里了,有没有出杨门县。 “弟妹。”罗三木的大嫂端了碗水给她,“瞧你脸色不好,喝点水到旁边歇歇。” 江婵端着碗边喝边走,等到田埂上才坐下休息,谁料刚坐下王腊梅就走了过来,她一脸笑嘻嘻的跟江婵搭话,“你家老三要撞大运了!你家发达了,可别忘了我这个老邻居啊。” “撞什么大运?” “你还不知道?”王腊梅爱好跟人打交道,所以消息灵通,“早晨他跟那些当兵的一起骑马出去了。” 一直跟在后面用木棒敲大土块的罗石头,当下不开心的想闹起来,“爹有骑马不带我!” 罗三木不在,江婵可不惯着孩子,看他咧着嘴要哭,她拿起土块瞄准,“你嚎一个试试,我准头可好,保管能丢进你嘴里。” 罗石头立刻闭了嘴。 江婵又问王腊梅,“你可看准了?” “哟,这可不是我看到的,是后来下地的人见到的。” 江婵立刻转回头去,不想跟王腊梅多说,“不知真假的话,说它干什么。” “怎么会有假呢?”王腊梅不服气,“这种事情,要是没被人看到,别人还能硬编出来?” “有什么是编不得的?”江婵放下空碗就要接着去干活。
“哎。”王腊梅却试图叫住她,“我还知道一件事,准是真的,你准不知道。” “有事就说,你不想说就走。” “你可以给你家石头找个媳妇了。”王腊梅喜道,“才听这边的兵爷说了,家里只要多一口人,就能多分一份宅地,娶媳妇也算。 不少人都张罗着要娶媳妇呢,你也可以给你家石头张罗起来了,不一定非得是北山县人,外面的女人娶回来,也一样分宅地,你还不快多打听打听。” “我家石头还小,你还是先替你家孩子张罗着吧。” 江婵彻底不理王腊梅,走到她大嫂旁边。 两人一起翻地,自然有话要说,也自然提到王腊梅说的这件事。 “没听说过春忙张罗结婚的,就算要张罗也应该是秋收之后。”大嫂说,“一个春种,一个秋收,都是最累人的时候,这时候张罗成婚,不光家里难挤出时间准备婚事,名声上也不好听。 掐这两个功夫,想把人闺女娶进来,不就是想让人家闺女来替家里干活么,只要识礼的人都不会在这两个时间点张罗成婚。” “这个村里虽说是一个祖宗,但做人可是千差万别。”江婵说,“不少人都是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的性子。 等着看吧,指定有人想在这会儿结亲。” 大嫂说,“谁家要是在这时候嫁女儿,那名声上也不好听的,别人一看就知道这家刻薄女儿。” 两天后,江婵扛着农具回家,看到了正在修缮窝棚的罗三木,她心下惊喜,“你可算回来了,消息可通知到?一路上可有受累?” 罗三木点头,“通知到了,老叔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过来了,我是先回来的,还有几位兵爷正一路护送老叔他们过来。” “王腊梅不是胡说,你还真是骑官府的马回去的。” “是,要不是有马,也不可能来去这样快。” 罗石头抱着他爹的腿,“爹,骑马是什么感觉?” “快别说了,那马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骑的,我腰都快折了。” “那你快躺下休息休息。”江婵拿开他手上修补的工具,“这棚子你也别补了,反正不下雨,不差这一会儿。” 又等了两天之后,罗家村剩下的人也到了,这回没有孟长青的亲自迎接,只有杨正一手安排。 杨正简单给他们指了以后所住的位置,便让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去问早来的那一批人。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,转眼到了四月中旬。 到了要播种的时候。 孟长青提前几天就去凉州府衙赊了种子,准备借给西边那二百人用。 罗家村的人多数用不上这些种子,他们虽说收成不好,可有巍山县的补助,手里种子还是留着的。 只有这二百人,之前是流民,手上一点东西没有,如今有的这些,都是通过工分换取来的。 按说,孟长青为他们所想颇多,他们应当感恩。 但实际上,这二百人之中,还有些人是埋怨着孟长青的,他们埋怨孟长青对罗家村的人太好,对他们这些一直在北山县的人却总是看不上。 第92章:打你五下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2章:打你五下这天早上孟长青下巡视,看到有小组的人聚在一起说话。 那几个人见到她来,当即就散开,抓着手上的工具装模作样的干活。 干着活那眼睛还偷偷的瞄孟长青。 孟长青当即就叫张园把那几个人逮住,“你去查问查问,那几个人肯定有问题。” 吩咐完,就等着张园问话回来。 大概过了一刻钟,离着半条田埂的距离,看张园的脸色从平静到生气,再到平静,最后又皱起眉头。 末了他捉了一个男人过来,“大人,您所料不错,这人正怂恿其他人闹事呢。” “哦。”几个月的时间下来,孟长青对原先的流民都很有印象,特别是二十五个小组的组长。 眼前这个人,正是第二十五组的组长。 张园正要接着往下说的时候,忽然被孟长青打住,“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处理,你先把他带回衙门关起来。” 张园止住要说的话,依令办事。 孟长青接着在田间巡视,到目前为止开垦出来的田地已经有三千多亩地。 其中官府的地占大多数,当初那二百人每天开出来换粮的地,都算是官府的地。 之后开三亩留一亩,其中那两亩也是官府的地。 孟长青虽有一百亲兵,但也不可能种得了这么多地,末了这些地还是要交给百姓们去种。 可种官府的地,跟他们私家的地相比,所获收益相差很多。 种官府的地要交租金。 但百姓们多数没有闲钱提前交租金,往往选择在粮食收获后,跟官府分粮。 官府怎么要这个粮?要多少粮?是很能看出官府主事人是否贪心的。 较苛刻的做法,是在百姓们租地之前,就规定每亩要交给官府多少石粮食。 不论今年年成好不好,到收获的季节,必须要把约定好的粮食交给官府,万一年成不好,亩产量还不足交给官府的数,那便要到处借债来还这个账。 且一般用这种租借方式的官府,会要求治下百姓每年至少种多少亩官府的地。 前朝就因为这种这种制度,各地到处起义。 到了本朝,朝廷就规定官府不允许用这种方式租官田。 当然,朝廷规定,底下官员是否遵守就很难说了。 当朝主流租官田的方式,是收粮时跟百姓们分成,由官府决定,是收五成还是六成。 孟长青如今挂着仁善爱民的名头,不能收的太狠,她放出话去只收五成。 如此,罗家村来的那些人都争抢着要种。 总共就三千多亩地,他们一抢,原先就在北山县的那些人就占的少了。 一个县只有三千多亩耕地,听起来都少的荒唐。 孟长青虽心中焦急,但也知道人少没有办法。 “少爷。”八方看她巡视的差不多,把马给她牵了过来。 孟长青骑上马故意慢悠悠的回了县衙。 张园等在侧门口,见她一进来就跟他说刚才抓来那人是什么情况。 “大人,那人鼓动其他组的人,想一起朝官府要说法。” “什么说法?” “说之前他们开地时,怎么没有开三亩留一亩的说法。”
孟长青问:“有人受他鼓动吗?” “这我不知道。”张园看孟长青的神色,忙又补充道:“我当时把他们叫在一起,其他人都指认是他说了那些话。” “就只说了地的事?” 张园略带迟疑的点头。 “把他关哪里了?”孟长青问。 “牢房还没修好,我把他放我们当值的地方了。” “我过去看看。” 孟长青到时,那人正在屋内坐立难安,见到孟长青进来,这人啪的跪下了,“大人恕罪,小人只是一时想不开,才说了不该说的话。” “你想不开什么?”孟长青问他。 那人跪在原地,“小人也是受人蛊惑,我是听了马立山的话,是他说之前开垦出来的地该有我们一份。” “你是想说,你被别人利用了。”孟长青替他说下去。 “是是。” “可你要不是觉得这话有道理,你也不会甘心被人利用啊。” “我……” “做人不能这样,当初我用粮食换你们的劳作,这是已经两清的买卖,怎么现在又说我欠着你们?”孟长青问。 这人跪在地上不敢说话。 “我知道你们以前日子过的辛苦,难免对官府看不顺眼,可不论顺眼不顺眼,你们以前的日子跟我孟长青没关系。 不是我叫你们去受的这个苦。 我从踏进北山县的第一天,就给你们分粥,要没有我你们不见得能活下来。 按说你们该感谢我是不是?” 地上的人连连点头。 孟长青又说:“但实际上呢?你们非但不感谢,还总觉得我亏欠你们。” “不敢不敢。” “你们只是嘴上不敢而已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知道你们当中,有人说我偏帮罗家村,却对你们过于防备。 这种说法实在是荒唐至极啊,我一个当官的,为何要偏帮任何一方百姓?难道他们租我官田,愿意多给一成租?” 那人摇头。 “真要论起来,我也是跟你们更亲,你们跟在我身边时间长,每个人的模样我都能记下来。” “我叫人把你带过来,本意不是要责罚你,若真心想为难你,也不可能坐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是不是?” “是是是!” “希望你们都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,也希望你以后不要被他人利用。” 这人保证道:“不会了,一定不会了!” 他看着孟长青点头,以为危机过去,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,就听孟长青说:“只是你来都来了,若完完好好的回去,会叫别人以为我不敢用权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叫人打你两下,也好震慑其他百姓。” 这人额上的汗都滴下来了,“大人!” “放心,只是做做样子而已。”孟长青喊门外的张园进来,“把他拉到县衙外,打五板子。” “是!” 张园动手拉人,这人慌张喊道:“大人这些话是从马立山嘴里传出来的,要打也应该打他啊。” 孟长青说:“捉贼捉赃,我们只看到你在说啊,不能凭你片面之词就去处罚他。”孟长青说,“打你五下,正是因为你向别人传了这些话。” 第93章:我也有听闻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3章:我也有听闻县衙门口打人,张园让手下人敲锣吆喝,等周边的人围成一圈,张园开始解释原因,“此人在田间怂恿他人闹事,被我当场抓到,县老爷下令给他五板,以作惩戒,打!” 二十五组这位眼瞧着板子落下来,整个人都绷紧了,快靠到后臀时,已经准备叫出声了。 第一板打下来,他也确实叫了出来。 只是他这一叫,打他的人就显得很尴尬,手上压力也没用力。 动手的这位朝四周看了一圈,同时心想这人演的真像,那自己也稍微用点力吧,免得他叫的太假。 后面四板打下来,屁股是真肿了,这位也怨上了马立山,要不是听他的屁话,自己也不用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。 此时距凉州两千多里地的皇宫之中。 太子破例十二这日进内宫看望生母肖贵妃。 “明日虽不是你第一次上朝,可你千万要小心,切勿说过激的话。”肖贵妃关照道,“最近形势实在不利你,皇上破例让三皇子提前上朝议事,明摆着就是打压你。” 太子手上端着茶盏,却没心思喝,“三弟今年才十一岁,父皇偏爱三弟也太明显了些,如今朝上见风使舵的多,见父皇如此,朝臣根本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。” “皇上越是如此,你越是要证明,你比那个蠢货好得多。” 太子放下茶盏皱眉道:“母妃,他到底是父皇的儿子,您如此不忌万一被人听到,传到父皇耳中,叫父皇如何想您?” “我宫中不敢有任何人多嘴。” “母妃太自信了些。”太子看向宫内各处站着的人,“人的忠心最不可信。” “罢,母妃以后注意。” “母妃光自己注意还不成,千万要告诫舅舅,肖家也千万要收敛。” 肖贵妃叹气,“这三个月,肖家已经很收敛了,你舅舅约束着家里的子侄旁支,根本不让他们出门。” “母妃说的这些,可是舅舅告诉你的?”太子问。 “自然。” “舅舅说的话,未见得是真话。”太子见母亲有话要说,又紧跟着道:“肖府人员众多,就算舅舅有心管束,也难免有阴奉阳违的。母妃只管把我的话带给舅舅,让他务必管束好肖家小辈。”
“你如今在上朝议事,为何不直接跟你舅舅说。” “母妃以为,舅舅会听我的?”太子眉头深锁,“如今我落到如此境地,正是母妃和舅舅完全不听我的。” 肖贵妃第一时间推脱责任,“你父皇变心,与我和肖家有什么相关?” “怎么不相关,母妃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?”太子站起来,略靠近肖贵妃,“孟家闯入的那些杀手是怎么回事?是谁的手笔?” “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 “母妃,我这太子之位能否保得住全看您了。”太子道:“您若是听任舅舅,永远只把我当孩子,那用不了多久东宫就可以换主了。” 肖贵妃皱眉。 “无论是跟您还是舅舅,我都再三强调孟长青动不得,你们呢?” “那时你舅舅也只是想为你出气。” “被他踢的是我,我尚且不动气,舅舅哪里来得气?”太子心里门清,“还不是为了肖运松,舅舅想为他的孩子铺路,难道不知道肖家荣辱皆系在我身,我保住太子之位,肖家才能保住荣耀。” 肖贵妃被他说的不耐烦,“一个孟长青如何能保得住你太子之位?” “一个孟长青不行,但是孟家可以。” 肖贵妃轻笑,“孟家如今只剩下孟长青和那一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,如何能帮你?还不如让云松来你身边,起码你们表兄弟之间,遇事好商量。” “我跟孟长青就不能商量了?”太子紧握左手,控制住自己的语气,“我七岁时,孟长青就来了东宫,他这些年帮我解决了多少麻烦,母妃应该看在眼里。 他虽说只是武将之后,没有世家托底,可朝廷上哪个官员提到他父兄不是连连夸赞? 父皇和皇祖父是一样的观念,我把孟长青留在身边,正是讨了父皇的欢心。” “讨什么欢心。”肖贵妃道:“前朝的事我也有听闻,孟长青去凉州弄了面城墙,可你父皇连个赏赐都没有。” 第94章:三头牛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4章:三头牛“没有赏赐,是因为我。”太子道,“除了您和舅舅,谁都知道孟长青是我的人,父皇要是给了孟长青赏赐,那便是我的荣耀。 父皇正是不肯给我这份荣耀,才没有赏赐长青。 母妃不担心我的处境,反倒以为孟长青没用,实在是……” 太子深深地吸了口气。 自孟长青走后,他身边少了个出主意的人,他正觉得不习惯,那边三皇子又紧跟着追赶而上,太子如今只觉难以喘息。 身后倚仗的肖家,也因为现任家主不够高明,几次被朝臣抓住把柄。 他想要压制,可肖家代代高官,朝廷内势力盘根错节,目前的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。 “好了。”肖贵妃安慰道:“叫你舅舅以后不理他就是,一个孟长青罢了,如今不过是边陲之地的小小县官,想必也回不到京城了,如此你舅舅也不会再针对他。” 太子平复心绪,坐下喝了口茶,接着冷声道:“若真如母妃所料,孟长青回不到京城,恐怕我继位无望。” “你这话……”肖贵妃抬眸朝他看去,眼神中满是探究,“不过一个孟长青,怎就对你如此重要?甚至还能影响你太子之位?你倚靠肖家所以是太子,和孟长青有什么相关?” “母妃难道不曾察觉,父皇如此培养三弟,就是因为肖家权利过盛吗?”太子平静道:“孟长青是孟将军剩下的唯一子嗣,他在东宫伴读是父皇给的荣誉,亦是父皇向朝上官员的表态。 你们却说杀就杀,此举也太不把父皇放在眼中,长此以往父皇怎能容得下肖家?”
肖贵妃垂眸道:“如此,肖家还要给孟长青助力,助他回京?” 太子摇头,“还请母妃和肖家都不要插手孟长青的事,他该有他的办法,若他回不来便是能力不足,那他就留在凉州吧。” 转眼到了四月底,孟长青的衙门建好了。 跟老白头结算了工钱,又让八方去杨门县结了砖瓦钱。 谁料转过天来,杨门县的衙役就把这钱还回来了一半,“我们大人跟烧砖的说了,既是给官府做事,只收个本钱就行,他也识趣想把这多出来的钱退还给您。” 孟长青看着那衙役手上的钱袋,一时没有让人接。 她心里清楚,建这个衙门所用砖料不少,她给的那点钱,差不多也就是成本钱,哪里还有退回的说法。 “茅大人一番好意。”孟长青说,“只是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,替我把钱给那烧砖的,就说是我赏他的。” 孟长青县里那三千多亩地都快种完了,她跟凉州通判要的牛还没到。 百姓们在田间埋头苦干,早起晚睡就为了不耽误春种。 想要秋时有个好收成,必须趁这段时间把种子种下去。 看着百姓们短时间内瘦下去,孟长青就想着,说什么也要弄个牛,实在不济小牛犊也行,她县里的地不可能只开这三千多亩。 “少爷!”来财从衙门的方向跑来,“凉州府的李捕头赶了三头牛过来。” “三头?” 第95章:还能回得去吗?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5章:还能回得去吗?孟长青回到县衙,看那三头牛正系在衙门外的石桩上吃草料。 “孟大人。”李亭抱拳行礼,“这是罗江县匀出来的牛,路上赶了几天,到的有些晚了。” 孟长青看看牛,又看看李亭,最终道:“辛苦你们了,若无要紧事,进去喝杯茶吧。” 八方听这话,立刻先行一步准备茶水。 孟长青领着李亭等人进前衙偏厅时,八方刚好提着热茶上来。 李亭捧过八方递来的茶盏,“劳烦张兄弟。” “不劳烦。”八方笑着放下一小筐糜子饼,“我们县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,只有这些饼,暂且填填肚子吧。” “已经很好了,在凉州府我们吃的也是这些。”李亭说罢抓过饼吃起来,其他衙役见状也跟着吃。 到底是在别家衙门,又是带着差事来的,李亭几口吞掉一块饼后说起正事来,“孟大人,外面那三头牛,是孙通判向罗江县借来的。” 李亭斟酌用句,“罗江县的丁大人嘱咐,这三头牛是分别从三家富户家中借出,最多只能给您用半年。 请您手下的农户,务必在半年之中好好喂养。” 孟长青盖在宽大袖口下的手,忍不住扣了扣手指,“多谢通判大人和丁大人为我北山县这通忙碌。 我必然派人照看好它们。” “如此,那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。”李亭站起来要走,孟长青却叫住他,“李捕头走了那么远的路,再歇歇吧。” 李亭看得出对方有话要说,犹豫之后重新坐了下去。 “李捕头是凉州人吗?”孟长青从闲话开始扯。 “是,但孟大人也知道,大梁收回凉州也没有多少年,在我记忆中,我是八九岁时随父母迁到凉州来的。 我依稀记得,来凉州之前家里从未吃过一顿饱饭,那时不管地里收成有多好,反正百姓们手里没多少粮食,只听父母说粮食都被朝廷收去了。 我那时就想,长大了一定要去朝廷做事。”李亭说到这里打趣自身道:“可惜我不是念书的料,还好学了些拳脚功夫,机缘巧合做了官府衙役。” 孟长青接道:“人各有出路,李捕头如今也是达成所愿了。” 李亭点头,“正是啊。” “多亏各位辛苦这一趟,想必你们是天不亮就出了凉州城。”孟长青说,“正是解我燃眉之急,我北山县良田少,春种之后还是要接着开荒,有这三头牛能帮不少忙。 只是……”孟长青停顿后才说:“到底是罗江县的牛,半年后要还。李捕头在凉州城多年,同样的事情,我还想向你打听打听,何处能弄来牛?小牛犊也行。” 李亭说:“孟大人,不瞒您说,整个凉州的耕牛都紧缺,到哪里都不可能弄来牛,就我们牵来的这三头,都是孙通判用了人情的。 至于小牛犊,跟您说句实话,绝大多数是刚出生就被人定下了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看来我还是对凉州所知甚少啊。” “大人,不是您所知甚少,只是北山县如今刚刚立县,府衙没有银两,有些事情光凭人情是没用的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孟长青微笑道,“多谢李捕头点拨。” 李亭欠身,“不敢不敢。” “何来的不敢,我要多谢你告诉我实情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北山县如今欠着凉州府一屁股债,确实没钱,只是我还有些私产,不知凉州牛价如何,有何人能帮忙牵线买牛。” “大人要自己出钱买牛。”李亭说,“如此,我回凉州府后立刻派人出去打听,一定尽早给您回信。” “多谢李捕头。”孟长青站起身拱手道:“再次多谢各位一路辛劳把牛牵来,往后再有这样的事,只需派人传信来,我会派人去取。” 说话间,李亭等人起身冲着孟长青还礼,“告辞了。” 孟长青让八方将人送出去。 李亭等人前脚刚走,杨正就进来了,“孟大人,牛已经牵到偏院,且派专人照看了。” “杨大哥有心了。” “我该做的。”杨正看孟长青表情凝重,问道:“大人有什么烦心事?” 孟长青有意放松眉头,“烦来烦去,不过是为钱粮。” 杨正开口道:“世上最难的事,就是从无到有,大人目前正处在其中,自是觉得处处艰难。” “不是我。”孟长青纠正,“是北山县正在其中。” 世上的艰难有许多种,但如今北山县的艰难却有可解之法。 一是付出全部的努力,二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。 孟长青肯努力,但是她怕等待。 等北山县经济好转、步入正轨,再少说也要五年。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,她真的在这小小县城待满五年,还能回到京城吗? 杨正开解道:“我们已经把最凶险的一关过了,如今至少没有燕人和捷丸来犯,接下来不过是种地的事。” 孟长青跟着笑道:“对,不过是种地的事。如今稷米已经种下,往后就边开荒边种,可有人来借豆种?” “有。”杨正说,“咱们赊种,既不要利钱又不要他们加倍奉还,不少人都来借了,特别是罗家村的。” “有借才好。”孟长青前几天去了一趟凉州府,问卫方耘借豆种和薯种,却从卫方耘处得知,凉州府还从来没有种过红薯,自然也没有薯种。 最近这十来年,南方海事兴盛,百姓们常常组建海上商队,跟海外邦国贸易。 因此,常常带回些稀奇种子。 像是红薯、玉米之类正是几年前被民间商队带回来的。 其中,红薯虽然流入时间短,但在京城已经广泛种植。 孟长青曾跟太子以及太傅提议,红薯耐旱耐贫瘠,玉米种植时间短、收成高,两样都该向全国推广种植。 谁能想到几年过去,已经在京城外农庄上随处可见的红薯,却还没有流传到凉州。 孟长青得知此事后,当即给宫中写了第二封信,还是交由楚沐风书写信封,传回京城。 算算日子,就算那信走得再慢,也该到宫中了。 最近我的状态特别差,为了不让质量持续下滑,所以不得不慢下来。 第96章:信封中的红沙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6章:信封中的红沙钱公公正服侍皇帝用午膳,抬眼间看到魏知山出现在御书房门口,手上还拿着熟悉的信封。 很快外面通传,“魏统领求见。” “进来。” 魏知山所呈果然是秘报。 钱公公上前接过密报问皇帝,“陛下,现在看吗?” 皇帝放下筷子,冲着钱公公张开手,钱公公略犹豫后,还是把信件放到了皇帝手中。 只见皇帝撕开信封,随着信纸抽出,里面的红沙也撒了出来。 饭是吃不得了,钱公公赶紧招呼人手,把面前的饭菜撤下去,重新换一桌上来。 “不吃了。”皇帝还没展开信纸,便知这信绝对是孟长青所写。 果不其然,是孟长青又来要东西了。 书信上前半段谢恩,谢圣上赦免北山县三年赋税,后半段哭穷,说养活一县百姓不容易,请皇上赐五千斤薯种和五千斤苞谷种。 孟长青去了凉州小半年,总共来过两封信。 两封全是要东西的。 但话说回来,这次要的东西,跟之前相比不算什么。 这几千斤的东西,也实在不必到他眼前来转一圈,难道以他孟长青的关系,还搜罗不到这些东西? 皇帝收起信看向桌面上的红沙。 这时候饭菜已经撤下,宫女正要过来清理桌面,却被皇帝伸手挡住,那宫女吓得不轻,以为是自己冒失挨了皇帝的眼,吓得脸色惨白。 皇帝捏起红沙,问钱公公,“这是何意?” “这……”钱公公面上卖蠢,“瞧着像是沙。” “朕看不出来?罢,问你也无用。”皇帝一手拿信,一手捏着红沙。 他知道孟长青这人,想法虽奇,但做事有理有据,红沙既然出现在信封中,那必有用意。
皇帝还没想明白,就听外面通传三殿下前来问安。 “传。” 皇帝把手上的东西交给钱公公,让其放好。 钱公公看着手掌心那一小撮沙粒,只能找个了小玉瓶放起来。 等他把东西存放妥当再回到皇帝身边,听到的就是三皇子请皇帝让他去南方。 原是打着问安的名头来说事的。 “近年来江南春夏多雨,江河一带常发洪涝灾害,皆因底下官员在河道修缮一事上贪污太多,与其每年洪灾后拨款救济,不如在每年修缮河道时看住下面的官员。 父皇,儿臣愿意去做这件事。 儿臣虽年幼,却是父皇之子,愿意代父皇亲查南方河道修缮。” 皇帝看向三皇子,眼中神色复杂,“谁跟你说的河道修缮的事?” 三皇子略停顿后快速道:“是儿臣前两日听太傅说起,这几年南方大小水灾,其中多藏人祸,这才想起此事。” “你对水利所知多少?”皇帝又问。 “儿臣……”三皇子说:“儿臣并不是很懂,但朝中不乏懂得水利的官员,儿臣是想请父皇准许……” 皇帝打断他的话问:“你对南方所知多少?” “儿臣没去过南方,对南方算不上多了解。”三皇子越说越没底气。 “那问个就近的地方,你可知京城中,百姓们田地里多种什么?以什么果腹?” 这个问题事先没准备,三皇子只能硬着头皮回道:“多种植稻米,百姓们常日多以米饭果腹。” 皇帝心底冷笑,“你今年多大了?” “父皇,儿臣今年十一了。” 第97章:衙门外响起的唢呐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7章:衙门外响起的唢呐庸才! 小小年纪就敢开这样的口,其背后之人连肖家都不如。 “你年纪尚小,若要离宫朕实在不放心。”皇帝说,“真对水利感兴趣,可从周边事做起,空闲时可以到工部去转转。” “父皇。”三皇子恳求道:“师父们常说,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,儿臣在水利一事上虽还……” 皇帝再次打断他的话,“朝堂之事没有儿戏,你既不了解,那便不要动手。” 三皇子偷摸打量皇帝的表情,最终此请未能成功。 皇帝想着三皇子身后之人,随即又想到太子和肖家,若肖家肯安分些,也不必把三皇子拉出来多这许多糟心事。 人对权利的欲望只会越来越大。 三皇子是这样,肖家也是这样。 肖家即便在勋贵之中也早已立在高处,却仍旧不满足,妄想掌控皇子。 皇帝留不得它,却又不得不暂时留住。 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事,再想到孟长青那封信,皇帝决定不管,只当自己没看到,你孟长青在京城折腾多年,难道凭自己的手段弄不到这些东西? 你一县之长,这点东西都要到御前来要? 孟长青这一等,就等到五月初五。 这天起早锻炼之后,她站在后衙角落,看梁啾啾指挥来财垒鸡圈。 前几天孟长青看到罗家村有人养鸡,想到许久不吃鸡肉,鸡蛋也只偶尔才能吃上两个,干脆让八方去杨门县买些鸡崽子回来。 如今天气转暖,蛇虫鼠蚁全部出了洞,野草野菜也纷纷冒头,正是适合养殖的时候。 八方拉了十几筐鸡崽回来,往衙门旁边的空地上一站,转手就卖出去许多,有罗家村拿钱来买的,也有小组用工分兑换的。 如今剩下二十几只鸡崽,暂养在孟长青之前住的土屋里。 “少爷,您是在看鸡还是鸡窝?”八方走过来,跟孟长青一样揣手在旁边看着。 “鸡。”孟长青说,“不知道多久才能长成,多久才能下蛋。” 梁啾啾赶人,“你们既不帮忙,干脆到别处去吧。” 恰好这时文氏喊他们吃早饭。 文氏屋内,早饭已经摆上桌,照例的粥和饼,加上新鲜的荠菜炒鸡蛋。 满仓坐在桌边,两手各拿一个饼,嘴里啃了一大口费劲的嚼着。 “坐吧。”文氏把筷子递给孟长青和八方,“京中可有回信?” 孟长青摇头,“没有一点音讯,我的书信怕是再到不了御前,即便到了也只当没看到吧。” 文氏问,“御林军可有收到信函?” “未曾见他们有什么动作。” 文氏点头,“若皇帝真要舍弃你,那御林军早该收到撤回的消息,但如今他们没有动作,很可能是你所求之事皇帝并不想帮你。 你在试他,他为何不能试你呢?” “我所想,真是一点也瞒不过母亲。”孟长青说。 “皇帝既然给了你权利,就不会贸然收回。”文氏说,“君臣之间的信任,不是单纯让君上相信臣子,做臣下的也该相信君主。” “谢母亲教诲。”孟长青快速吃起早饭,再不吃碗里就没菜了。
文氏见孟长青吃的差不多了,又接着问:“八方跟我说,你打算到各县搜些家畜,让北山县的百姓来养?” 八方低下头,权当自己不在。 “是。”孟长青说:“光指着地里的收成,难免心里没底。现在野草多,北山县目前又是地多人少,所以养些吃草的东西,只要人勤快些就能养得活。” 文氏点头,却又说:“这件事即便你不做,他们自己一旦有余力也会养些家畜。 但现在,县里没几个人能得空闲,虽说稷米已经种下,但豆种还没种完,百姓们还得接着开荒,除地里的活之外,还要忙着给自己建房。 若再加上饲养家畜的活,那就太累了。” “母亲,我想他们不怕累,只怕日子是熬不尽的苦难。”孟长青保证道:“不过是跟鸡崽一样,我从别县买来再卖给他们,我在其中只略赚些辛苦费。” “你是有成算的人。”文氏说,“薯种的事,皇帝那里走不通,就再想别的办法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我打算在就近的州府打听打听。” 文氏刚想问孟长青还喝不喝粥,忽听到县衙外一阵唢呐响。 “什么声音。”八方可算是找到了理由,“夫人,少爷,我出去看看。” “母亲,我吃饱了,我也出去看看。” 看文氏点头,孟长青才起身离开。 她落后八方一段,刚走到县衙门口,就见八方乐跳着回来,“少爷,又是娶亲的。”他言语很是不正经,“您知道那新郎官多大?” “多大?” “您猜!” 孟长青只收起表情看了他一眼,八方自己就赶紧道:“瞧着最多只有十二三岁,那新娘瞧着倒是比新郎大上几岁。” 孟长青看办喜事的人家距离衙门不远,干脆也走过去看个热闹。 原先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们,见到孟长青过来纷纷让路。 王腊梅见自家娶儿媳连县老爷都上了门,自觉面上有光,当即推开旁人拉着孟长青到家上座,又奉上喜茶,叫刚过门的新娘前来招呼。 孟长青从那双粗糙的手上接过茶碗,问那双手的主人,“你之前是哪里人?今年多大了?” 新娘很是拘谨,既不敢看孟长青,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回话。 “她是巍山县的,今年虚岁有十五了,刚好比我家柱子大三岁。”王腊梅喜滋滋道:“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,她这个年纪配我家柱子正合适。” 孟长青笑着应了一声,目光又落回新娘身上,她这一身新衣针脚粗大,布料颜色有色差,且只有最外面一件衣服是新的,里面的衣服领口都磨破了。 孟长青对着她,实在说不出一句恭喜的话。 这个王腊梅家的情况,她多少有所了解,丈夫早几年去世了,她自己带着一个儿子生活,平常性格很是强势、爱占便宜。 她落到王腊梅手上,大概率没什么好日子过。 孟长青看向王腊梅,“恭喜你啊,找了个这么标致的儿媳妇。”她从袖袋里摸出小半串铜钱递给王腊梅,“不能白喝你家的喜茶。” 王腊梅的眉毛都快舒展飞了,一把握住铜钱连连拜谢。 第98章: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8章:“喝杯茶就给那些钱。”八方简直惊呆,他家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,两人才从王腊梅家里出来,他就追在孟长青身后念叨,“看吧,以后可不得了了,这样的茶您可有得喝了,他们不来请您才怪呢。” “来请我,我就有空去么?”孟长青看向衙门外站着的亲兵,“有他们在,谁敢硬请?” 孟长青叹气,“不过是看那姑娘不易,给些钱是盼着那家人手头宽裕了,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姑娘。” “哟!少爷。”八方打趣道:“真是难得,对王公贵族家的小姐都不曾见您怜香惜玉,怎么一个略有姿色的村姑就把你迷住了?” 孟长青撇了他一眼,“我一贯把你当朋友,你却如此不了解我,这话就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。” 八方瞧她那神色,着实被吓了一跳,他赶紧道歉,“是我冒失,少爷别生气。” “我看她可怜,跟我一样的年纪,却早早嫁为人妇,谁都知道那家是什么情况。”孟长青说,“谁都知道她那婆婆娶她进门是什么目的。” 八方说:“少爷仁心,可女子总归要嫁人,等他丈夫长大几岁,日子或许就好过了。” 孟长青深吸了一口气,明明天气和暖,她却觉得寒意深深。 一旦想到那些道理可能要套到自己身上,就像是一座大山已经在半空中瞄准了,随时准备砸向她。 万幸她母亲不得不将她作为男孩养大。 “少爷。”八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“我就是开个玩笑,我怎么会以为你对陌生女子动心呢?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。” “我想别的事呢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去把马备好,等会儿要去凉州府一趟,别忘记跟白大人说一声。” “哎!我这就去。” 孟长青深觉个人的无力,有些事只能暂且不去想。 她回到后衙收拾包裹,又将自己的刀仔细擦拭过后绑在腰间。 “长青,中午想吃什……”梁啾啾从外面进来,看到她桌上的东西,“这是要出远门吗?” “也不一定。”孟长青说,“午饭过后我打算去找卫大人,请他想想办法,或是给个文书让我到别处去找薯种。 若是拿着文书自己出去找,那路上势必要几天了。” “你……”梁啾啾收住了担心,关照道:“在外多有不便,你要选好落脚之处啊。” “娘放心,我会注意的。” “对了,你母亲不是说过。”梁啾啾朝外看去,见外面无人这才继续说:“皇帝之所以让你到凉州来,正是这里才能护住你,你要是出了凉州,可有危险?” “娘不必担心,从东文叔的家书来看,肖家已经收敛许多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如今是有功之臣,他不会这时候下手的。” “什么功臣毫无嘉奖?”梁啾啾道,“你如果要走,得去跟你母亲说一声。” “当然,我吃过午饭再走呢,等会儿就去跟母亲说。” 孟长青说的不必担心,全是宽慰梁啾啾的话,此番言语在文氏面前行不通。
但文氏听说孟长青出去找薯种,并不会阻拦。 “你自己要当心。”文氏关照,“任何时候不要离席师父太远。” “我知道的。” 吃过饭,一行七人往凉州府去。 提前打过招呼,每个人都带了各自的行李,路上孟长青还在说,“要是卫大人有可联络的人,我们就不必出凉州。” 她这话,说的太早,说空了。 到了凉州府一问,卫方耘直摇头,“实话说,我弄不来这些东西。一来我武官出身,跟文官们说不上话,二来无论哪州,官府所存的粮种本就不轻易外借。” 八方问,“若是跟别的州府买呢?” 这问题不用卫方耘回答,孟长青就能告诉他,“按朝廷律例,若无特令,官府所存的粮食和种子是不能卖与别州的,我们若想要别州的粮种,只能借,待收获后,再立马还给他们。” “这借也有借的门道。”卫方耘说,“借同样的东西,不同的人去会有不同的结果。” “叔父,要我就此死心实在是不甘,我想要份通关令,自己去相邻的州府找找,还请叔父应允。” “你有这个想法我也不意外。”卫方耘说,“刚才你们进门时,通传的人就告诉我,你们各自带了一个包裹,想必你早料到会有一场奔波。” 说话间,卫方耘拿出新的公文本,提笔写通关令。 “你们一行几个人?几位是御林军,几位是你的随从?” 孟长青一一作答后,卫方耘又将这些内容详细记在共文本上,待纸上墨迹风干,立刻在盖章后,把公文交给了孟长青。 “我实在是遗憾,帮不上你的忙。”卫方耘说,“与凉州相邻的宏州,我之前派人去打听过,那边也不种你要的东西,你可以跳过宏州,往别的州去。” 从凉州往南走,到宏州之前只有一条路,可宏州之后岔路就多了。 有去往京城方向的,那就要过宜州,要去西边,就要往达州走。 孟长青带着人快马加鞭,出了凉州过宏州,最终还是决定走去京城方向的这条路。 一夜过后,等城门敞开,几人交了入城的铜板进了宜州。 “少爷,我可真是不懂您。”八方在后面不服道:“你是官员,白大人还是御林军,这个入城银子不该问咱们要啊,您为何自己不说,还不让我说?” 孟长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她在回想当初去凉州时,有没有经过宜州。 “少爷!”八方又喊了一声。 孟长青问他:“我们来时,有人给过银子吗?” “少爷您可真糊涂,来时代哥拿着您的任职文书一路开道,何曾要过什么入城银子。” 八方把他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,显然是不得到结果就不罢休的架势。 “想以百姓的身份进来看看。”孟长青说,“从这些官兵身上,就可以看出这里的州府台到底是个什么人,咱们再找几位街边商家打听打听,大概了解一下这位府台大人什么性格。” 第99章:宜州知府杨幼德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99章:宜州知府杨幼德“您这么小心谨慎的打听,不会想投其所好吧。”八方牵着马凑近孟长青,“少爷,您不是已经给东文叔写信,让他在京城收集薯种和苞米种子了么? 这些东西在京城都不缺,东文叔送来只是早晚的事,您何必这么费心,再来这里找什么薯种? 瞧您这意思,您大有厚礼奉上的架势。” “是得送礼。”孟长青注意到前方的茶摊,示意众人往那处走,“当今朝廷就是这样的风气,见面就得送礼,我倒想特立独行些,可事情摆在眼前,得以解决事情为先。 至于东文叔那边。”孟长青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楚沐风,“是我给信晚了,东文叔就算派人送来,大概也要错过农时。 况且自己要办的事情,怎么能全指望别人效力。” 说话间,一行人进了茶摊,八方牵过几人的马,系到附近的柱子上。 “摊主,上些吃的和茶水。” 趁摊主上茶时,孟长青随即与之攀谈起来,“您这小店生意可还行?” 茶摊上没有别的客人,摊主乐得说些闲话打发时间:“我这小铺子没什么成本,每日下午也有些人来坐坐,生意倒还可以。 客官,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,是京城方向过来做生意的吧。 我们这些小本买卖,跟您这些走南闯北的大生意人比不了。” 孟长青接道:“我们这些人看似赚得多,实际亏损也多。” “这也是实话。”摊主拿了一筐热馍馍上来,“我这小摊上没什么好东西,只有这黄面馍馍一文钱两个,客官别嫌贵,我这里面加了糖,吃起来甜滋滋的。” 孟长青朝众人道:“走了一夜大家都累了,都吃点吧。” 她发话众人才动手,摊主这才看出来,“您看着年纪不大,还当您是跟着父兄出来的,原来您才是主事人。” “原也是跟在父兄身后凑数的,可不幸他们前些年因意外离世了,只留下我一个人支撑家里的生意,好在父兄留给我的人都很忠心,这才能勉强撑住。” “您可真的不容易啊。”摊主站在桌边闲话起来,“客官,我打听一句,您是做什么买卖的?” “贩茶叶。” “茶叶?”摊主不解,“你们的货不和你们在一起处?” 孟长青说的像那么回事,“我家做生意,一向是人先出来,谈妥后才运货,” “哦,我这人没做过大买卖,不懂乱问的,您别介意。”摊主说,“不过也确实该这样,要是谈的不好,省的货物进城,一车货物的入城费也要不少呢。”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晦气话,连连道歉,“看我这张嘴,您这生意一定能谈成,不知是什么茶?要是价钱合适,我也想买上两斤。” “什么茶都有,已经定了买家,谈妥后若有的多一定送您两斤。” 摊主很不好意思,“怎么好占这个便宜。” “跟您打听个事,我那一车茶要多少入城费?” “这可说不好。”摊主说,“得看多少,也得看您货物的贵贱,都是守城的官兵说了算,要是您能跟守城的官兵攀上关系,可以便宜不少。” “是嘛,多谢你了。”
孟长青等人在摊位上吃了馍馍,之后直接去了宜州府。 “不是说要送东西么?”八方下马后凑过来问,“难道您带了?” “出门在外,总得带些东西。”孟长青既有打算,势必在包裹里备几样。 这宜州知府,只从下面听来的这点消息,便能知道这位大概率贪的可以,这样的人最好打发。 孟长青身上没什么钱,但她宝贝多,多是宫中赏赐的小玩意。 这些东西模样精巧,价值贵重,但因是宫中贵人所赐,即便再缺钱,也不能拿出去典当。 否则若被人告发,就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。 能看不能使,在孟长青看来就是没用。 现在,正好拿这些东西来送这位未曾谋面的宜州知府。 看似贵重,实则是雷。孟长青也是不打算跟对方多打交道,才敢送这样的礼。 八方报上身份,又把卫方耘书所写的介绍信递给对方,“还请守卫大哥通报一声。” “等着。” 等了该有一刻钟,回去禀报的人再次出来,“孟大人,请随我进来。” 孟长青跟着前面的衙役一路走,走到一间待客室前停下,那衙役提醒道:“还请大人解下腰间佩刀。” 孟长青装作才回过神,将手上的刀解下后交给身后的八方,“你们就在门口等候,白大人您要跟我一同进去吗?” “这位是?”衙役没想到人群中还有一位大人。 楚沐风自己介绍道:“御林军守卫白沐风。” 宜州知府在里面听到动静,自己走了出来,只是一个扫视,便将门外站着的人全部看了过来,“孟知县,既然到了,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?” 宜州知府杨幼德,年纪颇长,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,身上虽只穿便服,却能看得出他的讲究。 “府台大人。”孟长青拱手行礼,“贸然上门,叨扰大人了。” 杨幼德单手背在身后,另一只手捋了捋胡子,面上疏离又客气,“进去坐下说话,至于这位御林军的大人,也一同进去吧。” “孟知县所做之事,上下官员都很佩服。”随着杨幼德话落,府上的下人已经端着茶水点心呈上来。 “凑巧而已,若没有朝廷全力支持,凭我一人也不能办到。” 杨幼德打量坐在下手的人,“孟知县虽说年少,个头却不低,想来随了定北将军。” 孟长青笑了笑,随后从包裹中掏出一个暗红色的锦袋。 “杨大人,一点心意还请收下。” 站在杨幼德身后的人上前,将袋子接了过来,转递到杨幼德面前。 借那人的遮挡,杨幼德打开袋子,朝袋子里看了一眼,是一块很精巧的黄金饼,半个巴掌大小,金饼上的图案也相当精致,绝非一般工艺。 “到底是京城才有的好东西啊,孟大人有心了。”他把袋子塞进自己怀中,又拿起手边的两样东西,那是卫方耘所写的公文,和孟长青递进来的名帖。 “你要借两种种子,我这里只有薯种。”杨幼德道,“且坐等会儿,我已经吩咐人去叫通判,若库里还有,我尽数借给你。” 第100章:要来的好东西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0章:要来的好东西孟长青站起来道谢,“多谢杨大人。” 等通判带着库里的账过来,却说:“前些日子开库借给百姓许多,当下薯种只有三千多斤。” 三千多斤红薯能值几个钱?杨幼德顿时觉得收下来的金饼有些烫手,“怎么只有这点?叫人到下面几个县城帮孟知县找找。” 通判说:“府台大人,下面各县即便有,数量也不会超过咱们,正好是种红薯的时候,多数肯定是之前就借出去了。” 孟长青见状说道:“府台大人,如今是已经是五月,我如果带着薯种回去育苗再种植,肯定赶不上这一季。 如果可行的话,我想劳烦两位大人,直接帮我收些红薯苗。” “向百姓收苗?”杨幼德说,“此事倒是可行,也有多种办法,不知孟知县想怎么办?” “我的想法未见得符合宜州的情况。”孟长青说,“下官厚着脸皮说一句,我只要红薯苗,不在乎大人您用什么办法。” 杨幼德说:“既然你是来借薯种的,那本官便用薯种和百姓换红薯苗,等来年你还我薯种就成。” “多谢大人!” 孟长青在宜州驿馆住了一天,等到第二天清早,各处的红薯苗汇集到一起,装了三辆马车。 她拉着这些苗火速赶回凉州,沿途听到百姓们抱怨官府不讲理。 越是远离宜州,孟长青越是觉得自己所作所为过分,怎么就全然盯着目标,完全不顾方式方法了呢? 就她北山县的百姓是人,宜州的百姓不是人。 等孟长青的视线再次落到那三车红薯苗上时,眼神中满是愧疚。 往后可不能再做这样的荒唐事了。 初七夜里,一行人回到凉州城门外。 守城的官兵恰好认识孟长青一行人,验过文书和车马人员后,开门放他们进了城。 孟长青原想直接去驿馆休息,等转过天来的清早,再上知府衙门回话。 却不料,他们刚进驿馆,卫方耘紧跟着就到。 “卫大人。”孟长青意外道,“如此夜深您怎么来了?” “我吩咐过守城的官兵,看到你们回来要立刻通知我。”卫方耘问:“你带回来的薯种呢?” “在院里。”孟长青带他去看那三车红薯苗。 “这就是红薯?” “是红薯苗,由红薯的茎块培育而成,如今正是种植红薯苗的时间,种下后等三四个月,就会在土下结出红薯。”孟长青介绍道:“我在京城种过这种作物,只要底肥够足,红薯的产量就会很高。 亩产能超两千斤,足够一家三四口人吃上一年。” 孟长青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册子,“这上面写了红薯的种植方法,以及种植期间要注意的事项。” 卫方耘接过翻了几页,上面可以说是图文并茂,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。 “红薯苗离地存活不了多长时间,必须尽快种到地里去。”孟长青说,“叔父,我北山县空地多,我斗胆向您要一车红薯苗。” “这东西本来就是你找来的。”卫方耘说,“你就是全部带回北山县,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。”
孟长青紧跟着就说:“如此,那我就全部带回去。叔父见谅,凉州从未种过红薯,也不敢保证这东西在凉州有多高产,就让我北山县试一试,要是产量还行,那明天我便留足薯种,让凉州各地都能种上。” 卫方耘失笑:“好。既然你赶时间,那明天天亮你就出城,不必再到府上回话。” “多谢叔父。” “连日奔波肯定累了,早些休息吧。” 同一片夜色之下,同一个年纪的人,有人安睡,有人正遭人磋磨。 “今天才做几块土砖啊,你就想睡觉?”王腊梅拧着儿媳的耳朵,“不把外面那些土全部做了别想睡觉,听到了没!小小年纪净想着偷懒!” 束二花痛的直吸气,好不容易等婆母撒开手,她只觉得被拧的右边耳朵火辣辣的痛。 她畏惧着面前强悍的女人,又看到屋里那个探出脑袋看她的孩子。 等到婆母回了屋,束二花盯着自己沾满泥的双手看。 今夜月色不明,除了眼前的这片,再也看不到别的地方。 做到后半夜,总算是把院里的泥土用完了,她来不及洗手只想找个地方赶紧躺下。 第二天天刚亮,又被婆母掐醒。 做饭下地,被时不时的掐一下,她虽然嫁过来没几天,但已经诡异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。 这天中午,婆母独自吃光了带去的干粮还觉得饿,就让她回家煮点东西送去。 家里的米面粮食被锁在柜子里,束二花没有钥匙,还得去找在外玩耍的丈夫,绕着村里走了大半圈,才找到孩子群里的柱子。 “娘让我回来做午饭。”束二花说,“我没有柜门上的钥匙。” 她一出现,孩子们哄笑着把柱子推出来。 “我去给你开。”柱子没有怪她突然出现,甚至开柜子时,还多取了些糜子,“你多做些,自己也吃点。” 原是柱子的一番好意,多做些在家里吃完也不会生什么事。 可就那么巧,束二花正吃着王腊梅就回来了,看见她碗里的糜子饭,抄起旁边的锅铲就打,“要死了,这才来几天就敢偷家里的粮食,眼里还有没有长辈。” 王腊梅一把掐住束二花的脸,“就顾着吃,我进来听不见,外面那么大的锣声也听不到是不是?”说完王腊梅自己愣住了,“这时候怎么会有锣声?” 她松开手,对着束二花骂道:“还不出去看看!” 束二花捂着脸,刚出门就碰到隔壁邻居。 王腊梅骂人的动静不小,江婵很是同情这个女娃。 她有心想要安慰,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人,她无法实际帮别人解决什么问题。 “是官府的人过来敲锣。”江婵对束二花说,“朝东边去了,一起跟过去看看吧。” 她们赶到时,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,只见人群中间,杨正举着一小扎红薯苗说:“还有空地的人家,赶紧到我这里来领红薯苗,这可是县老爷从宜州要来的好东西!” 第101章:谁想种地啊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1章:谁想种地啊“不管你们之前有没有种过,只要领去,府衙的人会教你们怎么种。”杨正举着红薯苗,说着孟长青教他的话,“这东西只要伺候的好,一亩所产就够一家人一年的口粮。” “杨大人,我家还有两亩空地,给我家来点。” 有人问说话的人,“你家怎么还有空地?” “前段时间刚给家里孩子定了门亲事,钱不够用,豆种买少了。” 人群之中有人问到了关键之处:“杨大人,这东西是官府免费送的?” “想什么美事呢!”杨正说,“这是官府赊给你们的,秋收时根据你们地里的收成,要还三成给县衙。” “种这东西只要还三成?” 杨正:“要不说你们遇上了好官,普天之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。” 人群后面,束二花听了个大概赶紧回家报信。 王腊梅听到免费赊种,立刻放下碗筷,亲自挤进人群中要去抢红薯苗。 孟长青就站在后衙的侧门口,看着空地上聚成堆的人。 文氏留意到她的站姿,走上前来询问,“连腰背都没挺直,可是累了?” “母亲。”孟长青闻言赶紧站好。 “办成了自己想办的事,怎么感觉你不高兴呢?”文氏问。 孟长青略勉强的笑了一下,不远处杨正高声重复:“拿到手的立刻要种,立刻种下去!” “我担心自己,终将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。”孟长青扶着文氏往屋里走。“这些红薯苗,可以说是从宜州百姓地里抢来的。” 文氏虽没亲眼见证,但可以想到宜州发生了什么,“上官一句话,百姓担苦果。你既然这样说,那必然是做的不够好。” 文氏盯着孟长青脸上的表情,“这回我不劝你别多想,凡事只有想透彻,下回才有办法避免。” “是。”孟长青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。 “八方跟我说,不知道你送了个什么东西给宜州知府。” “是前些年中秋时,皇上给的一块金饼。”孟长青说,“不论工艺,只看金饼的重量也十分值钱了。” “怎么初次打交道,你就送这样的东西?”文氏问,“你实在看不惯那位知府?” “贪官,我自然看不惯。”孟长青说,“您也说了我跟那位杨大人是头回打交道,这样贵重的东西他竟然敢收下。 或许这就是他的缘分吧。” 文氏指向旁边的椅子,“坐下说话。 还记得你来凉州的路上说过什么?” 文氏好笑的看向孟长青,“你也是打算来做个贪官的,不过这北山县实无可贪之处。 你让他给你帮忙,并不需要管他是什么人,他把你所托之事办成,那他就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。” “是我想偏了。”孟长青认错的很干脆。 “去忙你的事吧,不论是对是错已然办过的事,追悔也无用。”文氏明白她,她自小就聪明。 可这样的人,往往更容易钻牛角尖,因为她始终相信自己是对的,对旁人的评判总是太过武断。 她势必要吃亏的。 万幸,这孩子不是固执的人,吃亏后总会改过来。
五月初,北山县的百姓种完了黄豆又种红薯。 耕田起垄,施肥栽种。 百姓们没有得闲之时。 孟长青的县衙养着一百多号人,这些人除去巡逻、值守的,其他人白天基本也要下地。 其中有些人多少是有些埋怨的。 原是投身军营的将士,如今却拉着犁走在地头,在这里种地跟在家种地有什么区别? 不光是现状没有在营地时好,之前跟着知县抵御燕军,所得赏赐也不比在军营时多。 所以费这番辛苦是为什么呢? “校尉,您就体谅体谅我,看我手上这水泡,让我跟您去巡逻吧。” 孟长青刚进前衙,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躲在墙角后说话。 “你拿惯了刀的,还拿不动一把锄头?”这是张园的声音。 孟长青好听墙角,干脆放轻脚步,凑过去听听他们说的什么。 “拿刀和拿锄头不一样啊,我没从军前,在家都没干过多少农活。”那人说完后,孟长青听到铜板相撞的声音,“校尉,我是实在熬不住了。” 也不知张园有没有伸手接铜钱,只听他说:“你不去干,总是要有人去的。” “是是,我知道。”接着又听到掏铜板的声音。 “行,我去跟孟大人说说,看能不能把你直接调过来。” 孟长青撑着墙,猜那人给了多少钱? “您可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……” 听着墙角后响起脚步声,孟长青几个大跨步溜了。 她在前面书房坐下没多久,果然张园就进来了。 “张校尉。”孟长青权当刚才的对话没听到,“有事吗?” “是想跟您说件事。”张园说,“县里开垦的田地越来越多,百姓们走出去的距离也越来越远,我想着,能不能给我再加两个人手。” 孟长青说:“巡逻时田地不是重点,只管把县衙东西两侧的街道巡好,再把公共设施看一下就行。” 她说完后,见张园不走,又问:“张校尉还有别的事吗?” “孟大人,跟您说句实话,我是不放心最开始的那二百人,卫大人也说过,他们大多是罪人之后,难保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心思,所以我想盯紧些。” “哦,原来如此,张校尉是一番好心,可他们总不至于在田地里暴起杀人。”孟长青就是不松口。 张园又磨蹭了一会儿,见实在说不通,只好放弃。 孟长青就想看看他怎么跟给他的那人交代,结果隔天早上她就看到原先巡逻的人里,有一个被换了。 她故意凑上去问那个被换下来的人,“我没记错的话,你是姓冯?” “是。”小冯停下动作冲着孟长青行礼,“大人有何吩咐?” “怎么你今天来种地了?” 小冯一脸想说不敢说的表情,到最后也只憋出这样一句:“张校尉这样安排的。” “我还以为你是自己想种地。”孟长青舀了几瓢水,浇在种下不久的红薯苗上。 小冯只能苦笑,“家里就是种地的,投奔军营就是想谋个出路,谁会想种地呢?” 第102章:夏夜一场大雨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2章:夏夜一场大雨“是啊。”孟长青说,“能理解你的心情,当初我去军营挑人时,就不忍心挑像你这样有志向的。 跟着我实在委屈你了。” “不委屈。”小冯似乎很少说场面话,说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,“能跟着大人是小人的荣幸,万一大人将来发达了,我们这些身边的人,自然跟着沾光。” 孟长青笑说:“那就等着我发达吧,我到时候必不会忘记你。” 这天上午,大家还忙着给地里的作物浇水,到下午就变了天。 孟长青算着它像是要下雨。 等到晚上,这雨到底是下下来了,看着这场孟长青是既高兴又发愁,高兴的是地里能省不少事,发愁的是,不少百姓的房子还没个屋顶呢。 之前那二百人就不说,他们以小组为单位,至少一个小组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子,唯一没有的,也就是烂心眼最多的第二十五组,孟长青不为他们担忧。 但罗家村不同,他们之中有老有少,特别是之后搬来的人家,多数住的还是窝棚。 如何能挡住这样的雨? 孟长青在屋里待不住,干脆撑伞出了门。 八方匆忙之下叫过席蓓,两人跟着她往罗家村所在方向走去。 果然看到好些人冒着雨在加盖窝棚,孟长青问那人,“家里有老人和孩童吗?” 雨夜之中,那人看不清孟长青的模样,也没听出她的声音,所以没有贸然回应。 八方见状大声道:“知县问你话,家中可有老人或孩童?” 听到是知县,那人才敢答话,“有个四岁的孩子。” “带着孩子,拿上家里重要的东西,到县衙去躲雨。”孟长青说,“不要盖了,这么大的雨,盖几层都没用。” 那人显然不敢相信,从古至今有几个平头百姓敢到县衙躲雨啊。 “愣着干什么?”八方喊他,“快回神叫上家里人去县衙。” “是!是!” 孟长青举着伞把罗家村绕了一圈,凡看到住处还是窝棚的,或者有人冒雨在住处之外的,都会问‘家中是否漏雨?是否有老人小孩、体弱之人。’ 这一圈转下来,衙门里已经被罗家村的人挤满。 孟长青让人去厨房煮了热姜汤,端给来躲雨的人。 孩子们没心没肺,看见人都聚在一起,他们才叫好玩。都是头一回进衙门,好奇心差点压过对官府的畏惧,要不是有父母呵斥,有胆大的孩子就要爬到公堂的官椅之上了。 孟长青和抬姜汤的亲兵们一同过来,“虽说现在已经入了夏,可到底淋了雨,还是喝些姜汤吧。” 百姓们对孟长青自是感谢。 只是这道谢声中,夹杂着咳嗽声。 孟长青的目光很快锁定咳嗽的人,正是罗氏一族的长老。 她亲自端了一碗姜汤过去,“老人家必是受了寒气,喝点吧。” “多谢孟大人。”村长接过后快速喝了两口,煞白的脸色才缓过来一些。 “您身上的衣服湿透了,家中可还有替换的,我派人过去拿。”
“谢大人的好意。”村长说,“家里所有的被褥衣物都湿透了,没想到今年下这样的大雨。大人不必管我,旁边有火盆,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能烘干。” “我给您找身衣服来换上,您到底年纪在这边,湿透的衣服一直穿在身上会生病。”孟长青出去向席蓓要了身衣服。 “虽然大了些,可总比湿衣服要强,您赶紧换上。” 孟长青如此关照他,正是看出他脸色不对劲,怕是已在病中。 转过天来的早晨,雨逐渐停了,百姓们陆续回到自己家中,或是重新搭窝棚,或是加紧建造房屋,但更多是把家里淋湿的东西摊出来晒。 孟长青出县衙,想去看看罗家村的情况,结果没走两步,就见有人捧着衣服来还。 这人是罗家村村长的孙子,孟长青认得他。 这人还衣道谢时,神色凝重还带着些愧疚。 孟长青见状问他:“怎么了?” “我爹病了。他惯着我,昨天晚上您给的衣服他没有穿,反倒让给我换上了。”村长孙子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。 “你带路,我去看看他。”孟长青吩咐八方,“回去把我的药箱拿来。” “您会看病?”村长孙子略诧异。 “会一些,若只是伤寒,开些药吃了也就好了,你不必着急成这样。” 这人带着孟长青来到他家,窝棚里还滴着水,暂时住不进人,村长孙子在外面铺了些东西让村长躺着。 村长显然有些迷糊了,他虽然半睁着眼睛,可孟长青等人来到他边上,他却像是没看到。 “爷爷,县老爷来看你了。”孙子蹲在另一侧,叫了两声村长才有反应,听到县老爷来了,他费力的要爬起来。 “老人家不必多礼。”孟长青说话间,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脉搏。 这一碰才知道他浑身滚烫,脉象也很是危急,“师父,你回头催一催八方,让他快点。” 席蓓一看孟长青这表情,就知道躺着的人状况不妙,他是大跨步跑出去的,半道上看到八方,一把拿过他手上的药箱,又快速回到孟长青身边。 孟长青取了颗药丸交给村长孙子,“把这个喂你爷爷吃下。” 同时她取出银针,扎在关键穴位上。 孟长青看向对面的村长孙子,“我虽会些医术,可算不上精通,疑难杂症、危急重症我是治不好的。 跟你说句实话,你爷爷的情况不是很乐观,他不仅仅是着凉,是连日劳累伤及根本了。 以我的医术,没办法把你爷爷救回来,但其他大夫说不定可以,我这就让人带你去杨门县,你得想办请个大夫回来。” 孙子年纪在十六七岁,看起来也不是很有成算的人,一听孟长青的话,当时就慌了神。 “我不知道杨门县有什么好大夫。” “这样,我把你爷爷的情况写在纸上,你拿着这张纸去杨门县的药铺找坐堂大夫,他若是以往看过这样的病症,就可以请他出手。”孟长青说完后吩咐八方,“你快去马房牵两匹马来,用我的马。” 第103章:没救了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3章:没救了八方急匆匆的跑回衙门牵来两匹马,这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。 “大人。”八方在外挤不进去,只好朝里面喊。 孟长青对孙子道:“马来了,你快去。” 孙子对院子里另外一个老人道:“三爷爷,麻烦你照看好我爷爷。” “你放心吧,快去。” 越来越多的人凑到院子外面,想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人越多孟长青越不能待,她回衙门把可能会用上的药找了出来。 她走后,那院子的院墙差点被看热闹的人踩塌。 还是罗三木看不下去,站出来赶人,“族里的长老们留下,帮不上忙的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吧,把孩子们也带走,这人正不舒服呢,带着孩子在旁边看热闹算怎么回事?” 这话一出,族老们很是认同,催着帮不上忙的人赶紧走。 等人散的差不多,罗三木自己也准备告辞,其中一位族老却叫住他,“三,你先别走,我看现在情况凶险的很,保不齐等会儿要你搭把手。” “那行,我留在这里。” 族老们坐在病人不远处,不时过去瞧瞧病人。 “老哥身上烫的很,要不要再叫县老爷过来看看?” “县老爷回去找药,待会儿就回来。”这人说,“县老爷原话,这病他看不了,这才让宇儿去杨门县找别的大夫。” 有人摇头叹气道:“我看不是很好,年纪大的人生这样的急症,多半是险了,有些事情还是要早点准备起来。” 罗三木比起年长一辈,还算乐观,“县老爷毕竟年轻,有些病症他没看过,说不定杨门县的大夫就能看好。” “老三你不懂,县老爷虽然年轻,但他们那样人家出来的,会就是会、不会就是不会,县老爷要是医术不精,就不会来诊治。 县老爷之所以这样说,不过是怕宇儿接受不了,这才让他找别的大夫试试。 我可是听曹大人说过,这位大人是从京城来的,咱们这样小地方的大夫,能有京城来的人懂得多?” 另一位年长的人接道:“是这个理,先把东西找出来,到时候也不至于慌乱。再说这把年纪了,本来也不忌讳这些。” “先找些麻布出来。” 这里几人一通忙乱,孟长青却站在菜地旁边叹气。 她还在母亲面前说过,百姓们不怕累,如今才知道是自己所思太过浅薄,没有见过真正被累死的人。 如今那人就躺在门板上,浑身发烫的含着最后一口气。 整个罗家村迁过来才多久? 孟长青在菜地旁边转悠了好几圈,一直到梁啾啾喊她:“药熬好了。” 她这才拎着药去罗宇家。 “我们要不要跟去看看?”梁啾啾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身影,有些不放心。 “她能处理。”文氏说,“做任何事,就没有顺顺利利成功的道理,如今的情况和当初建城墙时大不相同。 她再用以前的办法,急吼吼的催着,肯定会出事。” 梁啾啾:“人命关天,我怕长青受不住。” “受不住的是要去的人,长青跟他既不是亲戚也不是好友,怎么会受不住?”文氏看的相当透彻,“她不是在为病中的人难过,她是难过自己没有找对方法。
你也别觉得是长青害了他的性命,时也命也。” “罗宇出去多久了?找到大夫了吗?哎哟这么看着真不忍心,族叔要是肯跟着我们一起来,多出两三天空,也就能建好一间屋了,不至于为一件干衣服让来让去,也就不会这样了。” “安静些吧!”罗三木略不耐烦,“本来心里就烦得很,你就不能少说几句?” “你们别吵。”族里的老三叔上前要劝,孟长青恰好就在这时候过来。 “县老爷来了。” 院里的好几人,冲着孟长青就要行礼。 “地上都是湿的,别跪了。”孟长青拎着食盒走进来问,“人怎么样了?” 年纪最大的老三叔上前回话,“没有清醒过,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。” 孟长青上前诊脉,心里清楚这人的状态是越来越不好,“师父,把药拿出来。”又关照旁边的老三叔,“他现在热度退下去了,要是再发热,就把这碗药灌下去。” “是。”老三叔接过药碗,“多谢县老爷费心,我这老兄弟可真是有福气。” 有福气的半只脚踏进阎王殿? 孟长青在这里待不住,“把人照看好,我过一个时辰再来看他。” “有劳县老爷。” 一个时辰没到,八方回来了。 他那嗓子,还没进门孟长青就听到了动静,“找到大夫了吗?”孟长青只看到他牵着两匹马回来。 “硬拉了一个,现在跟那兄弟过去了,我先把马送回来。” 孟长青抬脚就往罗家村方向走。 八方把缰绳丢给门口当值的亲兵,“劳烦大哥帮个忙,少爷!等等我!” 孟长青还没进院呢,就听那个被拉来的大夫说:“没救了,准备后事吧。” 罗宇不死心,跪在大夫面前磕头,请对方务必要救一救。 “不是我不救啊,之前你把那症状给我看,我就跟你说我救不了。”大夫很是恼火,“之前是谁给你家看的?不如还是找他,那人医术如何不说,他的药绝对好,要不是有他的药,这人早就没了。” “松开我。”大夫试图甩开罗宇的手,“你这人!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,不如去求求之前给你家看诊的人。” “大夫。”孟长青推开院门走进来。 听旁边的人喊县老爷,大夫才知来人身份。 “之前是我给他吃了一粒药。”孟长青问,“真的没有救治的办法?” “给县老爷问安。不是我不肯救而是救不了,他年纪在这里,底子又不行,要是一剂猛药下去,救命的药也会变成催命符,到时候去的更快。” 老三叔问道:“大夫,要是不给药,人还能撑多久?” “那要看他自己。”大夫说,“快的不入夜就要走,慢的拖上两天也正常。” “劳烦大夫跑一趟。”老三叔看向罗宇,“孩子别愣着,可知道家里的钱放在哪里?先把大夫问诊的钱给了。” “哎,不用了。”大夫看病人躺在院子里,连个像样的房子也没有,不肯要看诊的钱,“没给你家帮上忙,就不收这个钱了。” “师父,找人送大夫回杨门县。” 第104章:你怎么黑成这样?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4章:你怎么黑成这样?这大夫说的话,果然应验了,当夜罗家村的这位长老就走了。 听说走之前人清醒过来,拉住罗宇断断续续说了好些话。 当夜,整个罗家村都能听见罗宇的哭声。 “没福气啊。”老三叔坐在已经走了的人旁边念叨,“粮食都已经种下去了,往后就是好日子,你却因为一场雨没了,留下宇儿一个人,你也没说给他找个媳妇,就这么去了,下去后见着你儿子,你要怎么说?” 罗宇跪在灵位前抹眼泪,手上不时朝面前的火盆里添冥纸。 一场雨送走一位老人,这是北山县立县以来,去世的头一位。 之前建城墙时那么辛苦,面对燕军时那么凶险,都没有人丢过性命。 这天晚上孟长青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,梦里恍恍惚惚想起前一世的事。 等天亮睁眼,差点分不清自己此刻是谁,身在何处。 还是见到满仓端水进来才回过神,“夫人说,洗完脸能吃饭,快洗吧。” 孟长青看她腮帮子鼓鼓的,说话也不是很清楚,问道:“你吃的什么?” “鸡蛋。”满仓张嘴给她看。 “吃饱了吗?”孟长青边穿衣服边引着她说话。 满仓习惯性的摇头。 “你得说出来。” “没吃饱。” 孟长青从床尾的小抽屉里拿了颗糖丸给她,“说得很好,回房接着吃吧。” 满仓走后,孟长青把脸埋进水盆里,直到憋不住气才抬起头。 “难道不干活,就没有人死了?”她这样问自己,“难道是我杀了罗家村村长?” “或许是他感觉到了什么,所以才不肯来,年老知天命,他感知到自己有这一劫,也是有可能的。” “少爷,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?”八方从门口探头进来,“夫人见您还不过去,让我来看看您。 您没事吧?” “没事。”孟长青振作起来,“吃饭去。” 早饭期间,文氏没有问去世的人,而是说,“现在东西都种了下去,只要年成好,县衙欠的债就都可以还了。” “是,现在地里种的那些东西,只要老天给面子,足够县里这些人吃上三四年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手上有粮才能不慌。 只有粮食有得多,百姓们才愿意养殖家畜,不然人都吃不饱,谁舍得给牲口吃。” “是这个道理。”文氏说,“你该忙你自己的事情去,而不是只盯着某个人、某户人家。” 到底还是说了这件事,孟长青说:“我始终觉得心中有愧,当日是我劝他来的,这才多久,我承诺给他的好日子还没过上,人就没了。” 她忍不住皱眉,“我这北山县,说是一个县城可什么都没有,请个大夫还得快马加鞭去杨门县。” 文氏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会有的。” 孟长青觉得文氏说的有道理,她一个县官不该盯着某户人家,但罗家村那位长老的去世,她总觉得有自己的原因。 所以等人入土后,孟长青找到了罗宇,“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,往后要没有明确的打算,干脆到我县衙来做事吧。”
罗宇懵懂,还是一旁的罗三木推了他一把,他才跪下谢恩。 北山县的驿馆一直也没有建起来,凡是往来通信,都由县衙直接负责。 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北山县的驿丞。”孟长青说,“等农闲时,我会找人把驿馆建起来,在这之前,你但凡空闲就来衙门,我会教你要做些什么。” 五月一过,天气到了最热的时候,白天是不能下地干活了,各家各户都开始晒土砖、建房子。 孟长青每天顶着大太阳到地里转圈,看地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,看田里是不是缺水。 就这么一天一天的看下来,看到红薯苗蔓延,看到黄豆日渐成熟。 孟长青黑的实在不像样。 八月半那天,陈兴奇提着一盒子点心来贺她,迎面走过却没认出她来。 嘴里一边喊着长青,一边往孟长青身后跑去。 “你眼睛怎么了?”直到孟长青出声,陈兴奇才反应过来。 “天呐!你怎么黑成这样?我还以为是你家买的下人,我就说哪个下人会站在路中间,看见来人也不退下。” “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?”孟长青问他。 “今天八月半呐。”陈兴奇提起手上的盒子,“你生辰,我从凉州府给你带了点心。” 孟长青问:“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?” “那不是,军营里有人护送我,我让他们在门房处等着了。”陈兴奇要上手拉孟长青,“走!哎你躲什么,我大老远来了,总得让我进去喝杯茶吧。” “里边请。”孟长青大声喊:“八方,有客到,上茶!” 陈兴奇绕着前衙的两排房子看了好几圈才肯坐下,“行啊孟长青,你这儿建的挺像个县衙。” 八方说:“这里本来就是县衙。” 孟长青说:“既然来了就在这边吃了午饭再走,八方去后衙跟母亲说一声。” “是。” 八方走后,孟长青叫住还在东张西望的人,“你怎么有空出军营?” “你可真好意思问,三月咱们见面,我就让你有空去巍山关看我,你可倒好,一次都没去,只能我来见你了。” “你那军营重地,闲杂人等本就不该去。”孟长青说:“你要是不忙,不如回京看看。” “京城哪里是那么好回的,离着凉州几千里地。”陈兴奇突发感叹,“如今就算是我想回,军营也不肯让我回去。” “怎么回事?” “还能怎么回事,我改了火药的配比和研磨火药的方式,如今卫将军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走了。”陈兴奇得意道:“往常他总在我面前说你,如今我就要胜过你了。” “改过配比后,威力比之前更甚?” “这是自然。不仅如此,我在研磨火药粉前先加酒,使其凝固成一块,再将其破……” “打住!”孟长青越听越不对味,再说下去就泄密了,“其中的详情不必告诉我,我只要知道效果如何就行。” “效果比之前稳定得多,用我这种方法做出来的震天雷,少有不爆的。你跟我说的那种东西,我已经有些眉目了。” 第105章:人不多粮食挺多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5章:人不多粮食挺多“可试验过?” “说起这事我就恼火。”陈兴奇道:“要不说,还得是你心眼子多,你所料果然不错,我手下的人里,真有燕人的探子,前两天被揪出来了。 万幸我早前就听了你的话,将制火药的步骤分开,那探子在火炮军里混了三个月也没摸明白火药的具体配方。 但因为这探子,我原本要试的东西,全都不能试。 兵部责令火炮军上下彻查,我这才出来躲清闲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孟长青给他添茶,“我就说,你怎么会想着我生辰。” “嘿,你这话说的没良心,不管我有没有想着,反正我今天带着贺礼上了门,论起来就是我更想着你。” 孟长青:“喝茶吧。” “我打算在你这里住上两天,等营里清净些再回去。” “不行。”孟长青说,“万一你死我这里,朝廷还当我纠结了燕人。” 陈兴奇站起来拍桌,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” 孟长青说,“吃过午饭就回去吧,我这里不太平。” 陈兴奇佯装的气势立刻消散,“怎么不太平?你这里跟杨门县似的闹土匪啊?” “土匪倒不至于,只是我这里人手少,万一有事护不住你。” “你这里人手还少?一个县衙一百多号兵。” 孟长青降低音量,“看似这么多,但真正能相信的也只有那三四十位,一百多号人里面万一再有心怀不轨的人呢?那才叫猝不及防。” 陈兴奇打量着孟长青,重新坐下,“你是能允许手下对你不忠的人?既觉得不可信,为什么不换人?” “我给不了他们好生活,也给不了好前途,换一批人也不见得就忠于我。” “倒是想得开。” 正说到这里,八方和来财拎着食盒过来,“少爷,陈少爷,午饭好了,现在就摆上吗?” “怎么?不跟夫人一起用饭吗?”陈兴奇说,“我一进来就只顾着跟你说话,还没去跟孟夫人问安,实在是失礼了。” 孟长青知道母亲的用意,既然她入仕为官,待人接客就该自己做主。 再者同辈人一起用饭,没有长辈在旁,说话更自在些,不用处处顾及。 “母亲有她的事要忙,吃过饭后,我带你去见一见就行。” “那不行,太失礼。”陈兴奇坚持,“先带我去问安,之后再来吃饭。” 孟长青对来财道:“先跟母亲说一声,我们随后就来。” 八方:“那这饭菜等会儿再摆?” “等会儿吧。” 孟长青带着陈兴奇,慢悠悠的从前衙往后走,不忘一路介绍,“最前面一排,正对着大门的就是衙门正堂,升堂问案就在那里,左侧是一间议事厅,再往两旁边,连同侧面的相对的几间屋,是各部当值的地方。 后面一排,如你所见,有会客的、有书房、有库房,客房,还有几间暂时。” 陈兴奇指着客房说,“这里就不能给我住两天?” “能给你午间休息。”孟长青道:“走吧,进了这道院门,有个岔道。那边是亲兵和御林军住的地方,这边才是我们一家住的院子。” “不错。”陈兴奇边走边的点头,“你这屋子挺多,怎么砖房里面夹土屋?”
“最开始建的,还算结实就没打算拆,现在用来存放些农具,或者养些鸡鸭。” “衙门里还养鸡鸭?”陈兴奇才说完,拐过弯就亲眼看到,不仅是鸡鸭,院子里还种了好些菜。 “这……要不是才从前面过来,我还以为进了哪个农家院了。”陈兴奇说,“这东西气味重,夫人如何忍受得了,还不如离远些建个别院,派个信得过的家人过去操持。” 说到这里刚好看到八方从旁边屋里出来,“哎,你家八方就挺好啊。” “少爷,夫人请你们进去。” 陈兴奇在孟长青面前说话不着调,但在文氏面前很是恭敬。 “多谢你记着长青的事。”文氏说,“既然来了这儿,吃过饭,就让他带你到处转转。” 就因为文氏说了这样一句话,陈兴奇就跟得了圣旨一样,吃过饭就非要让孟长青带他出去转悠。 孟长青日日看着眼前的事物,并不觉得有何稀奇,可陈兴奇不同,他三月来时,孟长青还住着地洞,如今却住在像模像样的衙门里。 出了衙门过空地就是两边的民房。 北山县入冬早,这个时候要加紧建房了,再往后到九月,气温一日冷过一日,到那时再建肯定来不及,况且九月要忙着收地里的粮食,压根也没空。 陈兴奇跟着孟长青走了半条街,看到的人家基本上都在修缮房屋。 “我怎么看着还有挖地洞的?怎么地洞住出瘾来了?” 孟长青:“那是地窖,存粮食用的。” 两人转出住宅区,看到地里大片大片即将成熟的粮食,“行啊孟长青,别看你人不多,地里的粮食可不少。 那是红薯藤吗?”陈兴奇跑过去就想拔,“入秋的时候就想弄点吃,谁知道找遍巍山县都没有,可算在你这儿找着了,你给我挖两筐,我带回去吃。” “现在还太小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少挖些,等下月我派人送到你那里去。” “真小气。”陈兴奇扯着藤拉出两个小红薯,“这是你的地吗?我能挖吗?” “你问的也太晚了些,放心,你站的刚好是我圈的地。” 陈兴奇听到这话,那真是丝毫不客气,蹲下徒手就挖。 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,都有一个通病,别人把红薯做好放到他面前,他不会觉得有多好吃,可一旦让他自己动手,不论是自己动手挖,还是自己动手烹饪,那做出来的东西绝对是顶级美味。 孟长青看着天色,“多了你也带不走,再让它在地里长长吧。” “行,那就这些吧。” “八方回去找个麻袋,给他装起来。”孟长青上前扶了陈兴奇一把,“时辰不早了,你也该回去了。” “这异地他乡的,咱俩怎么也是自小交好的朋友,让我在你衙门住一晚都不肯。” 孟长青反问他,“咱俩自小交好吗?” 陈兴奇说不出话来。 孟长青:“你如今身处要职,可说是大梁的宝贝,实在冒险不得,再说等会儿我还得去寻城墙,没空管你。” “好吧,那我回去。”陈兴奇终于妥协,两人返回衙门的时候,前后只有亲近的护卫,他忽然问孟长青,“你可收到过太子的信件?” 第106章:不值得为他效忠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6章:不值得为他效忠孟长青慢下脚步看向他,“你收到过太子的信?” “你这眼神看得我发毛。”陈兴奇问:“难不成殿下一直没有给你写过信?” “信在你手上吗?”孟长青问他。 “在。”陈兴奇下意识摸向胸口,他放着信件的地方。 孟长青伸手,“给我看看。” “这……为何要给你看?” 孟长青直接道:“你要不打算给我看,也也不会带在身上。” “给你看看也无妨。”陈兴奇抽出信纸递给孟长青,“反正也只是日常问候。” 孟长青打开信纸,几张纸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,抬眼问陈兴奇,“这不是太子的字迹,你为何会认为这是太子给你写的信?” “你确定?”这回轮到陈兴奇问孟长青了。 “你小时候也是在东宫待过的,太子书写有些什么习惯你应该知道。” “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,我记不太清楚。”陈兴奇取回信纸,指着最后的落款道,“这落款是殿下给自己取的别号,有没有可能这是别人代笔的?” 孟长青彻底停下脚步,“太子给你写信,为什么要由别人代笔?” “从前殿下写给我们的东西,都是由你代笔。”这是陈兴奇的理由。 “但如今我在何处?”孟长青说,“再者说,之所以找别人代笔,就是因为那些事情不能打着太子的名号去做,所以我为太子代笔时,从不写落款。” 陈兴奇再次看手上的纸张,眉头皱紧,“如此说来,这信确实不是殿下所写,甚至不是殿下授意?” “信是什么时候寄给你的?” “上月月初。” “信上所写内容,可不止正常问候。” “夸了我在火药研究方面很有天赋,劝勉我更加用功为朝廷效力,并没有奇怪的话。”陈兴奇反问,“怎么就算不上正常问候?” “这些话应该谁跟你说?”孟长青冷声问。 “什么……”陈兴奇心里隐约知道了,可又有些不敢相信,他远在凉州,朝廷党争为何会牵连上他? “这不是太子能问的事。”孟长青说,“太子还未监国,这些事情本不该他过问,如今皇上并没放权,他私下联系朝臣是要干什么?” 逼宫两个字就卡在喉咙里,陈兴奇想到却不敢说出来。 “如此说来,有人要害殿下和我!” 孟长青看向陈兴奇身后的那些侍卫,“到我书房说话。” 陈兴奇忍住心中惊骇,跟着孟长青进了她的书房。 门关起来,陈兴奇这才接着问,“到底是什么人?为何要把我牵连其中?” “还能是什么人?”孟长青道:“有什么人知晓太子的别号,又知道朝堂中事,还跟太子站在对立面?” “三殿下?”陈兴奇反复问:“为何啊?他或许要跟太子争一争,可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,做什么要把我拉下水?” “这信到你手上有多久了?”孟长青又问。 “一个多月。”陈兴奇的脑子转动起来,“你的意思是,既然京城没有动静,那我……”他说着就站起来到处寻找,“火折子呢?”
“傻啊。”孟长青冷笑,“你烧了才是死无对证,到时上头查问驿站,只知道有京城的信件送到你手中,却找不到那封信,才真的有问题。” “可要是留着,惹祸上身不是早晚的事嘛!” “留着你才有申辩的可能。”孟长青取过他手上被攥成一团的信纸,摊平后重新还他。 “我真想不通,若要对太子下手,也应该给你,为何要做这种东西给我?” “你出身高贵,如今虽身在军营,可凭你的能力和背景,想调去工部或兵部都是轻而易举的事,我只是个七品小官,你我相比,自然你是更有前途。” “荒唐!荒唐!我只想做我自己的事,从未想过要去朝堂上专研什么。”陈兴奇现在就觉得蛤蟆爬上了脚背,还一个劲的往他裤腿上钻。 偏巧是只有毒的蛤蟆,他还拍不得。 陈兴奇坐到孟长青旁边的椅子上,“如今我该怎么办?” 这话问出来,还不等孟长青回答,他那边又说:“不是我自夸,如今我做的事情于国于民算是有利吧?旁人一时间也做不来吧?把我拉下去,朝廷有什么好处,他有什么好处!” “你急什么?”孟长青递了杯茶给他,“你自己也是世家子弟,想想你周边的人,他们之中,有多少是关心国家民众的?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? 他们是这样,宫中的也是一样。” 孟长青直言,“大梁皇室总共也没出过几个争气的皇子,当今圣上是一位,先皇也是一位,可再往前,都是些什么脾气?他们何曾关心过百姓的吃用?何曾在意过边境将士的伤残? 他们只关心身下的龙椅是不是自己来坐,只关心自己还能不能被人奉养。” 孟长青这番话,听的陈兴奇脸色发白,几次想上前捂住她的嘴,“你不要命了,这些话也敢说!” “此处只有你我二人,若是这番话传到旁人耳中,我自然知道你不可深交。” 陈兴奇气到极处,一拳捶在她背上,“你说的什么话!我当然不可能说出去,但万一隔墙有耳。” 孟长青却说:“有些话即便听到也不敢说出去,否则传话人就是第一个倒霉的。” “别再说这些。”这话孟长青敢说,他不敢听。 “倒是有个事,得问问你。”孟长青忽然正经开口。 “你说。” “当今圣上子嗣不多,当初长子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,原以为太子之位稳了,却不料如今三皇子势起……” “说了别说,你还说这些。” “让我说完。”孟长青问他:“你们陈家站在哪边?” 陈兴奇说,“我们陈家从来只和陛下站在一边。” 孟长青定定的看着陈兴奇。 “别这样看我,你问的那叫什么话,是个人都不敢回答。” “你我远在凉州,就算真说了些什么,也不会传到皇上耳中。”孟长青拍向他拿在手上的信纸,“该怎么选,你应该心中有数,以你的性命去谋算他的权位,这样的人,不值得任何人为他效忠。” 第107章:墙上大小不一的坑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7章:墙上大小不一的坑陈兴奇笑道:“不愧是太子的人,在这种地方,照旧在为太子筹谋。 不管你怎么说,我只能告诉你,不论陈家怎么选,我陈兴奇只做我认为对的事。” 陈兴奇来的突然,离开的也干脆。 之前还不想走,谁料孟长青突然就说到储位之争,陈兴奇不想给家里惹祸,实在不敢跟孟长青这种光脚的人掺和。 他带着小半袋红薯走了。 八月半这天孟长青跟自己家人一同吃了碗面。 之后又开始忙起来,她这小半年以来,最关心的只有两件事。 第一是北山县整体的格局。 每家每户所建造的房屋必须在划线之内,可以内缩,但绝不能往外扩。 她叫人时时监管,只要看出哪户人家有往外扩的意图,衙役会立刻上前警告,及时阻止对方的行为,也是让对方免受时间和金钱上的损失。 如今县城的格局完全按她之前的规划来,东西排列有序。 房屋不论是外观还是内在布局都较为统一。 这点倒不是孟长青要求,只是这里帮忙建造房屋的都是那一批人,除非主家另有巧思,否则自然就按照泥瓦匠的习惯来建。 虽说都是土屋,但结构结实、墙体厚实,内有火炕,足够抗寒。 此外便是粮食的收成。 越靠近收获时,她待在地里的时间越长。 辛辛苦苦小半年,总算是要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。 孟长青这天叫了杨正和张园两人来书房,让他们加强巡视,特别是险山处,有任何异动,都要及时来回禀。 杨正道:“大人是怕山上的人来抢粮?” “之前就有过这样的事。”孟长青说,“一直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山上的情况,所以万事万物只能早作防备。” 张园欲言又止。 孟长青道:“张校尉有话直说。” “其实昨天,一组有个叫马来福的人,曾经跟我说过这件事。”张园道:“他认为可以趁着现在粮食多,将山上的人引诱下来,他的意思是,山上也不是铁板一块。 我听完后本想告诉大人,但大人昨天功夫繁忙,又有客来访,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跟您说。” 孟长青没有说话,杨正开口让她考虑一下,“凡事都有两面,那些人做惯了山匪,自然不服您的管教,可一旦从山上下来,不论他们服不服,总得在规矩之内行事,万一他们有出格的事,衙役们处理起来也方便。” “我会考虑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麻烦张校尉去跟那人说一声,让他傍晚来府衙一趟,我要见他。” “我这就去跟他说。” 张园离开后,孟长青对杨正道:“杨大哥这段时间我得常去巡视城墙,县衙这边你要多费心。” “好,我让左大头时刻守着,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。” 最近这段时间,常有捷丸野人试图趁夜色爬过城墙,因城墙中只有北山县的这段外表没有砌砖,所以是最容易攀爬的,只需用尖锐的利器,在夯土墙上凿出坑,便能靠此着力。 这天孟长青骑马来到城墙之外,护军于泰同行。 “您看这处,是被损坏最严重的。” 孟长青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看到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大小坑,绝不止一个捷丸野人来过此处。 于泰说:“孟大人,外侧的砖面还是要尽快铺上。” “这是自然。”孟长青顺着那些大小坑,仰头往上看,看到城墙上正值守的兵士。
“夜晚寂静,任何动静都会放大,怎么捷丸野人接近城墙,守城的兵士为何没发现?” “您没跟野人打过交道,不知道他们之中有那些善于藏匿行踪的人,不管是行走还是做事完全没有动静,很难察觉。 再有一点,值守的兵士毕竟是人,难免有走神的时候,能在野人上墙之前及时发现的,我认为都没什么问题。” 孟长青看着那些大小不一的坑。 于泰还在说:“最近这段时间,往这边来的捷丸野人越来越多,如此下去,他们爬上城墙是迟早的事。” 孟长青只能保证,“等秋收后,我立刻安排。” “还请大人快一些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劳烦各位将士,在此期间一定严防死守。” “这点孟大人可以放心。”于泰道:“城墙上的石块日日补充,这一处增加了值守的人数,巡夜的班次也增加了,大人上墙看看吗?” 孟长青跟着于泰上墙,城墙之上人头大石块紧靠在墙角,箭筒里箭矢充足,兵士们精神抖擞。 孟长青到墙面上坑最多的那块去看了看,这里的值守的士兵确实要比别处多。 但捷丸野人不是傻子,这里防守重,自然会找别的空隙。 孟长青无奈,也知道赶紧修缮城墙才是关键,所以回县衙后立刻写了公文,上交给卫方耘。 “大人,马来福来了。”张园还记着孟长青交代的事。 孟长青自己都快忘了。 “拜见孟大人。”马来福被带进来就开始磕头。 “知道我找你因为什么?”孟长青问。 “是我之前跟张大人说的那件事。” “那你说说看,怎么才能把山上的人引下来?” 马来福说:“大人可以直接喊话,或是在山脚贴上告示,他们之中多是识字的人,能看得懂。” “山上有你记挂的人?” 马来福否认,只说这是自己真心的建议,还望大人好好考虑。 没过两日,凉州府那边传信过来,说府台大人要见她。 孟长青来不及仔细琢磨山匪的事,扛了一袋红薯去了凉州府。 差役直接将他们带到书房,说:“府台大人已在书房等着您了。” “府台大人。”孟长青开口便是告罪,“今日出门晚了些,让大人久等了。” “这才什么时辰,你来的不算晚。”卫方耘看向八方面前的麻袋,“那是什么?” “这是红薯。”孟长青侧身打开口袋,掏出里面清洗过的红薯,“已经能带着吃了,我给您带了些,想让您尝尝味道。” 卫方耘走过来,接过孟长青手中的,拿在手上掂了掂,“这东西有些斤两,可算过亩产?” “我挖了几分小田,算下来亩产应该不下四千斤。”孟长青道:“北山县的土地虽然几十年不耕种,但土壤够肥,加上百姓们勤快,这东西长得很好。” “我记得你说过,它是煮熟了吃的?” 孟长青回道:“可以直接煮着吃,也可以做成菜,往火盆里一丢烤着吃,甚至直接生吃也行。” 卫方耘叫来衙役,让他把这袋红薯拿去厨房,各种做法都做一些,他要尝一尝。 说完红薯的事,卫方耘才让众人坐下开始说正事,“你写来的东西我看到了,今年秋收过后,巍山县和宏甲县的城墙也要修整。” 第108章:要趁着这两年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8章:要趁着这两年“去年因为你那边的事,朝廷给了役夫们免役的奖赏。”卫方耘说,“现在是许多事就摆在眼前要做,可能调动的人很少。 跟去年一样的情况。” 孟长青取过桌上的茶壶,给卫方耘倒茶。“如果征役不行,我想试试招工。” “如此看来,北山县今年收成不错?” “比不上别的县,但百姓们自己吃用是够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北山县这段的城墙状况,比不上巍山县和宏甲县,他们大概能等役夫,我这边实在等不了。” “于泰跟我说了那边的情况,确实不能等。”卫方耘端起茶碗喝了一口,“好吧,你既然决定那就招。 只是你县里今年能收多少粮食?工钱怎么定?” 这个问题孟长青早就想过,但目前粮食没真存到库里,估算总有变数,“每人每天五到十文,具体几文钱还得看收成。” “就算是五文钱一天,一月下来也得一百五十文,一千人一月花费就是一百五十两,这还只算了他们的工钱,难免得有别的开支。”卫方耘说,“光靠一年地里的收成,想把这事办成,还真悬了。 罢,你先干着,此事总归要上禀朝廷,多少总归会有拨款。” “多谢叔父。” 今日一来,孟长青见卫方耘的眉头就没松开过。 “叔父可有为难之事。” “要说为难的事,那可真是太多了。”卫方耘说,“于我自身,那自然是两年后考评,于凉州百姓,那自然是日子怎么才能好过些。 基于此,才有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冒头。 可归根结底,就两样。 钱和人口。 两者相比,钱还好解决一些,但人口真是没办法,没有人就是没有人。” 卫方耘看向孟长青,“你北山县几月之前就是两千多人口,现在还是两千多人,多也就多那几十个嫁过去的女子。 人不够事情就难做,朝廷要办事,官府要收税,都得从人头上来。” “上半年就听叔父说过这事。”孟长青说:“今年年成不错,秋收之前又没有征役,今年成婚的人没有增多吗?” “嗐,哪里能多啊。”卫方耘说,“劳役征兵都是征用的男人,按理来说,应该是适龄的女人要比男人多,但实际就是反着来。 还是男人多,适龄的女人少。” 总不可能是天生男婴的出生率就远高于女婴。 因为什么,在场的人除了八方,其他人都心知肚明。 只有八方瞪着一双眼睛,在孟长青和卫方耘之间来回看,希望有一人会对此事做出解释。 但偏偏没有任何人提。 卫方耘接着说:“寡妇倒是多,可寡妇再嫁实在是难事一桩。” 孟长青问:“难在何处?” “一来婆家不肯,多一个人到底是多一份劳力,只要妇人干的动活,是不可能把她让出去的。二来多数女人自己也不愿意再嫁,再者,比起未婚的女子,男人们娶嫁过人的会觉得吃亏。 这事难办的很,成婚的人少,新生的人口就少。” 孟长青喝着茶,这话她没办法接,也不想接。
她听出了卫方耘话中的意思,他显然是鼓励寡妇再嫁的,毕竟成了婚自然要生孩子,归根究柢他就是想要孩子。 还不是有钱、有权人家的孩子。 那样的人家,生养再多都不可能去服役。 看着茶碗里晃动的茶叶,孟长青想,官府就算鼓励丧夫的女子再嫁,于她们来说也不见得全然就是好事。 反正嫁与不嫁的权利都不在自己手中,总会被逼着做违愿之事。 “长青,前阵子孙祥跟我提了个主意,我还在考虑,你听听这事可不可行。” “叔父请讲。” “丧夫女子年龄在十六至二十五之间的,膝下无子女,婆家双亲又有别的兄弟能赡养的,劝她们再嫁,若是不愿意改嫁,每年多征一份人头税。” 孟长青放在膝上的右手捏紧了,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,“叔父觉得此计可行吗?” “有些激进了。”卫方耘说,“但可以想到,此令施行下去,不少守寡女子都得再嫁,还是有不少好处的。” 他问孟长青,“在你来看,此计如何?” “在我看来……身为女子实在不得已。” 卫方耘:“为大事计,总要有所取舍。”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调整心态,全身朝向卫方耘道:“您既然问我,那我便说说我不成熟的看法,按孙通判的想法,意图是为了鼓励女子再嫁。 可此令实际施行下去,却是逼的女子无容身之所,可以想到,有些人家为避开人头税,会在收税之前,把女人赶出家门。 他们的行为到底会跟您的本意相违背。 以我浅见,既然是鼓励再嫁,倒不如给娶这类女子的人家一些好处。” “好处?”卫方耘问,“什么好处呢?” 孟长青知道不该再说下去了,“这我就想不出来了。” 卫方耘思考过后说,“你说的确实有道理,我会再考虑这件事。” “长青。”卫方耘定定的看向孟长青,“你北山县的人口问题,也亟待解决。你是没时间等着人口自己增长的,得想办法从别的县拉些人。” 这点孟长青自己知道,但从卫方耘口中说出来就很奇怪了,他到底是凉州知府,即便偏心北山县,这话也不该放在明面上说。 孟长青装傻,“叔父的意思是,还有像罗家村这样的地方?” 卫方耘摇头,“我的意思是,我帮不了你太久,你若要做这样不合规矩的事,得趁着这两年做好。” “叔父此话何意?” “你应该知道大梁地方官员的任职规矩,三年为一任,若无特殊情况,任期一到就要回京述职,视吏部考评做升职或降职的处理。 凉州地势特殊,我在任已经是第四年,再过两年我的官职必定会有调动,或是回到军中,又或是回京,无论怎样,都不可能继续任职凉州知府。” “叔父两年后必会高升。” 卫方耘摆手,“不说我的事,我的意思说的很清楚,两年后这凉州知府换人来做,除非是换了你,否则其他人来,很多事都会很难办。” 第109章:歪主意很多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09章:歪主意很多“我懂您的意思。”孟长青说,“亦不会辜负您的好意。” “行。” 话说到这里,忽然听到门外衙役说话的声音,“要不要……” 他们说的小声,若非书房中刚好没动静,还听不到他们的动静。 “什么事情?”卫方耘扬声问。 守在门外的衙役立刻推门进来,“回禀大人,厨房那边把孟大人拿来的东西煮了,问要不要拿来给您尝尝。” “快拿来。” 孟长青觉得不对,这才多久功夫,红薯这么快煮不透吧。 等孟长青拿在手中试图掰开时,就知道果然没熟,“叔父,还没熟,让人拿下去接着煮吧。”孟长青对煮红薯的衙役说,“能拿筷子轻易扎透才算熟。” 衙役很不好意思,手上收着几人面前的红薯,嘴上连连道歉。 孟长青道:“你们没接触过这种东西,怪我没有提前说清楚。” “不是个事。”卫方耘把自己手上已经分开的红薯递给衙役,“接着再煮会儿就行。” 等人出去后,卫方耘闻了闻手上残留的红薯味,“不知道你这东西吃起来是个什么味道。” “叔父等会儿就能知道了。” 卫方耘擦了擦手,“那就等等。” 见到红薯,卫方耘又说起今年年成,“和前两年一样顺风顺水,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,再来几个这样的年成,百姓们的日子也就好过起来了。 再把外患彻底挡住,内里清缴匪徒,那百姓们真是要过神仙日子了。” 孟长青却说:“叔父,那本就是大梁百姓该过的日子。” 卫方耘笑着点头,“都过上该过的日子,便好了,可惜人心总是不满足。”说着这句话,他的视线从楚沐风身上扫过,“商人总想要更多的钱财,当官的总想要更多的权利,还有那什么都不做的,妄想一夜暴富,所以拦路打劫、落草成寇。” “人心要能够满足,那必然是一个没有贫富差距、没有上下之分的世界,人们彻底无欲无求,那也不成个世界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叔父,不满足或许不是什么坏事。” 卫方耘失笑,“我是说不过你的。” 大概又过了两刻钟,外面衙役端着刚出锅的红薯过来,还没到门口,卫方耘就闻到了红薯香味,“这味道闻着不错。” 他的手根本不怕烫,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。 却不想舌头受不住这个热度,他含着一块红薯直哈气,“居然是甜的!”他咽下后满眼惊喜,“这东西还挺好吃,你们也吃。” 卫方耘边吃边研究手上的红薯,等他吃完一个后不住的点头,“这叫红薯,难怪叫红薯,这皮就是红色的。 又好看又好吃,产量还高,怎么没有早种它。” “叔父,这红薯只是薯类中的一种,还有些品种个头比它更大,但吃起来味道上不如它。所以在京城时,几种薯类只有红薯最先被人接受,种植的人也是最多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还有一事,这红薯偶尔吃一吃,会觉得好吃,可成年累月的吃下去,以此物度日,就不会觉得它有多好吃了,况且这东西吃多了会胀气,孩子和肠胃弱的人尤其要注意。” 卫方耘说:“平常人家,什么东西都不会吃多的,这点你放心。 这红薯有这么些好处,明年其他县肯定会问你借薯种,到时候你让人教教他们。” “是,长青定毫无保留。” 一行人在卫方耘的书房待到申时初才离开。 看时辰还早,孟长青路过杨门县时,往杨门县县衙拐了一圈。 她来的凑巧,刚好茅春芳人在县衙、又闲着没事,见她来,直接把人拉进去,跟她好一通聊。 “前几天巍山营的一位小将经过我们县,听说那人是孟大人自小认识的朋友。” “是自小认识,却不敢说是朋友。”孟长青直言,“陈小将军,世家出身为人和善,不介意与我们这些人打交道。” “孟大人太过自谦。”茅春芳一脸看透的表情,“若不是将您视为朋友,如何记得您的生辰。” “茅大人切莫打趣我了,是我出生的日子好记。”孟长青反问茅春芳,“陈小将军可是跟茅大人说过什么,怎么茅大人知道的如此清楚?” “哎,说起来都丢脸。”茅春芳摇了摇头,“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。 我县里这两年总是闹匪徒,那些人似乎总也抓不尽,这不陈小将军,带着您给的一袋子红薯,周边又有那么多侍卫护送,那些匪徒就以为袋子中是什么贵重的东西,便动了打劫的念头。 虽然设下机关,可照样被陈小将军身边人的轻易抓住,末了就送到我这里来了。 我因此才跟小将军多说了几句。” “拦路打劫的匪徒确实该想想办法,小将军如今是朝上看重的人才,他没有损伤还罢,要真的伤重,那你我都有大麻烦。” “是啊,见小将军毫发未损,我也很庆幸。”茅春芳叹气,“本朝施行仁政,只要不是伤人性命、凶穷极恶的罪人,都不能治以死罪。 我县里这些劫匪,他们很是奸猾,认准了这点,只抢财物,一般不轻易不伤人性命。这种劫匪,我便是抓到,却也只能判他们服刑几年,到了时间我还得把人放出去。 这些坐了几年牢又出去的人,还是会接着去打劫。 要我说,抓到一个杀一个,才能止住如今杨门县的歪风邪气。”茅春芳说,“我多想学一学你,可惜我若是学了你,怕是官位不保” “各县情况不同。”孟长青为自己解释,“我当时处置他们也是逼不得已,茅大人若是有逼不得已的情况,我想府台大人同样会理解。” 茅春芳伸手朝孟长青点了点,“你啊,你这个人,没看出来年纪不小歪主意却多。” “我总想着,他们的命也是命,既然他们要留被劫之人的命,我也该留他们一命,说来还是我太心软。”茅春芳感叹,“在官场上,这可不是什么好事。” 第110章:送来的野梨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0章:送来的野梨孟长青没有发表对他为官的见解,“我做官时间短,为官之道还要多向大人学习。” “我这种为官之道,你不学也罢。”茅春芳说,“说回正事,孟大人刚从凉州府过来?” “是,顺路过来,久不见茅大人特来问安。” 茅春芳笑着摆手,“这可当不得,你我同级,县区又相邻,要不是你北山县替我挡了一重,我也没有现今的舒服日子过。 卫大人让您去的凉州府?” “是。”孟长青直言,“是为城墙的事,我那土墙到底比不上砖墙,等秋收之后,要赶紧修补砌砖。” “是为役夫的事吧。”茅春芳用脚趾头也能想到,“凉州人口少,再除去年初免劳役的那些人,想用人就更难办了。 可商讨出什么办法?” 孟长青招工势必要用到其他县的人,她来这里,就是跟茅春芳提前打声招呼,“征役不可行,那就招工,到时怕还要麻烦茅大人张贴告示,告知百姓。” “这事自然,只等府台大人通知,我一定让人去每家每户说清楚。” 孟长青拱手,“多谢。” “小事一桩,不必言谢。” “还有些闲事。”孟长青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,一边试探性地说,“想问问您,如今杨门县有多少人口。” 茅春芳回道:“今年百姓们尚未交粮,人口也没重新登记过,去年的人口是三万出头。” 孟长青:“茅大人,问句玩笑话,这三万多人之中,可有不愿在杨门县生活的?” “你找人找到我县城来了!”茅春芳带出无奈的笑,“我还嫌人口不够,哪里能迁给你?再者说,即便我下令,百姓们大概率也不愿意到你北山县去。 有你北山县再挡一层,他们放下多少心,怎么肯自己舍弃一面城墙。 别说我杨门县,就是当初迁巍山县罗家村时,我也听曹大人说过,起初百姓们并不愿意去北山县。 虽说整个凉州都比不上大梁的其他地方,可凉州城内,县与县之间到底是有区别的。 不得不承认,你北山县目前就是比不上其他县,怎么会有百姓自愿过去呢?也就罗家村了,他那里是实在活不下去,曹大人又看在府台大人的面子上,这才促成这件事。” “各位大人的好意和帮助,我心中有数。”孟长青果断道:“这不事先就说了是玩笑话。” “既是玩笑话,我就不当真了。” “千万不能当真。” 凉州下面的几个县官,杨门县的这位算得上跟她来往最为密切,释放的善意也相当实际,连他都不愿意给人,别人就更不可能了。 卫方耘的忠告很是及时。 她一旦做出拉人的行为,其他县官不可能不翻脸,所以要做此举,势必上面得有人压住几位县官。 也就是说,两年之内在卫方耘离任之前,她必须得把这件事办成。 不过,茅春芳也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。 百姓们得要自愿去北山县才行。 首先,北山县百姓们的日子必须得是好过的,让人羡慕的才行,除此之外还得解决消息闭塞这点,让其他县看到北山县的生活才行。
后面这点不难,秋收之后便开始招工修墙,到时候必有可操作空间。 “孟大人?”茅春芳叫了她一声,“怎么?愣神想什么呢?” 孟长青笑了笑,“一早出来,只在凉州府吃了几个红薯,撑到现在,饿的有些恍惚了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茅春芳立刻起身到屋外喊道:“师爷,快叫厨房做些饭菜来。” “怎么好意思劳烦茅大人,我们这就回去了。” “哎不急不急。”茅春芳拦在门口,“你来我这里,我怎么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,我家师爷已经往厨房去了,不如就在这里吃些东西,垫垫肚子再走。” “又给您添麻烦了。” “孟大人太客气了。”茅春芳把桌上的点心往孟长青面前推了推,“这是我们镇上一家商户做的糜子糕,听说孟大人不喜欢吃糜子,但这桌上的点心一时也换不来。” “正经粮食我怎么会不喜欢。”孟长青为自己解释,“我不过是自小没吃过,一时吃不惯,但我来凉州差不多一年,早经吃惯了糜子饭。” “如此便好,那你一定要尝尝这个糜子糕,里面包了馅料,外观上不如京城的点心精致,可吃起来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,我家夫人一向爱吃。” 孟长青掏出手帕擦了擦手,自己取了一块,问过茅春芳后,又端着碗给其他几位分了分。 “果然味道不错,甜度适中,里头的枣泥十分细腻,看得出做这糕点花了不少功夫,难怪夫人爱吃。” 孟长青吃了杨门县衙的饭才离开。 茅春芳很是热情的一路送到门口。 她撑着一肚子的饭菜颠倒家,下马时直打嗝,早知道就该休息片刻再走。 这会儿天将黑,孟长青打着嗝往自己的住所走,打算换了衣服再去跟两位长辈打招呼,可路过文氏房间时,余光扫到蹲在台阶上的满仓,手上正抱着个什么东西在啃。 孟长青怕她再啃土,立刻歪过头去看。 却见她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梨,外皮黄绿色,半个巴掌大小。 孟长青蹲过去问满仓,“这是哪儿来的?” 满仓护住手里的半个梨,“有人送给夫人。” 孟长青也顾不得换衣服,当下进了文氏的房间,“母亲,今日有谁来过县衙?” “是罗家村的罗三木。”文氏看她脸都没来及擦,便劝她,“不必慌张,是他去东面的山上找柴火,顺路瞧见了成熟的野梨。 我瞧他很会做人,自己辛苦背了小半筐野梨回来,还没进家门就送到了衙门口。 你不在,杨校尉问过我的意思,我本意是想让他拿回去,可他非要送,我便做主收了几个。” 文氏指了指桌上的野梨,“都在这里了,满仓一直盯着流口水,就让她吃了一个。” “你娘给你备下了热水,晚饭也做好了,你先洗澡还是先吃饭?”文氏问她。 “我先洗澡吧。” 孟长青洗过澡换过衣服,却直接到前衙找了张园,“有人往东边的山上去,你知道吗?” 第111章:是谁在诱导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1章:是谁在诱导“我知道。”张园说,“罗家村的人想趁着这两天,到山上砍点柴火回来。他们去之前跟我说过。” “可有人告知过他们山上的危险?”孟长青问张园。 张园脸上有一瞬心虚,“我关照过他们不能往深山里走,我瞧他们人多,又多是壮年男女,就没有说山匪的事。” 他越说声音越小。 “张校尉。”孟长青从书桌后站起来,“你是做事不尽心,还是跟什么人达成了交易?这种事能疏忽吗?万一今天他们恰好遇到山匪,伤亡算谁的?秋收时谁去收?” 张园低下脑袋,只好承认自己疏忽大意。 孟长青又问:“今日去山上的,只有罗家村的人吗?” 张园仔细回忆了一下,“是,西侧的那些人房子还没建好,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建自己的房子。” “你去把罗三木叫来,就说我有回礼给他。” “是。” 北山县县衙东侧的罗家村,罗三木正修着家里的桌腿,他儿子罗石头从外面疯回来,经过罗三木身边时,谨慎的降低音量,偷摸钻进堂屋,想去摸筐里的野梨吃。 可不料,那小半筐野梨居然吊在房梁上,他根本够不到。 这时候的孩子,为吃总能想尽一切办法,他找来两个凳子摞在一起,想把箩筐弄下来,结果刚准备往上爬,就看见他爹站在门口。 他吓了一跳,摞在一起本就不稳的凳子立刻倒了下去。 “爹。”他心虚的往后退。 “今日已经吃过两个,不能再吃了。”罗三木训道:“别一天到晚只想着出去玩,有空也要在家做些事,你姐在你这个年纪,已经帮着你娘生火做饭了。 你是男娃,贪玩一些也正常,我平常很少管你,可你总得有懂事的一天,这里不是原来的罗家村,你随便疯闹也闯不出什么大祸,最多弄坏了东西,冲撞了长老,被别人骂几句。 可这地方不同啊,二里地外就是官府,你要是不长眼撞在那些穿官服的人身上,少说也是一顿板子,严重的牵连全家遭罪。” “我没有往官府那边跑。”罗石头为自己辩解。 “不是你跑不跑的事。”罗三木苦口婆心的劝,“你跟村里那些孩子说的话,万一冒犯了那位官爷,再被人传到官府耳中,同样也要倒霉。 你忘了刚到这边来时,在路上一句话说得不对,领路的那位大人立刻就不高兴了。 他大概是念着你是个孩子,暂且不计较,可之后你再有什么话传到他耳朵里,他还能饶过你?” 罗石头被吓得缩起肩膀,“我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。” “你觉得没什么,可听的人不见得这样想,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,说话做事一点不像我。” 江婵端着晚饭过来,“你的意思是随了我?” “不不,我哪里是这个意思。”罗三木说,“怪我没有及时管教他。” “要不是那些梨没送出去,你也不会跟石头说这些话。” 这话刚说完,就听到院门被敲墙,外面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问:“罗三木在家吗?”
罗三木压低声音,“完了!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像那位张大人?我刚才说的话他不会听到了吧?” “你这儿会心虚有什么用,刚才不还教训石头么。” 外面的敲门声继续响起,“没人在家吗?” “有!”罗三木应了一声,硬着头皮去开门,也不管门外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了,反正这院门也拦不住官府的人,自己认罪好过全家受牵连。 “张大人。”罗三木弯着腰讨好的笑了笑,“这么晚了,有什么事吗?” “县老爷要见你。” 张园的脸色相当之差,任谁被别人训一顿,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变出一张笑脸,尤其是还对着地位比自己低的人,更是没必要。 罗三木看他那样子,就觉得刚才那些话他肯定是听到了,心下更加不安,却不敢明着问。 “县老爷要见我?” “对。”张园说,“因为你送去的那几个梨,县老爷要给你回礼。” 罗三木一听是这个事,吊着的心稍稍回落,“只是几个野梨,顺手摘回来的,哪里敢要县老爷的东西呢。” “不管你要不要,这是县老爷的命令,你随我走一趟。” 罗三木压下心慌,强装正定对院里的妻儿说,“我出去一趟,你们先吃吧。” 他一路提心吊胆,就怕张大人半路问起他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。 可一直进了县衙,张大人还是没问,罗三木这时候就确定,他应该是没听到。 跟着这位张大人进了县衙的一间屋,就见县老爷也在里面,罗三木赶紧跪下磕头。 “大人,人带来了。” “辛苦张校尉,先下去休息吧。” 张园退下,罗三木仍旧保持着下跪的姿势。 “起来吧,多谢你想着县衙,送了梨过来。” 罗三木虽站了起来,却记着族老们的话,只敢弓着背站着,不敢站直,“山上顺手摘回来的,我不费什么事。” “怎么突然想到去山上找柴?”孟长青问。 “冬日里取暖得要粗木才省事,周边只有细小的木柴,我就想着去山上砍些回来。东面的山虽然距离远,但我家有板车,只要拉上几车,就够一冬天用了。” “是你自己想着要去山上的?不是有人提醒你的?” 罗三木觉得这话问的奇怪,但他仔细一想,这事还真不是他突然想出来的,“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提醒,昨天下午我去自家地头收干草,看见我嫂子家的干草被西边的一个人收了去,我就叫住他,想让他还回来。 他却说这边的干草都应该归他们西边,我们想要柴火可以去山里找。 听了他的话,我觉得这干草也确实不够烧,这才叫上村里人一起上了山。” “你知道抢你嫂子干草的人是谁么?” “他姓名什么我不知道,我只听有人叫他立山。” “马立山。”孟长青拎过桌角的布袋交给罗三木,“多谢你送来的野梨,这是我给你的回礼,你务必要收下。” 第112章:要是用你呢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2章:要是用你呢“不不不!我怎么好收您的东西。”罗三木反复强调,“再说几个野梨也不值什么钱。” 可孟长青提着袋子已经递到了他面前。 罗三木只能伸手接过,一摸上那袋子,罗三木就知道里面是粮食,从袋子旁边的突起来看,或许是白米。 “只是几升白米,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,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。” “这……”罗三木抱着手里的袋子,脸颊带着耳朵都红了,“这怎么好意思呢,白米卖的可贵。” “多谢你想着衙门,几升白米谢你的心意,还望你不要嫌弃。” “怎么敢嫌弃,这么好的东西。”罗三木来回说着这两句话。 “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。” “您说。” “当初你们从杨门县过来时,可看到两处高山?” “是,是看见有两座山。” “那两座山上有山匪,年初我刚来北山县不久,就被他们打劫过,虽说没有让他们目的得逞,可他们手上有私铸的兵器,你们一般百姓要是对上他们,怕是没那么好说话。 那山上的情况,到现在衙门也没摸清楚,所以你们若是有来往杨门县的,我基本上会让衙门的人护送,就怕你们路上出意外。” 这个年代本就不太平,百姓们虽说胆子小,可听到打劫、劫匪之类的词并不觉得意外。 罗三木听完后,直冲着孟长青道谢,“您对我们百姓是真心好啊。” 孟长青摆手,继续往下说,“你们也看到了,那两座高山跟东西两侧的山脉相连,保不齐山匪们会顺着山路到两侧山上去,你们去砍柴时一定要注意安全,不能往深山里去,进山的人也千万不能落单。 你们要存柴火我能理解,只是你们下去再去,一定要来衙门说一声,我会派人护送你们过去,到时候衙门的车如果闲着,也可以借给你们,省的你们多跑。” 孟长青说完,罗三木直接跪了下来,“我长大这么大,头回见您这样的好官。” “起来吧,不必说这样的话,天色也不早了,你回去吧。” 罗三木冲着孟长青磕了几个头才肯起来,“我一定把您的好意告诉全村人。” 罗三木走后,孟长青叫来八方问了问时辰。 八方说:“还在酉时,忘记几刻了,我去水房看看。” “不用。”酉时即是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,还不算太晚,“你去把西边一组的马来福叫来。” “哎。” 八方跑着去,没一会儿就回来禀告,“少爷,人还在吃晚饭呢,让我给叫来了。” “让他进来。” 八方出去把等在房门外的人带了进来。 “行了别跪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让你来是有话跟你说。” “是,您吩咐。” “险山那边的事。你之前说过,要把山上的人引下来,还让我好好考虑。如今我考虑好了,觉得你那话,一半说的很对,另一半又说的不切实际。” 马来福略弯着腰看着孟长青,认真的听着她说话。 “让人下山这点是对的,但你所说,在山下贴告示,这方法不用做都知道没什么用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可还有其他的办法。”
马来福有,但是不敢说。 孟长青正是知道他那天还有憋着没说的话,这才把人叫过来。 现在这马来福还是犹犹豫豫,那个念头就如此不能说出口么。 “我之前跟你打听过马立山这个人。”孟长青道:“你说他原本是在山上,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,所以被山上的人赶了下来。 如此说来,他比我们都要了解山上的情况。” “是。” 孟长青看向马来福,“我说到这里,你可以说了么?” 马来福有种被人戳破心思的窘迫,“回大人的话,我私下也有想过,让他们这些从山上下来的人上山,是劝说也好,或者只是带去大人的意思,可我后来又想到,那马立山不是什么可信之人,万一他上了山不再下来,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你说他们,包括你在内的二百人里面,还有谁是从山上下来的?” “我不太确定。”马来福说,“大人要是想知道,可以直接派人问他们。” “不必那么费事,我相信你,你说就是。” “大人,二百人里很多都是从山上下来的。之前没有北山县,没有那面城墙,如果不想死在燕军马下,只能求那两座山上的人收留。 只有实在上不了山的情况,才会躲到别处山中。” 孟长青走在屋内空地上,慢慢踱步。 “我们这些上不去山的,或者被赶下山的,绝大多数人跟山上不会有牵连。”马来福赶忙为防孟长青生疑心,赶紧为自己辩解,“就像我,我随马家其他人被发配来此后,因为之前的主家得罪过现在的领头人,那些人根本不让我跟我娘上山。 挨饿受冻时,我跟我娘两个人硬生生的扛着,最后眼睁睁的看着我娘吃尽冻饿之苦去世。 有这样的事情夹在里面,我是绝不可能跟山上有什么牵扯的。” “我不怀疑你说的话。”孟长青说,“在那两百个人里面,我尤其信任你,所以才会愿意跟你说些事。” “多谢大人信任。” “你既然知道被赶下山的也如你一样,不会跟山上有什么牵扯,那之前怎么又想到马立山?” 马来福一愣,他没想到自己话中有这样的漏洞。 他只能说,“马立山这个人,不是我说他坏话,没来北山县之前我就了解他,他这人有些没脸没皮,即便别人踹了他一脚,他为点利益还是会笑着贴上去。 他这样的人再上山,山上的人虽不会多信任他,却也不会多怀疑他。” 马来福紧跟着又说:“但是马立山这种人,不敢保证他一定站在那边,大人要是用他,怕是风险很多。” 孟长青点了点头,“那我要是用你呢?” “我?”马来福说,“我根本上不了山。 虽说马家的人只占了东侧的那座山。可西侧的围墙更高,上面的人更加蛮横不讲理,见我们外来的人要上山,直接用石块砸我们。” 第113章:被抓住的捷丸人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3章:被抓住的捷丸人“不是要你上山,是让你收拾一个人。” 马来福不解的看向孟长青,下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过来,“大人是想让我收拾马立山。” “你能想到,就说明你足能够做这件事。”孟长青说,“马立山这个人,在我这里闹事不是一次两次了,我给他的警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,可这个人实在不长记性。 你得给他来个印象深刻的教训。” “我……我不知道要怎么做。” “你应该知道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等会儿就是秋收,二十五组虽然懒惰,可秋收下来也能有不少粮食,要是他们组的人不分给他,特意针对他,以他的脾气他会怎么做?” “他会偷。” “他要是偷不到呢?” 马来福说,“北山县这么多人家,以他的手段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。” “确实。”孟长青说,“他偷不到反而不好,那你便做局让他偷到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让他偷到,再把他抓个现行,最后给他个逃跑的机会,他会去哪里?” “他要是带着山上的人过来……” “那就最好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等的,就是他把人带下山。” 失去险山这一重屏障,那就是离了壳的蜗牛。 “再过两天就是秋收,等秋收后半程再开始。”孟长青让马来福回去好好酝酿酝酿。 如此,马来福心事重重的回去了,回去的路上一顿琢磨,越想越觉得被这位县老爷信任不是什么好事。 “到底还是个孩子。”马来福叹气,“这差事为什么要落我头上?” 八月下旬,北山县开始忙碌起来,所有人都在忙着收地里的粮食。 孟长青带着杨正测地里的具体产量,到九月初,每家每户要交给官府多少粮食,就都算了出来。 这期间孟长青每天不是往地里跑,就是被于泰的人叫去城墙上,看捷丸野人新抠出来的坑。 九月八日这天,她又被于泰叫去,但这回却没有着急带她出城,而是带着她来到一间简陋的营帐内。 “捷丸野人?” 营帐内有一个被捆绑严实的捷丸男人,他碰头垢面,只在腰间用兽皮遮挡。 “正是,跟他一同来的人都被石块砸死了,这人也受了伤所以没有及时跑脱,这才被我们的兵抓到。” 孟长青问于泰,“抓他来有何用?为什么不直接弄死。” “孟大人戾气太重了。听士兵们说,当时他处在野人当中,石块砸下时,还有两个野人冲过去护住他,所以士兵判断,这人身份可能比较高。” “他能听懂我们的话吗?”孟长青问。 于泰摇头,“听不懂,我们这边也没有懂捷丸话的人,所以我让人到巍山关去找了。” 孟长青远远看着那捷丸野人,看到他脸部时发现,这人的眼睛虽被头发遮挡了不少,可他头发下那双眼睛正直直的盯着自己。 “你确定他听不懂我们的话?” “孟大人多心了,我们大梁跟捷丸野人从无来往,他怎么会听得懂我们的话?” “让人看好他,我们出去说。”孟长青带头离开营帐,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停下,“人在营中千万要看好,万一被他逃脱,那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,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,又不知要闯下多大的祸事。”
“孟大人放心,这处营帐前从未断过看守。” “最好要让人进去时刻盯着他。”孟长青说,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,对付捷丸野人,自然是怎么保险怎么来。” “你说的也有道理。”于泰立刻叫了两名兵士,让他们进帐盯着那个野人。 “我始终觉得这样的人留不得,也不必留。”孟长青说,“护军不必强调我戾气重,我只是觉得留着他的风险太大,远超过他可能带给我们的好处。” “好吧,等巍山关的人过来,如果真问不出什么,我立刻杀了他。” 等了两天,巍山关懂捷丸话的人过来时,于泰把孟长青也叫了过去。 一行人来到营帐内,那捷丸野人身上的捆绑比之前还要紧密。 “怎么?他还跑过吗?” “多亏听了你的话,这捷丸野人确实有点本事,我们看守的人不过一个错眼,他就解开了一条麻绳。” 孟长青对巍山关来的那人道:“开始问吧。” “是。”巍山关那人上前几步,对地下的捷丸野人哇啦哇啦说了一通,孟长青等人根本听不懂。 可等这人哇啦完,捷丸野人还是躺在地上没有半分反应。 “怎么回事?”于泰问,“他听得懂你说的话吗?” 那人跟于泰解释,“捷丸也分部落,每个部落之间用的语言都不相同,或许这人所在的部落离巍山关较远,他听不懂我说的话。” 孟长青问他,“你刚才跟野人说话是什么意思?” “回大人,下官只是问他叫什么名字,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。” 孟长青注意到,自己一开口说话,野人的视线立刻朝她扫过来。 “不对劲。”孟长青上前,对那野人道:“你听得懂大梁话,是吧?” 野人只看着她,没有任何回话。 “有没有可能,这野人是个哑巴?”巍山关的这位提出猜想。 “不是没可能。”孟长青说,“既然什么都问不出,干脆杀了。” 于泰打心底觉得可惜,但确实问不出什么,也只能听孟长青的。 他从外面叫了个壮硕的手下进来,“杀了吧。” 眼看着刀就要落下,那躺在地上的人挣扎之后终于发出了声音,“……等” “住手!”于泰立刻上前拉住手下,随即回过头跟孟长青等人求证,“刚才他是说话了吧?” 巍山关那人道:“好像是说了个等?” “你会说大梁话。”于泰让人把野人从地上拎了起来,“那为什么之前问你,你一点反应都没有?看来你嘴紧的很,刀不架在脖子上半点口都不肯开。” “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。”巍山县那人上前问,“你是哪个部落的,到我大梁来的目的是什么?” 捷丸野人又不说了。 孟长青假装催促,“赶紧杀了,会说大梁话有什么用,又问不出什么。” 第114章:开始交粮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4章:开始交粮“等等!”捷丸野人开口,说着相当别扭的大梁话,“我要跟他单独说。”他的目光锁定孟长青。 “你要跟我说?”孟长青问。 于泰和巍山县那人对视一眼,“既然如此,那我们就到帐外……” “不用。”孟长青开口,“用不着,谁知道他憋什么鬼主意,我跟捷丸从无交往,对这人也没什么兴趣,直接杀了算了。” 她不光是说,直接抽出自己腰间的刀,逼近那捷丸野人。 野人见状,只能以身体在地上扭动的姿势,使得自己往后退。 他似乎是这会儿才明白自己没有谈判的资本。 “我说。”野人总算开口,“我是雪夜部落首领的儿子,不要杀我,我可以帮你们做事。” 孟长青那刀就没急着收回,“你为什么会大梁话?” “生我的女人是大梁人。” 孟长青看向于泰,“军中的事全由您做主,这人该怎么处置,您说了算。” 说罢,孟长青收起刀直接出了营帐。 巍山关那人也紧跟着出来,“孟大人厉害啊。”这人追着孟长青一路翘大拇指,“跟人谈判就得这样,您逼着杀人,于护军给他机会,这样他才会说啊。 孟大人您虽说年轻,可事情办得很是老练啊,不愧是孟将军的儿子。” 孟长青一个愣神,差点以为旁边跟着的是卫方耘。 “辛苦你跑这一趟了。”孟长青对巍山关来的这人说。 “不辛苦不辛苦,这野人开了口,虽不是我的功劳,可他要是真能为我们大梁做事,往后说不定能免去不少战争,那就是大功德了。”
“借你吉言,若真如此,那就是大梁的造化。”孟长青说着翻身上马,“我府中还有事要处理,你暂留这边,等于护军忙完再找人送你回去吧。” “……哎”巍山关那人看着走远的几人,默默收回伸出的手,“这个孟大人。” 孟长青回到县城,才靠近衙门就看到门口不少人推着板车排成一队。 这时候,地里的粮食已经收回大半,百姓们家里堆放不下,只能提前把要交公的粮食交给官府。 有租用官田,需要跟官府对半分粮食的,还有自己私田里要交给官府的粮税。 皇帝免了北山县三年的税,那是朝廷免的,可凉州知府和孟长青并没有免地方税,因此百姓们还是得交粮税。 但相比来说,要交的粮税比其他地方少很多。 每家每户应缴多少,杨正手上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册。 这账册凭他自己是算不到这么清楚的,还是孟长青核算过后交给他,让他直接按账本上的数目来收就行。 百姓们都是如此想,先把应该给官府的给了,之后再收的就都是自己家的粮食。 马来福挤在交粮队伍中间,不停的朝后观望,他本是看排在队伍后面的马立山,结果却看到了骑马回来的县官。 他心中本想着接下来如何整治马立山的坏主意,猛然看到县官,立刻觉得心虚的低下脑袋,可随即又想到,他之所以想着这件事,就是这位县官给的任务。 当下也不低头的,冲着骑马过来的孟长青弯腰点头。 孟长青却没注意到他,人群太长,她的注意力全在粮食上,根本没注意推粮车的人是谁。 第115章:危言耸听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5章:危言耸听“大人。”杨正忙的脱不开身,看到孟长青过来,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。 孟长青朝他走去,看到他记的东西都有些难以辨认了,便接过他手上的毛笔,自己坐下记着记录。 旁边的左大头在收粮,不止是要验粮食的重量,质量也要检验,确认没问题后将数目报给旁边登记的人。 “西侧七组,交稷米八石,红薯六百斤。”左大头报完后,孟长青跟着也记完了,杨正在后面看着很是羡慕,“我这手怎么记起来就那么费劲呢,我提着笔比提着什么东西都别扭。” 孟长青手上记录着还有空跟杨正闲话,“术业有专攻,杨大哥是战场上的英雄,不必计较这些小事。” “我总想着能帮上您的忙,您也能省点事。”杨正说,“可惜我这手太笨,越想快越容易弄错。” “谁都是这样。”孟长青说,“要是有人让我去做我不擅长的事,即便心里想做好,手上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弄好。” “哎。”杨正叹气,“大人,要是咱们之中没有合适的人,您可跟杨门县的茅大人一样,也找个师爷。” “有师爷啊。”孟长青看向牵马绕过前门的席蓓,“席师爷。” 杨正略惊讶,“您开玩笑的吧,席大哥那两字还没我写得好。” 孟长青笑了两声,听着左大头报出的数字,接着往账本上记。 “库里现在存多少了?”孟长青问道。 “已经存满两个库房了,现在收的这些得存到第三个库房去。”杨正说,“您先记着,我过去看着他们搬。” 收粮一直持续到半夜,倒不是速度太慢,而是百姓们开始交粮的时间接近傍晚。 没办法,白天还得下地抢收,没空来交粮。 孟长青也不愿意因为交粮耽误百姓们下地,宁可自己跟着熬几个大夜。 “八方,你写些序号给后面那些人,让他们拿着序号纸回去,该做什么做什么,差不多排到他们再来就行。” 八方利索的写好裁好,交给队伍后方的人,“轮到你们还有好些时候,趁这个时候回去吃饭也好,睡觉也好,随你们做什么,别在这里空等。” 队伍中的人们接了序号纸,却是相互观望,没有一个人能放心拿着纸走开。 “怎么了?”八方问他们,“怎么一个都不动啊,就愿意在这里等?你们排在这里,少说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轮到。” “一个时辰也不久。”罗三木冲着八方笑,“我们家里人轮着守就行。” 八方皱着眉头回到孟长青身边,“白费您一番好心,这些人情愿家里轮流守着,也不愿意回去休息。” “家里人多确实能轮流守。”孟长青说话时,手上记录的动作就没停,“他们担心粮食,不肯让粮食离开视线的,罢了,随他们去吧,去跟张校尉说一声,让他带着人夜晚仔细巡查,防止百姓之间出现抢粮的事。你再往灶房跑一趟,让代哥烧些水做些干粮给排队的人送去。” “哎,我这就去。” 排了近一个多时辰,总算是轮到了他们一组。
马来福跟他们组长,把粮食搬到官府指定的地点。 左大头到旁边匆忙喝了口水,又紧接着回来,“把所有口袋打开。” 每袋他都亲自验看粮食质量,特别是红薯,如果红薯袋子里的泥土太多,会整袋退回。 前面出了两回这样的事,后面的人当场把自家的红薯倒出来清理。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交粮,要是一次交完,那就只用排一回,要是被官府退粮,还得重新再排,浪费的都是自己的时间。 所以一旦意识到自家粮有什么问题,当即就着手处理,在轮到自家之前弄好。 孟长青一边收粮也一边劝他们,现在排队的人太多,家里要是还有地方放的,可以之后再交,只要在十月十五前把应交的粮食交上来就行。 但百姓们总有担心的地方,担心粮食在家被偷,担心之后人少时来交粮,官兵查的更苛刻。 马来福他们这组顺顺利利的交完了粮,“咱们这组交清了,也算是丢了一桩心事,之后再收就都是咱们自己的了!”组长打了个哈欠,“总算是结束了,赶紧回家睡觉,养足精神,明天可就是收咱自己的粮食了。” 组长说完自己高高兴兴的走在前面,完全没注意到,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马来福,渐渐慢下脚步,停在了二十五组组长旁边。 “怎么?有事啊?”二十五组的组长防备的看向他。 “跟你说件事。”马来福压低声音,“出来说话。” 这位组长转头关照同组的人,“看好咱们的粮食,我出去一会儿。” 跟着马来福走出去好一段,这人的耐性消失殆尽,“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?” 马来福朝他身后看去,想着这个距离压低声音说话,那边也听不到,“你们组里有个人偷过东西你知道吗?” 二十五组组长笑道:“你说马立山?他以前在山上就手脚不干净。” “那你是知道他偷了?” 组长皱眉,“怎么,他偷你们的粮食了?” “我们组一向轮流守夜,房屋又靠官府最近,他不敢偷我们的东西。”马来福不再卖关子,“这事,我还是跟府衙里的人打探出来的,最近马立山又偷东西,被县老爷知道了。” “县老爷知道为什么不拿住他?”组长反问。 马来福早就想过这个问题,于是煞有其事的问回去,“你说为什么?” 组长看着他的眼神,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又有些汗毛倒立。 “县老爷想除掉他。”马来福说,“还没修城墙之前,咱们就跟着县老爷了,都知道他的脾气,那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。” 组长觉得冷风嗖嗖的往脖子里吹,“既然如此,县老爷为什么不动手?” “真傻。”马来福说,“县老爷可不止对他一个人不满,你想想你可是马立山的组长,按理来说你得管着他,结果呢?你根本没关注,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偷了谁家的东西,唉,我看你也危险。” 第116章:放他回去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6章:放他回去马来福说完这句话就要走,“我看在咱俩认识时间不短的份上给你提个醒,随你信不信。” 组长当即拉住他,“等一下!别着急走啊,反正你们的粮食给完了。跟我说说,县老爷对我怎么不满了?我要怎么做?捆了马立山送去官府?” “别。”马来福伸手按住他,“你这样做,不是送去给县老爷发作么,你啊……算了,我不能说。” 马来福话说一半作势要走,又被组长拉住,“哎,有话直说啊。” “我要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,对马立山不好,还是不说了。” “你这个人有什么病?要不你就别说,要不你就全说了,话说一半算怎么回事。”他跟上马来福,再次把人拉住,“先别走,把话说清楚。” “嗐,你也是急性子。”马来福做出苦恼的模样,“你自己想啊,县老爷主要对付的是马立山,他之所以连带着责怪你,是因为马立山在你们组里啊。” “你这说的废话,怎么,我还能让他别人组里去?” “哎,你别忘了,他一开始就是别人组里的,后面是惹了事,给他换到你们组的。”马来福提醒到。 “照你的意思,按照之前那样,让他跟我们组的人再起冲突?”这组长当时就思索起来,似乎在设想安排谁跟马立山闹矛盾最为合适。 “就是这个意思。”马来福一边说着我不能细说,一边给这组长出主意,“每次吃饭不做他的份,两顿下来他就要有意见,但这样做他必然会自己偷粮食,你们可千万要看好,别让他偷到。” 二十五组的组长忽然把问题转了回去,“县老爷要处置马立山的事,你是听谁说的?” “县老爷身边的八爷。”马来福早就想好了这个人选,就等着他追问,“那可是时时刻刻跟在县老爷身边的人,县老爷要做什么,他能不知道?” “那你怎么跟八爷搭上了话?” “你问我们组的人都知道,前段时间县老爷总是找我。”马来福掏出自己的身份牌,上面写着零零一,“我到底是排在第一个的,县老爷难免会记得我。” “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话吧。”马来福临走时又说,“我出于好心给你提的醒,你可不要转头又去告诉别人,弄得我里外不是人,你真要这样做了,那往后你们组的事,我就算知道了也不告诉你。” “怎么会呢。”组长保证,“我不跟别人说。” 二十五组的组长心思重重的回到队伍当中,组里的其他人果然问,“他跟你说什么了?” “少打听。”他正摸着下巴想这事有几分是真的,如果是假的,马来福为什么要骗自己。 如此想着的时候,马立山居然冒了出来,“刚煮好的红薯,一人一个拿着吃。” 组长接过红薯后眯眼看他,看着他还没擦干净的嘴角,就想往后煮粮的事绝不能交给他,“你吃过了吗?” 马立山说,“我吃了个小的,稍微垫垫肚子。” “那你替我站会儿,我回去有事,等会儿过来。”
二十五组的房子到现在也只建好两间半,组长回去后,把后面那间马立山住的屋子翻了一遍,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找到了藏起来的红薯。 这屋子还有其他三个人住,一时也不知道这是谁藏起来的东西。 组长把这些红薯收了,准备之后看看谁脸色不对。 原本这组长还想着马来福说那些话的真实性,结果到轮到他们交粮时,县老爷见到马立山立刻就对验粮的官差说,“好好验验他们的粮食,难保有人在其中作假。” 其他组员只当县老爷看他们交的粮食不多,所以对他们不顺眼,只有组长认为自己知道,县老爷那是对马立山不满。 这样忙了三个晚上,县衙要收的所有粮食,全部收齐。 前衙和后衙之间的那一排库房,全部堆满。 孟长青把两处欠的账算清后,叫来了八方,让他把欠凉州府和宜州的债先去还掉,“此去路途遥远,路上还带着不少粮食,难免引人注目,我让杨校尉带三十亲兵一路护送你,你自己在路上也要提高警惕,注意安全。” “是!我一定把粮食安全送到。” 孟长青亲眼看着粮食装车,蒙上油布,又把哪辆车上的粮食是给哪个州府的,跟八方说的清清楚楚,这才放心让他带着粮食离开。 八方刚离开府衙不久,就有衙役通传,“军营那边请您过去。” “好,让他先回去复命,说我等会儿就到。”孟长青看向旁边站着的来财,“帮我备马吧。” “要不要给您包些饼带着?”来财做这些事远比八方仔细。 和八方相比,来财大多时候跟着文氏,自然学着文氏的处事方式。八方更多的是适应孟长青的习惯,孟长青自己就不是什么仔细的人,所以也不能指望八方能仔细到哪里去。 来财给她备的是八方的马,马鞍上一边挂着水一边挂着干粮。 孟长青把自己的马给了八方,生怕他路上遇上万一,他还能靠着胯下的马保一条命。 席蓓听到动静跟上来,“要出去怎么不跟我说?” “师父,原没想劳动您,杨校尉跟八方出去了,府衙没什么靠谱的人,您得留下照看着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身边有御林军,不会有事的。” 席蓓也确实不放心让张园看着县衙,只好留下,“你自己当心些。” 孟长青带着楚沐风、王寻、周启文三人快马来到城墙边的营地。 于泰的人早就等在营地门口,见孟长青一来,立刻上前牵马,带着她们往于泰所在的营帐走去。 “孟大人。”于泰那摸样,像是发了很久的呆忽然回神,“你可算来了。” “怎么?突然叫我过来,出了什么事?” “不是出事,是有一件事得跟你说。”于泰问:“还记得那个捷丸野人吗?” “他跑了?” “没有。”于泰说,“我们请示了朝廷的意思,朝廷打算放他回去。” 第117章:找一种毒药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7章:找一种毒药孟长青不意外,当朝皇帝是有野心的,但凡那人身上有一点能牵制住捷丸的可能,皇帝都想去尝试。 况且放那野人出墙,在皇帝看来,对大梁并没有什么损失。 “您觉得不妥吗?”孟长青没有着急表露自己的意思,而是这样问于泰。 于泰叹了口气,换了个姿势坐着,“朝廷传回来的意思,让我想办法牵制住那人,务必让那人听我们的。” 于泰说,“列阵对战我还算有点办法,可这样驭人的手段我实在不行,况且还是一个完全不了解的捷丸野人。” “您没有一点想法?”孟长青问。 “想让别人听自己的,无非是利诱或威胁,更胜一筹是两者皆用。只是这两样办法,都得在了解对方之后,用起来才能万无一失。” 孟长青听着点头,于泰说完后看向她,“孟大人以为呢?” “我认为您说的很对。”孟长青说,“既然是朝廷传来的命令,想必朝廷也有所提示吧?” “是有。”于泰的目光在扫过楚沐风等人后,接着落到孟长青身上,“京城来的令官说,想办法弄个慢性毒药,让那野人吃下后,需得按时服用解药。” 孟长青又问:“这世上居然真有这样的药吗?” 于泰说:“反正我是没见过,少年时倒是在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中听过。 要做那样的东西,须得是一个极懂药理和毒理的人,还得清楚下药者的体质,否则一样的药如何治百样的人?” 孟长青只当听了段闲话,反正这件事跟她不相干,皇帝又没让她去办这件事。 “孟大人。”于泰如此之长的铺垫就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,“听说,当年孟将军身边有一位名医,此人医术高超亦正亦邪,曾以枯草之毒毒翻全村人,后又将村民全部救活。 若能找到此人,兴许可配置这样的毒药。” 孟长青笑了两声,“您把我叫来,是断定我能联系上这人?” “不不不,多年前的事情如何敢断定?不过是向孟大人打听打听。” “你也说了是听说,谣传必有夸大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确实能联系到那大夫,但他也确实没有你以为的那般本事。” “要不让那位大夫来营中看看?” 孟长青说:“您只需问问御林军,看他们在宫中可有听说过这样的药。” 楚沐风还没说话,王寻就接道:“我没听说过。” 周启文仔细想了想,“杀人的毒我听过,但这样的,我也没听过。” 不管怎么样,楚沐风到底是皇族后人,他对这些东西的见闻远多于其他人,“听说前朝有用过这样的手段,但吃药的那人本身是有病的,给他的药也是正儿八经治病的药,只是剂量一直不够,所以得隔段时间就吃一回,但后来病久生变,再吃那剂量不足的药也不管用了,末了还是病死了。 可见用这样的药,麻烦费事是一方面,即便用上了,不可控性也太大。” 孟长青总结道:“如此说来,正儿八经的去找那种药实在没有必要。”
“有个能唬住他的药也行啊。”于泰叹气,想说早知道不如听孟长青的,直接杀了哪有这些事。 如今难犯在他手里,实在麻烦的很。 但顾及到御林军在,有些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。 “我知道一种药。”楚沐风见于泰实在苦恼,才说:“有个叫见风丸的东西,吃下后隔一会儿身上就会起红疹,要痒好几个时辰,红疹才能慢慢消下去,还不能挠,越挠红疹消退的越慢。 这原是一种刑法,后来被宫中御医改良后减弱了毒性,用以测试侍卫们的忍耐力。 虽说减弱了毒性,可仍旧出现过服药后致人痒死的例子。” “那药丸可有解药?”于泰是根本不听最后那句话,只觉得找到了能办成这件事的关键之处。 “没有解药。”楚沐风说,“但越热药力消耗的越快,越冷反而越痒。” “要没有别的办法,实在不济用这个也能唬住人。”于泰问他:“您知道从哪儿能弄来这种药丸?” 楚沐风:“我身上就有。” 孟长青诧异,“白大人带这种东西在身上,是准备折磨我?” “孟大人误会,我们这样的人在外行走,各式各样的药丸都会带上些。” 孟长青冲他笑了笑,“开个玩笑。” “您就算真心发问,也属正常。”楚沐风伸手进袖袋里找药,“您问出来,我解释清楚,就是最好的。” 说话间,他取出一个很小的油纸包,走到于泰旁边小心翼翼的打开,里面是老鼠屎般大小的药丸。 楚沐风取出一个交到于泰手上,“对付一个人,用一粒就够了。管用就是管用,不管用就是不管用,与数量无关。” “多谢,我这就去试。”于泰站起来往外走,到营帐门口又停下邀请孟长青,“孟大人一起去吗?” “我衙门还有事,得赶着回去,但这药丸是否起效还不确定,不如让白大人跟您一起去,我就先回去了。” 于泰看着孟长青的表情显露出探究之色,“孟大人,既然来了,也不急这一会儿,难道说您不忍心看那野人受折磨?” 孟长青立刻站了起来,他的这番话要是传到皇帝耳中,她还有将来吗? “我的父兄正是受到捷丸野人的伏击,所以才命丧凉州,我与他们有刻骨仇恨!为何不忍心看那个野人受折磨?于护军此话,将我置于何处,又将抚养我长大的母亲置于何处?” “是我说错了话。”于泰立刻道歉,“还请孟大人见谅。” “我本不是计较的人,但您的这些话实在不该说出口。”孟长青迈步出了营帐。 于泰立刻跟着出来,还以为孟长青甩袖就走,却听她说,“走啊,不是要看那野人用药么?我总该向您证明,我对那野人没有丝毫不忍心之处。” “孟大人,实在是我嘴臭。”于泰骂起自己,“起了不该有的多疑之心,我知道您绝不会叛国……” “走吧,别耽误正事。”孟长青伸手,“您请带路吧。” 第118章:杂货铺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8章:杂货铺几人来到野人营帐,那野人本是眼神放空,但看到来人之中有孟长青,立刻又把视线对准了孟长青。 孟长青自己也觉得奇怪,这野人到底什么毛病? 难道是在这些人中她的个头最矮,所以喜欢盯着她? 只是还有看守的兵士比她更矮,也没见这野人看更矮的人。 “你为什么盯着我?”这点不说清楚,难怪于泰会怀疑她跟捷丸有牵扯。 那野人的视线立刻闪开,“没看。” “明明看了。”于泰绕到野人面前,“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,你否认有什么用?为什么看向他?为什么每次他来你都盯着他看?” “我……”野人缩在一起不肯回答。 于泰上手捏住野人的脸,在对方觉得莫名其妙时,把见风丸扔进了他嘴里。 野人立马就要吐出来,却被于泰捂住嘴,“咽下去。” 众人在营帐内等了半刻钟,以为那药丸多半对捷丸人没用时,那野人居然在地上扭动起来。 显然是开始痒了。 于泰开始结合他小时候听过的故事,编起瞎话,“这是剧毒的药丸,你会觉得越来越痒,越挠越痒,过不了几个时辰,痒意就会消退,你可千万别觉得毒性过去了,每逢初一、十五,你身上的毒都会再次发作,如果不定期服用解药,半年之内你就会化成一滩血水。” 孟长青:……这人小时候听的都是些什么故事。 于泰的话还没说完,在地上扭动的野人就开始挣扎嘶叫起来,那声音听的十分瘆人。 他嘴里叫喊起来的词,显然是他们部落的话,在场的几个人什么也听不懂,只知道他在哇啦哇啦的鬼叫,直到这野人意识过来,说起大梁话,“杀了我!有本事就杀了我!” 于泰找了根麻绳把他的嘴也勒住,防止对方咬舌自尽,“想死是不可能了,但你想活命,也不是没有办法,只要你替我们大梁做事,我会定期给你解药,还能给你过冬的粮食和衣物。” 野人在地上滚了两圈,可以说没有太多的思想斗争,没一会儿就同意了。 当然不在折磨中的人,也无法体会这人的痛苦。 “解药!”他费劲扭动抬头看向于泰。 于泰哪有解药给他,主要是也没想到这人能同意的如此之快,“等着!”他出了营帐,特意走远了才开始踱步,上哪儿找解药啊,刚才御林军就说过没有解药。 他干脆去营地的药房抓了一把甘草,装模作样的熬了一碗药。 等他这碗药熬出来,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,再回到营帐,见孟长青和三位御林军聚在一起吃饼。 那野人已经瘫软在地上,只是偶尔扭动几下,可以看出他身上还在发痒。 孟长青看于泰把那碗不知道什么汁,给野人灌下,随后煞有其事的对那野人说,“现在解药已经给你服下,你就这样躺着不要动,过会儿自然就能解了。” 于泰让人弄了几个火盆放在野人旁边,果然野人的情况逐渐好转,扭动挣扎的频率越来越少。
“我算是来看了一场不下饭的热闹。”回去的路上孟长青跟楚沐风闲聊道:“还不能不看,不看我还跟野人有牵扯了。” 倒不是她过不去,把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说,实在是于泰的话头一起,她必须解释。 “他也是意外之言。”楚沐风宽慰道:“那野人刚被抓到时,你就想杀了他,你如果跟捷丸真有牵扯,怎么可能是这个态度? 再说,你怎么可能跟捷丸有牵扯?” “哎。”轮到孟长青叹气,“世上总是有怪事,我也不明白那捷丸野人为什么谁都不看,非得看着我呢?” “其中必然有我们不了解的原因。” 王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,“那野人不是说,他母亲是大梁人么?有没有可能孟长青长得像他母亲?” 周启文摇了摇头,“哪有那么巧的事!” “谁说得准呢?保不齐就是这个原因。”王寻催马加速追上孟长青,“我看孟大人眉目清秀,若是换上女子装扮,不熟悉的人一时还真分不清男女,那捷丸野人不懂我大梁着装,把孟大人认成女子也是有可能的。” “哈哈。”孟长青玩笑道:“天下有我这般黑的女子么?” “若是贵女之中必然没有,可……” “王寻!”楚沐风撇了他一眼,“玩笑话也要适可而止。” “是。” 回到县衙,不巧错过了午饭时间。 孟长青正想吩咐来财,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吃的随意做点,就听来财说,“夫人一直等着您吃饭呢,您终于回来了,赶紧过去吧。” 孟长青立刻冲回进后衙自己房间,换下官服洗了手,然后才去文氏的房间。 “母亲!娘!” 原本端空碗坐在桌边的满仓,站起来冲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。“少爷。” “往后再碰上我外出,不必等我,你们自己先吃。”孟长青对文氏说,“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,来财给我带着干粮,我饿不着。” “坐下吧。”文氏笑着解释,“是满仓之前吃多了小食,所以才特意晚些吃,倒不全是为等你。” 如今后衙的饭菜大有改善,饭桌上不止有咸菜和白饭,还有拌菜、蒸鸡蛋、酱烧鸡肉。 后衙养的鸡鸭也不知道吃光了几回,梁啾啾一直在想办法给孟长青改善伙食,北山县肉食少,还没长大的小牛犊,那得好好伺候着,等它长大了去耕地的。 此外养的十几只羊,孟长青发了话,要等入冬再杀。 那能动只有鸡鸭了,最多五六天,梁啾啾就要杀上一只。 县衙养的那些鸡鸭根本不够孟长青吃的,梁啾啾便让小代去跟罗家村的人买,倒也有不少人卖。 毕竟养得起鸡的人家,不见得舍得吃鸡。 当然卖掉的都是公鸡,或是有一段时间不下蛋的母鸡。 “过两天,让代哥到凉州府去一趟,多买些用得上的东西,百姓们手里有粮食,也不能只有粮食,让他的杂货铺多摆些东西,别到时候人家要买,他的东西却不够。” 第119章:当日所见的一家三口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19章:当日所见的一家三口“这事都不用你说。”梁啾啾给孟长青夹菜,“你母亲已经吩咐过小代了。” “母亲思虑周全,处处想在我之前。” 孟长青又把今天去军营发生的事告诉了文氏。 末了孟长青不放心的问:“我的模样可有怪异之处?或者我长得像什么故人吗?” “那人的生母如果是大梁人,也只可能是驮州或是凉州人。”梁啾啾说:“你父亲是京城人士,我也是京城周边的人,你怎么可能和这边的人长得像?” “天下间的事说不准,也有毫不相干的人长得极其相似。”文氏说,“但我认识的人中,没有跟你长得相似的。” “他看你,或许不是看你的容貌。”梁啾啾猜测,“大概有其他原因。” “这人若是死了,你也就无需去探究原因,但朝廷决定用他,他势必还会跟朝廷上的人有所联系。”文氏说,“其中的原因,最好要弄清楚。” “可既然你问过,那人不说,想必是当时的场面不方便回答。”文氏拿着筷子思索了片刻,随即舒展眉头,“罢了,苦想不出结果的事,也只能暂时随它去。”文氏安慰孟长青,“若其中缘由会影响到你,那你迟早要知道,若没有多大的影响,知不知道都无所谓。” “嗯。” 孟长青大概是听进去了文氏的安慰,又或者是太饿了,午饭吃了许多,桌面上的几大盆菜,最后只剩下些汤汤水水。 趁孟长青坐着消食的时候,文氏说起事情,“本朝有律法,官员及其家眷不能经商,虽然朝廷官员遵守此律的没有几个,可咱们没有根基,万事都需求个稳妥,之前京城的生意咱家都脱开了手,多了的钱,只让你代叔换了几个能有进项的田庄。 你在自己治下开的那个杂货铺,最好要也要尽早脱手。” “我知道,如今也是没办法的办法。”孟长青解释缘由,“倒不是我想赚百姓们的钱,实在是从北山县往其他县去的路太过凶险,一般的百姓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胆气。 况且,县里连刚会走的孩子都到地里去帮忙了,哪个百姓有时间去接这门买卖呢?” “你的一番好心和为难之处,我当然知道。”文氏说,“可一旦将来御史言官要针对你,哪里会管这些?” 孟长青打了个嗝,“母亲说的是,现在地里的粮食也收下大半,也是时候让能接杂货铺的人,早作准备了。” 下午,小代带着人带着两马车的货回来。 孟长青正想上前跟他说话,却发现他脸色很不好,“代哥,出什么事了?” “差点遭劫。”小代说,“我们路过险山时遭遇陷阱,车轮陷在里面差点没出来,还好咱们带过去的人里,有两个力气大的,下马死命顶了一把,这才在他们快杀到眼前时让马车脱困。” “人没事吧?可有受伤的?”孟长青问。 “人没事,杂货也没事,只是遭了吓。”小代连续深吸了两口气,“到现在都觉得后怕。” “辛苦你了。” “没事,少爷我先把东西拉去杂货铺。”
“等等,代哥,今天起你就放出风声去,说这杂货铺要盘出去,看有谁愿意接手的。” “盘出去?”小代无法理解,“少爷,说实话咱做这买卖就没奔着赚钱去,北山县有谁愿意做冤大头,盘下这样的买卖?” “人家接手后,就不见得是我们之前的做法了。” “好吧,那即便有人接手,他们也没办法到别处去进货。”小代担心,“是不是因为,我今天说了险些遭劫的事,您才有这样的念头。” “倒不是。”孟长青说,“碰的巧,你回来之前我就定了这件事,至于进货,到时候衙门可以借人给他,他出一定的佣金就行。” 小代琢磨了一下,往后要在北山县买个油盐酱醋,那得多贵啊。 八方出去了四天,终于在第五天的上午,回到了衙门。 他远远的看见孟长青站在县衙门口,立刻驾马飞速跑去,马蹄扬起的灰尘把孟长青糊了一脸。 “少爷!”八方从马上下来,挺起胸膛的跟孟长青复命,“两府所欠的粮食,皆已还清。” 孟长青伸手挥开面前的尘土,“一路可平安?” “一路平安。”八方还要再说,那边刚到衙门前的杨正就在马上接道:“我们到杨门县不久,杨门县的茅大人就派他手下的衙役送了我们一程,到凉州府,又有李捕头相送。 我们送粮的人数众多,不敢有任何宵小生事。” “可有多谢两位大人。”这话孟长青是问八方的,毕竟八方是代孟长青去办这件事,此行他才是主事人。 “当然,登门道谢,谢了再谢。” “很好,你们一路劳累,快去休息吧。” “我不累。”八方牵着马站在孟长青面前,“我们在凉州府休息了一晚。” 杨正上前想接八方手里的缰绳,八方都已经顺手递了出去,却在手伸到一半时,才发现对方是杨正,他立刻道歉,“怎么好劳烦杨校尉,我自己牵回去。 这是少爷的马,跟着我奔波了这几天,我得给它好好收拾收拾。” 他才跟杨正说了两句话,却没想一回头发现他家少爷走出了老远,瞧他去的方向,应该是北市的杂货铺。他匆忙收拾好马,给它倒上草料,立刻就追去北市。 等他到时,听到里头他家少爷说话的声音。 “买这么多东西,是有喜事要办吗?” “算是吧。”沙朱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,多数是高兴的,可高兴之下是难以掩盖的遗憾。 小代跟着问了一句,“什么叫算是?” 八方在这时候走了进去,看他们都在说话,便悄声挪到孟长青旁边站着。 “我要……成婚了。” “这就是喜事啊。”孟长青说,“跟谁呢?” “您应该认识,就是我们组的槐花。” “哦!”这么一说孟长青想起来了,“当年我刚到凉州,在城门外见到你们带着一个孩子跪着,还当你们是一家三口,如今你们果然成了一家人。” 沙朱嘴角泛起苦笑,“不过是搭伙过日子。” 第120章:以后再给也行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20章:以后再给也行“怎么?你看着似乎不愿意。”孟长青问,“你这婚事来的迫不得已吗?” “不。”沙朱说,“也不能这样说,我们之前都有过家,如今再次成婚,心里难免觉得对不起之前的家人。 我是这样,她也是这样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如此,你还愿意花这许多钱买糖和布,可见你这次成婚仍旧是真心实意。” “毕竟她之后要跟着我过日子,这些东西总是要给的。” “都说人死后变成魂魄,魂魄归入地府,我们活着的人都盼着故去的亲人地下有知,你在这个时候提起之前的家人,是担心她不愿意你再次成婚吗?” 沙朱点了点脑袋,快速低下头去,“难免想起她。” “你如果一直念着她,就不该成婚啊,更不该把婚事准备起来后,又不断的后悔。”孟长青说,“如此做法,不止你自己不开心,故去的和活着的也都不开心。 我不知你与先夫人的情谊,不知如何劝你,也不该劝你,只希望你认清本心。” 沙朱的视线落到摆在柜台上的红色粗布上。 孟长青从身后的架子上又取出一包红糖,“这两包糖算是我送你的贺礼,代哥只收红布的钱就行。” “哎。”小代拉过算盘,一顿扒拉后告诉沙朱,“这粗布五文钱一尺,一丈收你五十文。” 沙朱付了钱,又见那两包糖实在推脱不得,只好收下,“真谢谢您了孟大人。”沙朱冲着孟长青跪下,“谢谢您去年给的干粮,谢谢您做了北山县的官。” 孟长青上前把人扶起来,“现在言谢还太早。” 沙朱一愣,总感觉这人说了这话,是预备之后不干好事了。 “你既然成了婚,有没有想过做个营生?”孟长青问。 沙朱呆愣愣的看向孟长青,显然是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,“请大人指教。” “我又能指教你什么呢?不过是这间杂货铺准备盘出去,你要是有能力接下来,卖杂货赚钱可比种地舒服多了,尤其是在北山县,目前只有这一家。” 沙朱勉强接受完信息后问,“不知要多少钱才能盘下来,您也知道我们流民出生,没什么家产积累,手头有的钱,也是今年卖了粮食才存下几个。” “不算我今天拉回来的这批货,出十两银子就能盘下。”孟长青说,“也就是在北山县了,到别处地方,十两银子怎么也不可能盘下一个杂货铺。” “这倒是。”沙朱听着那十两,也觉得超乎意料的便宜,但再便宜对他来说也是贵的,他手头总共二百来文钱,还花五十文买了块布。 “你回去想想。”孟长青说,“盘铺子也算是件大事,你回去跟槐花商量商量再说,你们一家要是实在盘不起,跟别人一起盘也行。 一时给不起十两银子,定个时限日后再给也可以。” 沙朱这下激动起来了,出了杂货铺就飞奔回家。 “少爷,不公开跟大家说吗?”小代不能理解这个做法,“怎么就跟他讲了。” 相比于小代,八方更纠结于,“这铺子才开始赚钱,为什么要卖了?”
“少爷自然有少爷的顾虑。”小代侧头对八方道:“不要多问。” “跟他说了自然也会跟别人说。”孟长青把外面摆出来的东西,收到柜台后,“到时候谁能拿出的现钱多,就给谁。” 孟长青对小代道:“这事我可能没空管,你自己看着办,只有一点要记住,不能给西侧二十五组的那些人,也不能给罗家村王腊梅家,这两都是唯利是图的人。 要是把杂货铺给了这两家,整个北山县的人家都得倒霉一段时间。” “是,我记下了。”小代接过孟长青手上的东西,“您别管了,这点东西我慢慢整理就好,您回衙门吧。” “也好,我还得回去算账。” 孟长青回到府衙,带着席蓓和杨正再次清点了一遍库里的粮食。 杨正说:“五月初只有三千多亩耕地,后来百姓们边种边开垦,如今耕地已有四千多亩,这些粮食加上之前还给两府的,已经是地里产出的绝大多数了。” “多亏今年是个好年成。”孟长青在库房前一间一间的看过去,“糜子的亩产在十石左右,黄豆亩产三百斤左右,红薯保守估计亩产也在四千斤。 还了两府的欠账,县里还剩下不少。” 孟长青将各类粮食累加到一起,算出银两。 这一算,心里顿时凉了半截。 摆在眼前看着,还觉得粮食多,可一算成银子,不过勉强五千两。 要买砖、招工、修墙,凭这些粮食绝对不够。 孟长青对着账本不停的打算盘,可任凭她怎么打,银子也不会多出来。 那只能指望卫叔父那边能要来朝廷的拨款,要不然今年把这些粮食全部投进去都不够,还得欠债。 如今百姓该交的粮食已经交齐,但孟长青但凡得空,还是会到地里去转转,看大人们在前面收粮,孩子们提个篮子跟在后面捡落在地里的。 北山县百姓不止住的地方分东侧西侧,连耕种的土地也分,西侧百姓耕种的土地往更西侧延伸,东侧的则是往反方向。 为的就是将两拨人分的更开。 除了马立山这种闲混子,一般人不会到另一侧的地里乱晃。 正想着,就看到马立山手上拿着篮子,嘴里叼着野草走过来。 从这篮子编织的精细程度来看,它原本的主人绝不会是马立山。 “手上的东西哪里来的?”孟长青上前问道。 一直歪着脑袋走路的人,听到声音抖了一下,回头看见是孟长青,更是吓得手脚缩在一起。 他还没回话,孟长青就听到远处传来小女娃的哭声。 随之而来还有大人的责怪,“谁让你把篮子放在地头的?” “我看石头跑没影了去追他,我是怕豆子撒了所以才放下的,还特意拿草盖着。” “行了别哭了,没都没了,哭能哭得回来吗?以后做事小心些,总有那些缺德的鬼,就喜欢要别人的东西。” 孟长青朝马立山伸出手。 第121章:放人了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21章:放人了“这……这是我的。” “你指天发誓。”孟长青给他机会,“如果是你偷来的,明天就被山匪砍死,你敢发誓我就信。” 马立山当然不敢,他还没有胆大到不信天罚,只好将手上的篮子给了孟长青。 孟长青拎着篮子往女孩哭的方向走去。 江婵朝罗云背后拍了两下,“别哭,哭的我心烦。” 罗云又委屈又害怕,只敢无声抽噎。 “豆子没了,篮子也没了,那篮子值几文钱呢。”江婵烦躁道,“就不该信你。” “江婵大嫂。”孟长青站在田埂上喊了她一声。 江婵顺声音看过去,见是县老爷带着两个护卫走过来,那县老爷手上还拎着她家的篮子,心道这官来的真及时,但转念又想,难道是县老爷见那篮子稀奇,拿去看了会儿? “有人故意偷窃,怎么能怪孩子。” 罗云抹掉眼泪也看到孟长青手上的篮子,顿时就朝着孟长青跑过去。 等那孩子到身前,孟长青蹲下把篮子交给了她,“看看里面的东西少了吗?” 罗云伸手进去摸了一把,“没少,应该没少。” “多谢县老爷。”江婵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说,心里怪着罗三木这个能说会道的人偏不在自己身边。 她快步上前,推了一把抱着篮子不肯撒手的罗云,“还不快谢谢县老爷。” 罗云重复着江婵的话,“谢谢县老爷。” “不用谢。”孟长青说,“官府找回被偷的东西是应该的,吃了这回教训,往后千万记得护好自己的东西。但还有一点,东西再珍贵,也贵不过家人,你舍了这一篮豆子,去追你弟弟,并没有错。” 孟长青又问了江婵她家的收成情况,“粮食收的差不多了吧?今年的存粮够吗?” 江婵总觉得跟做官的说话时,心肺就像被戳了一个洞,就得弯腰弓背才能把这洞的缺口堵上。 之前她见巍山县的县老爷,只敢远远的看一眼,现在这位大人,大概是年轻些,脾气也好些,她还能硬撑着回上两句。 但也只能回:是是是,够够够,好好好。 “忙着吧。”孟长青拍了拍罗云的肩膀,又朝别处走去。 没走多久,就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女娃,弯着腰拼命的拔着黄豆。 那是王腊梅家娶回来的媳妇,束二花。 不管她做的如何卖力,永远堵不住婆母的骂声。 站在她的角度,大概分不清哪里是人间,哪里是地狱。 “王腊梅。”孟长青看到便说一声,“我听你中气这么足,怎么坐在田埂上休息?一起干活啊,时辰不等人,别人家收完了开始上山砍木头,你家却没赶上。 入了冬没木柴烧,那日子可不好过。” 王腊梅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,“我的脚脖子崴了一下,痛的不行,才坐到这儿休息了一会儿。” 孟长青不冷不热的笑了两声,“青天白日的,你那声音收着点,别引着人家来看戏。” “哎,是是,我小点声。” 孟长青绕着地头转了一大圈,看到争吵、看到单方面的责骂,也听到欢声笑语。
一片地一户人家,明明没有隔着多远,却不停的换着天地。 随着天气一日冷过一日,地里的粮食也够归到了各家仓库里。 接下来就是囤柴火过冬了。 罗三木每日去山上砍柴,都得上衙门说一声,衙门出人出车,跟着他们一起到山脚下收柴。 “这里入冬早。”孟长青收回把脉的手,对文氏道:“晚上还是得把炕烧起来。” “怎么样了?”梁啾啾问孟长青,“夫人不要紧吧?” “没什么大碍,是夜里着了凉。”孟长青站起身来,“府里有药,我去抓来熬上,喝上几天,再注意保暖就没事了。” “快去。”梁啾啾等孟长青让开位置,立刻把文氏身上的被子盖好,确保没有一点漏风的地方。 “去年冷成那样,还只睡在地洞里,您都没有着凉,看来我还是得跟您一起睡。”梁啾啾说,“夜里我好看着您。” “不用。”文氏说,“我还不到那个年纪,自己能照看好自己。” “您要是照看得好,现在都不会躺在这里了。” 文氏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。 “我今晚上就搬过来。” “要是我这病传给你呢?”文氏说,“犯不上,你要是想过来,也等我病好了。” “不行,我不放心。”梁啾啾坚持,文氏也没有办法。 孟长青把在后衙的厨房里熬药,本打算亲自熬好,把药给文氏端过去,却不想事情做了一半,就有人来找她。 “少爷,前衙传话过来,营地那边让您过去,说是今天要放人了,卫大人也在。” “谁的人来传信的?”孟长青问八方。 “于护军身边的人。” “行。”孟长青站起来,把生炉子的扇子放到一旁,“备马,再把来财叫来让他看着小炉子。” 两刻钟后,孟长青等人来到军营门前,今日营中戒备森严,不管是营里营外,隔一段距离就有人站着。 “孟大人,这边请。” 孟长青跟着带路的人去了于泰的营帐。 里面坐在主位上的是卫方耘,除此之外,还有杨门县和巍山县的两位的县官。 “长青,你距离这里最近,却是来的最慢的一个。” 孟长青听卫方耘这样说,当即口头赔罪,“也不知怎么回事,最近做事就是磨蹭,大概是天冷了不爱动。”她丝毫不提,自己是最晚得知这件事的。 “孟大人可别这样说自己。”曹洪幸说,“你两个月修成一面城墙,这事过去还没多久呢,你要是算做事磨蹭,那些一件事情做几年的,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自己了。” 卫方耘悄摸打量这两人,“曹大人居然愿意为别人说话,难得啊难得。” “不是为谁说话。”曹大人辩了这么半句。 “好,既然人到齐了,那就说正事吧。”卫方耘开口,“等会儿人出来的时候,一定戒备好,谁都不能放松警惕,那野人要是在这个关头出了事,咱们谁都别想逃脱干系。 也不知那药的事他会不会相信,总之你做戏做全套,千万别出破绽。” 第122章: “喝杯茶就给那些钱。”八方简直惊呆,他家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,两人才从王腊梅家里出来,他就追在孟长青身后念叨,“看吧,以后可不得了了,这样的茶您可有得喝了,他们不来请您才怪呢。” “来请我,我就有空去么?”孟长青看向衙门外站着的亲兵,“有他们在,谁敢硬请?” 孟长青叹气,“不过是看那姑娘不易,给些钱是盼着那家人手头宽裕了,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姑娘。” “哟!少爷。”八方打趣道:“真是难得,对王公贵族家的小姐都不曾见您怜香惜玉,怎么一个略有姿色的村姑就把你迷住了?” 孟长青撇了他一眼,“我一贯把你当朋友,你却如此不了解我,这话就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。” 八方瞧她那神色,着实被吓了一跳,他赶紧道歉,“是我冒失,少爷别生气。” “我看她可怜,跟我一样的年纪,却早早嫁为人妇,谁都知道那家是什么情况。”孟长青说,“谁都知道她那婆婆娶她进门是什么目的。” 八方说:“少爷仁心,可女子总归要嫁人,等他丈夫长大几岁,日子或许就好过了。” 孟长青深吸了一口气,明明天气和暖,她却觉得寒意深深。 一旦想到那些道理可能要套到自己身上,就像是一座大山已经在半空中瞄准了,随时准备砸向她。 万幸她母亲不得不将她作为男孩养大。 “少爷。”八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“我就是开个玩笑,我怎么会以为你对陌生女子动心呢?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。” “我想别的事呢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去把马备好,等会儿要去凉州府一趟,别忘记跟白大人说一声。” “哎!我这就去。” 孟长青深觉个人的无力,有些事只能暂且不去想。 她回到后衙收拾包裹,又将自己的刀仔细擦拭过后绑在腰间。 “长青,中午想吃什……”梁啾啾从外面进来,看到她桌上的东西,“这是要出远门吗?” “也不一定。”孟长青说,“午饭过后我打算去找卫大人,请他想想办法,或是给个文书让我到别处去找薯种。 若是拿着文书自己出去找,那路上势必要几天了。” “你……”梁啾啾收住了担心,关照道:“在外多有不便,你要选好落脚之处啊。” “娘放心,我会注意的。” “对了,你母亲不是说过。”梁啾啾朝外看去,见外面无人这才继续说:“皇帝之所以让你到凉州来,正是这里才能护住你,你要是出了凉州,可有危险?” “娘不必担心,从东文叔的家书来看,肖家已经收敛许多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如今是有功之臣,他不会这时候下手的。” “什么功臣毫无嘉奖?”梁啾啾道,“你如果要走,得去跟你母亲说一声。” “当然,我吃过午饭再走呢,等会儿就去跟母亲说。” 孟长青说的不必担心,全是宽慰梁啾啾的话,此番言语在文氏面前行不通。
但文氏听说孟长青出去找薯种,并不会阻拦。 “你自己要当心。”文氏关照,“任何时候不要离席师父太远。” “我知道的。” 吃过饭,一行七人往凉州府去。 提前打过招呼,每个人都带了各自的行李,路上孟长青还在说,“要是卫大人有可联络的人,我们就不必出凉州。” 她这话,说的太早,说空了。 到了凉州府一问,卫方耘直摇头,“实话说,我弄不来这些东西。一来我武官出身,跟文官们说不上话,二来无论哪州,官府所存的粮种本就不轻易外借。” 八方问,“若是跟别的州府买呢?” 这问题不用卫方耘回答,孟长青就能告诉他,“按朝廷律例,若无特令,官府所存的粮食和种子是不能卖与别州的,我们若想要别州的粮种,只能借,待收获后,再立马还给他们。” “这借也有借的门道。”卫方耘说,“借同样的东西,不同的人去会有不同的结果。” “叔父,要我就此死心实在是不甘,我想要份通关令,自己去相邻的州府找找,还请叔父应允。” “你有这个想法我也不意外。”卫方耘说,“刚才你们进门时,通传的人就告诉我,你们各自带了一个包裹,想必你早料到会有一场奔波。” 说话间,卫方耘拿出新的公文本,提笔写通关令。 “你们一行几个人?几位是御林军,几位是你的随从?” 孟长青一一作答后,卫方耘又将这些内容详细记在共文本上,待纸上墨迹风干,立刻在盖章后,把公文交给了孟长青。 “我实在是遗憾,帮不上你的忙。”卫方耘说,“与凉州相邻的宏州,我之前派人去打听过,那边也不种你要的东西,你可以跳过宏州,往别的州去。” 从凉州往南走,到宏州之前只有一条路,可宏州之后岔路就多了。 有去往京城方向的,那就要过宜州,要去西边,就要往达州走。 孟长青带着人快马加鞭,出了凉州过宏州,最终还是决定走去京城方向的这条路。 一夜过后,等城门敞开,几人交了入城的铜板进了宜州。 “少爷,我可真是不懂您。”八方在后面不服道:“你是官员,白大人还是御林军,这个入城银子不该问咱们要啊,您为何自己不说,还不让我说?” 孟长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她在回想当初去凉州时,有没有经过宜州。 “少爷!”八方又喊了一声。 孟长青问他:“我们来时,有人给过银子吗?” “少爷您可真糊涂,来时代哥拿着您的任职文书一路开道,何曾要过什么入城银子。” 八方把他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,显然是不得到结果就不罢休的架势。 “想以百姓的身份进来看看。”孟长青说,“从这些官兵身上,就可以看出这里的州府台到底是个什么人,咱们再找几位街边商家打听打听,大概了解一下这位府台大人什么性格。” 第123章:开始招工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23章:开始招工这都是孟长青早就准备好,要送给卫方耘的东西,现在分给三个人,不过是从卫方耘的份里匀出来。 等桌上的碗筷撤下去,卫方耘说起城墙的事。 “修缮边关城墙,朝廷一向是有拨款的。”卫方耘说,“通常根据修缮的工程量,由工部和户部一同来决定下拨多少银两。 我申请拨款的奏本虽然只有一份,但其中分开写了三个县的情况,尤其是你北山县要在墙面加砖,所需的银两肯定是远超其他两县。 如今我的奏本虽然呈了上去,可确切的拨款数目,朝廷还没有商定下来。 往年如果碰到这种情况,都不着急开工,一切得等拨款下来再决定。” 卫方耘喝了口热茶,“边防大事,不止是你北山县的事,也不止是凉州的事。不过,你有心想要尽快做起来,那我肯定是支持的。 等拨款下来,该你北山县的我还是给你,绝不挪作他用。” 卫方耘这话,其实不是说给孟长青听的。 每年拨下来的款项用到最后,都是不够的,要不是接着向朝廷奏请,就是各自衙门自掏腰包。 今年北山县破例,自己先拿出银两出来招工,再以孟长青之前的行事,朝廷给北山县的款项,说不定能多下来。 卫方耘此意,是告诉其他两县,别想占北山县的便宜,就算银子多下来那也是北山县的。 “你既然决定就最近几天开始招工,那具体细则可有列出来?”卫方耘又问孟长青。 “已经写好了,八方,去书房把桌上的公文拿过来。” 公文虽然还没用印,但所写已经非常详尽,“本想过两天再送去凉州府给您过目,所以还没盖章,您帮下官看看,可有不妥之处?” 卫方耘没觉得哪里不好,许多他未曾设想的问题,这上面也都写着。 “这次又是男女都要?”卫方耘看到公文末尾,上面写着用工的详细情况,男人每天八文钱,女人每天六文钱,若女子力气不输男人的,照样给八文钱一天,之前在北山县服役过的人,优先招收。 “是。”孟长青说,“上一次用女子是因为役夫人数实在不够,但整个工期用下来发现,她们只是力气比男子小些,但同样舍得吃苦,干活还要更仔细些。” “既然你觉得用得好,那就接着用。”本来凉州人数就不够,女人能派上用场是最好不过。 卫方耘看完后,把公文交给曹洪幸和茅春芳,“你们看看,特别是茅知县,今天你是替别人来的,仔细看看里面可有什么不妥之处?” 茅春芳深知花如金对孟长青的好感,里面只要不是有大问题,花如金都不会反对,所以现在就看曹洪幸了。 曹洪幸要是没异议,卫方耘立刻就能批了这份公文。 茅春芳悄摸打量曹洪幸,原本城墙修缮是要从巍山关开头,现在北山县先开始,说不定还要用你巍山关的人,茅春芳猜测他多半不会同意。 没成想,曹洪幸根本没提什么反对意见,只是看完后把公文还给卫方耘,“孟大人设想的仔细,下官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。”
如此,卫方耘让孟长青拿来笔墨,在孟长青用印之后,他直接批了。 开始招工,从凉州府开始下发通知,杨门县更是积极响应。 杨门县的师爷亲自出马,带着通知召集各处的里正开会。 消息很快传下去,也传到了凉州府下的钱曾庄。 要说钱曾庄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,就是曾家老大,他现在跟着里正做事,消息传到里正这里,他自然就知道。 这天晚上,他手里拿着一条肉回到家。 他母亲等在院子里,“怎么今天这么晚?我都想让老三出去找你了。” “今天有官府的人来找里正,里正拉我陪客所以回来晚了。”曾老大把手里的肉交给曾老娘。 “呀!这是哪儿来的?” “里正给的。”曾老大绕过她,到水缸旁边擦了把脸,“明天炒了吃吧,家里前些天那么忙,我也没怎么帮上忙,让大家吃点肉,补补身体。 梅子呢?” “我看她困的很,就让她先回房睡了。”曾老娘又问:“你在里正那里吃饱了吗?娘再给你煮碗粥?” 忽然响起砰地一声,随即池春美的声音传出来,“瞧瞧你,辛辛苦苦这么些天也没见人给你开小灶,还是你大哥有面子,在外面吃饱喝足,拿一条肉回来,你娘还得问问他吃没吃饱呢。” 曾老大常听这样的抱怨,觉得这人相当没意思。 正因为这家里有这么个人,他有时甚至不愿意回来。 “你别理她。”曾老娘劝自己儿子,“越搭理她越起劲,现在天晚了,一点动静传老远,被人家听到总归是咱们家不好看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曾老大忍着气回到自己房里。 如今他房里添置了几样像样的家具。 借着月色,看到梅子正坐在床上,“娘说你困得很,我以为你肯定睡着了。” “她这种阴阳怪气的劲,谁能睡得着?”梅子闻出他身上的酒气,“你喝酒了?” “陪着衙门的人喝了几杯。”曾老大说,“正好你没睡,我跟你说说今天听来的事,北山县要招工去修缮城墙。” 梅子听到这话,顿时坐的更正,“你仔细说说。” “我记得那官差说,跟之前一样男女都要,只是女人每天少赚两文钱。”曾老大想起关键一点,“像咱们这样,之前去干过活的,可以优先录用。” “不是征役,是招工?还给钱?” “我听官差说,再过段时间就要开始征役,今年有三个县城的城墙需要修缮,所以要用的人不少。 但咱们之前在北山县立了功,朝廷给咱们免去一年的劳役,就算过段时间征役,也征不到咱家头上。” “你还没说北山县给多少钱。” “我记得是男人八文钱一天,女人六文钱一天,这回北山县不包吃,也不发棉被,要是想去,得自己带粮食和御寒的东西。” 第124章:划算的活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24章:划算的活梅子一想,“要是我去,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一百八十文。” “不能这样想,这回不包吃,其实赚不了这么多。” “吃能吃几个钱?”梅子说,“冬日里能有个进项已经很不错了,别人肯定也是这样想,不知道北山县那边要多少人,要怎么样才能去?” “你还真想去?” “赚钱的事情为什么不想去?” “不是什么轻省活。”曾老大有他的考虑,“我现在跟里正干事,虽然赚的不多,但胜在稳定,咱家今年也存下了点钱,我想让你休息一个冬天,养好身体,说不准明年咱就能有孩子了。” “我就算在家躺着也休息不好。”梅子指向对面,“整天说的都是伤人的话,我还不如出去躲个清净。” “梅子,你听听我的想法。”曾老大说,“你听这个招工的条件,觉得它好,想去,弟妹那个好占便宜的个性,肯定也这样想,她去了,你在家不就能好好休息了么?” 梅子反问:“你就没想过,老三可能也会去……” “不可能,老三上半年受了那么重的伤,娘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他去。” “也好。”梅子想过后,还是妥协了。 但谁想到,这事说出来,曾老二却不同意。 转过天来的早晨,曾老大趁着吃早饭的功夫,把事情说了,随即又端着碗去了村里。 等他带着空碗回家时,设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。 池春美并没有上赶着争赚钱的机会,反而是他二弟情绪激动的指着梅子说话,“真要是好事,昨晚上为什么不说?非得等到今天早上? 我大哥一向忠厚,就是上次跟你出去才变了,看看这个家变成这样了?你怎么还好意思坐着!” 曾老三憋不住要说话,曾老大抢在之前开口,“她是你嫂子,你那是对嫂子说话的语气吗?” 曾老三:“就是!你不是就是怕二嫂出去跟别的男人跑了么,你那是对二嫂不放心,朝大嫂发什么火?” “你!”曾老二拿起筷子就朝曾老三丢过去,“你敢这么跟我说话!” 曾老三:“你心里要是懂大小,就不该那样跟大嫂说话,既然你都骂了大嫂,可见在你那里没有大小,我为什么不可以说你?” “别吵……”曾老娘想劝和几句却因为声量太小,掺和不进去。 “翻了天了!”曾老二气的要拿碗砸曾老三。 曾老三立刻跑远,“说不得说不得!你做得出,别人还不能说!” “好了!”曾老大大吼一声,曾老二借坡下驴,把问题丢给他,“大哥,你看看吧,这家里还有长幼顺序吗?” “我看老三说的没错。”曾老大对曾老二没什么好脸色,“你趁我不在家,这样说你嫂子,你有把她当家里人吗?你把我当大哥吗?你要是觉得你女人不能去,说一声就行,不要借着这个事东拉西扯,把你嫂子扯进去。 我跟你嫂子没有想算计你什么,至于昨天晚上为什么没说,那是看你们都睡了,这才没有说。” 曾老太劝和,“他心里不好受,你们别都说他了。”
“娘,你别总替他说话。”曾老三一屁股坐在曾老太和增老二中间。 “你女人不去,我会跟里正打招呼的,只要里正不开路引,她过不了杨门县的大门。” 曾老大说完这句话,池春美从她住的屋子冲出来,“凭什么!我要去的,我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。”她冲着曾老二骂道:“你自己没用,还拉着我陪你一起饿死,你是腿坏了还是脑子坏了?我出去赚钱不也是为了这个家?凭什么不让我去?” 不管她跳的再厉害,叫的再大声,曾老大总归是听自己兄弟的,曾老二不松口,曾老大就真的跟里正打了招呼,不让池春美去。 池春美看着村里人一个个的拿到路引,自己往里正那边闹了两回,路引没拿到不说,还被里正训斥了一顿。 她一肚子气,只能回家撒,家里除了曾老三,谁从她面前经过,都要被她没事找事的说两句。 这天万金来找梅子,本想约梅子一起去北山县,却不料刚进门就见到池春美堵着房门骂人。 “你男人不过是里正身边的狗腿子,你还真当自己是官太太了,没事就往屋里钻,家里这些活都丢给我来做?你可真做得出来,摆谱的时候记得自己是大嫂,干活……” 万金过去直接顶开了她,“也没看你在做事啊。” 她敲了敲门,“梅子,是我。” 很快房门被打开,两人到里面说话,“明天咱们结伴过去啊,你男人这次去吗?” 梅子这才说,自己原没打算去,连路引都没去拿。 “这有啥,你男人就跟着里正干活呢,让他说一声就行。”万金说,“你在家也不能安生,还不如跟大家伙一块出去干活。 我都打听好了,到了北山县,还是住之前的地洞,咱们原先的那波人还是住在一起。 都是熟识的,大家一起干活、一起下工休息,末了还有钱拿,不比在家里受气强?” “其实刚听说这消息我就想去。”梅子说,“等大树晚上回来,我再跟他商量商量。” “还商量什么,明天大家就过去了,瞧你现在也没事,我陪你去找他,你俩白天说清楚,还能顺道把路引开回来。” “好。” “少爷!”八方从房门外跳进来,“人抓住了!” “什么?”孟长青正对着一沓账本打着算盘,一时没理解他这没头没尾的话。 “马立山啊!偷东西被一组的人逮住了!” 前段时间,马来福就跟八方说过,二十五组已经开始排挤马立山,马立山受人白眼不说,连饭都吃不饱,这两天更加过分,直接就不做他的饭,他想要拿回自己的粮食,还被组里的人打了一顿,无奈他只能干起老本行。 二十五组的人防着他,放粮食的地方整天有人守着,他根本偷不着。 他只能从别处入手。 原以为东侧那些人家好下手些,结果走到第一组发现他们存粮的地库门开着,屋里看起来还没有人。 那满满的粮食和没人的空屋,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。 第125章:别想有好结果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25章:别想有好结果他明知此举危险,还是去了。 这一去就被人抓了现形。 “我就是看你们地库没关门,好心帮你们关一下。”马立山被按在地上时,还在尽力狡辩。 都知道他是什么人,且早前马来福就打好了招呼,众人当然不听他狡辩。 “把人绑起来,派个人去报官。” 出去报官的正是马来福,他很快回来并说:“官府暂时没空,让我们帮着看管一个晚上,到明早再说。” “偷盗也不算小事,再说人都已经抓到了,官府来个官兵带过去,或者让我们送去都行,怎么还要等到明早?” 自然是给逃跑的机会,马来福说,“你们别管了,把他拉到我屋里,我自己看着就行,等明天早上就有官府的人来。” 这一晚上,马来福装作没有睡意开始跟马立山闲谈,“你这次被抓到肯定逃不过去了,以县老爷的个性,不是剁手就是剁脚。 还记得年初的时候,你跟七组的于有才吵架,县老爷打了你一耳光,要剁于有才一只手,当时是有人求情作保于有才那只手才能保住。 但县老爷要砍你,不会有人给你求情吧? 你们组的人巴不得你被砍一块下来,到时候你的粮食就是他们的了。” 马来福躺在炕上换了个姿势,“哎呀,想想你以后,少一只手还是少一个脚,少了手还好点,要是少了脚,路都只能蹦着走。” 越听马立山越是觉得恐怖。 半夜他费力挣开麻绳,趁着马来福熟睡,跑了出去。 他不知道,他一走,原本打着呼的马来福立刻坐了起来,穿衣去了衙门。 他其实是多跑一趟,杨正带着人早就在他屋外蹲守,一路远远的跟在马立山身后,看着他上了山,这才轮流回县衙休息。 “现在就看他们的胆子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正好趁着这个功夫,探探他们的底。” “大人,他们要是真的下山打劫……” “那他们就是有来无回。”孟长青道:“我们在暗他们在明,他们下了山绝对没有回去的机会。” 杨正皱眉沉思,“有先例在前,就算有马立山鼓动,他们也很有可能不下山。” “那最好不过。”孟长青说,“如此就能知道,山匪们战力不行,咱们也能用别的计划。” “是。”杨正离开孟长青的书房,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,直到八方拍上他的后背,“杨大哥!少爷不是让您回去休息么?怎么在这里站着?” “八方,过来问你点事。”杨正揽住对方的脖子,把人拉到主簿用的房间,如今他就是主簿,这房间只有他和孟长青会来。 “怎么了?”八方好奇。 “你对你家少爷了解得多么?” “当然,我跟少爷从小一起长大。” “孟大人是不是……”杨正说到一半觉得用词不妥,换了个问法,“孟大人为何如此嫉恶如仇?” “这不是应该的么?” “是,嫉恶如仇是应该,可孟大人似乎没想过让山上的人活着,我朝罪罚一向宽容,除了叛国和恶意杀害多人的,才会判处死刑,其他的最多也就发配罚作苦役,怎么孟大人抓到的人,总想着弄死。”
八方:“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。但您非要我说的话,我觉得少爷的想法没错的,杀人者抵命,就说上一次,那些山匪拿着凶器闯过来,本就是要取我们的性命,不过是武力不如我们这才没有得逞,凭什么要放那些人一条生路呢? 他们提刀闯过来的时候,也不见得想着要给我们留一条生路。 我完全理解少爷的做法,要是我,我也想杀了他们。” 杨正离八方远了些,“按说你们是京城来的,更应该明白朝廷的仁政,但为何你们都是这种想法? 难道朝廷只在京城之外标榜仁政?” 八方仔细回想了一下,“大概不是,我记得皇宫对犯错的侍从也从不处死,最多是罚做苦役。” “虽然朝廷标榜仁政,可少爷一直跟我说,一味的强调仁政,一再的对罪犯宽容,便是最不仁慈的事。” 杨正今天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。 “最不仁慈?” “是啊,您想想,那些被人劫杀的人丢了性命,但劫匪却只要被关上十几年,甚至几年就能重得自由。 如此处罚,到底是在对谁仁慈? 我家少爷说过,这是在替丢了命的人大方,是本不应该的大方。” “你这样说,也是有道理的。”杨正叹气,“那孟大人有没有说过,朝廷为什么会施行仁政?” “少爷没说过。” “是因为人少,你在凉州应该看的更明显,卫将军为人口不足的事想了不少办法。”杨正说,“人少就轻易杀不得。” “少爷说过,人少是因为世道乱。”八方想起以前孟长青的话,“世道乱,是因为律法不严。” “照这样说来,是朝廷颠倒了顺序?” 八方赶紧道:“这我可没说,我家少爷也没说,杨大哥不过是一些玩笑话,您可别当真。” “放心,我一心一意跟随孟大人,绝不会拿孟大人的前途开玩笑,这些话出你的嘴,入我的耳,不会有第三人知道。” 杨正和张园轮流带着人在山下等着,接连等了两天,没看到马立山下来,也没见山上的任何人下来。 “看来他们不敢动。”杨正问,“孟大人,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?” “招安。” 杨正看着孟长青,觉得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,是那么不真实。 “您确定?”杨正看着八方递过来的公文,再想想前两天跟八方在房间里说的那些话,这位孟大人怎么老做他预料之外的事。 “盖了章的公文,不可能是玩笑。”孟长青道:“麻烦张校尉,把这份公文张贴到两座险山脚下。” 杨正这才仔细看纸张上的内容。 简而言之,只要山上的人捆了马立山送下山,官府就会给他们划分土地。 这就不是正经招安的文书。 这个马立山,被孟大人惦记上,别想有好结果了。 第126章:被捆回来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26章:被捆回来没有等到山上的人捆着马立山下山,首先等到了杨门县那边的消息,北山县的要招的人齐了。 孟长青第一批招五千人,消息下去后,一天不到人数就够了,又等了两天,报名的人数越来越多,各县甚至要筛选之后留下合适的人。 以往只见过衙役上山抓人的,什么时候见过人多到要挤破府衙大门的情况? 当然,以往也没见过府衙出钱自行招工修缮工事的。 卫方耘让各县好好筛选,体力不够,或是上半年没去北山县修墙的都扣下。 早起孟长青给文氏把脉,“大体上好的差不多了,但病去如抽丝,还是要仔细调养,暂时觉得疲惫无力也是正常的。” 文氏点头,“你衙门的事情越来越忙,听八方说,你在路上不是骑马就是跑,实在不必每天都费时间来替我把脉。” “我总是要来看您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见不到您,我不安心。” 文氏拍了拍她的手背,“出去忙吧,多穿些衣服,自己注意保暖。” “是。” 孟长青才从文氏房间出去,迎面跑来的八方差点撞上她。 “这么匆忙干什么?” “山上有人下来了。”八方嘴唇起皮,神色紧张又兴奋,“山上有好几个人押着马立山下来了。” “去看看!” “少爷,张校尉派人回来说,他等会儿把那些人带回来。” 孟长青闻言往自己房间走。 “您干什么去?” “换官服。”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,张园带着七个陌生面孔进了前衙的院子,马立山跟在那七人之后,两只手被绳子捆着背在身后。 “见到县老爷还不快跪下行礼。” 在场八人,纷纷下跪,张园上前汇报情况,“回禀大人,这七人是从东侧险山上下来,为首的叫马自有,他们看到告示,立刻捆了马立山,想在北山县有块能安身立命的地方。” “好啊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们能这样想,于自身和朝廷都是好事。”孟长青装作一副好人样,“以往北山县没有城墙,你们为从燕军手下自保,躲上险山,也是人之常情,如今城墙建起,山下大片可耕种的土地,总比你们苦守山上要好。” 马自有点头,“您说的是,都传北山县来了一位好官,今日见您,果然传言不假。” 孟长青看向两米外跪着的人。 都传?从哪儿传到山上去?
现在听了这人的话,孟长青才知道,为什么两座险山上的人如此硬气?那杨门县的城门,也不见得是见官府文书才开。 茅春芳啊茅春芳,边关重地,贪欲要适可而止。 “这个马立山,他之前因为偷窃,被我们赶下了山,原以为他在山下不是冻死也饿死了,没想到他走大运,遇上了您这样的好官。 谁承想他死性不改,在您治下还敢犯老毛病,被人抓住后,又跑去山上,满口不提自己做的混账事,只鼓动我们来抢您的粮食。” “哦?那你们怎么不受鼓动呢?”孟长青这种略带遗憾的口气,实在叫马自有害怕。 “老爷,我们又不是山匪,怎么可能干出抢粮的事?” “你们不是山匪,那除你们之外,山上都是匪徒?” “不不不。”马自有埋头飞速思考,“山上虽然有匪徒,但多数人都是好的,我们从来没有害过人啊。” “既然你应了官府公告,捆了罪犯下山,我必然不能失信于你。”孟长青说:“答应给你们的土地,等会儿就划给你们,但你们也要清楚,他一个马立山不值这么些。” “是,是老爷您仁善。” “从今以后,你们就是我北山县的百姓,过会儿到主簿处立户。” 这些人下了山,谁也不敢担保,他们一定不是劫匪的先头部队,孟长青也不敢打赌,自己的亲兵,就一定胜过山上的匪徒。 孟长青琐事诸多,身边人员有限,做不到千日防贼。 既然这些人已经是他北山县的人了,那总该做百姓该做的事。 所以孟长青跟在这些人身后,等他们刚从杨正手上接过身份牌,立刻就道:“如今你们是我北山县的百姓,北山县城墙正要修缮,此事你们也有责任,本县每家每户至少出一个壮劳力去修缮城墙。” 这些人刚才从杨正处得知,分开立户分得的土地更多,结果转头就是每户至少要出一个壮劳力。 “想必你们今日下山匆忙,行李一定来不及收拾,趁着现在时辰还早,上山收拾行李吧,让你们的家人下山安置,你们这里七户人家。”孟长青提醒他们,“至少得有七个人,明天上官府来报道。” 杨正目送孟长青骑马走远,又看到被留下的八方,问道:“大人此计为何?” “少爷说,以强权下压的不叫计谋,但少爷说的话,也不一定是对的。”八方猜测,“少爷大概是要牵制住这七户人家,也看他们是不是真心想在山下生活。” 第127章:衙门不能乱杀人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27章:衙门不能乱杀人孟长青把八方留在县衙,并让他去处理马立山,这人总是挑事,孟长青不可能再任由他在外溜达。 当日把他逼离县城,本就没想到这人还能活下来。 “杨校尉。”八方看着地上的马立山,“这事您得帮我,我虽然杀过燕军,可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太肉麻了。”马立山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要死,冲着杨正和八方磕头求饶。 杨正纳闷,“确定大人的意思是杀了他吗?” “那不然呢?” “毕竟是抓进府衙的罪犯,即便判斩首,也要提交案卷到州府,州府再交由刑部审核。”杨正说,“不能私自用刑啊。” 八方没想到杨正忽然正经起来。 官府杀人要讲流程,这谁不知道,但多少做官的杀人只凭自己心意。 八方摸不准杨正的态度,只好说:“大概是我理解错少爷的意思,那我先把人关起来。” 马立山瘫软下来,被八方和杨正拉着丢进了县衙的监牢。 北山县总共才多少人,立县到现在,还从未有人报过官,这监牢做出来,马立山是头一个住进去的。 杨门县的城门被打开。 梅子和同村的几个女人朝城门的方向看去,“站起来看看呢,是不是北山县来人接咱了。” “是吧。”梅子垫脚看向那骑在马上的人,“那人好像是北山县的孟大人。” “离得远看不清。”万金眯起眼睛,“孟大人亲自来了吗?” “是!”梅子看着翻身下马的人,声音略微激动,“就是孟大人,我认得孟大人。”
梅子还没有激动多久,就看更靠近城门的人不断站起来。 “说是准备出发了。”万金从旁边听来消息,“咱们也把东西背起来。” 又过了会儿,四处有衙役跑动,接着就听到有人高声喊:“有谁要存放行李的,可以放到官府的马车上,贵重物品不接受存放。” “哎,有马车过来。”万金问身边同行的几个人,“咱们带的东西多,要不要放?” 多数人都不放心,“还是自己带着吧,这么多人,万一混了或是被别人拿去。” “也是,累就累一些,总好过丢了。” 几辆马车转到她们前面,也没有多少人往上存放行李。 梅子看着自己背着的大包裹,无论怎么样,她相信孟大人既然提了这个主意,自然有她的办法。 “那我试试吧。”梅子说完就冲拉板车的衙役招起了手,“我要存放。”她存了棉衣棉被,装粮食和十几文铜板的小包裹,还是自己背着。 “自己认得自己的包裹不?”衙役边问话边快速的在纸上写着什么,随后将写了字的纸张对半撕开,把其中一半交给梅子,另一半让她塞进包裹中,并且将包裹系紧。 “千万拿好这张纸。”衙役关照,“撕开的这侧一定不能有损伤,到时候就凭这半张纸找回行礼,要是你把纸丢了,或是纸张对不上,到时候就难办了,耽误的都是自己的时间。” “是。”梅子把手里的纸小心折好,仔细贴身放好。 第128章:没有这样的法律 一路走到北山县,路上官兵们组织中途休息,跟着人群走走歇歇,倒也不觉得力竭。 果然还是到了之前她们住的地方。 这批看守虽不认识她们,但知道能来这边的女子,绝对是上回来过的,“还记得上回住的地洞是几号吗?” “记得。”梅子回道。 “记得就住原来的地洞。”看守道:“那地方久不住人,住之前记得打扫一遍。有谁托管了行李的?” “我。” “那跟我一道去拿。” 梅子凭着那半张纸,真的顺利拿到了自己的包裹。 万金嫂子见她包裹里的东西半点没少,“早知道我也放车上了,省的一路背过来白出力气。” “嗐,新鲜的事情,谁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。”梅子说,“今天我试了,往后大家就知道了,这北山县有孟大人在,总比别处有规矩的多。” 孟长青下了城墙,去到原先的联排灶房。 孟长青带人搬迁后,灶房就给了营地的士兵使用,但里面的铁锅她都起走了。 现在再回来,还得把锅带回来。 但这回人少,这一排的灶房,只要匀出两三间就够用。 “孟大人。”于泰看时辰不早,便准备了午饭,“随桌便饭,将就一口吧。” “多谢您了。”孟长青掏出怀里揣着的饼,“您要是不开口,我午饭就只能吃这个。” “快请。” 跟着于泰进了其中一间灶房,里头摆着像样的桌椅,餐桌之上肉虽少,却也有,总归比孟长青带着的饼好不少。 “今日第一批人到齐,我手下的这些人比起之前宏甲县来的那些,可有差?”于泰说着,同时端起酒壶给孟长青倒酒。 孟长青双手接着,“都是大梁的将士,自然不差。” “孟大人是会说话的,喝酒。” 孟长青一饮而尽,之后挡住了于泰还要接着倒的手,“我年纪小,大夫说酒喝多了不长个。” 于泰笑道:“你现在已经不矮了。” “我才刚到您肩膀。” “那也不在乎这一两杯。”于泰坚持要倒满,“我说孟大人,咱们少有同桌共饮的机会,权当给我一个面子。” “于护军守着北山县城墙,您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。”孟长青端起又是一饮而尽。 于泰嘴上说着,“看你这样是真不会喝酒。”手上已经快速把孟长青面前的酒杯再次倒满,“既无要事,酒还是得慢慢喝才有滋味,你吃些菜。” 他说吃菜,孟长青就只吃菜,听他说喝酒,那孟长青就喝酒。 于泰看她这样顿觉无趣,不得不主动开口。 “孟大人,你府衙的人可忙得过来?” “您有可用的人想介绍给我?”孟长青问。 “哦,这倒不是。”于泰遮掩之下说出自己的目的,“这灶房就在我们营地旁边,离您的衙门实在有些远,要是您忙不过来,我倒是可以帮您搭把手,煮饭的事我们来负责。” 虽说这次不包三餐,但工地还是得备饭,来干活的人中,只有少数人能带够粮食,虽说都是节省的人,可活命的粮食总得买点。 孟长青放下碗筷。“多谢您招待,这顿饭我吃饱了。至于您说帮忙煮饭。
于军护,虽说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,可以我对您的了解,您不是喜欢麻烦的人。” 于泰也放下筷子,赔笑脸道:“边防工事,大家分担,既然我能给你搭把手自然不会推脱。” 孟长青正色道:“我县衙人手虽不多,可这件事,我有人去办。” “啊。”于泰点头,“那是我多嘴了。” 从进这间灶房,孟长青就知道这顿饭吃下去必不会好受,这饭菜虽算不得好,可已经超过卫方耘如常所用。 如果他往常就是这样吃,那这人要不是有深厚的家产,就是有不为人知来钱的手段。 如果这顿饭菜是专门为她准备,那必然有所图谋。 果然,是瞄着她的粮食来的。 孟长青出灶房时都费解,这人难道不清楚她和皇宫的关联?居然敢贪到她面前。 他有什么自信,以为她能被他拿捏? 孟长青直接让押送粮食的左大头留在这里,“左大哥,最前头这三间往后就腾给我们用,灶房的这一摊子事,这回还是得麻烦你,交给别人我不放心。” “好,有我看着,您尽管放心,每次取用粮食我一定记好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你是看着这些粮食怎么得出来的,咱们县衙浪费不起。” “是!” 孟长青心里忍着气,准备催马离开,却不想才往前几步,就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。 “二花!”孟长青朝着那人喊到。 束二花转头才知道,喊她的人居然是县老爷。 孟长青驱马靠近,“你怎么在这?” “听说这里招工,干一天能赚六文钱,婆婆让我来看看。”束二花朝着孟长青跪下,“县老爷,请您开开恩,让我在这里做工吧。” 孟长青握紧缰绳,“你不累吗?” 束二花一愣,“累,可婆母的话总是要听的。” “谁告诉你非听不可?”孟长青说,“我北山县的法律,没有规定你必须听婆母的话,你自身有宅地,要是不想在他家过下去,大可和离后另过。到时府衙自会给你主持公道,宅地和粮食都会让他家还给你。” 束二花听着嘴都张大了,“和离另过?” “上县衙击鼓告状,我保证给你和你婆母断的干干净净。”孟长青说,“要是忍不了闲言碎语,就得忍受这样的生活,你自己选。” 孟长青没指望她现在就给出回答,却没想到,马还没走出几步,束二花就追着喊道:“我要和离,请大人帮我!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调转马头,“我回县衙等你击鼓。” 孟长青在县衙等了一个时辰,等到了未时末,也就是快下午三点,终于等到衙门外鸣冤鼓被敲响。 亲兵们凑成的衙役班,稀奇的探头过去看。 见是一个女子来敲鼓,更加觉得稀奇。 鸣冤鼓响,官府升堂。 孟长青回来就换好官服等着了,如今脱了外面的棉袄往外走,八方过来通报时,只觉得纳闷,“您知道有人要来告状?” “嗯。” “那您也知道来人因为什么吗?” “知道,我让她来的。” 第129章:问案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29章:问案“什么?”八方追上孟长青,“您怂恿人家和离?”他觉得无法理解,“那人嫁过来才多久,您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 孟长青看向八方,“因为我有这个权利。” 八方被孟长青的眼神看着心惊,他家少爷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,真论起来,跟那个雪夜下令杀人的眼神非常相似。 升堂办公,衙役们流程生疏,但一般百姓极少上公堂,即便生疏也看不出来。 “下跪何人,所告何事?”孟长青例行询问。 束二花看向孟长青傻眼,对孟长青这样的提问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 孟长青换了种问法:“你是谁?因为什么事前来告状?” “我叫束二花,因……” 孟长青没等她说完,因为她说的并不规范,“你是北山县人士,此次前来,是状告婆母恶意欺辱虐待,诉求是与罗家村的罗新柱和离,是不是?” 束二花点头,“是。” “你说她欺辱你,可有证据?”孟长青问。 束二花再次傻眼,但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说,就听高座之上的孟长青道:“本官亲眼所见,可作为证据,你可有胆气,跟你婆母公堂对峙?” 这番话下来,不止束二花,后面跟上来的八方,和旁边的一班衙役也傻眼了,这都什么跟什么? 有哪个县太爷是这样问案的? 自问自答? 束二花显然有些犹豫,可犹豫之后,还是坚定的说:“我敢跟他们对峙。” “传王腊梅、罗新柱上堂。” 衙役领着官府传唤的签文快速跑出县衙,往罗家村方向,传相关人员。 王腊梅原本正坐在家里的炕上,听着外面有人敲门,问了几声是谁,没听到外面的回应,这才骂骂咧咧的穿鞋去开门。 开门一见是官府的人,吓得手里的半个红薯差点掉在地上。 “王腊梅,叫上你儿子,跟我们走一趟。” “怎……怎么……”王腊梅被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,“找我们干什么?” “你儿媳状告你欺辱折磨她……”衙役说明缘由,原本还怂着的王腊梅,立刻换了一副面孔,作势要撸起袖子,蛮横道:“自古没有儿媳告婆母的,这个不孝的东西!我去揪她回来!” “那你去吧。”
衙役乐的看热闹,“等会儿,你把罗新柱一起带上。” 王腊梅挥手,“用不着!” “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?”衙役一瞪眼,王腊梅立刻缩脖子,“他在外面玩,那我喊他一声。” 王腊梅这这一路上,都在不停的骂着束二花的娘家,骂他们不会教孩子,拉着罗新柱让他长大后一定好好管教束二花。 衙役在前面带路,分神听着她嘴里没有重复过的咒骂。 “县老爷!”王腊梅被带到堂前,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跪着的束二花,同时对孟长青道:“我亲家梅教好这孩子,这么大了没心眼,当县衙是闹着玩的地方呢,我这就带她回去。” 她说着就要去拉束二花。 孟长青敲响惊堂木,“让你起来了吗?跪下!公堂之上未得准许私自行动,你在藐视本官吗? 若敢有下次,直接杖刑伺候!” 王腊梅跪回原地,紧挨着她的罗新柱,已经吓得浑身发抖。 “束二花告你虐待,你可承认?”孟长青问。 王腊梅当然不承认,“我给她吃给她穿,就是让她干了点活,怎么能算虐待呢?我们这样的人家,哪有不干活的?” 孟长青:“你每日给她多少饭食?” “我也说不好,反正没饿着她。” “好好说。”孟长青冷声道:“你要是说不好,那只当你没有给她正经饭菜。” “不不不,给的,每餐有得剩她都吃了,她一向吃的很多,比我们娘俩加在一起都吃得多。” “你每餐煮多少东西?”孟长青又问。 “这……我家都是她做饭。”王腊梅指向束二花。 “你每日煮多少东西?”孟长青问束二花。 “过了秋收,每天煮两餐,两餐都是小半锅糜子粥和两个红薯。” 孟长青问:“罗新柱,你每餐吃多少东西。” “我……吃一碗红薯和一个红薯。” “你娘呢?” “我娘比我多喝一碗粥。” “你们每餐所剩有多少?”孟长青看向王腊梅。 就那么点东西,他俩吃了绝大多数,剩个锅底,说餐餐给束二花吃饱了,谁能相信? 甩在台面上的事实,王腊梅想狡辩,也狡辩不了。 第130章:强权之下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30章:强权之下“在本官面前不说真话。”孟长青道:“来人,拿下王腊梅,当堂杖责三下。” 王腊梅不停的哎着,直到被人剥去外衣,后脊背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三下。 她惊痛之下彻底认清了衙门的可怕。 “王腊梅,你可知错?”孟长青问那趴在地上的人。 “知错。”即便是在冬日里,她此刻身上,手心全是汗。 “本官再问你,你可承认欺辱虐待束二花。” “我没给她吃饱,也没给她买什么衣服,可是县老爷,哪个儿媳……” 她的话没说完,惊堂木再次敲响,王腊梅和罗新柱都是被吓得一抖。 “你只需回答承认或是不承认,旁的话无需多说。” “承认。” “束二花,你婆母承认虐待你,那你有何诉求,当堂讲明。” “我要和离!” “罗新柱,王腊梅,你们可愿意?” 王腊梅这时候突然回过神来,定定的看向高座之上的人,她觉得她懂了。 肯定是县老爷看上了束二花,所以她家才有这场祸事。 王腊梅不敢怨恨孟长青,就怨上了束二花,在心里咒骂她不守妇道。 孟长青再次发问,王腊梅趴在公堂之上,只好同意。 和离已成定局,那接下来就是财产分割。 束二花带去的那一份地,孟长青让她还出来。 “大人。”八方忍不住道:“地上已经建了房屋,难道要把房子拆了?这不好吧。” “你家要是还不出地,可以向官府买过去,如今县里宅基地的价钱是一分地一两银子,你们给钱就行。” “一两!”王腊梅哭道:“我们这样的人家,哪里拿的出那么多钱。” “暂时给不出,允许你们先欠着,等来年秋收再给也行。” 王腊梅只顾着哭。 但显然这家人的血,孟长青还没放完,“你们秋收的粮食,由你二人开垦耕种的有多少?” 分完宅地,还要分他们的粮食。 即便王腊梅再不情愿,可她一介小民,如何强硬得过县官?又想着刚才挨的打,只好据实以告,秋收的粮食,大多数都是束二花所耕种。 “你嫁给罗新柱,这王腊梅到底是你的婆母,不可能你种的粮食都归你。”孟长青对束二花道,“那家里的四成粮食你带走,其他的算你孝敬前婆母。” 束二花自然欢喜,她就没想着能分到粮食。 孟长青一声退堂,表明案件结束。 束二花和王腊梅手里拿着孟长青所写的和离书,从此之后,束二花和王腊梅一家彻底分开,他们是毫无关系的两家人。 “少爷,少爷!”八方快步追赶上孟长青,“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,您何必为这点事情插上一脚?”
“我乐意,并且刚好有这个权利。”孟长青手上不停整理着书桌上的纸张。 八方一把按到书桌上,“少爷!您是不是看上了罗家那个新媳妇?” 孟长青皱眉,“你的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些?难道就不能是我看不下她所遭受的苦难?” “唉,我说少爷啊!我在您身边多少年,自认为十分了解您的为人,我也知道您不可能看上别人的妻子,可就连我都不免有这种想法,别人更会这样想。 就算您是一番好心可怜那女子,那女子离开罗新柱家,也难免遭受闲言碎语,她的日子不会好过的,您何必害她入更难的处境?” 孟长青反问:“那她现在的日子好过吗?” “虽然不好过,可多数女人就是这样过来的,不是有句话,媳妇熬成婆,到那时候她自然就有舒服日子过。” “这不是女人不女人的事。”孟长青道:“这是一个稍有权利的人,对更弱小者的压迫。 我看不惯。 两边都有难处,一处是吃不饱、穿不暖,不停劳作,身体上已经这样疲累,精神上就凭那王腊梅,又能对她说出什么好话来? 另外一处,她能凭自己养活自己,自己为自己劳作,饿了就吃,冷了就添衣,累了就休息,虽有闲言碎语,但能有容身之所。 八方,我们自小一起长大,你应该知道,我做事向来不求别人能理解,只求自己心安。 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受罪,让我用‘媳妇熬成婆,你日子就好过了’这种话去安慰她,我做不到。 她如果连年操劳,不一定能活到那个年纪。 且她本就不该受这个苦,她种出来的粮食,凭什么去供养一个不断欺压她的人? 别处我不敢说,但在我北山县地界内,我容不下这样的事。 她敢敲鸣冤鼓,我就敢这样判。” 八方深吸一口气,长长叹出,“我真不明白您。” 八方想不明白,所以去找文氏说了,给文氏送补药时念叨,“少爷在百姓中的好名声,何必为这种事受影响?” “这是小事。”文氏接过药碗,“你还不了解长青的脾气?不让她出了这口气,那才是大事。” 八方从后衙出来,看到几位衙役急冲冲往外走,“哎,几位大哥。”他在旁问道:“这么着急干什么去?” “孟大人下令,让我们去帮束二花搬粮食。” “现在搬粮食,那束二花又没有宅子,粮食要搬到哪里去?” “搬到罗宇家。”带头的衙役回道,“自驿馆建起来后,罗宇不是一直住在驿馆么,他家空着没人住,孟大人牵了头,让束二花先租罗宇家房子住着。” 第131章:观念要改一改了 外头漆黑时,孟长青才从外面回来。 八方赶紧迎上去,见孟长青没有给眼神他,立刻朝旁边跟着的来财打听,“那家人的事情处置妥当了?” “当然。”来财给八方拧了条帕子递过去,“少爷就在旁边站着,那家人敢说什么?” 见孟长青坐下开始写东西,来财把八方拉到旁边,“刚才少爷要出去,怎么没见你人影?你是不是又去跟夫人告状了?” “怎么能算告状,我不是怕少爷做错事么!” “你怎么总有这些操心?”来财压低声音,“之前也有一次,你再这样,往后就由我跟着少爷。” “马立山呢?”刚坐到椅子上的孟长青忽然想起这么个人来,冲着八方问道。 八方绕开来财,“我一直想跟您说,我把他关牢房里了。” 随即他又补充道:“本来想解决掉这人,但杨校尉忽然正经起来,说进了衙门的人轻易杀不得,只好暂时给他关起来。” “解决掉?”孟长青道:“那好在杨大哥靠谱,那人要真是被杀了,可就难办了。” 来财推了八方一下,“少爷的意思都没弄懂,就敢要人性命?” “不是。”八方委屈道:“您不是让我把他处理一下么。” “对,就是让你把人关起来。”孟长青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,“虽然咱俩没什么默契,但结果恰好是我想要的。” “处理不就是杀了的意思么?”八方再一次求证。 “我要杀人,怎么可能吩咐你去办?”孟长青反问,“你能忍心?” “那马立山虽是个无赖,可到底是个手无寸铁的百姓,要我杀他,我确实于心不忍。” “那不就行了。”孟长青见砚中墨不够,加了水自己要去磨,八方眼见快步上前将墨条抢在自己手中。 “是我误解您的意思了。”
来财摇头道:“少爷被你误解也不是头一回了。” “去!” “如今县衙建成,虽然各班衙役还不齐,但到底在官门之内,行事要有章法,你的观念要改一改了。” “啊?”八方被孟长青说的一愣,忍不住小声反驳,“还说我要有章法,您也不瞧瞧之前您才断了一桩什么官司。” “我那官司断在章法之内。”孟长青把写好的纸张放到一旁晾着,“来财,你还是去后衙陪着母亲。” “少爷。”来财的语气颇为无奈,“要不然以后我跟着您。” “不用,你办事仔细,母亲身边离不开你。” 八方沾沾自喜,但高兴过后,心中隐约觉得奇怪,少爷本身不是个仔细人,可正是因为如此,跟在身边的人更要弥补这点。 那来财不是比他更合适跟着少爷么? 可为什么少爷就是不用来财呢? 说夫人不习惯,夫人身边有姨娘、代哥,还有新来的满仓,可用的人很多,不差一个来财。 孟长青:“等你这墨,还得等到明天早上。” 八方回过神来,立刻加快磨墨的速度。 转过天来的清晨,孟长青从书房出来时,刚好看到从外面值夜回来的张园。 “张校尉,山上可有异动?” 张园摇头,“除了那七个人,没人下山。” “那七个人呢?”孟长青又问。 “我让人带他们去修城墙了。”张园忍不住打了哈欠。 “辛苦,回去休息吧。” “您上哪儿去?” “去城墙上转一圈,很快回来。”孟长青说完正准备出去,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。 “娘?”孟长青转身回去,“有事吗?” 第132章:为什么而来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32章:为什么而来“你着急出去吗?”梁啾啾问。 “不是十分着急,您说。” 梁啾啾走到孟长青面前,“你母亲想看看你,你升堂问案的事,她知道了,本想跟你说上两句话,可你昨天休息的晚,夫人先睡着了。” 孟长青闻言,抬脚就要回后衙,却被梁啾啾拦住,“夫人还没起来。” “母亲可是有话要关照我。”孟长青说,“那我等母亲醒了再出去。” “不耽误你在外面的正事,你母亲想说什么我也知道。”梁啾啾道:“夫人并不觉得你所做有错,天下间能处理这样家事的官员很多,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这样做,说到底人世间两样人。 他不是,便看不到那些人眼中的世界。 只有你愿意这样做,因为天底下当官的,只有你与她们是一样的人。” 孟长青求证,“母亲当真不觉得我有错?您也不觉得我有错吗?” “你有什么错?不过是救了个可怜人。正如你所说,你有这个权利,旁人疑心你的动机,可日久见人心,毫无踪影的事,谣言立不住脚。” 孟长青叹了口气,“我虽时时担心,却也有忍不住一定要把某些事完成的念头,我知道不应该,可越是小心谨慎,心里越是憋着气。” 她就像是站在大路上的人,她知道自己站到这条路上来不容易,也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,却偏执的站在原处。 她在这条路上走的胆战心惊,清楚自己不能有一点错误,却又忍不住想,如果自己在这条路上按部就班的走,那有什么意义?她和其他赶路者有什么区别? 她为什么而来呢? 每每想到这些,总以为自己有特殊之处,可她心里清楚,自己再普通不过。 既没有容人之心,也没有卓越之才。 旁人看到她的特殊之处,以为她有的本事,不过是因为她来自不同的世界。 梁啾啾上前,学着文氏的动作,拍了拍孟长青的肩膀,“娘知道,你母亲也知道,无论你怎么做,我们总站在你身后。” 周边没人,孟长青上前一步,抱了抱梁啾啾,又快速退开,她已经比文氏高出大半个头了,“我外出巡视城墙,午饭不一定回来,不必等我。” “自己在外注意安全。” 孟长青策马,带着席蓓、楚沐风等人来到城墙边。 “于护军。”孟长青首先跟对方打招呼。 于泰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,匆忙打过招呼后走向远处。 “哎,这人怎么了?”席蓓不知情况,但看出了他面对孟长青时神色不对,瞧着人离远后,席蓓低声问孟长青,“怎么?你撞破他什么尴尬事了?他拉身上被你瞧见了?” 孟长青笑了两声,“差不多吧。”
“还真有这样的事!”席蓓眯眼打量对方。 孟长青在城墙上走到城门的正上方,跟附近瞭望点下来的兵士关照了两句,“这段时间一刻也不能放松的,若是觉得累,可以增派人员或是多次调换。” “是,孟大人。”这兵士道,“这些事情护军已经关照多次,您放心。” 孟长青:“别嫌唠叨。” “小人不敢。” 城门两旁,有几组人员,不断有人用吊框往下运送青砖和石料。 北山县的这面城墙,就是大梁如今的国界,城门不能常开,每日开关都是让外墙干活的人进出,至于材料,则是用架在城墙上的吊筐运送。 “梅子,你学的真快,看这砖码的,跟熟练的泥瓦匠有什么区别?” 梅子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,“我远远不如人家,别人砌三排我只能砌一排。” “你才学了多会儿,别不好意思。”同村的万金嫂子扛着搅好的黏土倒过来,“做的慢不怕,咱做好了,看守检验不出毛病,不要返工就是最好的。” “对。”同组其他人道:“可别像西边那两组,半个下午看着码了许多,到天黑看守一验,全让他们拆了。 只要咱们认真干,看守们又不催,县老爷不是也说,这次情况跟之前不同,重要的就是这墙面的质量。” 既然说到这里,万金提议,“歇一歇吧,眼瞅着快开饭了,看守给咱们组划的任务也不剩多少了,下午绝对来得及。” “那就歇一歇吧。”梅子把青砖放好后,也坐到了万金旁边。 “中午你们买饭吗?”这组的组长问道。 “买吧。”梅子转头问万金,“你呢?” “我也买一份。”万金说,“一文钱一大碗糜子红薯饭,一顿吃不完,还能留着晚上吃,划算得很。” “哎,你们看那几个人。”同组的一人指向远处,“面生的很,好像从来没见过。” 万金笑她,“上回来这里的有几万人,哪里每个人都能见过?面生也很正常。” “不。”组长道:“那几个人就是今天才来的。” 万金问:“怎么个说法,你怎么这么肯定呢?” “我去报砖料时,刚好看他们过来,一行七个人,听着口音也跟我们不像,倒像是中原口音。” “你怎么还懂中原口音?” “中原人到处做生意,凉州城里就有中原人开的铺子,我怎么听不出来?” 万金猜:“会不会北山县人?” “不是。”组长压低声音,“早晨听见他们说话了,我猜那几个是山上下来的人,没见他们做的是采石的活么?那个活最累人。我听他们的意思,似乎他们来干活是没钱的。” 第133章:离开的原因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33章:离开的原因“咱们干好自己的活就行。”万金说,“旁人的事不要管。” 她这样说,梅子却不这样想。 大家多是之前来过一次的,只有那七个人特殊,自然要多多留意。 城墙上,负责的看守给孟长青汇报,“人员已经全部安排下去,昨天下午就开始干了,适应的都很好,都是到这里干过活的,有些是整个组人员都没变动,配合的很默契。” “规定下去的任务都能完成吗?” “差不多,有个别组其中没人干过泥瓦匠,经过昨天一晚已经调整了给他们的任务量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你忙去吧,我自己看看。” “是。” 孟长青看城墙各处有没有疏漏之处,是否有人偷懒。 看着看着,就看到了正搬运石料的那七个人。 比起别人来,他们的动作显得异常费劲,“这几个人,山上好日子过惯了,这种粗活怕是做不了。” “没有生来做得了的人,也没有生来做不了的人。”孟长青见各处没有不妥之处,准备打道回府。 免得自己在这里,有人觉得难受。 下了城墙后,有人牵着他们的马上前,席蓓留意到,这回给他们牵马的,不是之前那个常常跟在于泰身边的人。 席蓓结合孟长青之前说的话,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。 等回到县衙,趁着御林军去马圈时,对孟长青道:“大梁建国几百年,将士们也被压制了几百年,本朝多少代帝王下来,也只最近这些年,武将们的日子才好过些。”
孟长青站在原地,等席蓓把话说完。 “说起来都觉得武将们憋屈,只要是个通情达理的人,都忍不住为武将们叫屈。”说到这里,席蓓话锋一转,“可这些憋屈的人里,也不见得全都是好人。” 孟长青略感意外,“您的意思我知道,可您还不知道里边的事,怎么就认定我是对的?” “你是我徒弟,你的为人我最清楚。”席蓓说:“何况他们这些人,你不说我也知道,要不然你以为,我是怎么离开的军营?” “您从不轻易提起这些事,我只当您是不屑攀附权贵。” “哎,说到底就是攀附权贵。”席蓓摇头加叹气,“要不然你以为他们贪钱是为了什么,单为自己享受的还是少数,大头都交到上头去了,要不然为什么同样从军十年,有的人就屡屡往上升,有的人就还是一般兵士?” 孟长青:“千年王朝,历来如此。” “我吃不来这套。”席蓓倚靠到石墙上,“你爹就不是这样的人,所以我爱跟着他,可惜好人不长命,他走了,孟家军也跟着走了,我容不下别人,别人也容不下我,所以我干脆出来吧。 原想回家之前去京城看一眼八方来财,恰好夫人开口留我给你做师父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真心佩服师父这样的人。” “我这样的人,有什么好?”席蓓哀伤道:“养活自己都艰难,养活家人的能力更是没有。” “您是难得的好人。” 第134章:十月十六的雪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34章:十月十六的雪席蓓笑道:“这话我可不敢认,人活几十年,谁还没有办过几件蠢事。” 这话说的实在,有多少完美无瑕的好人? “你别像他们。”席蓓说,“也别像我,学学你爹,找点别的方法压住他们。” 孟长青点头。 十月十六这天早晨,孟长青照例卯时左右起床,原本这时候外面漆黑一片,但今天透着窗户纸就觉得外面十分的亮堂。 她以为是自己睡过了时辰,又听外面说话的声音,她立刻翻身下床,穿好衣服就往外面走,“满仓,今天怎么没叫我?” 她推开门,外面拿着长杆子的八方等人同时朝她看去。 “少爷,刚过卯时,您没起晚。”八方说话间,房顶上的雪砸到地上,“下雪了,看着亮。” 孟长青看着满院子的雪,关上房门,又加了件衣服才出来。 脚踩到雪地里,已经没过脚背,但凡说话、喘气,嘴边的哈气非常显眼。 孟家的一众家人,被小代带着检查后衙的房顶,“八方!弄房顶上的雪干什么。” “这两间草铺的顶,我怕被雪压坏了。” “压不坏。”小代说着话走过来,“你去马棚看看是真的,别在这里磨蹭。” 八方不服气,小声嘀咕,“我磨蹭什么了?” “少爷。”小代走到孟长青面前,“正下着大雪呢,今天还练功么?” “练,下雪又不是下雨。”孟长青说,“练完身体才暖和。” “八方。”小代转头喊:“先别去马棚了,在院子里给少爷清块地方出来。” “一会儿一个说法,没谱,嘴上没毛办事不牢。”他嘀嘀咕咕的到墙角拿扫把。 “前衙有人去看过么?”孟长青问。 “我就是刚从前衙过来,张校尉刚带人出去巡逻,杨校尉带着人巡视前衙。没出什么事,您放心。”
雪花跟鹅毛般的从天上飘下来,寒气逼人,雪这个东西,只要看见了,就觉得冷。 孟长青忍着寒气抬头看,“这雪像什么?” 正扫地的八方仰头看了半响,“像纸钱烧过后飘起来的灰。” 这话刚说完,他身上就被砸了一块雪,“会不会说话!”小代斥道:“干你的活。” “少爷,今年雪下的晚,冬天也不算冷,估计是暖冬,是个好兆头,明年肯定是个丰年。” “希望如此。”孟长青在才清出来的空地上练了会儿刀,原想练起来身上能暖和点,结果越练越冷,总觉得手脚冰凉,暖意怎么样也传不下去。 干脆披上斗篷去前衙书房烤火。 她坐在火盆旁边,好不容易等手脚暖和起来,又想处理公事,结果才写了几行字就觉得十分疲惫。 还以为是早起着了凉,就让八方去煮了姜茶。 姜茶才到面前,她又觉得腹部隐痛。 “少爷,您脸色也太差了。”八方担忧道:“喝姜茶有用吗?要不你先给自己开副药,我去熬上。” “不,应该不是着凉。”孟长青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。 一听这话,八方更加担心,“那是怎么了?” “昨晚没睡好吧。”孟长青一口气喝完姜茶,站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凳子,“把桌上收拾收拾,我回去补个觉。” “哎,外面有杨校尉盯着没什么事,你放心睡一觉吧。” 孟长青飞快回到县衙,路上御林军王寻冲她打招呼,她也只当没看见,直到回到房间,脱下衣服确认上面什么也没有,才稍稍放心。 亲们新年快乐,2024身体健康,万事大吉 第135章: “喝杯茶就给那些钱。”八方简直惊呆,他家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,两人才从王腊梅家里出来,他就追在孟长青身后念叨,“看吧,以后可不得了了,这样的茶您可有得喝了,他们不来请您才怪呢。” “来请我,我就有空去么?”孟长青看向衙门外站着的亲兵,“有他们在,谁敢硬请?” 孟长青叹气,“不过是看那姑娘不易,给些钱是盼着那家人手头宽裕了,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姑娘。” “哟!少爷。”八方打趣道:“真是难得,对王公贵族家的小姐都不曾见您怜香惜玉,怎么一个略有姿色的村姑就把你迷住了?” 孟长青撇了他一眼,“我一贯把你当朋友,你却如此不了解我,这话就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。” 八方瞧她那神色,着实被吓了一跳,他赶紧道歉,“是我冒失,少爷别生气。” “我看她可怜,跟我一样的年纪,却早早嫁为人妇,谁都知道那家是什么情况。”孟长青说,“谁都知道她那婆婆娶她进门是什么目的。” 八方说:“少爷仁心,可女子总归要嫁人,等他丈夫长大几岁,日子或许就好过了。” 孟长青深吸了一口气,明明天气和暖,她却觉得寒意深深。 一旦想到那些道理可能要套到自己身上,就像是一座大山已经在半空中瞄准了,随时准备砸向她。 万幸她母亲不得不将她作为男孩养大。 “少爷。”八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“我就是开个玩笑,我怎么会以为你对陌生女子动心呢?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。” “我想别的事呢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去把马备好,等会儿要去凉州府一趟,别忘记跟白大人说一声。” “哎!我这就去。” 孟长青深觉个人的无力,有些事只能暂且不去想。 她回到后衙收拾包裹,又将自己的刀仔细擦拭过后绑在腰间。 “长青,中午想吃什……”梁啾啾从外面进来,看到她桌上的东西,“这是要出远门吗?” “也不一定。”孟长青说,“午饭过后我打算去找卫大人,请他想想办法,或是给个文书让我到别处去找薯种。 若是拿着文书自己出去找,那路上势必要几天了。” “你……”梁啾啾收住了担心,关照道:“在外多有不便,你要选好落脚之处啊。” “娘放心,我会注意的。” “对了,你母亲不是说过。”梁啾啾朝外看去,见外面无人这才继续说:“皇帝之所以让你到凉州来,正是这里才能护住你,你要是出了凉州,可有危险?” “娘不必担心,从东文叔的家书来看,肖家已经收敛许多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如今是有功之臣,他不会这时候下手的。” “什么功臣毫无嘉奖?”梁啾啾道,“你如果要走,得去跟你母亲说一声。” “当然,我吃过午饭再走呢,等会儿就去跟母亲说。” 孟长青说的不必担心,全是宽慰梁啾啾的话,此番言语在文氏面前行不通。
但文氏听说孟长青出去找薯种,并不会阻拦。 “你自己要当心。”文氏关照,“任何时候不要离席师父太远。” “我知道的。” 吃过饭,一行七人往凉州府去。 提前打过招呼,每个人都带了各自的行李,路上孟长青还在说,“要是卫大人有可联络的人,我们就不必出凉州。” 她这话,说的太早,说空了。 到了凉州府一问,卫方耘直摇头,“实话说,我弄不来这些东西。一来我武官出身,跟文官们说不上话,二来无论哪州,官府所存的粮种本就不轻易外借。” 八方问,“若是跟别的州府买呢?” 这问题不用卫方耘回答,孟长青就能告诉他,“按朝廷律例,若无特令,官府所存的粮食和种子是不能卖与别州的,我们若想要别州的粮种,只能借,待收获后,再立马还给他们。” “这借也有借的门道。”卫方耘说,“借同样的东西,不同的人去会有不同的结果。” “叔父,要我就此死心实在是不甘,我想要份通关令,自己去相邻的州府找找,还请叔父应允。” “你有这个想法我也不意外。”卫方耘说,“刚才你们进门时,通传的人就告诉我,你们各自带了一个包裹,想必你早料到会有一场奔波。” 说话间,卫方耘拿出新的公文本,提笔写通关令。 “你们一行几个人?几位是御林军,几位是你的随从?” 孟长青一一作答后,卫方耘又将这些内容详细记在共文本上,待纸上墨迹风干,立刻在盖章后,把公文交给了孟长青。 “我实在是遗憾,帮不上你的忙。”卫方耘说,“与凉州相邻的宏州,我之前派人去打听过,那边也不种你要的东西,你可以跳过宏州,往别的州去。” 从凉州往南走,到宏州之前只有一条路,可宏州之后岔路就多了。 有去往京城方向的,那就要过宜州,要去西边,就要往达州走。 孟长青带着人快马加鞭,出了凉州过宏州,最终还是决定走去京城方向的这条路。 一夜过后,等城门敞开,几人交了入城的铜板进了宜州。 “少爷,我可真是不懂您。”八方在后面不服道:“你是官员,白大人还是御林军,这个入城银子不该问咱们要啊,您为何自己不说,还不让我说?” 孟长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她在回想当初去凉州时,有没有经过宜州。 “少爷!”八方又喊了一声。 孟长青问他:“我们来时,有人给过银子吗?” “少爷您可真糊涂,来时代哥拿着您的任职文书一路开道,何曾要过什么入城银子。” 八方把他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,显然是不得到结果就不罢休的架势。 “想以百姓的身份进来看看。”孟长青说,“从这些官兵身上,就可以看出这里的州府台到底是个什么人,咱们再找几位街边商家打听打听,大概了解一下这位府台大人什么性格。” 第136章:同样的大雪地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36章:同样的大雪地这期间只有文氏和梁啾啾进过房间,男女随着年龄增长,差异越来越明显,这是不可避免的事。 梁啾啾庆幸,“还好躲到北山县来了,要是还在东宫伴读,长久下去迟早会露出破绽。也幸好你常年锻炼,这期间没有太大的不适,以后记得不要着凉,特别在这几天,不要碰凉水,否则将来……” 下面的话梁啾啾没办法再说了。 否则将来生育有碍,可孟长青如此状况,嫁人都不可能,怎么又会到生育那一步。 “将来的事情,将来再说。”孟长青连着休息了五天,衙门里的事积了不少,她必须得去处理。 别看北山县百姓事少,但孟长青该写的各类例行公文可不少,她衙门人又不齐全,所有东西都得由她来写、由她去递交。 好在她不嫌麻烦,随随便便提笔就能写出几百字废话,应对起这些公文来算是得心应手。 她忙了大半天,各类公文基本全部补完,外面又开始飘起小雪。 这几天,雪断断续续的下,眼看着地上的雪越积越厚,张园手下又增添了不少人,不光要巡夜,还要清扫街道、严防险山上的人,就这么几天下来,手脚和脸上长了不少冻疮。 他脱了鞋在炭盆旁烤火,就见杨正从他当值处经过,入冬后每次见杨正,张园就忍不住后悔,当初要是继续做主簿,也就不必受今天这个累了。 患冻疮的地方,一旦暖和过来更加难受,痒比痛还要难以忍受,他正想挠脚时,原本走过去的杨正突然回头走了进来。 “张兄。”杨正看到他手脚上的冻疮,“这个天出去巡逻可真不容易,难为你了。哎哟,千万别挠,挠破了更不容易好,怎么不到孟大人那里拿上几盒冻疮膏?跟着你的那些兄弟也都要用啊。” “孟大人不是病了么。”张园忍住挠痒的冲动,只把脚架在炭盆两边。 “好了,刚才去了书房,张兄没看见?” “没注意。”听到孟长青来了前衙,张园把脚收了回去搓了搓,又穿上稍湿的袜子,“孟大人身体一向健康,这回怎么突然病倒了?” “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。”杨正说,“估计是着凉,反正现在好了,咱们也可以放心了,对,你鞋袜湿的不方便,我去找孟大人说冻疮膏的事。” “不用不用。”张园拉住要走的人,“几日不见大人,我应该去见见的。” 他快速套上鞋子,“我自己过去吧。” “那好。”杨正见他这样,就知道他可能跟孟长青有话要说,“大人在书房还要忙些时候,你不如换双干爽的鞋袜,省的捂着。” “不用。”张园自己不在意,“没湿透,捂会儿就干了。” 如此,杨正也不再劝了。 张园快步走到书房门口,入冬后,孟长青的书房外面就挂上了厚实的门帘。 这门帘不止挡风,还挡声音,他在外面喊了两声,才有人掀开门帘查看,“张校尉,有事吗?”探头出来的是八方。 “几日不见孟大人,听过大人身体恢复了,过来问个安。” 八方掀开门帘让他进去,同时赔笑道:“这可不敢,您比我家少爷年长许多,少爷一直把张校尉当叔伯看。”
“官场之上,只论官阶大小。” “论官阶,您更是在我家少爷之上。”八方边领路边说话,接着又掀开一道门帘,“少爷,张校尉来看您。” “快请坐。”孟长青放下笔揉了揉眉心,“八方,煮杯姜茶来。” “哎。”八方退下去准备茶水。 “刚巡查回来?”孟长青问。 “是,大人可好些了?”张园一边落座一边关心道。 孟长青作势吸了吸鼻子,“差不多好了,否则也没精力坐在这里。”从他进来,孟长青就留意到了他手上的冻疮,“北山县地少人多,你们要巡查的地方多,辛苦你们了。我这几日又一直病着,还要叫你们分担我的事,更叫你们操劳。” “大人说的哪里话。”张园说,“这是我们应该做的。” 这时候八方端着姜茶进来,放到张园面前,“张校尉请用茶。” “八方。”孟长青把刚才写的条子递给他,“你找张校尉开库房,从里面取几袋子熬冻疮膏的药材出来。” 张园看着自己的手背笑了笑,“我皮糙肉厚不碍事,况且这东西哪年冬天不长。” “冻疮本就属于一种损伤,既然有药,自然要用药让它尽快好起来。”孟长青对八方说,“顺便再拿些皮毛出来,去县里找两个针线活好的人,请他们缝些手套皮袜。” “哎。”八方拿着条子小跑出去。 张园:“给大人添麻烦了。” “校尉说的哪里话,这是我应该做的,也就是我病了这几天,否则这些东西早该到你们手上。” 张园看了看孟长青,就在孟长青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,却又低下头。 “咱们认识时间不短了,有话尽管直说。”孟长青道。 “是啊,转眼就又入冬了,还记得头回见您,外面的雪也像现在这样,深的地方能没过小腿。”张园感慨道:“时间过的真快,我们这些人,也算是见着北山县如何从无到有。” 孟长青:“这其中,不乏张校尉的功劳。” “不敢不敢。” 孟长青了解张园的为人,这人看中利益很少感性,现在说出这番话,绝对有问题。 “几日不见,校尉竟多愁善感起来。” “从前一直在军营中,虽也是在外多年,所见不过一营之地,每日就是操练以备打仗。”张园说,“还是跟着大人之后,见识才慢慢多了起来。” “跟着我这芝麻大小的官,又能见识到什么?张校尉别打趣我了。” 张园笑了笑,“见识嘛,不论高低,不是京城之内、贵人名仕之间才叫见识,百姓之中也多有趣事,能使人醒悟。” “看来我病的这几日,张校尉见了不少趣事。”孟长青放下毛笔,又干脆把面前的公文都合了起来,“能说给我听吗?” “这一时之间,我还真不知道从哪个说起比较好。”张校尉还认真想了想,挑了个孟长青可能感兴趣的来说,“来县衙打和离官司的束二花,您可还记得?” 第137章:异常的欲言又止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37章:异常的欲言又止“自然记得。” “这女子,虽然年纪小,却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。”张园说,“从咱衙门出去后,连着好几天,她那前婆婆都堵到门口去骂,这孩子还能熬过来,后面更是无视那人的话,自己该出门出门,该干活干活。 人瞧着都比之前精神许多。” 他说到这里,话题逐渐偏离,“听手下的弟兄们说,她最近跟罗宇走的很近,罗宇也是个可怜孩子,没个长辈照顾,没人替他做打算,要是他俩能成,我看也算是件好事。” “人家往后找什么人家,是否嫁人,全看她自己的心意,跟我们没什么关系。” “是,这是自然。” 刚好八方把东西扛了回来,手上拿着刚才的条子让孟长青检查入账。 “怎么就一包药?” 八方放下肩上扛的药材,朝门帘外面喊道:“把东西拿进来。” 他后面门帘跟着被掀开,一阵冷气扑进来,还有两人肩膀上扛着几包东西,“大人,都是袋子上脏,真要抬进去么?” “抬进来。” 孟长青解开袋口,一一查验,确认和条子上所开的数额没有出入,这才说,“把药材抬去厨房,这些皮毛暂时放在杨校尉的班房,八方,找人的事情简单,你……” 她话还没说完,八方就接道:“我自己就能做,不必麻烦杨校尉。” “正是这个意思。”孟长青关照,“这事要快,绣娘的工钱找我娘要,不走县衙的账目。” “啊?”八方略意外,但有其他人在也不好多问,“哦,好。” “大人。”众人出去后,张园再一次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。 孟长青确定了,这人绝对憋着什么大事,还是不好对她说的事。 估计是怕孟长青看出什么来,张园道:“不瞒您说,刚到您身边时,我确实对您有些不服气,毕竟您实在太年轻了,但现在,我已经对您心服口服。” “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些?”孟长青问。 “没什么。”张园站起来,“几日不见您,有些想您。” 真是见鬼了。 孟长青同样站起来,“往后有事,我却在后院时,可以让满仓去喊我。” “哎。”张园道:“没什么事,我先告辞了。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送他到书房门口,“趁现在无事,去把鞋袜换了吧。” 张园走后,孟长青在书房门口站了会儿,雪渐渐小下去,最后彻底停住,只有屋檐上的积雪偶尔被风吹的飘下来。 八方从厨房回来,见状赶紧到衣架上拿了大氅,给孟长青披上,“您身体才好些,怎么又站在风口?” “没事,药材叫人淘洗了吗?” “刚好来财在厨房,我把药交给他了。” “洗好就叫我一声,我过去熬。”孟长青转头准备回书房,又让八方赶紧带着钱和皮毛出去办事。 大半个时辰后,天色渐渐暗下来。 屋里比外面暗的更快,孟长青只觉得书看得越来越吃力,还是八方点着蜡烛进来才道:“您在里面?这屋里一盏灯都没有,还以为您回后衙去了。”
八方说着话把书房各处的蜡烛点燃。 孟长青用力眨了眨眼睛,“差点给自己看瞎。”说罢她放下书,给自己做了套眼保健操。 “看的什么书?”八方凑过去才看清,原来是医书。 “这也是胡大夫给您的?” “不是。”孟长青把书推到八方面前,“太子给我找的,里面罗列了许多药膏的熬制办法。” 八方看到孟长青刚才看的那一面,“这不是讲的外创么?还以为您在看冻疮膏。” “找它出来是为了看冻疮膏,但这本书许久不翻了,后面的内容记得不是很清楚,干脆全部看一遍。” 八方看了两眼,又把书放到桌上,“哎,这东西我可看不来,全是药名,我一个也记不住。” “来财那边洗好了吗?”孟长青问。 “我刚回来,还没去厨房看过。”八方凑到孟长青旁边,“哎,少爷,我不是到外面找会做手套的人么,顺道看了一出好戏。” “交给你的事情办妥了吗?” “当然。”八方语速飞快,“我把皮毛交给罗三木他女人了,罗三木还给咱送过梨呢,您还记得吗?” “不能因为……” 八方又没让孟长青说完,“我知道,罗家村的人都说罗三木夫妻两人办事靠谱,他女人针线活扎实,在罗家村也是有名的。” “工钱说了吗?” “说了,都说了,我让她再找两个帮手,看皮毛料子来,尽可能的多做,最后一双手套给她十文钱,一双袜子给她六文钱,怎么样?” “你这价钱可有打听过,还是你自己瞎开的价?” “您操这个心干嘛?我找姨娘拿钱的时候就问过,是姨娘告诉我的工钱,绝对在谱上。” 孟长青点头,拿起医书准备再看,可烛火映射的光总没有自然光舒服,“算了,我去来财那边看看。” “那我也去。” 厨房之内,来财带着几人,将各类药材分门别类的清洗晾晒。 孟长青还没进厨房的门,就看到里面到处摆着装了药材的篮子。 “少爷,还有最后一筐没洗。”来财见他过来,立刻加快了手上的速度。 “我说怎么洗了这么久,不必洗那么干净。”孟长青说,“本就都是配好的药材,也不必分的这么清楚。” “虽是这样说,可我不懂药,只敢这样洗。”来财把竹筐从水里拎起来,用力的甩水,“我只希望自己做的事,别给您添麻烦。那边药包里,是不能清洗的药材,我没动。” “你什么时候给我添过麻烦?”孟长青说,“你办事我一向放一百个心。八方去生火,多点两个灶。” 恰好撞到做晚饭的时间,来做晚饭的衙役见孟长青在灶房里,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。 还是来财注意到了他们。 “进来啊,是要做晚饭吗?大人在熬冻疮膏,只占两口灶,剩下的足够你们用。” 原本专心烧火的八方忽然想起来,刚才准备跟少爷讲的戏还没说出口,可现在灶房人多,又不适合说。 他只能憋着,等到衙役做完饭,厨房里就剩下他们三人。 第138章:糜子糕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38章:糜子糕“少爷,我刚才听到的事,你肯定感兴趣。”八方从灶后钻出来,“跟束二花有关!” 来财撇了八方一眼,“束二花的事情,少爷为什么就一定感兴趣?旁人谣传的事,你也跟着起哄?你明知道少爷跟她没有什么。” “你插什么嘴,我也不是那个意思,到底是衙门判的第一桩官司,少爷对她的现状好奇些,也属正常。” 孟长青不时搅动锅里的棍子,“我不感兴趣,也不好奇,不是沾了手,就非要管她一辈子的,我不是那么好心的人。” 八方失落的坐回凳子上,那都不感兴趣还讲什么。 “你说吧。”孟长青无奈,“真让你憋着,你晚上觉都睡不踏实。” 来财打趣,“那可不,醒着不给他讲,睡着了得当梦话讲出来。” “快说吧。”来财催道。 “我去罗三木家时,正好听到他女人说束二花的事,您猜怎么着,有同村人打算把束二花说给罗宇。” 孟长青听到这里,忍不住皱眉,“你说的事,刚才张校尉已经说过了。” “啊?”八方奇怪道,“可这是我刚听来的,张校尉怎么知道?那几个妇人还没正式去说呢。” “就这个?”来财白了八方一眼,“又不是给你说媳妇,你这么起劲干什么?” “这不是问问少爷么,那罗宇看起来可比束二花之前的男人好多了吧?虽然不怎么说话,可胜在家里没婆母压……” 没听八方说完,孟长青丢下了手里的勺子,“我该把你送回京城了,你在这里待的,眼珠子已经落到了地上,我怕你将来再也捡不起来。” “哎,少爷,您别动气……” “来财,你接着搅拌,等它粘稠搅拌费力的时候,就停火等它冷却。”孟长青说完后转身就走。 “少爷!”八方从灶后追到厨房门口,见孟长青脚步越来越快,知道对方此刻不愿意搭理自己,这才没有追上去,“我说错什么了?” “少爷不是说了么?”来财让他回去接着烧火,“你不该总盯着别人的事,况且你说的时候,还总想着往少爷身上打趣,你以为少爷听不出来?咱少爷精明的很,还想在他面前耍心眼。” “你真是误解我。”八方解释,“我看少爷大早上写公文写到现在,想说些闲话让他分分心。” “那你也该说些别的闲事,怎么总提束二花?” 八方觉得冤枉,“我哪有总提她?不过咱们镇上也没别的稀奇事,就她的事情镇上的人都在传。” “少爷盯着公文,账目、城墙,哪一样不比这种事重要?” 八方叹气,“以前在京城时,少爷不去宫里还能带我们到街面上玩玩,可到了凉州,整天都是公事,处理不完的公事。” “以前少爷是什么身份,如今是什么身份?七品县官虽说在朝上排不上号,可到底父母官,但凡认真负责的,就不会有闲下来的时候。” 八方说不过来财,忽然凑近他,“你现在怎么这么能说?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看什么书了?” “看你的头!坐回去烧火。” 自从束二花租住在罗宇家中后,罗宇也偶尔会从驿官回家看看,看她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,要是碰上她一个人抬挪不动的东西,就给她搭把手。
罗宇很可怜这个人,越是了解,越是觉得她不容易。 在娘家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,到了王腊梅家里,又碰上那么个磋磨人的长辈。 好在县老爷开眼,让他们双方写下和离文书。 盯束二花看得久了,罗宇忽然懂了自己的幸运之处,他虽早年就失去父母,但总算有个爷爷依靠,爷爷去世后,县老爷又让他做了驿官,手把手教他该做些什么,每月固定的银子发给他。 他长到这么大,唯一的苦恼只是身边没个说话的人。 他把院子里的柴火劈好后,搬进灶房,看锅里架着木桶,桶上冒着热气,热气里一股甜滋滋的味道,忍不住问,“这做的什么?” “糜子糕。”束二花打开锅盖让他看。 热气散开后,只看到里边一片红棕色,“怎么是这个颜色?” “上面一层是枣泥。”束二花说,“大人不是让我做个能引人来买的东西么,我想起来小时候跟同村人去凉州赶集,曾经见过这个,可惜我只远远见过,没有尝过。 试了好几回,今天这锅煮出来味道最好的,最上面一层是枣子去了皮,做成的枣泥,下面是糜子磨成粉又混了些白面蒸出来的,你尝尝。”束二花毫不手软的给他切了一大块。 “这东西瞧着又贵又费事。”罗宇搓着手不知道该不该接,“给我切一个角就行。” “不废什么事。”束二花把切下来的糜子糕放到碗盘里,再递给他,“你这会儿过来应该还没吃饭吧,就拿这个填填肚子算了。” “这么好的东西,用它充饥实在有些可惜了。” 罗宇拿起盘子,小口尝了一下,他相当给面子,“真甜啊!这味道可比糜子好吃多了,都是一样的东西,怎么这个就好吃成这样?” “你再多吃些。” 大概是真好吃,罗宇接下去吃就没停过。 一直看对方吃完,束二花才问:“怎么样?” “好吃!”罗宇说的相当肯定,点头也十分用力。 “能卖得出去吗?” “肯定卖得出去。” 束二花客气的笑了笑,“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。” “你说。” “你能帮我送一块给县老爷吗?他见识多,要是他也觉得好,我心里就踏实了。” 罗宇看向窗外,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,“今天有些晚了,这时候去找大人怕是不太好。” “那明天呢?”束二花说,“也不急于一时,我想让县老爷尝尝,也想让他拿个主意,看这东西能卖多少钱,怎么个卖法?” 罗宇脸上有些为难,“这些小事,大人应该没空管吧?” “是我冒失了。”束二花也是高兴过头,一时没想到这层,“也是,那我自己看着办吧。” “哎。”罗宇以为束二花不高兴了,“我可以替你问问衙门的八爷,他跟在大人身边也见识过不少东西,他应该也知道。” 束二花兴奋道:“多谢了!真是麻烦你了!” 第139章:别分我的钱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39章:别分我的钱“不麻烦。”罗宇再次看向外面,“那你盛上一块,我现在送过去。” “好好!” 束二花小心切成好看的长条,方便尝的人吃,又满满当当装了一盘子,放在篮子里用东西盖好,这才交给罗宇。 她看着罗宇出家门,焦急的在原地等了好些时候。 就住在不远处的王腊梅,不知从谁口中听到风声,想要冲进她家。 好在束二花动作快,见她过来立刻关上了大门,又把门闩插上,王腊梅这才没能进来。 可那人显然不打算白跑一趟,虽然没能对束二花动手,可嘴上一顿骂是少不了的。 就听她站在门口骂了小半个时辰。 以前刚开始听这些话,束二花还觉得刺耳揪心,像是茫茫迷雾随着这个骂声一起盖住了她往后的路。 但现在不同了。 她只关心罗宇拿走的那盘糜子糕,会得到什么评价,旁人对糜子糕的看法,似乎比对她个人的看法更加重要。 她预想着罗宇带回来的结果,外面的骂声竟然一点没入耳。 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罗宇的声音,束二花立刻去开了门。 “我叫隔壁的婶子出来,把人劝回去了。”罗宇想着要安慰安慰她,“她说的那些话,你不必放在心上,大家都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和离的。” 但束二花完全不关心这些,她只问:“八爷怎么说?” “八爷说挺好吃的,卖估计也能卖得出去,但是价钱他说不好。”罗宇转述道:“他让你算出每块糜子糕的成本价,再适当加上自己的工钱,先试着卖。” 束二花听了点头,“这倒是很有道理。”她没敢说,她怕自己算错账赔了本,也怕自己价钱订的太高,没人来买,也怕到了城墙边上见着那么多人不敢开口。 她怕的东西太多,衬得王腊梅的辱骂已经不算什么。 “你……” 回过神来的时候,罗宇看着她欲言又止,“天色不早了,我得回驿馆守着,你自己锁好门,还有这个盘子,你收起来吧。” “劳累你跑一趟。”束二花说,“我明天准备去墙边试试能不能卖出去,这门我大概要锁起来。” 罗宇听懂了她的意思,“哦好,我明天不过来。” 他走出去好一段又忽然折返,“你自己过去我有些担心,这样吧,我到县衙问一问,看明天能不能让人顶我一天,我陪你一起去。” “不用。”束二花连忙拒绝,“我怎么好耽误你的正事,况且我这生意要真的做出来,那是每天要去的,你又不能每天陪我。” “你第一天去,还有个人陪你认认路、扛扛东西也好。”罗宇坚持道。 “不用。”束二花同样坚持,“你平常来帮我做事,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。这买卖上的事情,你要是帮了我,我……” “我就不知道该不该分你钱,要分你多少。” 罗宇:“我肯定是不要你钱的。” “那我更不能让你帮忙了。”束二花说,“这生意是我自己要做的,要是我自己一个人做不起来,那是我没那本事,也怨怪不了谁。”
罗宇本就不是十分坚定的个性,见束二花如此,他也只能退步,“那好吧,但你要是一个人弄不过来,千万记得来找我,我就在驿官等着,你在门口叫一声里面能听到。” “多谢你!” 转过天的早晨,天色才蒙蒙亮,罗三木家院门就被敲响。 罗三木以为门外有什么急事,一边应着声,一边披上衣服跑去开门,门开了,外面站着的人却让人意外。 居然是跟王腊梅家和离了的那个小媳妇,叫什么二花。 “有事吗?”罗三木问了一声,又顾着男女有别,怕对方有什么事不敢对自己说,便侧过身大声让江婵出来。 江婵袄子都没穿好,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,等见到束二花,也十分意外,“这一大早过来,有什么事吗?” “不好意思婶子,吵着你们了,我想问你们家借板车用用。”束二花说,“我要拉些东西,我不白用的,一天给你们三文钱。” 她担心价钱说少了,对方不愿意借。 “就住的这么近,说什么钱不钱。”江婵说,“你要拉什么东西?我让你叔过去给你拉一下,省得你自己拉不动。” “谢谢婶子,我能拉得动,就问你家借个板车。” 罗三木反应过来,“怎么问我们家借,罗宇家不是有一辆板车么?” “你忘了!”江婵推了罗三木一把,“他爷爷没了之后,那板车不是被别人买去了么,当时还换了几个钱。” 束二花站在门口尴尬的笑了笑,“我刚才也问了几家人,他们没借我。” 罗三木皱眉问:“你到底要拉什么东西?我直接给你拉到位置不就完了。” “不,我要去的地方远。” 罗三木明白那些人家为什么不借了,就是怕她拿几文钱换走板车,从此后一去不回。 “什么地方,你得给个准,要不然没人敢借给你。” 束二花只好回答:“北山县城墙附近。” “你去那里做什么?” “家里没钱,去试试能不能卖点粮食出去。” “那些来做工的人哪里会买粮食?”江婵和罗三木站在门口劝了半响。 见实在劝不动面前的人,也只好随她去,反正力气这东西用了还会再有,粮食卖不出去也能拉回来。 罗三木把板车交给了她。 束二花自己咬着牙把各种东西搬到板车上,用绳子捆好,费力的拉倒了城墙边上。 期间一直想着,要不要请人来帮个忙,开个口似乎也不是要命的事。 可一想到,人家来帮忙,那自己赚到的钱要不要分给人家?不分显得自己小气,分了自己又心痛,还不如自己再用把劲。 到了地方,看着人来人往,还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,可一想到自己这些天的努力,想到自己一路来的辛苦,这所谓的面子不要也罢! 她张口喊起来,立刻引着不少人看过来。 左大头早就注意到了她,县衙那边之前就打过招呼,所以人一到,他就派了两名衙役过去盯着。 第140章:赚钱是快乐的事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40章:赚钱是快乐的事“就过去站着,可别替她吆喝。”左大头还这样关照手下人。 半个多时辰后,正在登账的左大头一抬眼就见那两手下人回来了,“你们俩怎么回事?不是让你们去看着点的么?” “是看着的,她卖完回去了,咱就不必相送了吧?” “卖完了?”左大头相当惊讶。 “是啊,简直是一窝蜂的热闹。”左手边那人说,“那姑娘可真是个能干人,到他们休息的那边就喊,她做的那东西也好吃,离着老远都闻到香,就她带来的那些都不够卖的。” 听罢,左大头来了兴趣,“她卖的什么东西?” “糜子糕啊,上面一层枣泥,那小姑娘会做人,还给我们分了两块,甜滋滋的确实好吃,价钱又不高,一条一文钱,五文钱一大块,不怪那些人会买。” “她身上带着钱,怕有心人惦记上不安全,你们暗中去护她一程。”左大头拿出旁边封了口的信件,“刚好这是要送回衙门的东西,你们跟在她后面跑一趟。” 下边那人接过左大头手里的东西,感叹道:“哎,咱衙门对那姑娘也是好的没话说了。” “能帮就帮,顺手的事。”左大头道:“让你们在衙门休息一晚,明天再过来。” “领头,不会是让我们明天顺道把那姑娘的板车推过来吧?” “不是。我好心让你们松快松快,你们还不愿意?” “愿意愿意!”这两人立刻转身出门,飞奔而去。 束二花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,今天这一趟赚了一百二十文。 杂货铺赊来的红枣二十文,糖十文,她当日借时,只觉得这三十文沉甸甸的压在背上,现在看来,赚钱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容易。 一百二十文还掉赊的账,再去掉糜子的成本,板车的租借钱,甚至是柴火钱,这一趟少说少说,七十文总是有得赚的。 她拉着板车走在寒风中,整个人却一点不觉得冷,像是有一股从未留恋过她的正气,此刻从她的脚底蔓延至全身。 赚钱竟然是如此快乐的一件事。 她蒙头往前走,从卖掉糜子糕的那刻开始,她甩掉了前十几年的不如意,从今后走的每一步,她都可以大步向前。 束二花兴冲冲的走,完全不知道,自己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个人。 那两个人一直看着她推着板车进了家门,才往衙门去。 回到家,锁好门,她抛下板车上的东西不管,直接进了卧室,把钱袋倒出来,又仔细点了一遍,这一点,还多了两个铜板出来。 她把这些钱分成几份,哪些去还账,哪些留作本金,哪些得藏起来。 点完钱,她又立刻去磨糜子粉,多亏罗宇家里就有一个小石磨,要不然糜子糕不会如此顺利的做出来,她现在也没有这么方便。 各项事情准备的差不多,她才锁好大门,拉着板车去了罗三木家。 她给了今天的三文钱,却又继续问他们家借车,“婶子,你们家最近要用板车吗?我想再借些天,我绝对不白用,只要在我手里一天,我就给你们三文钱。”
江婵手里拿着三文钱已经很不是滋味,不知道她一个人从哪儿弄来的钱,“板车我家最近也不用,借给你一段时间也没事,只是一天三文钱不是小数目,你用就行,不必给钱,别把车弄坏就好。” “不不不,钱我是一定得给的。” “你要是一定得给,那就别用我家车了。”江婵也拿出了自己的态度,“我要是收了你的钱,别人不知道要怎么骂我。” 别看束二花这会儿低着头,看似把江婵的话听了进去,实际上却是在盘算着,她再卖几天糜子稿,能自己买得起一辆板车。 束二花之所以坚持要给这个钱,是因为钱账好清,人情难还,自己卖糜子糕赚到钱的事情,别人迟早会知道,要是真的不给钱用了他家的车,到时候,只怕要给的更多。 束二花就怕别人往她赚的钱里伸手。 “好吧。”束二花把车推到了江婵家里,“麻烦婶子了,我再到别家问问。” “哎!”江婵没想到这人如此硬气,想也是,要不是个硬气的人,如何会上公堂状告夫家? “算了,你要给钱就给吧,这车你还是接着用。”江婵清楚,罗家村对内团结,对外相当排斥,束二花跟罗家村的后嗣和离之后,虽然还住在罗家村的地盘,但不是村里人,罗家村的人对她没什么好感。 她想到别家借板车,实在难借到。 解决完板车的事情,束二花又去了杂货铺,还完账又买了些东西。 转过天的一大早,束二花就起来到灶房忙活。 枣香一起,周边几户人家同时向着罗宇家看去,“这是做什么呢?像是在煮枣子吧?” “连做了好几天啊,这像是从王腊梅手里抠了不少东西出来,天天吃好吃的?” “小小年纪,她倒是享起福来了。” “一个没男人的女人,你怎么敢保证,这个钱就一定是从王腊梅手里抠出来的?” 正说着话,远远的看到有人过来。 “瞧这不是有人来找她了么。” 来的是罗宇,他手上包着在驿馆做的饼,想拿给束二花吃,顺道问问束二花,糜子糕有没有卖出去。 “婶子。”他见门口站了一圈的女人们有些好奇,“怎么都在这儿站着?” “站着说会儿话。”这人看罗宇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,“宇儿啊,你手上拿的什么?” “半块饼。” 等罗宇进门后,旁边那人夸张道:“连官家半块饼都要带给她吃!这个女人手段不得了啊。” 阴暗的人看向沟渠,日月星光也只从那片地方入眼,他不知道抬头看,那些东西挂在天上,在他无法触及的高度。 束二花虽说抽空给罗宇开了个门,但她要准备的事情太多,根本没空搭理对方。 罗宇连说了好几句话,束二花都只是匆忙应了两声。 罗宇看自己帮不上忙,站着还耽误对方干活,只能离开。 在午饭之前,束二花推着两桶糜子糕,再次到了墙边。 第141章: “是!”于泰起身往外走,“我去看看那人捆好了没。” 卫方耘:“一起去吧。” 孟长青等几位打头,她自己跟在最后。 刚出来就见营帐外面的守卫调整站姿,站的比之前更加挺拔。 卫方耘朝那人胸口拍了一下,“站好了!” 一行人走到关押野人的营帐外,“里面好了吗?” “那野人以为我们要杀他,在里头拼死挣扎。” “这么点事都办不好。”于泰进去亲自动手,将野人一把按在地上,用旁边的破布直接将其整个脑袋包裹起来。 卫方耘:“再查验一下手脚。” 确认他身上捆绑的绳子确实没有问题,有几名兵士上前,把人扛到了外面的马车上。 “走吧。” 营中一半以上的将士,都跟着去了城门口。 再次确认墙外没有异常情况,城门这才缓缓打开。 孟长青等人上了城墙,只有于泰和看守马车的几位兵,跟那野人一起出了城。 等城门关闭,马车停到弓箭手的攻击范围内,于泰才说:“行,就这里吧,把他松开。” “车上的包裹都是给你的东西,里面有粮食也有过冬的棉衣,不止你一个人的份。”于泰说,“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三十天后你如果没有按时服用解药,毒就会深入肺腑。” 孟长青站在墙边都觉得听不下去。 这都是什么?纸包不住火,假的就是假的,他早晚会知道。 大梁和捷丸自古对立,即便这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集体,但他又能为大梁带来什么好处?难道为了个人利益会把捷丸全体灭了? 这么蠢的人,世上少有,光看这人的眼神,也知道他不是愚蠢的人。 看着他扛着比人还高的包裹走远,放虎遗患四个字就不断盘在孟长青脑中。 城门再次打开又关闭,于泰爬上城墙,“远处可有异常?” “你在此处再等等,最近这两天都得加强戒备。”卫方耘的目光追着那个逐渐走远的野人,“不止最近,他如果按时来了,也得加强戒备。” “是。” 别看于泰现在表情严肃,回答的郑重,但心里已经相当后悔了。 抓这么个人,一层层的汇报上去,奖励没捞到什么,反而麻烦事一堆,万一这人不受控,上面的人不会认为自己的想法天真,只会觉得他没有能力。 于泰看向站在最侧边的孟长青,这孟大人虽然偏激,可看她办成的事情就知道,这人的取舍是有道理的。 “你北山县的这面城墙,确实等不得了。”卫方耘转到被损坏最严重的地方。 以城墙的厚度,外侧的这点坑是不可能对城墙的整体造成什么影响,可就因为这些坑,使得捷丸野人更容易爬上城墙。 “加上砖面要好得多。”茅春芳说,“孟大人要用砖,还是到我县里去取,我让那两家砖窑不接其他买卖,先把你这里要的砖备齐。” “多谢茅大人。”孟长青对卫方耘道:“府台大人,我准备最近这几天就开始招工。” 卫方耘:“今天原本是要把宏甲县的花知县叫过来,我顺便跟你们三人说修缮城墙的事。”
“不巧花大人的粮食还没收齐。”茅春芳接道:“我就替他来了。” “于泰,守好这面墙。”卫方耘带头下城墙,“长青,我们三个到你县衙去看看。” “几位大人请。”孟长青转身吩咐八方,“你回去让人烧些茶水,备好饭菜。” “不必太麻烦。”卫方耘说:“简单吃些就好。” “几位大人难得来北山县,我理当盛情款待,可惜我整个县城都极为简陋,不得已只能让几位大人吃的简单些。” 孟长青给几位分发碗筷。 卫方耘扫过桌上不同种类的蔬菜,和摆在最中间的炖鸡肉,目光最后落在自己面前的碗里。 这碗里是他未曾见过的条状物,几次试图用筷子夹起,它还滑不溜丢。 “这是什么?”茅春芳问。 曹洪幸道:“嚼起来有些像我以前吃过的米粉,但这东西没有米味,外观上也不同。” “是用红薯做成的粉条。”孟长青请众人尝试,“不知各位大人能否吃的习惯。” 卫方耘前几口大概没能适应,他惯爱喝煮至软烂的面条,对付起红薯粉条来,那口牙还没什么经验。 好在他放慢速度,捞起那么两根在嘴里仔细品尝,“你这辛辣的料不错。” “知道您喜欢辣椒,特意多放了两勺。”孟长青取过八方手上的辣椒酱罐头,“曹大人、茅大人,不知您二位的喜好,所以你们的碗里没放辣椒酱,二位要是想尝试,现加也行。” 茅春芳好奇心强,孟长青话才说完,他那手就捏住了罐头上的勺子,“我来点试试。” 他给自己放了一大勺,还不忘招呼曹洪幸,“曹大人也来点?” “不用,多谢好意。”曹洪幸说,“当年到京城赶考,曾经在一处饭馆里试过这种东西,我实在是吃不来。” 茅春芳不信邪,拌开后猛喝一口汤,脸顿时就红了。 想咳嗽,却又顾忌着在场有上级官员,只能涨红着脸忍着。 孟长青倒了杯冷水递到他面前,“八方,给茅大人再拿个碗来。” “不用不用。”茅春芳稍缓后,坚持道:“我能吃,不过是一时没防备呛着了。” “慢慢来。”卫方耘冲他说,“适应适应就能吃了。” 四人坐在饭桌旁,说的都是碗里的这点事,“你这红薯粉条做起来复杂吗?” “算不得复杂,把红薯磨成碎渣,提取出里面的淀粉,再由红薯淀粉加水调成浆,过模具和热水做成粉条。” “这还不复杂?”卫方耘原还想回去弄些换换口味。 “八方,去厨房拿点红薯粉条过来。” 很快八方拿着一把晒干的红薯粉回来。 孟长青接到自己手上,给众人介绍,“这样做好晒干的红薯粉能保存很久,想吃只要下到水里煮开就行。这粉条本身没什么味道,想要它是什么味,在水里加什么调料就行,加蔬菜或是加肉那就是饭菜一锅出了。” “这倒方便。”卫方耘要跟孟长青买,但孟长青说什么也不可能收这个钱,给来的三位一人送了一布包粉条。 第142章:生意不是那么好抢的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42章:生意不是那么好抢的事关往后的生意,束二花非常关心,“那是谁接了这家店?” “西边的几个人,占大头的叫于有才,不知道你认不认识。” 束二花从不跟西边的人打交道,当然听到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印象。 “你别担心。”小代宽慰她,“铺子虽然不在官府手中,各类货物的价格或许会有些上涨,但到底还是北山县的铺子,受衙门监管,不会高到哪里去的。” 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束二花表面放心。 实际上,她出去后没多久又折返回来,这回手上拿了一百文,要买红枣和糖。 小代知道她的担忧不可能轻易打消,反正是买家拿着现钱来的买卖,铺子又有货,这生意没道理不做。 前几回束二花买的分量少,也没有人盯着她看,但现在不同了,周边几乎都好奇她在干什么。 即便不站在外面看,也凑在自家门缝里朝外打量。 见她拿着那么多红枣和糖回来,就猜到她见天往外跑,是在做买卖。 “这傻不愣登的哪里找来的门路?”这人到处一打听,就知道束二花从罗三木家借了板车,去的是城墙边上。 这人跟同样好奇的邻居分享打探回来的消息后,推断道:“看她从杂货铺拿回来的东西,肯定是赚到钱了。” “是啊!”有人说,“墙边上有几千人呢,随便什么生意都好做。” “现在就是不清楚,她卖的什么东西?” “找人打听打听啊。”这人说,“打听清楚了,咱们也做点拿去卖。” “哎,这主意好,到时候咱几家人联合起来,生意肯定比她要好啊!” 说起赚钱的门道,围坐在一起的人顿时激动起来。 “找谁打听呢?” “傻啊,谁能进得去她家?找宇儿啊,派个人带点吃的去驿馆看看宇儿。” 这几人舍得下本钱,不光是带了吃的,还带了一双新棉鞋,进了驿馆跟罗宇热络的聊的好一阵。 罗宇难得能感受到这样的热情,真当他们好心,是为他筹谋打算,知道点什么全部说了。 这几人听到制作方法后,立刻回去着手制作,“明天只要跟着她,前面的路子她已经探出来了,咱们跟在后面就行。” “咱们也算是眼光独到,看见了这条门路。” 忙活一整夜,他们的糜子糕也做好了,还特意请罗宇尝了尝,问他跟束二花做的有什么区别。 “差不多。” 罗宇凭感觉认为束二花做的要好吃一些,但要让他说,他说不出其中差别。 况且都是甜的,即便有差距,又能差多少呢? “差不多就行!”负责制作的几人说,“这么多糖和枣子在里面,能不好吃么,难怪那些人愿意买。 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卖的。” 几人看了一眼罗宇。 罗宇说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 “哦,不耽误你的事情,我们回去商量。”出了驿馆的门,有个聪明人道:“咱们明天去不就知道了,只要价钱不比她高,别人总归先买咱的。” “哎,对!是这个理。”
这些人兴冲冲的等到了第二天,时刻留意着束二花,见她推着板车出门了,他们就立刻跟上。 束二花走出了罗家村才知道后面那几人是跟着自己的,看他们的板车上堆放的东西,留心闻了闻味道,发现跟自己做的糜子糕味道非常相似。 知道他们准是看到了自己的生意经,所以跟着来学了。 她虽然厌恶这些人,却没有办法。 往后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,她这生意才做了两天,也才高兴了两天,就碰上这样糟心的事。 不知道今天带的两盆糕能不能卖得掉? 昨天那一百文,实在是花的早了些。 她想,实在不行自己把价格往下降一降。 结果眼看着快到地方了,有当兵的过来,直接拦住了跟在她后面的那几人。 “你们是干什么?” 跟风众人道:“我们是来卖糜子糕的。”有会看眼色的,当即掀开盖着的棉布,挖了一块要给拦路的两人吃。 谁料拦路的人根本不接,“边关重地,闲杂人等不得靠近,你们来售卖东西,手里可有当地官府批的公文?” “啊?”几人大眼瞪小眼,“什么公文,前面那人过去也没见亮出什么东西来。” “两位兵爷,我们是跟她一起的。”这人眼看束二花往那地方一站,一声招呼,一群人拿着银子就过来了,他看着眼馋,似乎那些铜板不该交到束二花手里,就应该往他怀里塞。 “是吗?”其中一位兵士道:“我去问一声。” 这位兵士离开后,很快掉头回来,“她说不是。” “来的路上闹了点矛盾,我们都是罗家村的,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啊。” 两位兵士亮出佩刀,“退后!我们没有功夫管你们的闲事,总之一句话,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城墙,除非有公文,你们如果非要在此地逗留,就当奸细论处。” “哎可不敢。”有胆小的刚才就想跑了,再听这样的话,立刻掉头就跑。 等走远了,这些人才敢停下小声商议,“怎么还要有什么公文呢?罗宇也没说啊,走,再回去问问他。” 束二花听着他们的交谈也很纳闷,她心里清楚,自己过来根本没有什么公文。 怎么这些人就拦住那些抢生意的,却从没拦过自己呢? 想来想去,只可能是县老爷对自己的关照。 她心里大为感激,为人十几年最幸运的事,就是来到北山县这片地界,碰上这个县官。 再说那几位,兴冲冲的过来,灰头土脸又满心疑惑的回去。 不等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,就赶忙去了驿馆。 罗宇见他们又来,“各位叔婶,瞧你们脸色不好,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 “好你个罗宇,胳膊肘往外拐,只惦记着那个被休的妖精,对一个宗族的反倒瞒着。”有个急脾气开口就骂。 罗宇莫名其妙,“叔,这说的什么话,我惦记过什么妖精?我又瞒着什么了?” 白脸唱完,红脸上场。 另外一人拦住前头说话的那位,看似和气的对罗宇开口,“到墙边卖东西要公文,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?” 第143章:帮不上忙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43章:帮不上忙“我不知道啊。”罗宇无辜道:“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?要什么公文?” 有人说了今天墙边的遭遇。 罗宇只能说,“那等束二花回来,我帮你们打听打听。” “等她回来还用你去问?”口气冲的那位又开口,“你到官府去问问,真要什么文书,你替我们求一个不就行了。” 罗宇很是为难,“大人这两天忙,不一定有空理会这些事,我只能去问问看。” “你去求他,他怎么会不理你呢,你可是他一手提拔的驿官啊。”有人跟罗宇这样说,“你也官啊。” “驿官不是官。”罗宇解释他们也不听,他们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。 “别拉我,别拉我,驿馆不能没人,我出去得跟别人打招呼。” “县衙离这里也没多远,就去一会儿有什么要紧?” “不行不行。”这回罗宇非常强硬,“耽误传信是掉脑袋的事情,驿馆一刻也不能离人,大人千万叮嘱过我的,我不能不当回事。” “好好好。”来的那几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,“那你去找人来看着,快!” 罗宇心里对这些人开始不满,觉着不过为了些小事,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,居然不顾他的生死,那脸上的表情,似乎还是自己亏欠了他们。 罗宇出去找人时,心里憋着气,非常不高兴。 但在门口没等一会儿,就有他认识的人过来,这人从前在驿官帮过忙,能帮忙看着,他还没有开口,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倒是迫不及待的把人拉了进去。 他可以说是被那几个人推到官府门口的。 门口的衙役见他这样过来,自然问他,“出什么事了?” “他找县老爷有事。”身后有人替罗宇回答。 “你们都找县老爷有事?”衙役问。 “不,就他。” “那先进来吧。”衙役把罗宇带进衙门,才问外面那是什么情况。 “那些都是我家周边的叔叔婶子,他们想让我跟县老爷打听公文的事。” “不管他们让你打听什么,县老爷今天应该没什么空。”衙役也是好心,“这样,我去找找里头的人,看谁能跟县老爷递个话。” “哎,多谢您了。” “咱同样替衙门做事,算是一家人,不用这样客气。” 衙役在前衙转了一圈,没看到孟长青,连孟长青身边的八方也没看到。 “找什么呢?”杨正从屋里出来叫住他。 “校尉。”衙役转头,“罗宇来了,想跟咱家大人打听什么公文,这事要不要告诉大人?” “有人找肯定要告知大人,让大人自己决定要不要见。”杨正说,“你们在在外守门的,千万别擅自替大人回绝。” “这是自然。” “怎么?大人不在前衙?”杨振问。 “转了一圈没见着。” “厨房去找过吗?” 衙役道:“那地方没有。” “去那边找找,要是也不在厨房,就是在后衙,你站到后门口,朝里头喊满仓的名字,叫满仓通传。” “哎。”
倒也没有那么麻烦,衙役在厨房找到了正在劈柴的孟长青。 “大人,怎么是你在劈柴。”衙役快跑过去,想接过孟长青手中的斧头。 孟长青却侧身让开,“我是在锻炼,有事找我吗?” “是。”衙役告诉她罗宇来了,“您要见吗?” 罗宇在门房处等了一刻钟,终于等到那衙役回来,“大人让你去书房,跟我走吧。” 连进两扇门,罗宇才看到坐在书桌后的孟长青。 “大人,贸然打搅失礼了。”罗宇跟在孟长青身边一段时间,看过她和凉州官员来往,场面话倒是会说了很多。 “你要打听什么公文?”孟长青直接问。 “是我家周边的叔婶们,想到城墙边上做生意,他们过去被那边的兵爷拦住,问他们要文书,说没有文书不能靠近。”罗宇越说越觉得尴尬,“他们让我来跟您打听打听。” “就为了这个?”孟长青看向罗宇,“我看你的摸样,似乎来的不是很情愿,既然如此,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们,让他们找别人打听。” 罗宇:“可他们还能找谁打听呢?” “你管呢?”孟长青说,“他们去城墙边做什么生意?” “跟束二花一样,卖糜子糕。” 孟长青笑问:“束二花得罪你了?” “啊?”罗宇不解,“没有,大人为什么这样问。” “既然没得罪你,你为什么帮着别人抢她的生意?同样卖糜子糕,你的叔婶去了,她的生意势必要受影响,这点你考虑过没有。” 他显然没有。 “你去告诉他们,想到墙边做生意我是支持的,我官府最愿意做的事,就是收税金,但是同样的买卖,我只给一份公文,他们想去墙边做生意,不能卖糜子糕。” 罗宇听着点头,“我会转告他们的。” “光是转告你们用,你得警告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身为驿官,不是他们说什么,你就听什么的。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,往后再遇相似的问题,你直接拿出你驿官的身份来。” “哎,我知道了。” 罗宇回应的就没气势。 气势是一种非常玄妙的东西,有些人天生看着好欺负,罗宇就是这种人。 看着罗宇弓着背离开,孟长青叹了口气。 试图改变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。 有句话说的妙,狗改不了吃屎,人的劣根性或说缺点,是极难改变。 除非自己愿意改。 在衙门外面等着的那几个人,等来这样一个消息,纷纷责怪罗宇没用,疑心他不是真心帮他们办事。 “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爷爷?”其中有个人这样骂他。 罗宇想起孟长青的话,想要表现的硬气一些,却觉得自己练站直的力气都没有。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,一张一合的吐出他不爱听的词句。 “算了!”有人带头离开,这场责骂总算是结束。 “咱们再想别的办法。” 可是走到一半,那群人又回过头来,跟罗宇说,“哎,我有一个办法,这回你一定得帮上忙。” 第144章:恨意深重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44章:恨意深重所谓的办法,就是让束二花去做别的买卖,他们卖糜子糕。 罗宇不是彻底的傻子,这办法不用想也知道太不公平。 “我没办法帮你们。”罗宇说不过他们,气势也没对方足,不愿再多说,干脆掉头跑回驿官,锁住大门。 这些人烦不到罗宇,就去堵束二花的门。 束二花拿起菜刀,直接一刀剁到吵的最凶的人面前,“大不了我一条命换你们七条命,你们不让我好过,我先让你们去死!” 从此之后,束二花凶悍泼辣的名声传了出去。 “大事!大事!”八方嘴里这样喊着,却把包裹丢在书房,转头冲了出去。 “干什么去?”孟长青叫住他,“什么大事你一刻不停的往外冲?” 八方却说:“您不想听的事情,我出去跟别人说。” “说!” 八方只好停下,“外面又在传束二花的事,说她差点把人砍了,凶的不得了,罗家村的人想把她赶出去。” “怎么回事,你仔细说说。” “您又想听了?” “不要废话。” 八方在外面探听的全面,虽然没有自己亲眼看见,却还是说的绘声绘色。 孟长青听完,只说这人没有枉费自己一番心意。 “你拿进来的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东西?” “是手套和袜子。”八方回道,“后面还有两包,我让人帮忙去拿了,少爷您先看看里头的东西,没什么毛病,我跟罗三木家的结账去了。” “她没有名字么?怎么总这样称呼她。” “我还真不知道她叫什么,罗家村的都这样喊她。” “你既然跟她打交道,何不直接问她。”孟长青过去解开包裹,看到里面一双双捆扎整齐的手套,拿起几副手套反过来仔细看。 针脚紧密,容易裂开的地方,还特意多缝了几道。 “她做事是细心。”孟长青转手把手套递给了八方,“让你去做这件事,你却让我验收?你自己验完自己给判断。” 八方捧着手套,眼巴巴望向孟长青。 孟长青不搭理他,直接略过这件事情道:“赶紧处理好,趁天黑之前我还要到城墙边转一圈,你跟我一起去。” “好吧。” 八方去找了来财,两人把几包手套袜子全部翻检了一遍,确认没什么毛病,又从梁啾啾手上拿了钱,跟江婵结了账。 他这一圈跑下来,半个时辰都过去了,孟长青和楚沐风等人已经站在侧门口等着他了。 “少爷。”八方跑向自己的马,“师父不去吗?” “师父要看着山上的人。”孟长青说完策马前行。 众人跟上她的速度,八方更是骑马追到她旁边,“山上怎么了?” “盯着点,防止出意外。”孟长青道:“左大哥传信过来,山上过去的七个人态度很不好,似乎有外逃的念头。” “您为那几个人过去的?” “自然不全是。” 快马加鞭,从北山县县衙到城墙边上用不了多久。 刚到地方左大头就迎了上来,“昨天晚上他们轮休,真的往外跑了,幸好派人盯着,跑出去没几步路就抓回来了。”
“人呢?” “关起来了。”左大头前头引路,“就绑在闲置的地洞里,我也不敢放他们出去干活,怕他们弄事情。” 说话间,几人来到地洞口。 “里面有人吗?” “有,咱衙门的两个弟兄在里面盯着。” 地洞里面的人听到动静,有人掀开门帘探头出来,“大人。” 进去之后,地洞里只点了一盏油灯,细小的火苗照明程度有限,孟长青看不到那几个人的表情。 “再点几盏灯。” “哎。”衙役应声,很快端了几盏油灯回来。 全部亮起后,孟长青看到了那些人脸上恐慌不满的表情。 “听说你们要跑啊?”孟长青问。 “没想跑,就是到周边走走。”其中有人说。 “边关重地,什么人才会无视警告随意走动?”孟长青道,“你们什么身份?” 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,那就是奸细了。 那些人承认确实想跑,“太累了,再做下去就没命了。” “所以要跑?”孟长青说,“还有那么多人跟你们做同样的活,怎么他们就没跑呢?” “他们有工钱拿,我打听了,采石运石的人,工钱比别人高两文。” 孟长青不跟他们讨论工钱,她又没有给别人做思想工作的爱好。“你们想跑没跑成,被我的人绑在这里,如此现状,你们打算如何呢?” “应该问您,打算怎么发落我们。” “大梁有律法,逃役者关押半年,流放两年。把你们关押起来,实在不划算,北山县又已经是大梁最北地,把你们往别处流放,倒是叫你们享福去了。” “充役三年。”孟长青说,“整个凉州不论哪里有工事,你们得随叫随到。 往后再跑,何时跑何时就是你们的死期。” 孟长青说完就走,上了城墙各处查看、询问。 “燕人也是欺软怕硬。”王寻站在和宏甲县相接的城墙上,看着脚下的这段墙,不免想起当日的情形,“那日一战,也叫他们知道了咱大梁人的血性,这面墙建成之后,他们再没敢凑过来。 宏甲县和巍山县也是托了这面墙的福,今年基本无战事。” 楚沐风听罢摇头。 王寻问:“我说的不对?” “燕军不攻过来,并不是怕我们。”楚沐风说,“当日战事惨烈,正是因为大梁军队不如对方,我们是以人数取胜,这点我们清楚,燕军如何能不清楚?” “那为何?难道是城墙建成,他们知道破城不易?” “这只是一个方面。”孟长青回头道:“当日燕军为了进攻北山县,是舍了驮州的,驮州被捷丸野人冲入关卡后状况不明,时间越久燕军越不敢贸出军。” “那这捷丸人对咱来说,还是个友军。” “捷丸怎么会是友军呢?燕国人虽说野蛮粗俗,但好歹是个国家,人们受法律制度的约束,但捷丸不同,他们不能算人,连人都不算,又怎么会是友军?” “孟大人对捷丸恨意深重啊。” 第145章:早就开始部署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45章:早就开始部署孟长青自己心里清楚,恨意深重算不上,她带着记忆来的,对未曾谋面的孟将军实际上没有多少感情。 她只是打心底里,不拿捷丸人当人而已。 “回头吧。”孟长青带头走在最前面,刚到存马的地方往下走,却碰上正上墙的于泰。 越是不想碰见的人,往往越会碰见。 孟长青迎上前打招呼,于泰带着尴尬的回应了两声,“孟大人要回去了吧?” “是,不耽误您办事,我们下去了。” 于泰的这份不自在,带动了孟长青的情绪。 她不由担忧起以后,北山县地势特殊,如今于泰实际掌握着这里的军队,他俩之间相处不和睦,迟早会出大问题。 但孟长青不可能跟于泰这样的人相处和睦。 她得想个办法,把于泰换掉。 这事应该不好办,现在于泰手上还有联系那捷丸野人的任务,上面的人不会轻易调换他。 孟长青骑在马上直叹气。 旁边的八方都看着难受,“少爷,没什么事过不去,时间长了情绪就散了。” 孟长青没想到,自己还没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,就从卫方耘口中听说,于泰要调走了。 十月廿五这天,孟长青到凉州府去交公文,刚好卫方耘在府中,就把孟长青叫到书房说话。 “你那城墙正在动工,原不该动你那边的人,但一时还真找不出可用之人。” 孟长青没听明白,“出了什么事?我这边有谁能帮得上您?” “剿匪的事。”卫方耘说,“杨门县匪盗猖獗,你是知道的,原本凉州战事紧张,朝廷一向不管这些。 但自城墙建成之后,外部太平起来,上头就要清缴匪患。 这杨门县就是重中之重,责令我在过年之前,务必将杨门县匪徒一网打尽。 杨门县剿匪剿了这么长时间,总也没有效果。 实际上大家都清楚,这跟朝廷律法有关系,有人看着身边人偷盗抢劫被抓进去,关了几年又还是放出来,当然就不觉得这偷盗抢劫是什么大事。” 孟长青坐在下手认真听完后说:“清缴匪徒,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如今已是十月下旬,还有两月就过年了,来得及吗?” “难说了。”卫方耘说,“我打算从你那边调人,你可愿意。”
“我自然愿意,要多少人,我立刻点人过来。” “不忙。”卫方耘说,“办这种事,底下的人自然不缺,就缺一个能指挥的人。” “叔父看中了谁?” “于泰。” 孟长青忍不住眉毛一皱,却很快舒展起来,“他本就是叔父您手下的人,您调用他再正常不过,只是,他手上的事,由谁接去呢?” “长青,大梁官场制度大多沿用前朝,从来是各地县官监管地方军权。” 卫方耘看着孟长青斟酌开口,“但你的情况有些特殊,你的一切职务权利,都由皇上亲自下令,大概想着你年纪小,怕你冲动,所以你那边军政暂时分开。” 哪里是怕她冲动,是怕交给她的军队转了一圈落到太子手中。 孟长青接了卫方耘的场面话,接着往下听。 “在于泰那个位置的人,需得跟你配合默契,贸然换一个你不熟悉的人来,只怕你一时难以适应。 所以,于泰走后,由之前跟着你的张园,接手他的各项工作。 至于你身边缺的人,我之后再挑个老实的补上。” 原来如此,孟长青心道:那日张园的异常,正对应如今的调动。 他们是早就开始部署了。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,等他们各方确定后,她才听到一个各处妥善的安排。 “叔父思虑周全,我立刻回去,立刻将此消息告诉张校尉。” “不忙。”卫方耘抬了抬手,“实话告诉你,在跟你说之前,我已经问过张园的意思,他早有准备了。” “是。” “你别怪他对你隐瞒,此事要在你面前过明路,才算正真确定。” 孟长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“全是叔父看重我,所以才与我商量,长青倍感荣幸。” “你小小年纪已功绩不小,来日必在朝上大有所为。”卫方耘说:“到那时,你若能记得我,便是我的荣幸了。” “叔父说的哪里话,您对长青的好,长青一日不敢忘。”孟长青又问起杨门县的事,“剿匪可有计划?” “具体的计划,要等于泰和茅大人过来再说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如有需要之处,随时叫我,我定全力帮忙。” 第146章:张校尉调离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46章:张校尉调离“少爷。”八方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凉州府衙,“总觉得咱们这次来,卫大人跟您生疏许多。” 孟长青控马减速,“何以见得?” 八方凑近了孟长青,低声道:“咱们刚来时,卫大人就跟您叔侄相称,按说叔侄之间,调动您身边的人,不该提前打个招呼吗?看张校尉您用的顺手不顺手?愿不愿意换?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打,跳过您去直接跟张校尉商量。 还说什么您来日有作为,别忘了他的话。 这不就是生疏客套?” “官场之上,不可言说的事情太多,卫大人一两次客套,并不能证明与我们生疏。”孟长青道:“再说,我之前对张校尉有些意见,他也是知道的。” 楚靖宇不忙不紧的跟在两人之后,“调走张校尉,但没有调走张校尉手下的人,如此一来,他到军营去后,凡事还得仰仗孟大人,他手下的那些人也会更听话些。” “白大人说的有道理。”孟长青转头对八方道:“人与人之间,不可太信又不可不信,只有危难之时,才能验出人心。” 孟长青又自言自语道:“我虽这样告诉你,但我自己也多有看不清的时候。” 一行人回到北山县,下马时,张园恰好站在县衙门口。 八方看见他冲他笑道:“恭喜张校尉了。” 张园心有所感,面上却还做懵懂样,“好好的道什么喜?” 孟长青把缰绳交给八方,自己走到张园面前,“张校尉,之前发下去的手套和袜子,你们用的可还习惯。” “习惯,兄弟们都用起来了,且爱惜的很。”张校尉给她看套在手上的手套,“有了它确实保暖许多,实在多谢大人想着我们。” “暖和就行,咱们县兔皮还算富裕,百姓们舍不得用,县衙却收了许多,那些东西正常使用就行,不必太过爱惜。” “是是。”张园跟着孟长青走进县衙大门。 楚靖宇见状,带着王寻等人在门外缓了缓。 “大人,怎么不进去?” 楚靖宇道:“赏雪。” 王寻忍不住反问:“您……冻疯了?” 周启文道:“你是一点眼色都不瞧,没看张园有话要说么,凑上去干什么?” “他王寻要看什么眼色,从来只有别人看他的脸色。” “胡扯!” 几人在门外等了半刻钟,这才进门。 不等张园开口,孟长青就说了人员调动的事,“他杨门县要人要的急,你得尽快到营里跟于泰交接。” “大人。”张园问,“我这突然一走,衙门里原该我做的事,一时没人接手,恐怕底下要乱,还是缓个几日,等我把事情安排好了。” “我原本也想让你缓上几日,手上的事情交接好,可惜啊,朝廷给的时间不多,杨门县等不起,茅大人几次帮我,我不能因为怕麻烦,坏了他的事。 再说,你也没有调得太远,总归是在北山县,有任何不清楚的,衙门里去问你,也不要多少工夫。” “大人说的是。” “你这就去收拾东西,吃过午饭后,我跟你一起到营里去。”
“多谢大人,往后还要仰仗您。” “如何敢当得起张校尉这样的话?”孟长青说,“咱们同在北山县,只盼文武配合默契,同为国家效力。” “是,这是自然。” 午饭过后,孟长青不顾县衙琐事,果真和张园一起去了营地。 张园跟于泰交接一应公文、印章、军令,孟长青就在旁边看着。 什么时候军令能交到她手上,她才算一个正真的地方官。 “孟大人。”于泰交接完走到孟长青面前,“前些日子或有得罪,还望您看在咱们往日相处和睦的份上,不要计较。” “您何时得罪过我?”孟长青笑了一下。 于泰在孟长青面前停了一会儿,“孟大人,世上的事难说的很,世上人的好坏也难断的很。” “您说的有道理。” 于泰说:“看来您对我的误解,一时半会儿消不掉了。” “您真是误会了,我对您没有误解。”孟长青微笑道:“祝您剿匪成功,得立大功。” “借孟大人吉言,告辞。” “告辞。” 于泰出帐后,日常跟随他的几名兵士早就在外等候。 几人手上都牵着马,马上驮着行李,要随于泰一起去阳门县。 “大人。”张园绕到孟长青面前,“要是有时间,咱们上墙巡视一圈?” “别的事情没有时间,巡视城墙的时间总归是要有的。” 登上城墙,望向城内的方向,看到骑马走远的于泰一行人。 看着他们距离城墙越来越远,靠杨门县越来越近。 剿匪,以权谋私的官员,和匪徒本身有什么区别?让这样的人去剿匪,等于自家人打自家人。 纵使表面看上去有效果,也只是用手段遮掩过去罢了。 “大人,刚才营帐中所说之事,您千万要帮帮我。”张园说,“我之前没跟那捷丸野人接触过,恐怕他不相信我,明日那野人就要再来,您千万空出时间,陪我这一回。” “张校尉放心,明日我准时过来。” 张园走在城墙之上,这面墙建成之前他走过无数次,建成之后却极少上来,如今他再登城墙,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。 人的际遇真是难说清。 “要不是跟在大人身边,卫将军怎么会看到我?我又怎么会有此机会?实在要多谢大人。” “张校尉客气。” 张园还在一边感叹,一边接手于泰的工作,孟长青却是回到府衙后,将原本张园手下的人全部打乱,分成几组,每组由杨正手下的人带头。 如此一来,自然也有不满的。 孟长青让他们憋了一个晚上,等到第二天清晨,将所有亲兵全部叫至堂前说话。 “我知道,你们之中有好些人对我的安排不满意,总以为张校尉走了,我就要立刻打压你们。 可我若是真要打压你们,何须等到张校尉离开? 他的官阶虽在我之上,但在我身边时,凡事听从我的安排,我若刻意针对你们之中的人,他又能有什么办法?” 第147章:别说什么信什么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47章:别说什么信什么“现在有如此变动,的确是因为张校尉,但不是因为他离开你们就好拨弄,是他走了,你们就没了主心骨。 要还按他之前的安排,你们之中大有人玩忽职守,那你们在我身边的意义何在? 到现在,你们跟在我身边已近一年,对我的身份多少有些了解,对我为何在此做官,也有所猜测。 可以给你们交个底,我确实和一般的县官不同。 你们大可看看张校尉,凉州军里多少校尉,能独领一方军的又有几个?要不是在我身边,谁会想到他这号人物?” 八方就站在孟长青旁边,听着她说话,不时的朝她看上一眼。 “我是说过,你们跟着我不一定会比在营中的日子好过,可我这样说,你们还真的这样信吗?大梁多少将士,难道底下兵士的才能一定不如上面的将军? 际遇有多重要? 是要为那点舒服跟我唱反调,还是好好的跟着我干,你们自己去想吧。” 孟长青说完后,带着八方和楚靖宇等人,去了城墙边的营地。 张园早早等在门口,看见她来便说,“东西我已经备下,墙上到现在还没有信传过来,可是那野人反应过来,再不来了?” 这件事对张园来说,就是手里捧着的震天雷,指不定什么时候要炸。 他心里清楚炸是早晚的事。 可千万不能是这个时候,他才刚刚接手,若此事没有办好,那他往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? “你别心急。”孟长青下马道:“现在时辰还早,那野人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,且安心再等等吧。”
“好吧。”张园点头点的勉强,“各位,营帐里有热茶水,随我去休息会儿。” 跟着张园去他的营帐,才坐下没多久,就听到外面传报,墙外多远有捷丸野人的踪迹。 “是之前放走的那野人吗?”张园问。 来报者说,“上面的人传话下来,说看到了四五个野人,至于那个野人在不在其中,因当时距离较远,不能认清面貌,所以无法判断。” “再问再报。” 这人离开没多会儿,另有一个来报者说:“回禀校尉,墙外一共来了五个野人,之前被放走的那位正在其中。” “好!”张园激动的站起来,“终于等到这人了,孟大人,事关捷丸,怕万一被有心人陷害,还请您跟我一同前去,咱们两人相互作证。” “张校尉前方带路。” 出营上马,几人飞速来到城墙之上,见那五个捷丸人已经靠近城墙。 不等张园问话,底下就有兵士斥问道:“怎么带人前来?你们所图为何!” 之前被放出那野人,用不太流利的官话说:“他们是自愿保护我的人,我想请你们再给点衣服和吃的。” “你进来说话!”张园在城墙上喊道:“只允许你一个人进来,其他人先退后!” 张园喊完,墙下另外那四人只好奇的抬头看,还是张园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遍,那几人才朝后走去。 等那些人走到弓箭射程范围之内,城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,有守城的兵出去把那野人拉了进来。 第148章:干脆换成毒药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48章:干脆换成毒药几名兵士守着那野人左右,等着张园前来。 “孟大人。”张园伸手邀道:“咱们走吧。” 野人打量着面前的两人,目光在孟长青身上扫了一下,这回倒没跟之前似的,一直盯着她看。 “这是你的解药。”张园当着众人的面,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,递到那野人面前。 野人问:“给我下药的人呢?” “他有别的事,往后由我负责给你送解药。”张园问:“你可有情况要上报?” “上次我带回去的东西,帮我夺回了部落。我们部落在周边不算厉害,要更多的食物和衣物,才能强过周边的部落。” 猜想到他过来可能要这些,于泰还没走时,这些东西就备下了。 张园:“东西可以给你,但好处没有白给的,你要记得大梁对你的好,到用你时,你得派的上用场才行,不然,解药随时给你停了。” 除了口头警告和吓唬人的解药,大梁实际上并没有办法控制住这个野人。 张园看着士兵们搬粮食和袄子时,觉得心里很没底。 给野人的东西装了两辆独轮车,连东西带车,一起由士兵送到城门之外。 “这野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。”张园说,“我总觉得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身上的毒,进来第一句话不是要解药,而是要东西。孟大人,您怎么看?” “我跟您一样的看法。”孟长青猜测,“这人大概早就知道所谓的毒药是假,他若只图谋咱们的东西还算小事,要是有更大的图谋,那想出如此天真办法的朝廷,也不知道能否应对。” “真到那一日,干脆将‘解药’换成毒药,这人一死,再多图谋也实现不了了。”
“张校尉说的有道理。” 孟长青爬上城墙,看着走远的几个野人,明显能从他们的肢体动作中看出他们的兴奋。 张园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,想那独轮车上的几包粮食和棉袄,为这点东西就高兴成这样,“这些野人,实际上也可怜的很,不会耕种纺织,只能像野兽一样生活。” “高位之上,最是难得的一件事就是有颗怜悯之心,但这颗心得用对地方。”孟长青朝着张园道:“可怜他们,难保不会降低你对他们的戒备。” “孟大人说的是。” 从张园那里回来,迎上忙了大半天的来财,昨日工作变动,今早孟长青又对着亲兵们说了那样一番话,不少人围着来财,明里暗里打听孟长青的情况。 见到孟长青回来,来财大倒苦水,“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看见听不懂人话的,不管我语气如何重,他们居然能当我在夸他们,真是有本事。” “别理他们啊。”八方说,“你到后衙去,管他们干什么。” “你说得轻松,张校尉走了,少爷又不在,杨校尉自己又一脑袋的事。 那么些事情不得有人做?我不指派下去,难道等着少爷回来处理?” “还是来财心疼我。”孟长青说,“现在我回来了,你到后衙休息去吧,八方你也去吧。” 八方:“少爷,我不累。” “不累就去马房看看。” “马房以后再去看,我觉得还是有些累,得跟来财一起到后衙休息,少爷您坐着,待会儿我给您端汤来。” 第149章:买什么东西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49章:买什么东西“少爷让你做事,你总想偷懒。”出了书房门,来财开始念叨八方:“咱们年纪都不小了,为少爷做事,出点力气怕什么?。” “我说来财,咱们兄弟你还不了解我么,我是那种偷懒的人吗?” “就是!” 八方停下脚步,靠在前后衙的围墙旁边,叹气道:“你果然是不懂我。” “你闹什么妖?”来财回过头来拉他,“不去马房,就帮我到后院干点事。” 八方的力气比不过来财,只能被他拖进后衙。 两人才进后衙,就看到满仓端着砂锅往前面去。 “得,不用我端汤了。”八方甩开来财的手,“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。” “你在酸什么?”来财奇怪道,“不用你多跑一趟还不好?就非得让你到少爷面前去晃悠?” “是我酸吗?你就没感觉少爷变了?” 来财:“你在瞎扯什么?” “你想想以前在京城,少爷对我们怎么个情况,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。”八方说,“从前在京城,只要太子不找少爷,那准是我们三个凑在一起,练武、上课、上街玩。 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在大街上,只要不在宫里,我们三个一准凑在一起。 现在呢?” 来财:“你现在不也是天天跟着少爷吗?难道天天守着衙门的是你?”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八方上前拉住来财,“你看,自从满仓来了,好多活就都让她干了,像是以前伺候少爷起床,那都是我的事,现在我却连少爷的卧房都不能进了。”
“少爷的卧房我也不能进啊。”来财反驳他,“可别说什么你伺候少爷起床了,我就没见过几回你起的比少爷早。 再说那是少爷的卧房,你进去干什么?” “你不懂,我说的是隔阂,你却只以为是卧房。” “我看你脑子隔了。”来财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,“干活!” 放下小砂锅的满仓,并没有离开,就站在桌边盯着砂锅看。 孟长青见状,放下毛笔,打开锅盖,给她分了一碗。 满仓抱着碗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喝,没一会儿喝光了又回到孟长青面前,“没饱。” 孟长青捏了捏她脸上长出来的肉,又分了她一碗。 小砂锅里就剩一个锅底,孟长青直接端起砂锅几口喝光。 正在这时,书房外面传来杨正的声音,“孟大人,有事想问您。” “杨大哥快请进。”孟长青把砂锅碗勺收拾好,交给满仓,“端回后衙去吧,路上小心些慢慢走。” “孟大人。”杨正进来站到孟长青书桌旁边,“罗家村有人想从府库里买东西,您看这能答应吗?” “买什么东西?” “皮毛。”杨正详细说道:“八方不是让罗家村的人做了皮毛手套和袜子么,罗三木想再做一些卖给墙边看守的兵士们,可现制皮毛得等上好些天,就想从县衙库房里买一些。” “什么价钱收进来的,略增些价卖给他们,进出记录清楚就行。”孟长青又问,“有几家做起那边的生意了?都卖的什么?” 第150章:到各家问问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0章:到各家问问“几家去卖吃食的,像是红薯粉、嫩豆腐,我尝过味道都还不错。” “可有问过他们,生意怎么样?赚到多少钱?” 杨正没问过,主要是没这个意识,“我只给他们开了条子,后面的事没管,是我粗心了,今天傍晚我就到各家问问。” “好,到时我跟你一起去。”孟长青又问:“你手边开了几张条子出去?各家各户可对的上?” “一共三张条子,谁家做什么买卖,我都记得。”杨正说,“那我先把罗三木家要的皮毛给他们。” 孟长青点头。 等杨正离去后,她又拿笔写起文书。 文书写的差不多,还得要衙门各处去查看。早上一番话,显然是有用的,原先张园手下的那些人,做起事情来比之前积极很多。 孟长青知道,他们的积极只是一时的,时间一久又会恢复原状,得不断拿着大小不同的好处在他们面前吊着。 她身边的亲兵分成几波,有人跟着左大头到墙边负责伙食,有专门的人盯着两座险山,此外还有县衙看守,镇上各处公共设施巡逻的。 除了左大头那边,孟长青每处都亲自查看,特别关照各项工作的负责人,让他们有任何异常,或是工作中遇到难办的事,都要及时告诉她。 她这一圈转下来,天色也变暗了。 杨正已经在衙门口等着她。 “大人,我现在准备到罗家村去。” 孟长青点头,对站在衙门内的八方道:“去后衙拿些东西。” 八方一愣,“什么东西?” 孟长青道:“不必太贵重,但送的出手的,能吃或是实用的。”
“哎!” 杨正明白孟长青的意思,“大人给他们送东西,怎么不从府库拿?” “人少,我家的东西还够送。”孟长青说,“就怕从府库拿顺手,往后管不住。” 这话杨正不敢往后接,他说:“虽说上门带东西是您的礼,可您是官,他们是民,原也不需要这个礼。” “倒不是礼不礼的事。”孟长青解释,“是表明我的态度,只要他们去城墙边安安分分的做生意,官府是支持的。” 官府支持,又于自己有利,做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。 杨正也有他的担心,“可那处到底跟其他地方不同,去的人多了不止管理麻烦,还容易有危险。” “确实,所以人多之后,必然要规范化管理,你这边给条子的时候,也要严查他们的背景,往祖上三代问。” “是。” 八方扛着满身的包裹出来,“少爷,代哥给我拿的,你看看可以吗?”他说着要把身上的东西往下放。 “都是什么?” “干货、红糖和点心,是代哥之前从杂货铺搬回来的货。” “可以,不用打开了。”孟长青自己提过来一些,杨正也帮着拿。 “杨大哥带路吧。” 几人提着东西,来到罗家村的某户人家,还没靠近就能听到院子里的动静,像是一家人正忙。 八方上前敲门,杨正在外介绍起来,“这户人家卖的是豆腐,配着他自己家的酱,味道很不错。” 院门被打开,里头的男人见到外面站着的人,表情很是惊讶,“县老爷,各位官爷,有什么事吗?” 第151章:真正的目的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1章:真正的目的“家里正忙着呢?”孟长青上前一步,“没什么事,听杨校尉说你们在墙边做生意有两天了,过来问问你们这生意做的怎么样?” “唉哟,劳县老爷操心了。”院门口的男人笑道,“托您的福赚了些钱。” “谁啊,老在门口说话。”这家里见开门的人久不回去,提高声音问。 孟长青:“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?” “请请请,家里乱。”男人立刻将院门开到边,朝屋里高声道:“官老爷们来了,快把堂屋扫扫。” 几人进了男人家里,又被对方热情请着上了炕。 “炕上才扫过。”这家女主人赔笑道。 “别愣着,去烧水泡茶啊。” “哎,我这就去。” 孟长青叫住要出去的女主人,“别忙了,都坐下,跟你们说会儿话就走。” “您说您说。”男人这话才说完,又觉得炕边趴着的两个半大的孩子不懂事,“粟粟,你把孩子们带出去。” “不用。”孟长青再次拦住,“我瞧你家的两个孩子也都懂事知礼,就在屋里坐着吧,不必出去。” “哎!”听到当官的夸自家孩子,这家几个大人很是高兴,“我家这两个还算会心疼人,看我们两个忙不过来,还知道帮忙。”女主人顺手给炕边的孩子理了下头发。 “是嘛,既然给家里做事,那就算大人了。”孟长青给出自己手里的几个包裹,“头回上你家来,这是我带的见面礼。” 男主人吓得冒冷汗,“我们怎么好县老爷的东西。” “当然好收,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,收下给孩子们当个零嘴。”孟长青说着就打开桌上的小包裹,孩子们见到里面的枣子,忍不住咽口水。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一顿一大碗饭还嫌吃不饱,见着什么都想啃两口。 孟长青看出他们想吃,一人给抓了一把,“吃吧。”
孩子们接过来往嘴里塞,这家男人忙提醒他们,“还不谢谢县老爷。” “不讲究这些。”孟长青问:“听杨校尉说,你们家做的是豆腐生意?” “是。”男人说,“瞧别人做生意眼馋,可我家除了地里得的这些,也没别的好东西,正好以前做过豆腐,就卖卖豆腐试试看。” “做豆腐也是门手艺,试下来怎么样?能赚到钱吗?” 男人说:“都是家里的东西,不要本钱,卖多卖少都是赚的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你的想法很好,但既然出了力,那钱还是多赚些比较好是不是?” 男人笑着应和:“是是是,能多赚还是想多赚。” “就说今天吧,你们这一趟赚了多少?”孟长青补充道:“我自己好奇问的,不是为了做什么,你们呢也没必要瞒着我,我做县官的巴不得你们多赚。” 男人呃了半响,“有五十多文。” “不多,又是磨豆子又是煮豆浆的,人工加上柴火,一趟赚这点钱,真是不多。”孟长青又问:“带去的豆腐都卖完了吗?” “剩了点。”男人以为懂了孟长青的意思,立刻招呼妻子到外面端了一盆来。 这回孟长青倒没有阻拦,尝完他家的豆腐,夸他们手艺好,又给他们出主意,可以做些卤豆腐、豆干。 孟长青这番热情劲,给八方看懵了。 她还不光在这家热情,后面的每一家她都热情,关心他们每天能赚多少钱,要是赚钱少的,还给他们想方法。 八方很不理解。 回衙门的路上就问:“少爷,就这几户,您指望他们给衙门交多少税银?” “倒不全是银子的事。”孟长青说,“真正做生意都是奔着赚钱去的,但要是赚不到什么钱,却还费这么大心力到墙边做生意,那必有别的图谋,衙门以后得重点盯。” 第152章:接不住的饼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2章:接不住的饼八方拍大腿,“还得是少爷啊,我压根没想到这层。” 杨正也看向孟长青,这是他没想到的方面,果然,别跟文官斗心眼。 即便这样,杨正也还有担心的地方。 “大人,您这礼一送,其他农户必定也跟着模仿。” 八方道:“杨大哥,这正是我家少爷要的效果!” 杨正皱眉,“农户经商,他们尝过快速来钱的滋味,还有谁愿意去种地?此举岂不是本末倒置?” 孟长青回道:“大梁对农户和商户有明确的划分,农户也可以做些小买卖,但收益超过界限,农户必须变成商户。 农户和商户的税收截然不同,有头脑去做生意的人,自然也算得清里面的得失。” 杨正叹道:“就怕他们手里过惯了钱,再拿起锄头就觉得磨手了。” “这是肯定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到手的馅饼,接得住的人才能填饱肚子,接不住的人只能被砸断手。” “大人或许还有别的所求?”杨正试探问道。 孟长青笑道:“杨大哥高见。” 此时,几人刚好走到衙门口,来财等在门口叫八方和孟长青去吃饭,杨正想问清楚也只能另找时机。 再说孟长青一行人在罗家村走了一圈之后。 本该寂静的夜晚,罗家村的人却平静不下来,各家各户开了门,打探消息的人来来往往。 最开始是从罗红柱家。 孟长青等人离开后,立刻就有隔壁邻居上门,问刚才什么情况,怎么有官府人上门。 罗红柱喜道:“何止是官府的人上门,县官老爷都来了!” 邻居眼睛瞪的更大,“因为什么事?可是你家到墙边卖豆腐犯了忌讳?” “哪里是忌讳哟。”罗红柱让开位置,给来人看炕桌上摆放的好几个包裹,“看看,这都是县老爷给的,夸我们脑筋足,知道冬日无事自己做个小买卖,不光自家能赚两个钱,还能给北山县多送些税银。” 邻居惊道:“你们交了多少税银,县老爷能送这么些东西给你们?” “嗨。”齐粟粟抓起一把干桂圆塞到邻居手上,炕上的两个孩子眼睛就追着那把干桂圆,眼神中很是不舍,“卖两个豆腐能挣多少钱? 我们总共也就赚了三四十个铜板,我跟红柱以为不得了了,回来抓着钱数了好几遍,还以为发了大财。
结果县老爷来给我们一算,才知道做的是赔本的买卖。” 邻居不明白,“就这么两天,赚四十多个铜板,还赔本?” “来,坐下说。”齐粟粟招呼罗红柱,“你去把茶壶拎进来。” 罗红柱眼看插不上话,也只能听吩咐办事。 等人坐到炕上,齐粟粟摆出细说的架势,“这县老爷说,做买卖和做工不同,做工的本钱就是自身的力气,但像我们家卖豆腐,出的不光是力气,还有黄豆、引子。” “哎,这能值几个钱?再说那黄豆还不是自家地里得的?等于没本。” 齐粟粟点头,“我一开始也是你这个想法,我还这样跟县老爷说呢,结果县老爷却说,不能这样算,就算是自家黄豆,也得用当外面买的计,才是长久做生意的算法。 还得算家里多少人,做了多少个时辰,我家大人和孩子总共四个一天忙到晚,要是这样算下来,一个人一天也就能赚五六文。” “红柱家的,你可真是见了世面,一天赚五六文还也就?这冬日里,多少人想赚一文钱都赚不到,你们家孩子都能赚六文钱!” “账还没算完,再去掉豆子的钱,五六文都不到。” “这也很好了。”邻居说,“有钱进账就很好了,等来年春种之后,你们家说不定就能建个砖瓦房了!” “倒不想这个念头。”罗红柱拎着烧开的水壶回来,给邻居倒上一碗,“县老爷也说了,墙边的活做不了多久,到时候人散了,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。 就凭这点钱,哪里能赚到砖瓦房的钱?” “你们有了县老爷这层关系,就算将来墙边没人,说不定官府能帮你们把生意做到杨门县去。”邻居说:“到时候你发达了,可别忘记我们这些穷邻居。” “说哪里话。”齐粟粟说:“就几十文钱的事,哪里就有穷富的差别?要说赚钱,还是卖红薯粉赚钱,一碗两文钱呢,又比我们做豆腐省事。” 邻居一听,“这红薯粉谁不会做?咱北山县谁家没有红薯粉?往水里一丢就成,那东西有人花两文钱去买?” “不少人买呢!红薯粉在咱北山县不稀奇,但别的县没有啊,你想,官府刚教着做的时候,咱不也稀奇了好一阵?” 第153章:我好欺负吗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3章:我好欺负吗邻居满肚子的心思,抓着桂圆往自家走,她这边出去,正好碰到别人上这儿来。 “哎,你怎么往外走了?他家什么事啊?” 邻居道:“稀奇事,县老爷上门送礼,你活这些年见过没有?” “原来是送礼,我说衙门抓人也不大包小包的。” 邻居奇怪道:“你家离那么远,是怎么看到的?” “县老爷往二狗家去了,我住那一排可不看见。”这人说,“原想跟进去听听,结果没挤过别人,又听人说县老爷是从红柱家这边过去的,干脆就到这边来问问。” “二狗家!”罗红柱的邻居瞪大眼睛,“还真给红柱家的说准了,看来重要的人物县老爷摆在后面了。” 刚来这人听的莫名其妙,“你在说什么?” “二狗家有没有收过你家的红薯粉?”邻居一边问一边把桂圆往自己怀里塞。 对面这人眼看着她的动作,咽了咽口水回道:“收过啊,附近好几家他都去收过。” “你可不知道,二狗家卖红薯粉赚了大钱,比红柱家还要赚钱,往后他家再收红薯粉,你可得让他给你个好价钱!” “我说黑脚嫂子,你上哪儿知道的?” “红柱说的,他们都在墙边做生意,知道的可比我们多!他说的话咱们还是要信一信的。” “哎呀!那现在知道也晚了,我家红薯粉都被他收的差不多了,剩下点也就只够自家吃的。”这人可惜道:“你早说啊!” “早我也不知道。”黑脚嫂子似是想到什么,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说:“你说这红薯粉条谁不会做,就他们家想的勤,拿到墙边去赚了大钱,这钱不能让他一家赚去,你说是不是?” “是这个道理!”这人觉得这话很是中听,“可县衙有规定,他们家卖了红薯粉,咱就不能卖了。” “县衙有县衙的规定,但罗家村有罗家村的规定。”黑脚高深莫测道。
“嫂子,你说这事怎么办?光看着人家赚钱咱赚不到,这滋味可不好受。” “要我说,等县老爷走了,咱就上他家坐着,请村里的族老拿主意。” “对!就该这么办!”这人朝罗红柱家看了一眼,“嫂子,红柱家不赚钱吗?” “哪里能不赚啊,我知道他们没说实话,一天下来几十个铜板,可比我们坐吃山空好多了。”黑脚说,“咱村里一向做什么事情都一起,就算搬到这边,也应该这样。” “是啊!你说的是啊!”这人转身就准备回去,“我回去看看县老爷走了没,嫂子你去叫族老,等县老爷走了,咱就去二狗家!” 这边看准了时机,等县衙的人离开后,好些人簇拥着族老们走进了二狗家。 二狗送走孟长青正高兴,才锁了门准备跟妻子说上两句话,结果院门又响了。 “你去看看,是不是县老爷有什么东西掉咱家了。” “哎!”二狗一开门,见外面几层人,不仅有刚才挤在外面看热闹的,还有几位族老站在最前面。 “怎么了这是?” 族老开口,“上你家里说话。” 二狗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,但族老发话不得不听。 把人请进来,那边孟长青还没走出罗家村,这边的审判大会就开始了。 “黑脚家的有句话说的不错,咱们罗家村一个祖宗,不论什么事情都一起做,这才是咱能在红沙死地旁边活下来的原因,现在搬了地方,家里粮食多了,做点事情反倒相互瞒着,咱们罗家村是要散了吗?” “叔公,不知道你听了谁的话,带这些人上门训我。”二狗在衣服上搓了搓手,“我在墙边做生意,是在官府过了明路,天天推着板车出去我是光明正大,从来没想瞒着谁。 再说,在墙边做生意的头不是我牵起来的,现在做买卖的也不止我一家人,怎么你们都到我家来了? 我没爹没娘,好欺负吗?” 第154章:真莫名其妙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4章:真莫名其妙“你收收脾气,我们过来绝对不是欺负你的意思。”族老摆手,“你坐下说话。” “我坐不下!”二狗护着自己的妻子退到门边,“你们这么多人堵到我家,为的不就是钱!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,我自己辛苦赚来的钱,没道理给你们。” “你误会,我们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族叔见他随时要走,也跟着站起来,“你之前赚到手里的钱,不会有人让你拿出来。” “唉,不是这样讲。”黑脚嫂子躲在后面插话,“你赚的是什么钱?你是用红薯粉赚的钱,你应该吗?” “我为什么不应该?”二狗迎着对方的视线就走了过去,“这钱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!” “你这样说话就没有道理了。”这世上的道理总归不一样,“你们卖的是什么东西?红薯粉,咱们罗家村谁家都有的东西,你只是抢在前头占了先机。 要不是有县衙的规定,村上谁都能买红薯粉。 现在你先做了,等于把我们的钱抢去,你还有脸在这里大呼小叫!” “就是!”黑脚嫂子赞同道。 二狗气到鼻孔放大,“抢钱?那你们到官府告我,看官府抓不抓我!” 二狗的妻子在后面拉他,二狗立刻往后退了两步,然后趁旁边的人不注意,拉着妻子跑了出去。 “唉!”旁边的人想去追,追了几步却觉得莫名其妙,“这是你自己家,你跑什么!” 就这一停顿,外面两人跑远了。 这边追出去的人,返回二狗家,里面等着的那些人问:“人没追回来?” 看到他摇头,人群又有人说,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,他还能不回家?”
“你们火气太旺。”带头的族叔说,“就是你们太冲,他们才跑了。” “跑了怕什么,家当全部在这里,咱们分了…” “胡说什么!”族叔严厉道:“你们是来做强盗的! 都是一族人,往上推是一个祖宗,大家都是亲戚,怎么好把事情做的这样绝?” “老叔,哪里是我们绝,他二狗想出这个办法的时候,要是跟我们讲一声,大家一起来做,也不会现在这样。 他呢,他就想着自己。 您在这里让我们想一个祖宗,他自己躲着点钱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?” “是!是这个道理。” “是这个道理又怎么样?”族叔说,“你们真的拿了他家的东西,你看他们敢不敢到官府去告你!” “咱们就这样出来,家里的东西怎么办?”冯喜扯住跑在前面的二狗,“这两天赚的钱可都在炕旁边藏着呢。” 二狗喘着粗气,“不怕,他们要是敢拿家里的东西,我就去告官!” “告官又怎么样?”黑脚嫂子懂些偏门,“这些东西上又没写他二狗的名字,只要咱大家不说,他怎么能证明这些东西是他家的? 再说大家一起干的,官府根本不会追究,读书人有句话就是这样说的。” “法不责众。” “对,大概就是这么说的。” “看看炕上的东西。”一直跟在族叔身边的年轻人扫视周围,“都是县老爷送的东西,二狗上门告,县老爷会帮谁?” “告官有用吗?”冯喜担忧问,“毕竟是一个宗族的,官府会为了我们一家,得罪大半个罗家村?” 第155章:可以料定的两面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5章:可以料定的两面“别的县官或许不会,但这位老爷不同。”二狗笃定,“你想想束二花的事。 县老爷那么帮她,他就不是搞浆糊的人。” “不是说县老爷相中束二花,所以才帮她么?” 二狗到墙边靠住,“你听那些长嘴婆瞎说,要真是县老爷相中她,怎么不把她接到府衙去住?还让她租在别人家?” “那她们…”冯喜越说越小声。 “什么?” “那咱家的事情,闹到官府去,县老爷还是会帮咱?” “肯定啊!” 跳动的灯光,照着满屋子的人。 越是靠后的,越是藏在黑影中。 “那他家的东西还动不得了?”有人问。 族叔朝说话的人看去,“当然动不得。你们请我出面,是要给全村人想个办法出来,还是要逼着我做贼头?” “叔公说的啥啊,什么贼头,太难听。” “做的出,就别怕别人说。”族叔被人扶着坐到炕上。 “那现在怎么办?二狗两口子跑出去,是不是去报官了?” 同一时间,躲在罗家村角落的冯喜问:“咱现在怎么办?真的去报官吗?” “不会。”族叔断定,“二狗虽然脾气冲,但不是没轻重的人,族里的矛盾,真的闹到官府就难收场了。” “不能。”二狗说,“虽说咱们占理,县老爷肯定站咱们这边,但咱到底还住在罗家村,跟那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,不能跟束二花似的,天天谁也不理。” “既然不能报官,那咱怎么办?你想个办法,总不能有家回不去吧。”
“等吧。”二狗说,“等等,那些人里面肯定有耐性不够的。等家里人少点,咱再回去,那么多人,真想说点什么也不可能。 冷吗?我给你捂捂。” “叔公,要不再让人出去找找?” “不用找,你要是等不住就回去。” 这人打了个哈欠,“时辰真不早了,我家里孩子没人看,那我先回去。” 有人带头,二狗家聚起的人很快走掉一半。 剩下的一半人中,有人你看我我看你,等有人能拿个主意出来。 不断有人问族叔,接下来应该怎么做。 但族叔只坐在炕上不说话,手往人家钱袋里掏的时候,总要有些愧疚感。 二狗要是觉得自己绝对占理,不会撒腿就跑。 这些堵在二狗家的这些人要是觉得自己一定没问题,不会怕二狗报官。 外面冯喜和二狗冻得实在受不了了,这才往家走。 他们到家,这家里还剩七八个人,有之前就来的,也有二狗跑出去之后听到消息过来的。 “族叔。”罗三柱叫醒炕上的人,“二狗他们回来了。” 族叔拉着炕桌起身,旁边两个年轻人立刻上前扶。 “你们还没走啊,麻烦族叔给我看家了。”二狗还没进门就到处扫了一圈,看家里的东西虽然变了位置,但都还在,说出来的就是软话。 “上哪儿去了,到处都找不…” “好了。”族叔嗓音沙哑,“我年纪大了等不起,还是说正事。 二狗,冯喜你们坐在吧,正好你们几家做生意的都来了,咱们就把事情摊开来说透了。” 第156章:叫什么道理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6章:叫什么道理“告诉你一个道理,大家一起受穷没事,一起富贵也没事,最怕有人穷有人富。”族老说,“心有不平,住在一起肯定要出事。 你看我不顺眼,我看你也不顺眼,到时候背地里阴来阴去。 万一贪心不足,万一起了歹心,你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? 咱们罗家村说到底是一条根,何必弄成那样?” 二狗理出张板凳,让冯喜坐下。 “我跟你说话,你听得进去吗?”族老问。 “你说的有道理我就听,要是没道理,我也没必要听。”二狗撇过脸,视线从其他人身上扫过去,“大家都是去做买卖的,凭什么就盯着我说?” “你说凭什么?”族老反问。 见二狗没有立刻回复,族老才继续道:“他们凭的都是自己的手艺,你呢?你就取了个巧。” 族老给了个判决,“你这个钱赚的不应该。” 二狗不服气,“红薯是县老爷弄来的,红薯粉是县老爷教着做的,县老爷都没有说这个话,您凭什么这样说?” “凭什么?凭现在罗家村要我来主事。”族老瞪起眼睛,“县老爷享朝廷俸禄,自然不在乎这几个钱,但村里人不同,咱一年到头能见到几个钱? 红薯粉是官府教着做的,可学到手就是咱罗家村自己的本事。 你要用它来赚钱,应该提前跟村里打招呼,大家一起商量出个办法来。” 二狗脸上的表情相当不屑。既然学到手就是自己的本事,那他自己赚钱有什么不对? 罗三木过去拍了拍他,“耐心些,听听老叔怎么说。” “你总拿县老爷说话。”族老放缓语速,“但清官难断家务事,咱们罗家村的事,说到底就是家事,县老爷管不着。” 留意到二狗的表情,族老又说,“你别不信,我这把年纪,见过的事情远比你们多。” “这些话说来说去有什么用?”二狗首先亮出自己的底线,“你想让我把赚到的钱拿出来,那不可能。” 族老点头,“我知道,之前的事情翻篇,咱们说说之后的事。” “一个人赚钱遭人记恨,总归不是长久之计。有本事的,你就带着全村人一起赚钱。” 二狗咧开嘴刚想说一句凭什么,就被罗三木拍了一记。 但二狗坚持要说:“我没那个本事。” 族老:“本事可以练出来,但你要有这份心。” 傻子才想有这份心,二狗暗自道。 “墙边的买卖不会长久。”罗三木道:“老叔要是有办法,就快说出来吧。” “你们别的买卖我不管,但这红薯粉的生意,咱们全村得一起做。” “怎么一起做?”罗三木问的关键。 族叔一双眼睛看向二狗,“把全村老少都叫过来,大家帮你做,赚到的钱,大家平分。” “没这个道理!” 世上能讲道理的地方本就没有几个,那些道理不是顾忌着人情,就是顾忌着面子。 村里做事,是既讲人情又要面子。 二狗尽管再不愿意,红薯粉的生意,到底是不属于他一家了。 全村的人都要掺和进来,二狗不想烦到最后钱赚不着反而惹一身骚,干脆去官府说明,自家不做红薯粉的买卖了。
之后罗家村族叔又到官府申报,这买卖他接了过去。 整个罗家村在第二天就热闹了起来,磨红薯的磨红薯,做粉条的做粉条,心里估算着家里的红薯能赚来多少银子。 村里能说得上话的,都聚到一起,选出由谁出面到墙面去做买卖,当然,多出力的人要多分钱。 各种事项一样样安排下来。 二狗原本等着看那些人的笑话,买卖这种事,最怕主事的人多,他心里笃定这生意转到罗家村肯定做不成。 但没想到,他们还做的像模像样。 二狗笑话没看到,只攒了一肚子气。 孟长青虽然不知其中细节,但两拨人一来一去她也能猜出大半。 她不管生意由谁去做,反正赚到多少钱,分文不差的交税就行。 墙边做买卖的越来越多,孟长青让人划了一片区域,搭建了两排窝棚,让做买卖的集中到那片去。 这之后,她巡墙结束就会到市场上转一圈。 只需一眼,她就能知道谁家生意好,谁家买卖做的勉强。 凡是做吃的,多少都有得赚,但卖用品的,就不太乐观了。 像罗三木家,想法虽然好,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差,但是基本卖不出去。 这就是对路跟不对路的区别。 孟长青看他们在墙边市场愁了两天,看在他们质量不错的份上,给他们想了个办法,让他们去找杂货铺的人,不论是直接卖给杂货铺,还是请杂货铺转卖,亦或者是趁杂货铺进货时一起去杨门县售卖,效果都要比等在墙边市场要好。 罗三木拿着自家做的东西去跟杂货铺的人商量。 现在杂货铺做主的,是于有才一帮人。 他们接手杂货铺不久,一来估不准手套鞋袜的价值,二来也没信心能卖出去,所以只答应下次进货的时候让他们一同跟着。 江婵听到这个结果,在家担心一晚上。 隔天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出的门,恰好被出门巡视的孟长青看见,孟长青便上前问了情况。 “怪我想的太简单,看别人做买卖能赚钱,就以为自己做的东西也有人要,没想到买下这么多皮毛做出来的东西,根本卖不出去。” 孟长青:“没去杂货铺问过吗?” “昨晚去问过了,他们也不要,只是看在您的面子上,愿意让我们跟着一起去杨门县。” “那就去杨门县卖了再说。”孟长青安慰对方,“别灰心,你手艺在这儿,早晚会遇上识货的人。” 江婵勉强的点头,“希望真如您说所。” “你们先去杨门县试试,实在不行,我再替你想想办法,总不会叫你这么些好东西砸在手里。” 有孟长青这句话,江婵惊喜的道谢。 等跟江婵分开后,杨正道:“大人,您手上的事情不少,怎么还管起这些小事来?”他嘴上这样说,实际心里责怪自己会的太少,没办法为孟长青多分担些。 “我治下的百姓赚钱,哪里是小事?”孟长青说,“不论是修缮围墙,还是县城之内的政令,本质不就是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么。 他们安稳,我才安稳。” 第157章:问题关键在人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7章:问题关键在人之后罗三木还真的在杨门县把东西卖了出去,只可惜价钱卖的便宜,进出集市又被收了不少钱,这样一来只勉强把材料钱收回了本。 孟长青特意找了时间问他家的情况,得知后道:“进出市场不该收这么多钱,有空我找杨门县的知县说说,争取帮你们退些钱回来。” 她嘴上这样一说,罗三木家谁也没有指望。 谁都知道,进了衙门嘴里的东西,不可能吐出来,就算老天开眼,他们北山县出了个好官,可整个凉州城不可能都是孟知县。 没成想,三天之后有衙门的人过来说钱退下来了。 罗三木都楞了,“什么钱?” “嘿,你这人真有意思,杨门县西市多收了你的钱。”衙差说话的同时,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钱,“一共五十文,你点点。” 罗三木震惊的接下,“县老爷真为我们去问了!” “那是自然,咱家大人答应了的事情,肯定会做到的。” 罗三木很是不好意思,“就这五十文,哪里值得劳动县老爷?” “有钱退回来还不好,别得了便宜还卖乖。”衙差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,“识字吗?钱给了你,你得给我签字画押。” 一般百姓听到签字画押,总有些紧张和抵触。 衙差看得懂对方的表情,“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,这上面只是说衙门给了你五十文钱,你签字画押的意思,就是我已经把钱交到你手里了,我好回去复命。 你要是看不太懂,就去村里找个识字的来,等你弄懂了再画押也行。” “这…官府肯定不会害我…” “哎,可别赌这个,大人交代过凡是签字画押的东西,都要叫你们确认清楚,反正我也没别的差事,你拿着自己请人去看就是。” 衙差坚持,罗三木也只能依照对方的意思办。 罗家村能看公文的人不多,找来找去还是找到了驿官罗宇头上,经他的口读出来,确认没什么问题,罗三木匆忙跑回家找衙差画押。 “这杨门县的几个市场也太不像话。”八方倚在孟长青书桌旁边,“茅大人治下也太没规矩,不过卖个皮毛手套,进市场收一次,出市场还要收一次,长久下去他杨门县城还有谁愿意做买卖?” 八方说完后,很快又转换语气,“不过也不能怪茅大人,他如今剿匪就已经忙不过来,这些小事确实无暇管理。” 正写着公文的孟长青忽然一顿,“你去杨门县衙,可见到茅大人?”
“茅大人没见到,倒是见到他那位师爷了。” “可有问过剿匪的情况?” 八方:“也问了一句,师爷说进行的艰难,拔出萝卜带出泥,人多到牢房都快装不下了,可关上一段时间又得放出去,说到底还是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。” 孟长青沾了沾墨水,接着写自己的东西。 八方见状问:“少爷?难不成您觉得杨门县有问题?” “这不是显而易见么,早晚要出事,就看上面的人什么时候觉得他麻烦。” “我怎么听不明白?” “既然听不明白就别瞎猜,你去找杨大哥,帮着清点一下府库里的东西。” “您不是说每季度盘一次,怎么现在又盘?” “城墙那边的修缮工作快结束了,我有些话想说,府库里东西的多少,决定我的话要怎么说。” “行,我这就去。”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过去,转眼就要到十二月份了。 在墙边的这些工人,一待几个月,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。 每日干活有工钱,上工、下工、灶房开饭,都是按时按点。 周边从最开始那一家卖糜子糕的,到现在几排的摊位,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习惯在下工之后到那边转上两圈。 就算不买东西,过去闻闻味道、长长见识也乐意。 不过,就算再节省的人,轮到放假前,肯定也会去市场上带点东西回去,给许久不见的家人。 “梅子先别收拾东西,兵爷说东墙有新的活,要是接了,还能多干几天,你干不干?” “什么新活?我会干吗?” “说是刻字。”万金稍微打听了一下,“别担心,字已经有人写上去了,咱顺字迹凿出洞来就行。” “反正干活有钱,能多干一天是一天啊。” “好!那咱赶紧过去,好些人想去抢着干呢。” 两人收好要紧的东西,就赶路去了东墙,还没到那边,就看到身边的人越聚越多。 万金嫂子直接拉着梅子跑了起来。 “都排好队。”东墙头维持秩序的兵士道:“这个活不是任何人都能干的,你们先过了刻石师傅那一关,过关的人才能留下,其他没过的人,赚了这几个月的钱少十几文钱也不要紧,回去收拾东西,过两天送你们离开北山县。” 第158章:少有赚钱的机会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8章:少有赚钱的机会梅子和万金在队伍中等了小半个时辰,才知道要过的关,就是在碎砖上刻字。 万金和梅子两人在后面学了一阵,轮到她们的时候竟学的七八分相似,被师傅准许通过。 过了关,就被差役带着上了城墙旁边的架子。 她们不怎么识字,只看得到城墙上满是墨迹,看不懂上面所写的内容。 “才建起来的新砖面,怎么就要刻东西上去?”万金不明白,问身旁的梅子,“你看得懂墙上刻的是什么吗?” 梅子摇头,“我也看不明白。” 恰好描完字的师傅下来,听到她们的话,好心告诉她们,“这上面写的全是人名。” “啊?”万金更加不解,“都是些什么人?官府为什么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刻在墙上?” “听衙差说,是年初修城的人,官府感念他们危难之中相助,所以要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,让后世的人也看到。”描字的师傅朝远处比划,“没看这一大片全是么,上面可写了几万人的名字,要没有这么多,也不用你们这些外行来帮忙。” 万金反应过来后,惊喜的问:“那上面有我么?” “你?”那师傅刚想说凭什么有你,忽然想到自家大师傅的话,北山县招过来干活的这些女子,全是上次监造城墙的人,“当然有你的名字!你叫什么,我给你找找。” “万金!黄金的金。” “哟,这可是好名字。”那师傅在墙上匆匆看了一遍,“你得告诉我,你是哪个县哪个村的。” 梅子和万金期待回道:“凉州府下钱曾庄,麻烦您帮我们找找。” “巧了,就在你们面前啊!”师傅从当中这段往后找,找了两排指着其中两个字道:“这就是你的名字,万金。” 万金仔细盯着那两个字看,她虽然不识字,但金这个字她常看到,因此有几分印象。 她伸手摸上那两个字,“这是我的名字。谁能想到我的名字能刻在城墙上!”
“师傅,您再帮忙找找她的名字,她跟我一个村的,叫梅子,您找找看。” 这师傅可能没什么急事,又或者觉得她们投缘,还真给她们找了,“诺,上面一排,这个就是。” “梅子快看!”万金看起来比梅子本人还要激动,“这是你的,咱的名字就刻在上面!”她朝师傅道谢后,又四处打量。 “怎么了?看什么?”梅子不明白她的动作。 万金说:“我得记住这片地方,之后带我家里人来看!” 有巡视的官差看到了她们,“别光顾着看,一天几文钱不是白送的,赶紧干活!” 梅子和万金刻了一天的字,回住所的路上原本一直在聊着刻字的技巧,结果刚下地洞,就看到同村其他人在收拾包裹。 “你们这就准备回去了?” “该回去了,出来这么多天实在想家里的孩子。” “是啊。”万金说,“上次回去还是半月前了,我上次出来,孩子拉着我哭的不像样。” “你别着急,我跟差役打听过,东墙那边的活也就几天功夫,晚个几天回去也不要紧。” 另外一个同村人说:“我们就是没过关,要是过了,谁不愿意多赚几天钱呢!” “就是!”说到钱,有人兴奋起来,“我打听一下,你们都存了多少钱?” “大家工钱一样,有什么可问的。” 万金替之前提问的那人说明,“你不懂,她问的有学问,大家出工差不过,赚的自然也差不多,可在这里花销不同,所以她问的是存了多少钱啊。” 梅子只笑着听她们说,并不参与其中,她回到自己的铺位,略微算了算,这些天自己存下的钱足有三百多文。 对她来说,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,穷苦人极少能有赚下这些钱的机会。 第159章:北山县值不值得去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59章:北山县值不值得去梅子忍不住想,要是每年冬天都能有这样的活干就好了,这样她自己即便没有田地,也能养活自己。 “想什么呢!”万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。 梅子回过神,笑道:“想刻字时,怎么用劲比较好。” “咱到这边两三个月也学了不少手艺,这个刚学就不说了,泥瓦匠倒是学了些门道,往后家里再要建房,我也能帮工。 可惜外头泥瓦匠没有要女人的,要不然我也能出去赚个工钱。” 梅子说:“想赚钱主要还是得有门路,有门路的人家,即便不会这门手艺,也有师父带着慢慢学。像咱们这样没门路的,就算偷学点手艺,也难有用的上的时候。” “北山县要是每年都来点这样的活计就好了。”万金也说了这样的话。 梅子笑了笑不接话。 第二天,她们早起去东墙刻字,同村其他人则难得能多睡会儿,等到外面天大亮,专门负责这一组的官差敲锣,召集人排队结算工钱。 十几人背好行囊出了坑洞,原以为是快到她们了所以官差才来喊人,没成想结账的地方还排了许多人。 “还没轮到,为啥这么早叫咱出来?” “前面在说什么?你别说话,让我听听看呢?”这人按下周边议论的几个人,凑到旁边听了一耳朵,这一听才知道,原来是北山县的县老爷来了,就在最前面看着官差结工钱。 这人刚把消息传给其他人,就听前面的官差高声喊道:“都站好了,县老爷有话要说。” “各位,多亏你们一连几十天的忙碌,咱北山县的城墙总算修缮好了,你们离家多日,必定是想家了。”孟长青在几名御林军的守卫下站在高台之上,“今日就跟你们把工钱结算清楚、发放下去,让你们回家过个好年!” 下面站着的这些人,自然连声感谢。 当今世道,出去做工是一回事,做完之后能不能把工钱拿回家又是另一回事。 尤其是给官府做事,当中特别是杨门县,官府伸手不论是要东西还是要劳力,那就得做好白给他们的打算,想跟官府要钱,恐怕是要把身家性命搭上去。 北山县这样的,实在是少有。 “今天是个好日子,我不多耽误你们时间,但有件事情还是要让你们知道。”孟长青接着道:“你们都清楚,我北山县人口少,如今不过一千多人,你们当中,要是有谁愿意来我北山县过日子,我必定竭尽全力帮你们达成。 只要你们有这个意愿,到我衙门去说,不需要你们去县衙开什么公文,由我去跟你们衙门对接,必不叫你们为此事多费功夫。” 此话一出,下面的议论声骤起。 孟长青抬手往下压了压,“当然,贸然跟你们提起这件事,你们肯定不理解。 都觉得在原本的地界生活的好好的,为什么要费力搬到北山县呢?如此一来,不是离亲朋好友、相处和睦的邻居更远的了么。 别着急,听本官把话说完。 让你们来自然是有好处给你们,你们丢的那份家业,在我这处,必然能补足,甚至比你们原先的还要多! 凡在明年三月前,搬至我北山县的,免去其全家明年一年的地方赋税。
官府按你家人口,给你们划拨耕种的土地和宅地,不论男女,只要年纪在三岁以上的,皆算作人口。 举个例子,一家七口人,上面两位老人,中间一对夫妻,夫妻生下三个孩子,长姐下面两个弟弟。 长姐的年纪满七岁,中间男孩的年纪在五岁,最小的一个抱在手里还不足五月。 那这样的一家人,到我北山县能得多少东西呢? 除了那不足五个月的孩子,他家共有六口人,能划得六分地做建房用,耕地能得十二亩。 等三年后,那孩子健康长大,又可以问官府再要一分宅地和两亩耕地。 这宅地你可以选在同一处,也可以选在别处。 除了地,官府还会按季发种子、农具。 若是不相信,可以去问问北山县人,我说的都是他们已经获得的。 官府一定同样对待你们跟原本的北山县人。 至于舍不得亲朋好友的,大可以带着他们一起来。带来的人多,官府还会有另外的奖赏。 你们在这里安家落户,只有好处,我孟长青保证,绝不辜负你们!” 她这一长段说完,略停顿了一下,然后才继续道:“突然跟你们说这样的事,你们肯定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,我刚才也说了,截止的时间是明年三月前,有的是时间让你们跟家里人商量。 你们且安心回去过个年,等来年天气转暖,我北山县广袤土地等你们来安家! 就说到这里,开始发工钱。” 这番话一出来,原本极重要的领钱,都掉成了二等事。 众人相互议论,心中各自打算。 “少爷,他们之中能有多少人来咱这儿?”八方跟在孟长青身后问。 “不清楚。”孟长青说,“看他们的胆量,看我的运气吧。” “要不回头再跟他们说说?多说说来咱这儿的好处。” “我已经说的够多了,只说了好处,完全没提风险和义务。”孟长青说:“说的越好,聪明的人防备心越重。到时万一不能实现,我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。” “卫大人不是说,时间紧凑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么。” 但孟长青说:“再非常,也要给自己留有余地。” 在墙边工作的这些人,回去不光带着自己的行李和结算的最后一笔工钱,还带着一桩大消息。 随着这些人回到家,各地传出不少议论之声。 整个凉州最热门的事,就是讨论那北山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?值不值得去? 梅子得知这个消息,觉得惊喜万分,不冲别的,就冲北山县的县老爷,她也愿意来北山县生活。 她在东墙旁边一边干活一边想了三天,想着回去要怎么劝说曾大树,如果他们一家不同意,那她该怎么办? 情愿跟曾家分了,她也想来北山县。 只是不知道,北山县愿不愿意要她这样的人。 这样想着,在离开墙边的时候,她叫住面善的左大头打听,“若是被休的女子,想来独身一人来北山县,可以么?” “当然可以!”左大头说,“只要是我大梁的子民,能遵守律法的,不拘男女只要来这儿就给地。” 第160章:更有力的行动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60章:更有力的行动梅子激动,她有容身之处!就算什么都没有了,她还可以来北山县。 如此一来,最差的打算或许就是最好的可能。 万金看梅子一路上兴冲冲,还以为她是想念曾老大,现在终于能回去夫妻团聚所以高兴,一路上没少打趣她。 梅子却问:“大姐,你想去北山县吗?” 万金没有丝毫犹豫,“为什么要去北山县?其他县城的人或许想去,但钱曾庄就在凉州府内,咱们这儿的里长乡邻都还好相处,田地祖屋都在此,怎么走得了?” 梅子想到,万金会这样说,那曾老大肯定也是这样的想法。 果然,回到家后,梅子趁晚上大家都休息,跟曾老大提起这件事,曾老大也是一样的说法。 但曾老大说完后反问梅子,“你想去北山县?” 梅子肯定的点头,“我想去。” 曾老大手上摩挲着被子,“娘不会同意的,二弟腿脚不好,到那边虽说有地给你,可房子要重新建,耕地也不清楚什么情况……” 他反对的理由,似乎能说几个时辰不重复。 梅子没心情听。 她带回来的那些钱,只交了大头,自己藏了一部分,谁都没告诉。 梅子打断曾老大的话,强调道,“我说,我想去。” 这回曾老大才明白她的意思,“你一个人?” “是,你们要是不愿意去,我自己一个人去。” “你在说什么瞎话,你一个女人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,再说北山县外面就是燕人,万一燕人攻破城墙,北山县的人连跑都来不跑。” “不会的。”梅子说:“我相信孟大人,也相信我修建出来的城墙。” “就算有城墙。”曾老大叹气,他情绪涌上来,只觉得心里有几万种理由说北山县的不好,可口舌粗笨,理由表达不出来,只能顺着梅子的思路道:“那个孟大人,就那么可信吗?他到底是当官的,还是那么年轻的官,就算做了一两件好事,谁能保证他后面不会变坏呢?” “他对我有救命之恩,我说不定已经死了。”梅子说:“我相信他说的每句话。” 曾老大问:“你相信他胜过相信我?” 梅子用沉默表达了态度。 曾老大无奈叹气,“不是说到明年三月么?还有好些天,等过了年再说这件事吧。” “我已经决定好了,也已经跟你说了,你可以当做没听到。”梅子说完后躺下。
曾老大这晚没能睡着,等到第二天早上,他对梅子说,“你要为我想一想啊,我好不容易在里长身边找了个活,这段时间做下来,我干习惯了,家里也好过了许多。 就这样要走,里长那边不好交代,往后咱也少一份收入。” 梅子坐起身,“我替你想过,替你想过不知道多少回,所以一直忍着让着,你呢?你看着弟媳欺负我、你娘骂我,你觉得我是你的女人,就该替你忍让。 我也是一个人,我也有觉得难受的时候。” 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,我现在已经改了啊,现在家里谁还欺负你?”曾老大说:“你现在提这些事情,就想让我放你走。” “只有你才觉得事情过去了。”梅子说,“在我这里永远过不去。” “既然这样,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呢?” “因为跟你说了也没用,难道你能为我做什么?那时候,连老三都知道维护我一两句,你却只看着不说,我张不张口还能有什么区别?” 曾老大又是一声长叹。 梅子缓和语气,冷静道:“时辰不早了,你赶紧起来到里长家去吧。” “你都要跟我分开了,我赚钱还有什么意思呢?” “从前你也不见得多看重我,现在没必要说这样的话。” 曾老大掀开被子,脚踩在地下觉得整个人都虚浮着,“今天我回来,跟娘说说这件事,如果他们愿意……” “你最好别说。”梅子说,“你是想让家里人把我关起来?那你最好能把我关到死。” “别这样说,我没有那样的想法。”曾老大说,“我好好的跟他们说这件事,要是他们不愿意,那就我跟你两个人过去,有他们在这里,万一北山县不好,将来我们也有退路。” “你在里正那边领一份工钱,机会难得,没必要跟我一起去北山县,不如写份……” 曾老大快速打断她的话,“赚钱的事可以再找,我不想跟你分开。” 梅子皱眉,“你是长子,娘得靠着你养老,你跟我走算怎么回事?再说,你要是跟我走了,原本划给你的地官府会收回,哪里还有什么退路?” 曾老大说不出话来,但实际行动永远要比口头承诺来得更有力。 这天曾老大跟里正告了假,拿着路引去了北山县。 第161章:还要再乱一阵 “进不了!”城门的守卫拦住曾老大,“别的地方用路引能进,但北山县进不了,回去吧!” 曾老大尴尬的抓着手里的字条,想了想只能回头,可是往回走了没几步路,就想到今早上梅子的那些话。 他又来到守卫面前。 “怎么?你非要进北山县不可?”守卫握紧了手上的长矛。 曾老大弯腰弓背的问:“我听,北山县的县老爷有意让外县人住过去?” “什么!”守城的官兵表情相当奇怪,他明显不是头回听这桩事情,但装的非常惊讶,“还有这种事!我怎么不知道!你身上可有北山县的公文?” 曾老大额上冒汗:“没…没樱” “那我凭什么相信你!”官兵忽然吼起来,把曾老大吓得后退了好几步。 曾老大连身道歉道歉,转身撒腿跑了。 他跑到杨门县边界,才敢稍微停下,在路边的树下歇脚。 他双手撑着树,心里埋怨梅子听来的消息不准,但随即又庆幸不准。 如此一来,梅子也不用想着去北山县。 他在树下坐了片刻,后背汗湿的里衣,一吹风更觉得冷。 曾老大赶紧站起来,背风解开外袄,用汗巾伸进去擦了擦。 正擦着,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连串脚步声,他回头一看,三位官兵模样的人朝着他走来。 曾老大以为自己在城墙边得罪了官府,这些人是来捉拿他的,吓得他丢下汗巾撒腿就跑。 原本快步走的官兵才注意到他,立刻改走为跑,追赶曾老大,追的同时还朝身边的同伴喊:“别让他跑了!” 曾老大跑了几十步,本能够甩开后面那三人。 却不料在回头看时,被树根绊住了脚,当下摔倒在地,他越是焦急越没能及时挣脱。 很快他就被后面那三人追上。 官刀架上他的脖子,“你跑的倒是挺快。” 曾老大跪的干脆,求的恳切,“官爷,放我一马吧,我也是听别人的,真的不知情,不是有意冒犯几位。” “听别人?”拿刀那人警惕起来,“听谁的!” “听…同村人的。”曾老大掏出带出来的铜钱,双手奉上,“求各位官爷通融!放我离开,我一定……” 那三人没等他把话完,就厉声问道:“哪个村!” 曾老大怕给村里惹麻烦,没有立刻就。 拿刀的那个人更进一步的逼问:“!” 对方这一凑近,曾老大才注意到,这人绑在腰间的不是腰带而是麻绳,再仔细看这三个人,官衣下面的里衣还没有他的干净,衣领和袖口处有红点,似乎是血迹。 “!” 那刀刃紧贴在皮肤之上,稍微一挪动他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。 这些人不是官兵,曾老大明白过来,他们多半是杨门县被通缉的匪徒。 猜到他们的身份,曾老大倒不像之前那么恐惧了。 “我,我,三位大爷。”曾老大使暗劲后退,“我们村就在前面不远处,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。” 那三人使眼色交流,曾老大突然之间发难,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挥拳砸断对方拿刀的手。 变故来的突然,局势瞬间改变。 曾老大夺过那人手上的刀,砍向另外两个人。 他生一股蛮力,加上动作迅速,竟能在瞬息之间将这三人制服。
等到把人绑好,曾老大才开始犯愁,之后要怎么办呢? 宽阔的官道上,只有冬日的寒风经过,他想找人商量个办法都不能够。 他晃醒伤势最轻的一个,问:“你们是什么人?身上的衣服从哪儿来的?” 被捆的人怎么会好好应答,两人口头几个来回,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恐吓和咒骂。 曾老大正纠结,是往前带他们去找里正,还是往后送去杨门县衙,就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。 是茅春芳带人经过簇发现了他们。 曾老大回到家脑子还是懵的,他怀里揣着官府给的赏银。 “怎么这个时候回来?”曾大娘最先看到他,“东西忘在家里了?” 曾老大摇头,他的视线追随着才从房里出来的梅子,“娘,我跟梅子有话。” “有什么话连我都不能告诉,只能跟她?”曾大娘强调:“我是你娘!” 曾老大没有理会,拉着梅子进了房间。 灶房后面劈柴的曾老三绕出来,“娘,你管好我就成了,管大哥大嫂做什么?他们成了家自然相互去管。” 房间内,曾老大问:“北山县要饶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?” 梅子看他表情严肃,心中疑惑,“孟大人亲口的,为什么这么问?” “我今跟里正告了假,请他帮忙签了路引,想去北山县问个详细情况,结果到杨门县城门口就被拦住了,我跟官兵们这件事,他们却根本没有听过这个消息。” 梅子猜测,“或许是你去的太早,孟大人还没来得及跟杨门县打招呼。” 曾老大也有他敏锐的地方,“我看不像。”他拉起梅子的手,把银子交给了她。 梅子看着手里的碎银,十分意外,“哪儿来的?” “从杨门县回来的路上,抓住三个假扮官兵的盗贼,这是官老爷给的赏赐。” “你遇上劫匪了?” 曾老大解开外面的袄子,“大概看路上只有我一个人,所以生了贼心。”到这里,曾老大解衣服的动作忽然一顿,觉得哪里不对劲,那几人如果只为劫财,为什么要问他是哪个村的? 梅子也没想到他碰上这样凶险的事,赶紧帮他脱开外衣查看,“山哪里了吗?” 她一抬眼就看到曾老大脖子上的血印。 “破零皮,过会儿就好。”曾老大,“我这把力气,对付三个毛贼不成问题,只是最开始被他们身上的衣服唬住,以为他们真的是官兵。” 梅子从柜子里翻找出药粉,和给曾老大替换的衣物,“杨门县乱的很,我们回程时就听护送的官兵过,那地方还要乱一阵。你胆子真是太大了,敢一个人过去,万一出了事,我们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你。” “以前也没有乱成这样。”曾老大穿上破旧些的外袄,“不过这回倒是赚了一把,这一角银子,我估摸着有一两重,等明我到里正家称一称。” 梅子把药粉敷到他伤口上,“情愿不要这样的赚法。” “去北山县的事,我顺嘴就问了官老爷,杨门县的官老爷,他也没听过这样的消息。或许是他们几个做官的,没商量好。 孟大人虽是个好官,可到底年轻着,别的官不把他当回事,也是有可能的。” “不可能。”梅子的坚决,“孟大人从来没过空话,她出口的事,肯定可以做到。” 第162章:他身后站的是谁 “我们这边忙着剿匪,他那边忙着拉人。”马背之上的于泰气愤道:”像什么话!” 茅春芳压下心中不满,“于大人,干好自己的事就行,你从军营调到杨门县是为了什么?” “茅大人难道听不出来?我是在为你话。”于泰,“连我一介莽夫都知道,孟大人此举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,难不成,你跟孟大人关系好到可以把政绩拱手相让?” 茅春芳侧头看他,“莽夫可不出你这一番话,把那几个匪徒押入牢房。” “茅大人!”于泰叫住掉头的茅春芳,“您不回县衙?” “我有事,去凉州府一趟。” 茂春芳带着亲近的衙役在官道上越跑越快,直到进了凉州城才减缓速度。 “茅大人。”凉州府衙的守卫立刻上前牵马,“您怎么又回来了?府台大人刚刚出去。” “知道大人上哪儿了吗?”茅春芳下马,把缰绳交给上前来的自己人。 “大人离府前交代过孙通牛”守卫领着他往里走,“还请您去您常歇的房间稍等,我这就去请孙通牛” 茅春芳伸手拦了一下守卫,“不必麻烦,我直接过去。” 这话完,孙祥刚好从前面的转角走出来,“茅大人,我记得您刚离开凉州府,怎么又回头了。” 茅春芳上前拱手行礼,耐着心里的火气,用尽可能语气平和的问:“府台大人在哪儿?” 孙祥看着他道:“往巍山营去了,茅大人可有十万火急的事,要我派人把府台大人请回来吗?” 茅春芳深吸气道:“不用。”他扯了扯嘴角,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,只是在路上总听到一些话,想来跟府台大人求证一番。” “哦,原来如此。”孙祥带着茅春芳去了他办公的地方,奉上茶水后问:“什么话,茅大人方便告诉我么?” 茅春芳端着茶碗,思索道:“这话,也不知方不方便对通判。” “若是绝密的军政大事,那确实不该对我讲,可您也了,是在路上听到的,既然是在路上听到的事,大概不会是什么绝密的事吧?” “自然。”茅春芳,“我这一路,从凉州府到杨门县,经常听到百姓们,他们要移居到北山县。 还这是孟长青孟大人亲口许诺,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搬过去,到时候北山县给他们分地分房。 这桩事情,孙通判可听人过?” 孙祥拍了拍自己桌上的公文,“您也看到了,我这些忙的连府衙都出不去,要不是您来,还真不知道外面有这样的稀奇事。” “是啊,我也觉得稀奇。”茅春芳道:“但凡事不会空穴来风,便是谣传也必有源头,想必这个源头还得是在北山县孟大人身上。” 孙祥相当认真的听完,反问道:“既然您知道源头在北山县,为何往凉州府来?” 茅春芳松了松脸上严肃的表情,佯装玩笑道:“你我都知道,北山县的源头就在凉州府衙啊。” “茅大人这话的玄妙,如此推下去,凉州府的源头,又在千里之外的宫墙之郑”孙祥同样玩笑道:“大人追本溯源,为何不追到根本?”
茅春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,“孙通判这话的略过了,我倒是想去。” “玩笑话,茅大人别见怪。”孙祥,“您自身到不聊地方,亦有别的办法助您到达。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证,如果孟大人恶意煽动百姓,使得其他县城利益受损,我必要求府台大人严查。” 他略停顿又道:“若这件事,真是府台大人给的底气……您知道,我身为凉州通判,也有上报京城的权利。” 茅春芳站起,朝着孙祥行礼道:“此事早已在百姓当中传扬开来,还请通判尽早查明。” 孙祥站起还礼,“茅大人不必为此事担忧,眼下快入了腊月,您的时间紧的很呐。” “是,如您所,我得赶紧回杨门县了。” 茅春芳刚走,孙祥就派捕快到各县去问那件事。 很快得到结果,各个县城都有这样的传闻,且百姓们的非常肯定,这件事就是北山县孟大人亲口的。 孙祥在府衙一直等到卫方耘回来,立刻找了过去。 不等孙祥开口,卫方耘就让其坐下,“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。” “我动用李捕头的人查事,自然瞒不过您。”孙祥只看卫方耘此刻的表情,就清楚他肯定早就清楚北山县的动作。 甚至,就是因为有他顶着,孟长青才敢这样做。 “大人没想过,孟大人此举,凉州其他县官会如何想吗?”孙祥压低声音,“您本就是武官出身,有今的场面花了多大的力气,何苦为了孟大人,让自己为难?” “我知道你过来本意是为了我。”卫方耘给孙祥倒茶,“你也知道,我与他之间以叔侄相称。可惜我计谋官位皆不高,帮不了他多少。” 孙祥叹气,“您此番是一定要站在孟大人那边?” 卫方耘纠正,“我不是站在他那边,我是站在他前面。” “卫大人!” “我与你共事的时间,比跟他孟长青认识要长得多。”卫方耘,“我能稳坐凉州府台的位置,多有你的帮衬,我心里十分感激你。 我知道你有才能,但不喜欢官场争斗,所以才甘愿在凉州做通牛 你这番话是为了我,我却要辜负你的好意了。” “大人抬举我了。”孙祥拱手道:“既然身在官场,哪里没有争斗。您当前所为,不就是用权势欺压其他官员么。” 卫方耘沉默后道:“我不否认。” “一旦孟大人有实际动作,恕下官如实向朝廷禀告。” “这是你的职责。”卫方耘保证,“我不会阻拦。” “大人君子之德,下官钦佩至极。”孙祥走到门口,忽然回过身来,“一声叔叔值得您如此?大人是看中孟大人,还是看中孟大人身后?” “孙通判,凡事何必问清楚,况且孟长青身后站的是谁,我尚且不知道……你知道吗?” 第163章:就是不愿意承认 进了十二月,八方只觉得自家少爷忽然忙了起来,整憋在书房里,看似在处理公务。之前三五就要往凉州府跑一趟,最近连着十几,根本没要去凉州府的意思。 八方算得上是了解孟长青的人,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。 只是上次跟卫大人分别时,他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。 “大人。”八方凑到孟长青身边,看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本闲书,更觉得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,肯定有什么事发生。 “最近也没什么事要忙,怎么不见您去凉州府看望卫大人。” 孟长青的回答非常表面,“地方官员,没有要事不可随意离开管辖地区。” 以前三两头往凉州府跑时,怎么不见您这个话? 孟长青放下手上的游记,“再我怎么没事要忙了?眼前年关将至,衙门多少公文要上交审批,我就是有心去给叔父请安,也实在没有空闲啊。” 八方:“要不您把那本游记收起来再这话?” 孟长青朝他看去,八方耸了耸肩膀,“前两张校尉带来消息,杨门县越来越乱,您不往那边去我们反倒放心。” “杨门县忙着剿匪,宏甲县和巍山县帮着修缮城墙,其他县衙自然也有他们的事,下面几个县城都忙的不行,叔父肯定更不得空闲,还是等过了年关,我再去请安。” “过了年关好啊。”八方,“杨门县的匪徒在过年前肯定清剿干净了,到时候您再去凉州府,夫人和姨娘也放心些。” “那些匪徒猖狂了多少年,法律制度不变,只增派人手就能剿干净?”孟长青拿过手边的酥饼吃起来,“哪个朝代的官员做事不是表面干净。” “我怎么老觉得,您这话的时候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官呢?” 孟长青:“很显然我做事也是表面干净。” “少爷,何至于这样自己?”八方,“您为百姓操劳拼命,我们这些身边人是看在眼里的,凉州百姓也看在眼里,不然您如何有这样好的名声。” 孟长青很不在意的笑了笑,“我可不要好名声。都传我是恶人,哪我做件好事,众人都要我改过从善。可如今,我万一做了不如他们心意的事,立刻就罪大恶极了。” “您这些,让我想到太傅过的话。”八方道:“为官者重名,必为名声所累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为利者,必被利所噬。但为官不为名不为利,难道还能为百姓?千万人中,能有几个这样的傻子?” “可您所做的事,不就是为了百姓。” 孟长青纠正,“那是我之前做的事,恰好于百姓有利。” “我怎么感觉……”八方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了出来,“您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好人,那好人这个词也不是骂饶话啊。” “怎么不是?”孟长青总有一些八方理解不聊观点。 八方刚想仔细一这件事,就听书房外面有人喊他。 书房外,是衙差过来禀告,“凉州府衙来人通传,让咱家大人有空往那边去一趟。” “府衙那边可有让大人过去是为什么事?”八方问。
业务不熟练的衙差摇头,“忘记问了,我以后一定记得多问。” 八方紧跟着:“那府衙来的人呢?” “往驿馆去换马了,要立刻回去。” 八方交代,“你追去驿馆把人招待好,我去跟大人禀告。” “哎!” 八方飞跑进前衙的书房,把消息告诉孟长青,“少爷,凉州府来的人咱要不要留一留?好跟他打听打听让您过去是为什么。” 孟长青放下手上的杂书,“好,还是你想的全面,到后衙看看有什么点心,带去驿馆,再跟那人谈。” “哎,我这就过去。” 八方走后,孟长青站到书房窗前。 她知道,凉州府这时候让她过去,无非是两件事,一件她拉饶事,若真为这件事,她避无可避,至于另外一件,如果扯到她身上,那就不清是麻烦还是好事。 大概一炷香后,八方从外面跑回来,手上还拎着一个空聊食盒,“少爷!什么也没打听出来。 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。” “自然,好事前头必然有喜报二字叫你听到。”孟长青这时候已经换上了官服,正在穿外面的大氅。 八方上前帮忙,“您现在要过去?” “府衙既然找我,那我再忙也得有空。”孟长青接过八方递来的包,“你去跟白大人一声,一刻钟后出发,让他们到后院等我。” “是。” 孟长青戴上头套,只把一双眼睛露在外面。 她身边的裙是习惯了她这幅摸样,凡是冬骑马,都必须把自己包裹严实。 出了北山县县衙,外面的市场热闹非凡。 北山县原本不开设市场,只有一个杂货铺,后来罗家村的冉墙边做生意尝到了甜头。 但随着城墙修缮完成,墙边的人都走了,他们的生意自然也没得做了。 尝过赚钱的滋味,再让他们冬里数手指头过日子,他们当然觉得难以接受。 孟长青按照她原本的打算,将墙边的集市移到了北山县。 以前官府对他们如何管理,现在还是如何管理。还给起了个名字叫北墙市场。 和其他县城的集市比起来,北墙市场收税已经相当之低,但顾客人流量骤减,做生意的人难免心里有落差。 好几户最开始到城墙边做买卖的放弃了。 不过有人放弃,就有人开始。 北墙市场开了没多久,里面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多,连带着整个北山县都热闹起来。 孟长青从市场外面走过,能听到里面叫卖的声音。 一行人来到杨门县城门口,楚沐风驾马往前几步,挡在孟长青前方,就连席蓓也紧靠住孟长青。 楚沐风道:“孟大人,由下官来开路吧。” “劳烦白大人。” 守卫士兵核对来人身份时,看向孟长青的视线多有探究。 等到城门打开,孟长青等人顺着官道一路往凉州城赶去。 第164章:大人此举不公 府衙内,相当难得的是,凉州城内几位县官都在。 “各位大人真巧啊。”孟长青笑着上前,一个个的打招呼。 几位大人各有回礼,但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。 最先跟孟长青搭腔的居然是巍山县的曹大人,“孟大人比我们晚来一步,知道今日聚在这里,所为何事吗?” 孟长青脱去官服外的大氅,交给跟在身后的八方,“还真不知道,各位大人比我先来一步,可知道什么消息?” 曹洪幸朝她走过去,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,却提了件不怎么相关的事,“听你北山县的城墙修缮好了?” “是。” 曹洪幸笑道:“只是我巍山县和宏甲县晚你好几步,到现在还没修缮好,你我跟花大人怎么有空来这儿?” “看来这件事比修缮城墙还重要。”孟长青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。 “是啊是啊。”曹洪幸拍着椅子的扶手,他转头看向茅春芳,“茅大人,以往你不是跟孟大人关系最好么,怎么现在坐在角落里不话。” “曹大人别开玩笑了,我不过来得早,坐的靠里罢了。”茅春芳站起来跟孟长青打招呼,“孟大人,好些日子不见了。” 孟长青同样站起来回礼,“是啊。”她完咳了两声,“最近冷的很,不心着了凉,正在家养病呢。” 坐在圆桌旁边的花如金开口,“都坐下话,大家同在凉州共事,有什么事情大可当面,不必表面客套,背地里谋算。” 这话虽然没有对着孟长青,但孟长青清楚,就是冲着她来的。 她坐在位置上不搭话,抱着热茶碗捂手。 “孟大人,你不知道吧。”曹洪幸侧头低声道:“孙通判把府台大人参了。” “什么!”孟长青着实意外,心里清楚必然是因为自己的事,却还是装傻问:“因为什么?” “因为什么你不清楚吗?孟大人。”花如金叹气,“你啊,我一直以为你很好。” 孟长青:“难不成,府台大人被参奏是因为我?” “不然呢?”茅春芳:“是府台大人非要把其他县的人口迁到北山县去?” 不等孟长青回话,茅春芳又笑着赔罪,“孟大人别往心里去,我也是为府台大人着急,要知道,奏本往朝廷一送,大饶前途势必受影响,大人在凉州几年,护边境有功,我实在不忍心。” “原来是为这件事,那可真是怪我。”孟长青一脸的懊悔,随即又问:“那朝廷打算如何处置府台大人和下官?” 曹洪幸热心为孟长青解惑,“圣上在朝上大骂你跟府台大人,武官难做文官的主,以后还是让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去,吏部更是传信斥责。”曹洪幸笑道:“孟大人,这回把你叫来,大概是府台大人要把你的那份亲手给你吧。” 孟长青仔细听下来,算是明白了皇帝对她的态度。 不过是骂一顿,没有降职,甚至连俸禄都没减。 怪不得茅大人如此不满。 想也知道,能被她北山县吸引过来的人,定然不是来自原本生活还过得去的地方,像是曲平县、罗江县、璧山县,这三县和凉州其他地方比较,稍微富裕些,且与边境线之间有其他县城隔着。
这些地方的人,多半不愿意去北山县。 巍山县虽紧靠边关,但他北方有巍山关这道险,西方有红沙死地隔着,县城中又有大量军人驻守,为安全性考虑,那边的百姓多半也不愿意去北山县。 宏甲县的地势情况和北山县差不了多少,按搬不搬家都无所谓。 原本,北山县挡在杨门县之北,杨门县的人该觉得安全些,但谁让杨门县匪徒猖獗呢。 没有外敌,却被内贼搅的不得安宁。 所以孟长青一开这个口,人口流失最多的必然是杨门县。 难怪茅春芳今是这样的态度。 曹洪幸等着孟长青点什么的档口,外面响起脚步声,卫方耘和孙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。 “长青来了。” 孟长青就坐在门边,卫方耘进来的时候,很自然的跟她打了声招呼。 这招呼一打,其他县官的脸色更加耐人寻味了。 众人行礼过后,花如金首先开口,“孙通判,这样的事大可以叫上我们,一同劝过抚台大人,你再决定要不要上奏,你性子也太急了些。” 孙祥:“我本就有监督府台大饶职责,大人此举不公,我自然要上奏。” 卫方耘让花如金坐下话,“他上奏本参我,我是知情的,此事错在我。” 听到这话,孟长青赶紧站起来,“大人,到底这件事该怪我。” 旁边的曹洪幸点头,觉得孟长青的很对。 “我们都有错。”卫方耘:“北山县有错,凉州也有错,错在什么地方?” 没有人贸然回答他的问题。 “错在人少,我们挤在一个的凉州,不是我碰了你,就是你碰了我。”卫方耘道:“以前边关常有外族来犯,迫使我们不得不一致对外,即便有些擦碰,也因为大敌当前,没办法去计较。 现在不同了,自从今年年初北山县城墙建成,燕军再也没有来犯。 我们也算过了段太平日子。 但显然,人家不来找事,我们自己要弄些事情出来。茅大人,你杨门县的匪徒剿清了吗?”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?茅春芳心里嘀咕了一句,站起来回道:“回禀大人还未剿清。” “今腊月初九,眼看就要到年底了。” 茅春芳只能低头,“是,下官已经让他们抓紧了。” “别只让底下人抓紧,没有你拿主意,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做。” 茅春芳:“下官待会儿就回去。” “长青。”卫方耘看向孟长青,接过孙祥递来的公文,“这是吏部下来的告诫,你拿过去。” 孟长青快步上前接过,还得谢谢朝廷,“多谢吏部各位大饶……” “别谢了,你在这儿谢他们也听不到。”卫方耘略停顿后:“等你将来回京,亲自去谢吧。” 几位县官脸色各异。 第165章:他该回京的时候 “你的事情要拿出一个法来。”卫方耘点零孟长青手上拿着的信道:“不光是这个,还有在场的其他大人,茅大人连县里剿匪都不管了,就为了要个法,你不能叫各位大人白担损失。” 茅春芳尴尬的笑了笑,对孟长青叹道:“我以为咱俩一向相处的好,如今正是我关键时候,你这种做法,跟背后捅我一刀有什么区别?” 孟长青语气诚恳,“茅大人,我真是对不起你。”孟长青转向在座的其他人,“我的做法实在欠考虑,对不起各位大人。 可已然出口的话,我也不想收回。若有其他方法能弥补各位大饶损失,我一定全力达成。” “何必那么麻烦。”曲平县的曾大壤:“孟大人改改想法,收回那句话不就行了。” 花如金道:“政令岂可反复?为官者失信于民,如何治下?” 曾径回道:“花大人刚才那模样,我还以为你也不满孟大人此举,没成想,你竟是赞同的?” “我什么时候赞同过?”花如金无奈道:“你就别挑拨了。” “花老哥。”曾径站起来,朝坐在他对面的花如金走去,“几月没见,你眼见更老了。到了这把年纪,少些火气吧。”罢他在花如金旁边坐下。 罗江县的丁大人问道:“府台大人,此事过了朝廷,不知吏部下来的书信中,对此事是允还是不允?” 卫方耘看向旁边的孙祥,“信件你看过,由你来吧。” 孙祥道:“朝廷对此事并没有明确明。” 在场几位县官相互打量,“如此,那朝廷就是默认孟大饶做法。”丁大壤:“那我无法可,自然听从朝廷安排。” “哎!”茅春芳朝他伸手,想些什么,最后还是忍住,并收回了手。 “时候不早了。”丁爱学道:“现在光短,申时一到就要黑,近些日子路上又不太平,大家还是早些时候回去比较好。” 他完站起来朝卫方耘行礼,“府台大人,下官想先行告辞了。” 卫方耘看着他,“北山县要饶事?” “下官不会让孟大饶话落空,罗江县内如果有人想去北山县,我定不会阻拦。” 孟长青起身感谢。 丁爱学朝她点头,对着卫方耘再次告辞后,离开了凉州府。 剩下的人更是看来看去,相互探究,随即曲平县的曾径也站了起来,“孟大人,虽你此举实在欠妥,但你也了,前提是百姓们自愿,如此我倒不好违背民意。 我与丁大人一样,他们想去我必不阻拦。 只是与人相处,有来有往才叫好,来日我若有要孟大人抬手帮忙的时候,还请孟大人记得今日。” 孟长青神色诚恳,“长青定然不忘大人鼎力相助之情。” 曾径对碧山县罗茂道:“罗大人,你我同路,一起走路上也好做个伴。” 罗茂被点到,也只好起身,“曾大饶话我也赞同,民意不可违背,加之凉州处在边境,民心不安即是局势不安。 孟大人,我必不为难想去北山县的百姓,但也恕我无法大度到为你宣扬此事。” 孟长青赔笑:“无需宣扬,罗大人能如此,长青已是万分感谢。”
凉州府衙外,罗茂和曾径出来,却看到本该离开的丁爱学。 “丁大人,还以为你走远了。” “我料想你们也快出来了,就在门口等等。”丁爱学翻身上马,“到官道前咱们同路,一起走吧。” “看来丁大人有话要。”曾径示意随从靠后,他们三人骑马走成一排。 “丁大人你可真是开了个好头,有你那番话,我们若坚持不肯,倒显得我们不通情理。”曾径问:“您之前跟孟家有交情?” “孟将军去世十几年,我做官才多久,如何能与孟家有交情。”丁爱学,“你们难道忘了,孟长青还没到凉州,府台大人就派冉我县衙换稻米。 还是那句话,圣上连他的喜好都要特意关照,他能在凉州待多久?回京之后职权必然在你我之上,何必为难他。” “圣心多变。”曾径道:“昨日关怀,明日猜忌。” 碧山县的罗茂问:“您这是听到什么风声了?” “太子失势,京城肖家都已惴惴不安,这孟长青还能被圣上记到什么时候?”曾径笑道,“这消息,但凡在京城有些人脉的都知道。丁大人才是,必然知道点别的消息,所以才有此举啊。” 罗茂:“丁大人既然有意等我们,是要提示我们?” “我比你们去的早,提前找孙通判聊过,信件上让孟长青和卫大人回京听训。” 曾径觉得见鬼,“年关将近,让府台大人回京城听训?” “别着急,话没完。”丁爱学道,“信上还,府台大人回京可以暂缓,但孟长青必须即刻动身。 明面上是训斥,实则是到了他该回京的时候。 当今圣上是念旧情的人,孟将军一家忠烈,只留下孟长青一根独苗,圣上势必会为他做打算。 所以我等何必跟圣意相违背?能让则让,能帮则帮。” 曾径笑道:“碰上这样一个人,茅大人这委屈,只能自己咽下了。” 三人带着一众仆从,谈笑着出了城门。 罗茂和曾径也离开后,书房里就剩下北边四个县的县官。 “他们倒是识大体的很!”茅春芳给那三个人气笑了,“府台大人,我不能应,我一旦松口县里还能剩多少人?这是要把我杨门县整个搬去北山县!” “茅大人为何会有这种错觉?”孟长青问。 “孟大人,我们两县紧靠,杨门县什么情况你不知道?” “最近是乱了些,可您不正在剿匪么,到年前势必清缴干净。如今正是寒冬,即便有人想来我北山县也要等到过了这两个月,到时杨门县哪里还会乱? 茅大人,两件事时间正好错开,您不该有那种错觉。”孟长青,“您要对自己有信心啊。” 茅春芳心里冷笑,却也只能无奈的摇头,“那我还要多谢孟大人为我着想。” “怎敢。”孟长青低头认错,“我确实对不起您,想来想去唯有出力帮您剿匪,才能弥补……” “不用孟大人费心。”茅春芳缓和语气重复道:“不用孟大人费心,我这边人手足够。” “长青,你没有帮茅大饶时间。”卫方耘让她打开信件,“看过再。” 第166章: 孟长青看信的功夫,卫方耘问花如金和曹洪幸,“二位大人什么想法?” 曹洪幸先开口,“南边三位大人都已经决定不违背民意,我也不好有什么别的想法。 只是我们的损失确实存在,希望孟大人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来补偿我们。” “这是应当的。”卫方耘看向孟长青,“孟大人。” 孟长青收好信件,压住心里乱冒的思绪,装模作样的思考了片刻,“凡壮劳力移居北山县的,算每人五十两,由北山县府衙补偿给各县。” 花如金猛地抬头,似乎在想孟长青怎么这么有钱。 “五十两太多了。”卫方耘:“北山县不见得能拿出这些银子。” 在场人默契的没有讨论壮劳力以外的人口,孟长青给出的价钱足够高,高到可以忽略其他人口,只以壮劳力来结算。 “是。”孟长青,“我会尽力给,若是有不够的地方,也一定在明年年底前付清。” 曹洪幸问:“孟大人是觉得没什么人去你北山县,还是你有家底兜着,到时候北山县给不起的,你孟大人自己给么?” 孟长青微笑回道:“在我来看,前者更有可能,北山县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,虽我敞开双手欢迎,又有多少人愿意来?” 曹洪幸笑了笑没话。 花如金,“我倒是不觉得,我宏甲县有不少人想去北山县,到了你那边给地给房子。” 孟长青:“地也是荒地,哪里比得上年年精耕细作的良田。花大人,我任职地方官勉强一年,跟您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,就算我承诺再多东西,也比不过您。 百姓之中议论声大,大概是茶余饭后当个闲话着玩的。” “花大人,我宏甲县之前给了一村人,一个铜板都没捞着。”曹洪幸,“如今他要一个壮劳力就给五十两,跟我比起来,你们可不是赔本的买卖。”
茅春芳叹气,“虽这五十两的府库收入,差不多能抵了一户人口,但这钱也要落到县衙府库,等吏部官员下查时,我总不能给上面的大人看欠条吧!” “我看你是忙糊涂了。”曹洪幸喝了口茶,“不如算算时间再这话。” 花如金在旁好心提醒,“茅大人,今年人口不动,明年若真能如孟大人所言,也恰好卡在吏部下查之前,银子就入库了,妨碍不到。” 上座的卫方耘开口,“看来,曹大人和花大人是能接受孟大饶弥补方式。” 那两位齐齐点头,卫方耘又问:“茅大人,你呢?” 几位县官都同意,剩下他一个,他也只能同意,“既然其他大人都没意见,那下官也只能接受。”他朝着孟长青道:“孟大人千万别让我难做啊。” “绝对不会。” “既然如此,此事到此为止。”卫方耘站起来,“长青,你跟我到书房来。” “三位大人,长青先告辞了。” 孟长青跟着卫方耘来到书房,还没等坐下卫方耘就:“信件你看完了,既然朝廷有令你不得不遵从,这京城你是不得不回的。” “是。” 卫方耘看孟长青眉头紧锁,道:“我也担心你路上安全,所以除了你带的那些人,我也会派出十个信得过的人,一路护送你回京。” “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。”孟长青:“这次去京城,肯定没办法带上家人,留她们在北山县我实在不放心,我有个冒昧的请求,请大人允许他们在凉州府驿馆暂住,直到侄儿返回。” 第167章:卡在一个不巧的时间 “这算什么请求?又哪里冒昧?”卫方耘,“我这就派人跟你一同回去,请孟夫人住进凉州府,我代你照看。” “多谢叔父好意,只是母亲一向不愿麻烦别人,住在凉州府中恐怕她不自在,所以只求能在凉州驿馆暂住。” 卫方耘继续劝,“你也知道,我的家眷都在京城,后衙无人,要是孟夫人过来,我大可搬到前衙休息,隔出后衙让你家人居住,保管不会有闲人闲事过去打搅,要比住在驿馆舒服得多。” “叔父一心为我,我自然明白。可我如果接下叔父的好意,恐怕母亲要怪我,我回京的路上也不得安心啊。” “好吧,你既这样,我不强求。”卫方耘,“这次回京局势不明,从信件上看,朝廷对我们多有责怪,我们这样抢其他县的人口,确实开了个很恶劣的头,这件事要是传开,恐怕其他官员也会对我们有些看法。 我是武官,以后若回归本职,此事对我影响较,之后行军打仗或是驻守边关,自有我立功的办法。 但你不同,这次回京,千万要忍住脾气,总得让有些人出了气,你以后的路,阻碍才能少些。” 孟长青认真的听着,又谢他苦心关照。 卫方耘提高音量冲着外面问:“现在什么时辰了?” 门外回道:“回禀大人,未时四刻刚过。” “时辰不算早了。”卫方耘对孟长青道:“我给你一时间回去安排公务,十一那上午,我带冉凉州城外给你送校” “多谢叔父。” “快回去吧。”卫方耘送孟长青到书房门口,“叫你母亲不必过于担心,虽是叫你回去训斥,可我总觉得,皇上并无责罚你的意思。” 孟长青行礼道:“长青一定快去快回,不知叔父可有东西要带给叔母,我这次去京城可以顺路带去。” “她在京城要什么没有?凉州偏僻之地,又能有什么好东西给她?”卫方耘抬手拍了拍孟长青的肩膀,“你这次回去是为朝廷公事,不可为其他事情分心。” 从凉州府出来,孟长青立刻翻身上马,加速往北山县赶去。 八方跟在后面追,他没跟进书房,留在之前那间房,听曹洪幸等人了孟长青要回京听训的事。 县官们讲话总云里雾绕,他听了半也没明白多少,出了凉州府刚想问清楚,结果转头他家少爷就策马狂奔。 好不容易赶上孟长青,八方大声问:“少爷,你要回京的事,是真还是假?” “真的。”孟长青迎着冷风朝楚沐风喊道:“白大人,你们御林军可接到通知?” “离京后,我们这些人只听从您的指挥,并无其他通知。” 这事要放在半年前,孟长青听到这样的消息,并不会像如今这样慌张,走就走,京城局势混乱,肖家不会再贸然对她出手,她不过回京被骂一顿,顶了再受点皮肉之苦,都不是什么大问题。
但现在不同。 刚好卡在一个不巧的时间。 十一出发,快马赶路到京城要七到八,也就是她快到京城的那两,刚好碰上经期。 这对她来,是个非常棘手的情况。 在北山县衙时,她还能减少跟人接触,随时保持清洁,加上熏香,旁人极少能闻出她身上的血腥味。 可在路上,就算她再如何准备,带再多的香料和自制卫生巾,还是容易被人察觉出破绽。 况且途中颠簸、赶路疲惫,保不齐再引起痛经,或是其他什么情况。 孟长青可不敢赌。 或许有推迟经期的药,但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樱 想到此处,她拉停身下的马。 快速从她身边的众人纷纷停下转身,“少爷,怎么了?” 孟长青想回凉州城找胡大夫问问,但此刻已经出了凉州城门,特意回头去药铺太显眼,想来还是明再去。 明有合适的理由,将家人送去驿馆,自己买些路上用的东西,顺道再备些药品。 回到府衙,孟长青跟文氏和梁啾啾了要去京城的事,让她们收拾行李,先去凉州驿馆暂住。 梁啾啾担心孟长青,“这次去京城可有危险?为何我跟你娘要到凉州驿馆去?” “皇上若要责罚我,不必如此大费周章,如今各家势力趋于均衡,这种关头,谁都不敢惹皇上厌弃,所以皇上没有这个意思,各家不会贸然行动。 我绝没有危险,你们放心,但这里不安全。”孟长青解释,“我走后,势必带走一半的御林军,剩下的人,恐怕不能保护你们。” 文氏让梁啾啾先去收拾行李,“只把这几要用的东西带着就行,贵重的东西藏好。” 等房里只剩下她跟孟长青时,她问:“你是觉得北山县要出事么?” “外患不可预估,内乱也没彻底根除。”孟长青对文氏向来是毫无保留的,“但若只有这两方,也不至于让我如矗忧,还有一个杨门县。 杨门县剿匪至今没有多大的成效,一方面是制度有问题,另一方面彻查者内藏私心。但是只是这两点,不至于乱成现在这样。 我担心,或许有大梁之外的势力参杂其郑 若我推测没错,那些人最有可能趁我不在,攻向北山县,你们留在县衙非常危险。” “你担心的事,很有道理。可你安排了我们,也得安排好衙门的其他人,你还想让其他县的人移居到此,更不能让北山县出事。” “是,我这就召集人手安排府衙内的事务。” “长青。”文氏叫住要走的孟长青,“你还在担心别的事?” 孟长青确认屋外无人,以极低的声音:“我的月事,再过几就该来了。” “真是不巧。”文氏自责道:“都怪我大意,竟然忘了这件事还问起你来。” 第168章:不要轻信保持警惕 “有推迟时间的药。”文氏很早之前就打听过,并且早两年就让胡大夫准备起来,“胡大夫之前就找过这方面的药,既然有矗心,怎么回来之前不去一趟胡大夫的医馆。” “我回来的路上就想去找胡大夫,可想想还是算了,等明送你们去驿馆时,再顺道过去。” 文氏点头,“你这样做很对,做事越急切,越容易露出破绽,所以宁愿慢些。尽量将行为变得合理。” 她握住孟长青的手,“胡大夫知道你的情况,对这种事他早有预备,你不必过于担心。” “母亲。”孟长青回握住文氏,有些念头想,却因顾虑没能出口,“代哥会陪着你们,我离开的这段时间,千万要心。” “我们会的,你也是。” 孟长青离开后院,到前衙安排事务。 县衙几项工作的负责人,已经在孟长青的书房等着,连御林军也在。 “诸位,我要去京城的事,八方跟你们过了吗?”孟长青坐下后快速问道。 杨正等茹头,“大人此去路途遥远,最好多带些人,也能安全些。” “京城急召,耽误不得,去的人太多难免耽误行程。”孟长青早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人员安排,“所以这次我只带上八方和御林军的几位兄弟,其他人留守县衙,该干什么干什么,杨大哥,劳烦你帮我看着爱偷懒的那几个。” 原本靠着书架的席蓓站直身体,“我得跟你去。” “师父,您是师爷,我走后您理当守着县衙。” 席蓓:“我大字不识几个,做什么师爷?守什么县衙?让八方做好了。” 八方正要什么,却被孟长青抬手拦住。
“师父,你的事情等会儿再,我先把县衙要关注的事情交代好。” “左大哥,我不在的这段时间,若要取用府库的东西,你跟杨大哥商量好相互用印就行,记住,什么东西都没有人重要,不要强守规矩,以至让县内百姓陷入困境。” 左大头点头,“我记下了。” 杨正听出了话里的问题,“大人何出此言?” “杨门县的情况你也清楚,难保它最后会演变成什么,所以必须要防备起来。”孟长青,“还有险山附近,你务必留心,一刻也不能放松。” “起这个,我正要向您禀报。”杨正问:“之前被拉去修墙的那几个,带着家人下山了,不顾气严寒,在我们划拨的地方挖霖坑。” 左大头补充,“咱县衙里的人还去帮忙了,还套了些话出来。” “看呢。” 杨正接下去:“据他们,山上有个土皇帝,他们在那个姓马的大户手下讨生活,这些年也并不好过,所以官府给他们分地,不追究他们的过往,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是愿意下山的。” “很笼统的辞么。”孟长青,“别听他们什么,总之必须心防备。 在接纳新人口方面,宁愿多疑保守,也别大胆轻信,尤其是山上下来的,我们首先要保证原本这一千多人口的安全。” 孟长青交代事务相当详细,觉得负责人会忘记的,还列了清单给对方。 几个人在书房商议了一个时辰,才有第一批人出去。 书房里除了孟长青外,还剩下席蓓、八方、杨正和两个御林军。 第169章:求药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69章:求药席蓓回避孟长青的视线,“反正我得跟你去。” 孟长青却对他道:“师父,我真是生来一番好运气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我常想,上辈子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事,投身到我娘肚子里,能出身在孟家,能得母亲悉心教养,能得您诚心守候。” “这叫什么话。”席蓓回道:“你要算运气好的,那生在皇墙之内的算什么?好炸了天的?” “咳。”孟长青赶紧让他打住,“师父,我明白您的情意,正因如此,所以我才厚颜恳求您,替我守在北山县。 我身边的人中,您对危险的感知是最敏感的。 周遭一旦有什么变故,您能从细微处察觉,立刻做出应对。” 席蓓低头,沉默了片刻,之后叹气道:“你就是要我留在这里。” “是,师父,您留在这儿,我是最放心的。” “好,那我就为你一个安心。”席蓓随即又问,“你去京城要多久?” “路上来去少说要半月,到京城后,得等吏部和礼部安排面圣,这个时间或长或短说不准。” “我在这里等你二十天。”席蓓态度强硬,“如果你没回来,我上京城找你。” 孟长青也保证,“好,如果我有事耽搁,一定及时送信回来。” 孟长青又问楚沐风,“白大人,你们之中谁留下,谁跟我去京城?” 白沐风回道:“我带五人随您左右,剩下的人暂听周启文命令,保护您的家人。” 站在他旁边的周启文上前半步行礼,“大人请放心,我等一定竭尽全力守护您的家人。” “劳烦几位大哥。白大人,您既然跟我一起离开,肯定还要跟其他御林军兄弟交代些话,您先去忙吧。” 白沐风知道,孟长青后面要说的话,不想让他听。 “下官先回去让他们收拾行李。” 等白沐风和周启文走后,席蓓道:“全仰仗御林军不行,你至少得从杨正那边带些人过去。” 杨正初次了解到席蓓对御林军的戒心,接道:“大人,我等本就是皇上赐给您的亲兵,本职就是随行保护您,您若担心人多延误行程,大可带上几名骑兵……” “杨大哥,我确实还要从您手下调几位人手,但不是保护我,麻烦他们随我家人去凉州驿馆,这几位的名字我已经写下来了。”孟长青把手边的纸条交给八方。 八方拿着交到杨正手上。 “告诉他们,我去京城的事,还有我家人的去向,都不要对外透露。” “是。”杨正收起字条,“如此,等出发前我再通知他们。” 转过天来,程光等人刚到自己的位置上,就被人叫到杨正处理政务的房间。 来的几人相互一打量,“知道叫咱过来是为什么?” “不知道啊,但我看着,咱在营里时都是骑兵,或许是有什么任务要吩咐。” “也只可能是这样。” 几人在房间里等了一刻钟,才等到杨正过来。 “校尉,可是有任务要指派我们去做?”
“不要多问。”杨正说,“立刻去马房牵你们的马,从后门出去。” 几人一头雾水,按照杨正的指示去办。 出了后门,看到衙门里的两辆马车已经停在路上,十二名御林军皆在左右。 程光上前打招呼,“白大人。” 楚沐风点头,让他们跟在最后,“等孟大人出来就出发。” 没等多久,看到孟大人及其家人从后门出来,老夫人上了马车,孟大人骑马走在最前。 队伍往南过了杨门县,在凉州府驿站门口停下,这时候孟长青把他们叫到一旁,他们才知道此行目的。 “大人为何不早说,我们也能收拾两身衣服。” 这人才说完,程光就道:“大人有大人的考量,你那衣服换和不换旁人也看不出区别。” “你们的换洗衣服和一应用品,代总管会安排。”孟长青说,“这段时间,你们就听代总管的话,尽量不要跟北山县来的人碰面,不论是百姓,还是衙门里的人。” 这个特别关照叫众人不解,但程光还是很快点头应下。 “看吧。”孟长青离开后,程光才小声跟其他人道:“我就说此行不简单,校尉不许我们多问,大人也不让我们跟北山县的人碰面,且咱们几位都是从一开始就跟随孟大人的。 这次的事,表面是为了护卫孟夫人,但底下或许有咱们不知道的用心。” 孟长青将文氏和梁啾啾安置好后,自己单独上了街,沿路买了几样东西,来到胡大夫的医馆。 “花姐。”孟长青对药柜前的人喊道,“多日不见,近来可好?” 胡小花拿着铜秤回头,“是你啊!我很好,只是你到这儿来,可是身体不适?” “暂时没有。”孟长青说,“这两天要出远门,所以来找胡大夫拿些药备着。” “我爹在后院书房整理医册,你自己去找他吧。”胡小花指了指竹筐里的药材,“我手上的事没做完,就不领你进去了。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自己进了后院。 刚进去就看到一间房敞开着房门,胡大夫和他的妻子在里面辩着什么。 看到孟长青过来,胡大夫借口胡小花独自在前面忙不过来,让她过去帮忙。 “看你脸色不好,坐下吧,我给你把把脉。” “我并没有不适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这次来,是找您要一种药,听母亲说,您早有准备。” 胡大夫脸色一变,明白她要的是什么药,“你有不得不用药的理由?” “是,我得回京一趟。” “是药三分毒。”胡大夫说,“你原本正常,这药下去,身体必定会受影响,不到万不得已,我不希望你用这种药。” “胡大夫,现在就是这种时候。”孟长青说,“不管将来如何,起码我现在不能露出马脚。” “这药是伤身的,且服用之后,不是一定有效果。”胡大夫忧心忡忡,“你不能推迟几天再回京吗?” “推迟不得啊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自己的身体,我如何不爱惜,只是没办法罢了。” 第170章:朝廷上的事情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70章:朝廷上的事情胡大夫一边熬药,一边念叨:“早知道会有这一天,你现在觉得不方便,将来会更不方便,到底不同。” “人生来就不同。”孟长青说。 “喝了吧。”胡大夫把熬好的药端到孟长青面前,“我去把药渣埋了。” 胡大夫实在舍得放蜂蜜,这一碗药喝下去又苦又甜,实在不是个正常滋味。 告别胡大夫的时候,他给了孟长青一个水囊,“这里面也是药,接着喝上两天,我的话你千万记得,这药不一定有用,你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。” “好。” 从医馆出去,孟长青又溜达了一会儿,买了些酥饼这才回的驿馆。 北山县的绝大多数人,只知道孟长青带着家里人出去了一趟,到下午又回来了。 但实际,回来的只有孟长青和空着的马车。 也有衙役问,早上跟孟大人一起走的同伴们去哪儿了? 杨正只说有其他的事就要交给他们办,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。 又有人问,“怎么御林军也只回来了一半?” “这不就是协助御林军他们去办事了么?” 腊月十一这天早上,孟长青卯时四刻就从北山县出发。 等她顺着官道来到凉州城外,就看到卫方耘正站在三里亭中,亭外还站着十来名衙差,最前头站着的正是捕头李亭。 “李捕头。”孟长青下马先跟他打招呼。 李亭走过来帮她牵住马,“孟大人,您来的真早,我们大人也刚到。” “长青。”卫方耘举了举手上的酒壶。 “叔父。”孟长青走到亭内行礼,“多谢叔父相送。” “好了,咱们叔侄没必要说这些。”他倒了两杯酒,将其中一杯交给孟长青,“文人那一套实在学不来,装个模样。”他举起酒杯,“祝你一路顺风,平安归来。” “多谢叔父。”孟长青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。 “我让李亭带他们跟你一起去。”卫方耘说,“时辰不早了,不多耽误你,你赶紧上马吧。” 孟长青再三道谢,又带上李亭等人,快速往京城赶去。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,只为抓紧时间。 终于他们在十八的那天早上,进了京城。 一行人刚过城门,就有消息往皇宫里传去,孟长青还没回到将军府,皇帝就知道了她回京的消息。 “少爷回来了!少爷回来了!”早一天接到信的孟家人,自收到信后,就有人在门口轮流守着。 “少爷!”代东文听到传信,快步跑来,“您为何不让我们去城门接您?这个时间回来,可用过早饭?”他注意到孟长青拍灰的动作,立刻吩咐等在旁边的人,“快去烧洗澡水。” “东文叔!”八方看见眼前许久不见的家人,心中是久别重逢的喜悦。 “哎。”代东文冲他笑了笑,“一年不见你长高了啊。” “东文叔。”孟长青介绍道:“这几位是御林军,去年你们打过照面的。这位是白大人。” “白大人。”代东文上前一步行礼,“之前多有得罪,多谢各位一路护送我家少爷回来。”
“这几位是凉州府的衙役。”孟长青又往旁边介绍,“这位是李捕头。” 代东文道:“各位一路奔波,一定劳累了,府里备下了饭菜,请各位先到里面用饭。” “东文叔,你先带他们进去,我得去吏部一趟。”孟长青把随身的包裹解开,从里面取出信件和公文,随即又把包裹交给了代东文,“您先帮我把行李放到房里去。” 八方问:“少爷,我用不用跟你去?” “用!”孟长青正准备上马,就被旁边的楚沐风叫住,“孟大人,我们跟你一起去。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想他肯定也有事要向上禀告。 还没到吏部府衙,孟长青就听到后面跟着的几位御林军在小声嘀咕什么。 “怎么?”孟长青回头问,“出了什么事?” 王寻朝她尴尬的笑了笑,“旁边就是我家,我想回家看看。” “那就回去看看。”孟长青说,“已然到了京城,不会有什么事了。” 可惜王寻不是孟长青手下的人,他还得听楚沐风的意思。 “既然孟大人准许,那你就回去一趟吧,只是别多耽搁。” “哎!多谢大人!多谢孟大人!” 王寻走后,孟长青看其他几个人也有想回家的意思,御林军中多是勋贵后代,这些人自然家在京城。 “白大人,让他们想回家的都回去吧。一年多不见家人,难得有机会回来,让他们跟家里人多聚一聚。” 楚沐风带这几位来京城,大概本来就是有这个打算的。 御林军散到最后,只剩下楚沐风一人。 “白大人,你不回去?”孟长青问。 楚沐风说:“我的家人,不一定想见我。” 孟长青:“但是给你寄肉干的人,一定想见你。” 来到吏部府衙,孟长青上交信件,等着里面的人通传。 不久,衙门里就有官员出来,“孟少爷,大人们去上朝,现在还没回来,劳烦您跟我进来等一等。” “是我来的不巧,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?大人们还要多久才能回来?” “现在辰时刚过一刻,大人们什么时候回来还真说不准,最近南方商船出了事,朝上为这事论了好几回,到现在也没拿出个方法来。” 孟长青边跟着他走边问:“南方商船出了什么事?” “告诉您也无所谓。”这位官员说,“一听就知道您肯定一进城门就往这儿来了,但凡您在街面上吃个早饭,肯定就听说了。 南方有两艘商船被海寇洗劫了,船上的财物不说,连船上的人都几乎死光。 手段相当残忍,皇上想要镇压海寇,但那些海寇实在狡猾,到现在还没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。” “孟少爷请在此稍坐,我让人给您端些茶水点心来。”年轻官员说,“等大人回来,我会让人来通知您。” 年轻官员走后,很快就有吏部的差役送上茶水点心,孟长青正想吃,却被楚沐风拦住,只见他从怀里掏出银针,在那些东西里试起毒来。 第171章:他带了多少人 “白大人过于警惕了吧?”

“孟大人,进了京城还是小心些为好。”楚沐风把没有异常的银针收起,“请用吧。”

八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,听到楚沐风这样说,立刻拿起盘中的一块点心,“少爷,我先给你试试毒。”

孟长青叹气,“即便有人要害我,也不会在吏部衙门动手。”她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,旁边如此精致的点心,她真是许久不见了。

只是身体上的疲累,让她没心思吃东西。

她坐在椅子上,竟然就这样眯了过去,再睁眼,吏部尚书司远道已经站她在面前了。

孟长青猛地站起来,不等自己站稳就冲着对方行礼道:“下官实在失礼,请尚书大人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。”司远道笑着摆手,“你能今天就到这儿,路上必然赶的急,肯定是累了。”

他说着话走上主位,“孟少爷,坐下说吧。”

孟长青却说:“多谢尚书大人体恤,但下官还是站着就好,一坐下就忍不住想睡。”

“好,你随意就行。”司远道差人送上热茶,“给你的斥责,虽是出自我们吏部,但并不是吏部要下发,信中言辞犀利,也不是我的意思,你要体谅我的难处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现在没了太子伴读的身份,想要面见陛下,就得跟其他地方官员一样,等我们这边报呈到礼部,再等礼部的通传,到时要跟着学习宫中的规矩,这过程需要好些天,你耐心在京城等等吧。”

说到这里,他放下手上的茶盏,“说起来,你算是在宫里长大的,那些规矩你比我们都熟悉,本不需要这一遭,但规矩就是规矩,不能轻易更改。”

孟长青在最后这句话中,听出了对方的警告。

“是,下官清楚。”

司远道拿起手边的信封,“这信你还是拿去,到时面见圣上,你得带着去。”

孟长青赶紧上前接过。

“你得到尤侍郎那边签字用印,尤侍郎你可还记得,你们从前见过的。

我还有公务要处理,待改日有空再请你来喝茶。”

“耽误大人时间了,长青今日先告辞,改日该是我请大人喝茶,还请大人到时赏光。”

从这间房一出去,八方就长舒一口气,孟长青抬眼看他,他又猛地憋了回去。

一直到孟长青各项手续办完,出了吏部衙门,八方憋着的那口气,才终于叹了出去。

“真难受。”八方说,“我在北山县有多想回京城,现在就有多想回北山县。哎,还是在北山县待的自在,只在里面待了一会儿,我就觉得身上腰酸背痛。”

楚沐风面上淡笑,“天子脚下,自然不同。”

“他腰酸是骑马骑的。”孟长青翻身上马,“休息两日就好了。”

三人回府后,代东文立刻给他们送上洗手的热水,随即又叫人把早饭送了上来。

“听尚书大人的意思,我在京城还有得等,八方,你吃完饭后,写封信寄到凉州驿站去,告诉他们一切都好。”

八方觉得奇怪,“您为什么不自己写?”

“我有别的事要做。”

“孟大人还说我过于警惕。”楚沐风说,“您自己也是万分小心啊。”

“前朝的手段我还是听过一些的。”孟长青说,“书信这东西,不管在哪儿我从来都十分小心。”

“陛下,孟少爷今早卯时五刻从北门进城了。”钱公公等皇帝下朝后,立刻就把这消息告诉了他。

“他倒是快。”皇帝说话间快步走进御书房。

“是,想孟少爷必是接到信件就即刻往京城来了,算算这一路上也就七八天的时间,这上千里的路程,恐怕是日夜兼程,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。”

皇帝看向说话的钱公公。

“你这么为他说话,他给了你什么好处?”

钱公公当即跪下,“陛下明鉴,小人与孟少爷之间私下从无往来,也绝没有收过他什么好处。”

“起来吧,朕知道你。”

钱公公得到这句话,才从地上爬起来,边爬还边做作的擦额头上的汗。

皇帝问:“他带了多少人进京?”

“回陛下,孟少爷身边跟着六名御林军、十名凉州府差役、还有一个孟将军收养的孩子,应该是往常就喜欢跟在孟少爷身边的八方。”

“朕给他的那些亲兵呢?怎么一个不带,还用上凉州府的差役?”

皇帝的这个问题,钱公公没法回答,所以另起一问,“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见孟少爷?”

“让他在家多休息两天,等吏部的文书呈上来,再由礼部去安排。”

“是。陛下是否要见见白大人?”

“不必见了,另外派御林军过去,让他回家看看吧。”皇帝说,“让三皇子身边的人小心伺候。” 第172章:兄长 孟长青刚看八方写完信,就见代东文皱着眉过来敲门,“少爷,有人上门找您。”

看他这表情,都不用多说,孟长青就知道,“是孟家人吧?”

代东文道:“是孟孝文,他让您到那边去请安,我说您长途跋涉才睡下,让他在门房等着,您要见他吗?”

“不见,你说我睡的很熟,一时半会儿叫不醒,让他去玩他的。”

“哎。”

代东文出去后没多久又折返回来,“少爷,他不肯走,在门房坐下了。”

“随他去。”

“是,我让人盯着他,他性子不稳,等不了多久就会自己离开的。”

那人确实不稳重,但也没有如代东文所预料的那样离开,而是直接在府门口吵闹了起来。

“把人叫出来!我这个兄长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,难道他孟长青当了官就连兄长也不认了吗?”

代东文连带其他孟家下人,就看着他吵闹,既不上前阻拦,也不遮挡远处观望民众的视线。

“让孟长青出来!我这个兄长在外等他,他倒是在里面睡得安稳,哪里学的礼义廉耻?”

“是啊。”孟长青已经洗过澡,换了身衣服,她稳步从府门跨出,“这话怎么不问问你自己?哦对,你定然是跟你父亲学的,你父亲又是跟他父亲学的,你一门好家教,当真叫人佩服。”

楚沐风站在八方身边,他认识的孟长青,和人交往重的就是一个温和知礼、谦虚敬慎,现在这样阴阳怪气、锋芒尽显的模样倒是难得见到。

“你什么意思?”孟孝文收敛起表情,盯上孟长青的表情,看似很不好惹。

“怎么?你又逃课了,还是说你脑子萎缩了,连话都听不懂了?”孟长青笑眯道:“我骂你呢,不光骂你,还骂你爹、你爷爷。”

孟孝文大概没见识过这样直白的骂战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。

孟长青乘此机会接着道:“你爷爷是如何跟兄弟相处的?我是还没学到他的精髓,要不然你哪里能好好的站在我门前?”

“你说……”他反应过来,凭他的口才,绝对骂不过孟长青,所以干脆,冒出两个字就朝着孟长青挥拳。

孟长青常年习武,且她在刺激对方的时候,就已经做好防备,怎么可能让这种公子哥近身呢。

对方离着他还有一步远,孟长青直接瞄准他的脚腕,一脚踹了过去。

孟孝文抱着脚躺在地上,嘴里不断哀嚎。

“我的脚断了!”

远处偷摸朝这边打量的人群中,冲过来两个人,扶着孟孝文坐起,问他的伤情,又急急忙忙的把人背走。

“白大人,让您见笑了。”孟长青道:“回去喝杯茶吧,且有的闹,东文叔,最近城里有什么新点心?你挑好吃的买些回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代东文自去安排,孟长青带着楚沐风来到前厅,亲自给对方煮了壶茶。

“这是以前东宫赏赐的茶叶,放了一年多,也不知道味道如何了。”孟长青将茶盏放到楚沐风面前,“还请白大人尝一尝,若是不喜欢,再换别的茶。”

楚沐风端起茶盏,“闻着味道就很不错。”

两人端着茶盏闲聊,说着说着,就说到了刚才那位孟孝文身上。

“恕下官多嘴,刚才那人跟您是什么关系?”楚沐风也是完全放松下来,才问了这一句,话出口就后悔了,“您要是不愿说,就当我没……”

“这有什么不愿意说的。”孟长青表情自然,显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,“您为人端正,不爱听这些闲言碎语,所以对这些成年旧事不知情,我与这家人的事不算什么秘密,有心人一打听就能知道。

说起来,我与那个孟家是同宗。”

“白大人肯定觉得奇怪。”八方端着点心进来,“孟将军是京外来的,怎么会跟京城的孟家同宗?

其实,两家不仅是同宗,关系还很近。”

孟长青干脆让八方说,自己挑了块点心配着茶慢慢的吃。

“今天来的那位少爷,叫孟孝文,跟我家少爷同一个辈份,同年出生,只比我家少爷大两三个月,却常常在我家少爷面前,强调自己的兄长身份。” 第173章:大门朝哪儿开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73章:大门朝哪儿开“他的祖父,跟我家少爷的祖父,是兄弟关系。”八方在楚沐风旁边坐下,接着道:“血缘上是同一个父亲的兄弟,但实际上,那边的孟老太爷打小就恨着我家老太爷。 只因我家老太爷是继室所出,他怕老太爷成年后分得家产,所以用尽一切手段,将老太爷逼离京城。” “其实东城孟家哪里有多少家产?不过是祖上留下来的一间宅子,两间商铺加上几亩田地罢了。 兄弟两个分,按照当时的情况也不过给我家老太爷一间商铺,东城的宅子轮不到我家老太爷头上。 就为了那一间商铺,东城的孟老太爷当时要把我家老太爷逼到死地。 不过我家老太爷运气好,大难不死逃离京城后,还娶妻生子。 虽只有一子,却足够光耀门楣。 我家将军受封后,携家眷进京,得皇上厚爱下赐将宅院。 这个宅子可比东城孟家的好太多了! 我家老太爷在这里离世,也算是扬眉吐气。” 八方说到这里,接过孟长青递来的茶盏,喝了一口,“谁知道,东城那帮不要脸的,在我家老太爷离世之后,居然敢上门攀亲,以为我家将军不了解上代恩怨。 实际上我家将军心知肚明,从来不给对方好脸,可无奈有些人就是脸皮厚,非扒着不放。 总送些不值分文的东西过来,却想换将军身上的血肉,将军多次威胁警告,要不是宗族礼法在,朝上那些好事者又整天盯着将军不放,将军哪能容他们活到今天?” 这个段落结束,孟长青又递给他一块栗子酥。 八方一口咬下,碎渣掉的满身都是,“少爷,这时候哪里能吃这个,耽误事情。”他把剩下的栗子酥放到一旁,拍了拍手接着道:“要是我家将军或者前面三位少爷一直活着,这个东城孟家即便眼馋将军府,也只能在东城缩着。 可惜,我家将军和前面三位少爷全部战死,这个东城孟家就又跳出来恶心人。 他们腆着个脸要来继承将军府,将军府没有一砖一瓦是他们赚来的,他们凭什么来继承? 那些人从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,几次三番加害夫人和姨娘,阴谋阳谋轮番上阵,一说宗法,按他们的理来,家无男丁就该把家产给宗族,还替夫人做起姨娘的主来。 二说将来,是想把孟孝文过继到这边来,以传后嗣,不至于绝了这一脉。 那边哪里有这般好心,要是真养了孟孝文,那就是养了个狼崽子。” “少爷!” 八方的书还没说完,外面就传来代东文的声音,他快步走进来道:“少爷,孟家人又来了。” “这次换成谁了?”孟长青问。 “他家大少爷。” 八方凑过来确认,“是孟孝乐?” 代东文点头。 八方立刻给楚沐风介绍,“这位是我家少爷这辈中年纪最大的,这人可算是把他爷爷的坏心眼学了个透,表面上看着还是个正经人,实际上阴坏阴坏的。” 楚沐风客套的笑了笑,“孟大人,您如果准备见他,那下官陪您一起吧。” “我不准备见他。”孟长青对代东文道:“把他赶出去,跟他说我累的很,不想见客,关闭府门,除了吏部和礼部的差役,其他人叫门一律不开。”
“是。”有孟长青这句话,代东文拎着棍子就往前面走,话说两遍,见对方不肯离开,直接动手把人丢了出去。 “家里都是粗人,动手没轻重,孟少爷可千万别介意。 我家少爷有正事要干,没工夫招待你,往后别有事没事往这里跑了,这里不是你家。” 说完,大门及时关上,孟孝乐从地上爬起来,贴到门上喊道:“我可不是为孟家来请他,他如此不懂礼仪,往后可别后悔!” 门里没有任何动静,代东文已经把他在门口说的话,传到了孟长青耳朵里。 叫嚣着孟长青要后悔的人,此刻站在茶馆雅间前,不敢进去。 直到听到里面有人不耐烦的问:“这里离孟府也没多远,怎么还不回来?” 他知道不得不进去了。 孟孝乐垂着脑袋走进去。 “人呢?”坐在主位上的年轻人问他,语气非常不好。 “他不见客,连我也不见。”孟孝乐趁机告状,“他这个人向来如此,从来不把礼仪宗法放在眼里,对我们没有半点尊重。” “他尊重你做什么?”年轻人反问,“你不过是跟他沾了点亲,要是没有这点血缘,凭你的家势能力,连孟府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开,你有什么值得他尊重的?” 孟孝乐被他说的脸色发青,却不敢有任何辩驳之言。 “只是让你把人叫来,不管用什么手段,你在这里跟我扯什么尊重?”年轻人越说越不耐烦,“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,怎么有脸出现在我面前,立刻再去请!” 孟孝乐只好再去。 结果这才孟家人看到是他,直接连门都不开了。 孟孝乐无奈,只好在门外说,“不是我要见你,我是替邹家公子来的,是他要见你,他这会儿就在街拐角的茶馆等你,你要是不信,可以派下人去看啊。” 他说了半天,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动静,“要见你的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,你不把我放在眼里,难道你连礼部侍郎也不放在眼里吗?” 这会儿在门内听着他这番话的,不是孟长青,而是来前院消食的楚沐风。 孟家厨子的手艺太好,有些新奇的食物,他从前都没见过,他边吃边听八方说往事,不知不觉吃了半个时辰,实在撑得慌。 代东文见他听的差不多,这才上前,“白大人,前面太吵,要不然您到后院休息吧。” “不了,有没有别的门,我到外面消消食。” 从侧门出去的楚沐风一溜达,就直接进了宫,刚才孟孝乐的那些话,完完整整的在魏知山耳边重现了一遍。 “不知道礼部何时安排孟大人面圣?”楚沐风问。 魏知山道:“这个我也不清楚,听陛下的意思,是想让孟少爷休息两天。” “这般吵闹,孟大人如何能休息?” “您直接带几名御林军过去,让他们站在孟府门口,想来能省不少事。” “调用御林军,得有陛下旨意。” “这就是陛下的旨意,人已经在长巷等候,您直接带过去就行。” 第174章:闲杂人等退后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74章:闲杂人等退后“御林军奉命守卫孟府,闲杂人等退后!” 孟孝乐一回头,就见一队御林军提刀前来,吓得他赶紧离开。 没把孟长青请出去,他不能向邹家公子交代,但顾忌对方的家世,他又不敢不告而别,只能硬着头皮再去讨一顿骂。 “可是孟家出了事?” 他刚进雅间就听邹家公子问,“刚才那队御林军过去是干什么的?” “回邹公子的话,说是奉命守卫孟府,不让闲杂人靠近。”孟孝乐说:“我不敢跟宫里来的人争,只好回来了。没能把孟长青带到您面前,真是抱歉。” 他拿出之前邹齐玉给他的一锭银子,“这个钱还是还给你。” 说着要还,却不舍得把钱放到桌上。 邹齐玉看出来了,“拿着吧,往后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。” 孟孝乐万分感谢地接过,“那在下就先告辞了。” 等孟孝乐离开后,邹齐玉当即结了账,自己到孟家近处观察。 心里有数之后,立刻上轿进宫。 他来到皇子处所,三皇子正在里面听先生讲课。 邹齐玉一时半会儿进不去,只能在外等候。 半柱香时间过去,先生结束课业出来,看到廊下站着的邹齐玉,皱眉叹气,“当年孟长青给太子陪读,从来都是在太子之前到,给太子备好一应用品,甚至当日要讲的课业,也提前划出重点。” 说到这里,先生回过头朝房内看了一眼,“不要求你做到孟长青那样,但你不能仗着三殿下的宠爱,越来越放肆,你当这是什么地方?” “对不起先生,我早上起来腹内难受,怕在宫中失礼,在家喝了一碗药,等好些了才敢进宫。” “你这样的借口,用过太多回了!”先生明显不信,哼了一声甩袖离开。 邹齐玉站在原地不敢动,等先生走远,他才松了一口,快步进到屋内。 “殿下。” 三皇子的目光从书本中移出来,“来的这么晚,应该是见到孟长青了吧?他怎么说?” 邹齐玉语气中透着一股虚劲,“回殿下,我早上接到您的传信,就一直孟家附近等着。 想着我身为您的伴读,亲自出面,必然引起东宫警惕,所以我找上了孟长青同宗的孟家,让他们上门请人。” 三皇子越听越不耐烦。 “不曾想,孟长青竟然连同宗的兄弟都不见。” 三皇子翻了个白眼,“他跟宗族的关系一向不好,宫里都知道,你怎么还让那些人去?” “我也没想到他们关系不好到,连明面上都过不去。” “何止是明面上过不去。”三皇子说,“要不是杀人犯法,孟长青早提刀把他们砍了。你是怎么回事?那些人请不出孟长青,你不会派别的人吗?” “殿下息怒,我是想派别人,可孟府的门被御林军堵了。” “什么?”三皇子放下手上的书,“为什么?” “这……我也不知道,只是那些御林军突然上门,全部站在孟家门口,说是不让闲杂人等靠近。”邹齐玉说,“不知道那些人是去保护他,还是看守他。”
“调用御林军只可能是父皇的旨意。”三皇子皱着脸思考,最后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,“我得进内宫一趟,你先出宫吧,有事我再派人通知你。” “是。”邹齐玉又问,“那孟长青,还要想办法联系吗?” “先生说过,孟长青在边关做的事,算得上扰乱官场秩序,父皇会如何处置他,现在还不知道。帝心难测,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冒头,你等我通知。” “是。” 皇子处所发生的事情,甚至是他们在房内说的话,不过半柱香之间,全部传到了皇帝耳中。 “他倒是谨慎。”皇帝对传递消息的宫女道:“回去吧,小心伺候。” “东宫那边什么情况?”皇帝问钱公公。 钱公公退下后,仅过一盏茶的时间,就带着东宫的消息来报,“陛下,太子得知了孟少爷回京的消息,想见孟少爷一面,但被当时在他身边的太傅大人劝住了。” “他倒是听话,希望他分得清什么话该听,什么话不该听。” 这话钱公公没接,“魏统领那边传消息过来,御林军到的时候,有个自称孟孝乐的人站在孟家门口吵闹,在他之前,还有一个叫孟孝文人去过,不过他是在门口叫骂,引了好些百姓看热闹。” “那孟长青呢?任由他们吵闹?” “孟少爷讥讽了孟孝文几句,还……踹了他一脚。” “这倒是像他能干出来的事。”皇帝提笔沾墨,“去了凉州一年也没学会忍耐,他还有地磨。” 外面不少人都在猜测,皇帝派一队御林军站在孟府门口,是什么意思。 孟长青却是在晚饭前,才知道自家门前有其他御林军在。 她吃过午饭睡了一觉,这一觉睡到天色漆黑才醒。 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痛,腰腹发冷,整个人没什么力气,她灌了几杯热水才强撑着出卧室。 八方立刻报告了前门的状况,“因为是白大人带来的人,他又说那些人只是来护卫您的安全,不是限制府内人的进出,我这才没有喊您。” “白大人呢?”孟长青问。 “在客房喝药。” “喝药?” 八方挠了挠脸颊,“中午吃得太多,一直没能缓过来,难受了两个时辰,才肯去找大夫看,大夫给开了药方,说喝完药就能好。” “过去看看。” 两人来到客房前,八方上前敲门,“白大人,我家少爷来看您,您睡下了吗?我们方便进去吗?” 里面立刻响起脚步声,很快房门被打开,“孟大人,我已经喝了药,好多了。” “那我就放心了,我让八方守您一晚上,有任何不舒服就喊他。” “不必。”楚沐风赶紧摆手,“八方也是连日奔波,需要休息,况且我已经没事了。” “白大人,您就别推辞了。”八方站到他旁边,“您到我家做客,身体有恙自然得有人守着您,我家少爷是怕换成陌生人,您不好意思张口,所以才叫我来。 您可别心疼我,我不过换到您隔壁来睡。” 第175章:三皇子前伴读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75章:三皇子前伴读楚沐风对八方笑了笑,“麻烦你了。对了孟大人,皇上已经下令,您在京城的这段时间,孟府门外的御林军会护卫您的安全。” “多谢陛下关怀。”孟长青简短的表演了一下,“您接着休息吧。” 孟长青在府内各处转了一圈,见只有前门有御林军守着,另外两个侧门外并没有,就知道楚沐风说的属实。 “代叔。”孟长青回头道:“叫人多准备些晚饭,送出去请门外的人用饭。” “我已经叫人准备下去了,少爷,您是不是不舒服?” 孟长青停下脚步,“看的出来?” “旁人或许看不出来。”代东文说,“胡大夫不在京,您若有不适,要尽早替自己下药方。” “放心吧我没事,不过是赶路太累,身上有些酸痛。” 代东文看着孟长青的眼神满是担忧,“连日奔波确实累,少爷,用过晚饭后泡个澡吧,我已经让人烧了热水。” “好,多谢代叔。” “少爷。”代东文跟在孟长青身后又走了两步,“这次回来,您有什么打算?” “打算么,静观其变吧。” “也只能这样,圣命不可谓。”代东文说起这一年京城的变动,“王邹两家结了门亲事,邹家蹭此机会搭上了三皇子,已经把他家小公子送到宫中,做三皇子伴读了。” “邹家以前不是想扒上肖家的么。”孟长青感叹,“邹渡蕰这个人变得太快,难怪当年肖家看不上他。” 孟长青又问:“王绍宇呢?” “王家公子太年轻,听说读书辨文赶不上三皇子,三皇子不肯用他,这才轮到邹家小公子。” “邹渡蕰的官职也有变化?” 代东文回道:“还是跟之前一样,在吏部担任右侍郎。” “那邹家所盼的,也就是三皇子入住东宫的那天了。”孟长青转头看向旁边光秃秃的树枝。“不想这些,先吃晚饭吧。” 孟长青吃了饭,早早回房,但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。 脑子里全是京城的各种势力,今天姓赵的联合姓钱的搞姓孙的,明天孙钱又联合搞姓赵的,总之斗来斗去,为的就是权力。 但权力说到底是什么? 孟长青盯着床顶,她也渴望权力,她也不敢保证,将来踏入旋涡中心,自己会不会变成姓赵的或是姓孙的。 夜色越来越深,房外没有任何动静,孟长青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,只能听到自己耳蜗里的声音。 第二天清早,孟长青从大门出去,跟守卫的御林军道谢,又说:“你们在这里守着太辛苦,我到前面街上给买些早饭给你们。” 御林军跟着客气一番,最后一行人跟着孟长青一起去了他们想去的餐馆。 她看似跟谁都能很快熟悉起来,几百米的路程走下来,又多了几位兄弟。 “我在外一年多,也不知道京城人最近都爱吃什么。”孟长青在方桌旁坐下,对来迎客的掌柜道:“选几样受欢迎的,快些拿上来。”
“是是是。”掌柜点着头,快步跑到后厨,“蟹黄包还没好么?抓紧抓紧,外面来了一群带刀的!”随后又自己端了几盘糕点,陪着笑送到孟长青面前,“这是小店送的点心,各位先尝尝,早饭马上送上来。” 正吃着饭,孟长青看到门口进来一个拎着鸟笼的孩子。 巧了,这孩子正是王绍宇。 明显这事对王绍宇来说,不算巧。他就是看到孟长青进来,所以才跟着进来的。 “孟长青。”王邵宇提着鸟笼站到孟长青旁边,“真的是你。” “王少爷。”孟长青站起来抱拳行礼,“您也到这儿来吃早饭?” “我吃过了。”他把鸟笼递给身后跟着的人,学着年长者背起手来,“你变化真大啊,要不是这些御林军,我还认不出你了。 听说你还要在京城待几天,我养了好些鸟,有毛色好看的,也有能学人说话的,好玩的很,你有空不如跟我回家玩玩。” “王少爷,您怎么有空养起鸟了?”孟长青明知故问。 果然王绍宇的脸色明显变差,“母亲念我年纪小,不愿我到宫中受累,所以我现在不在三殿下跟前伺候了。”王绍宇在旁边一桌坐下,“你快吃吧,吃完了到我家看鸟。” “王少爷。”孟长青绕到他跟前,“我一人去你家倒是无所谓,可您看看我身边的这些人,我要是带着御林军往你家去,不知情的人定然要猜王家出了什么事,平添误会,所以还是往后有机会我再去吧。” “你让他们回你家等着。” 御林军中领头一人回道:“我等奉命行事,不得离开孟大人左右。” 孟长青摊手,“你看。” 王绍宇凑近孟长青,低声问:“这些人是保护你的,还是看着你的?” 到底年轻,又不愧是被三皇子退货的人,脑子就是清奇。 御林军都是些什么人,嘴上话少,可耳朵灵啊,他再降低音量,哪里能逃得过御林军的耳朵? “这不差不多么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得在他们眼下,他们才能保护我。” 王绍宇试图理解了一下,最终还是没能明白孟长青想说什么。 他从随从手上接过自己的鸟笼,“得,请不动你,我找别人看我的鸟吧。” 他离开餐馆后,狠狠地踹了一脚路边的木桩,“碍事的玩意儿!” “孟大人快来吃吧。”孟长青新认的大哥招呼道,“这蟹黄包冷了可就不好吃了。”他介绍道:“这每个包子中,都有一只螃蟹的蟹黄,要说螃蟹这东西,全身都是壳,就这蟹黄鲜美,但螃蟹可不是一年四季都有黄的,要趁蟹黄肥美之际将之取出,把它调好味道,冻到城外的深冰库之中,才能叫人在这个时候享受此等美味。 所以这东西虽是小小一个,价格却不便宜,京城之中。也不是谁都能卖得起这蟹黄包。” 另一位大哥接着说:“得跟官府有关系,才能进得了深冰库。” “哦?”孟长青打量四周的格局,“这家貌似开了没多久,不知掌柜姓什么?” 第176章: 到别的地方问问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76章:到别的地方问问“从前姓邹,现在或许姓王。” 孟长青清楚,这些人的嘴从来不轻易说闲话。既然说出来,那就只能是别人授意,特意要让她知道的。 孟长青坐下继续吃早饭,当着掌柜的面,对送上来的早餐大加赞赏。 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,可等到孟长青吃完,他就笑不出来了。 孟长青在自己腰间摸了一圈,只摸出一串铜板,里面银子屑都没有,实在不够付这顿早饭钱,“不好意思,钱带少了。” “我来我来。”孟长青新认识的大哥要替他给钱。 掌柜一看,御林军的钱,他实在不敢接,“贵客们,就当是小店请各位用饭,不必给了。”他心里肉痛,表现的却很大方。 “这怎么能行?”孟长青说她等会儿叫人送过来。 掌柜心里才勉强好过一点,旁边那御林军却强势把银两放在了桌上。 这银子,收了还不如不收,不收只损失些银两,收了可就不知道要损失什么了。 “您真是太客气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等回府,我立刻还给您。” “一点小钱,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。” 孟长青略尴尬的笑了笑,出了吃早饭的馆子,她被御林军们护送着往吏部衙门去。 她离开原本的任职地来到京城,按照规定,要每天到吏部来点卯。 现在时辰早,各衙的官吏,也都差不多正走在路上往衙门去,看孟长青带一队御林军往吏部走,有不认识他的小官吏震惊,“那是哪位大人?身后有御林军跟着,难道是皇子。” “皇子出行的仪仗可不是这样。”有知情者在旁说明白情况,“这位是孟少爷,定北大将军之子。”
“哦!就是那位被皇上从北山县叫回来斥责的那位?”小官吏不解,“回来受罚的人,怎么如此气派?” 知情者摇头,“这可就难说了,孟少爷在太子身边多年,不少人都知道皇上宠他胜过太子,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北山县吗?” 这位不认识孟长青的,显然不知道,“为什么?” “据说,是在宫里打了太子,要是别人,跟太子动手是什么下场,早就身首异处了吧,他不过是到凉州去做官。”知情者感叹,“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?你我做官,念了多少年的书,才有如今的职位,那孟少爷呢?你想想吧。” 这人拍了拍小官吏的后背,“那种人,不是咱们能碰得着的。” 孟长青熟门熟路,找到尤侍郎办公的地方。 结果来的太早,尤侍郎还没到,对面的吏部主簿热情给她开了门,让她用印签到,算是完成今日工作。 “孟少爷,您来吏部点卯,往后只需找我就行,这本就是我负责的事。” “主簿大人姓什么?”孟长青礼貌回问。 “我姓李,之前就跟孟少爷见过几面。” 孟长青连忙道:“难怪难怪,我就说李大人看着十分眼熟。” 略寒暄几句,她就准备离开,刚巧这时候一个年轻人进来,跟孟长青进来时不一样,李主簿见那人进来,连个头都没抬。 那人满脸窘迫,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,“大人,今日可有差事给我?” 高桌之后的李大人挥手,“你到别的府衙问问吧。”随即看到孟长青,又微笑道,“孟少爷慢走。” 第177章:有什么不同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77章:有什么不同孟长青冲他笑了笑,从这间房出去,却没急着往外走,就站在院子里的老石榴树下等着。 等到里面那年轻人磨磨蹭蹭的出来,在经过孟长青身旁时,孟长青出声叫住了他,“兄台,我们可是在哪儿见过?” 那年轻人一脸莫名的转身,见是她,又想起刚才李主簿对她的变脸,当即正对着她行礼,“少爷恐怕认错了人,我们应该没有见过。” “听你的口音,不像京城人士。” 年轻人意外这人跟自己的攀谈,客气回道:“在下是南方来的考生。” “考生?”孟长青记得,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年,刚举行过殿试,吏部会试通常来说三年一次,去年也没听说皇帝开恩再开会试,那他是哪一年的考生? 年轻人表情尴尬,“是,去年参加了殿试。” “兄台原是进士出身,天子门生。” “不不。”年轻人急忙否认,“在下只是三等,同进士出身。” 孟长青自然猜得到,若是前二等,必然已经官职在身,哪里会到吏部主簿门前来找差事? 本朝重文,科举考试两三年一次,每次入殿试的有二三百人,这么多年下来,出了多少进士,大梁又有多少官位分给这些人? 注定是位置不够。 到如今就有了这般情况,殿试之后同进士出身的人,难找到安身的位置。 就这位年轻人的情况,他要是这两年安顿不下来,等下一次殿试结束,就更难触到官位。 “不论二等三等,都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。”孟长青问,“兄台怎么称呼?” “在下齐人立,公子可是有事让我去做?” “无事。”孟长青说,“就是闲的无事,又看兄台有些面熟,这才贸然出声打搅,别见怪。” “不,不过是闲聊两句,算不得什么事。”齐人立忍不住扣起手背,“再说,我也没什么事,没什么正事。” 他说完朝着孟长青拱手,“在下告辞了。” “齐兄。”孟长青叫住他,“既然咱们都无事,不如到茶馆坐坐。”
齐立人一想,也好,“不远处有家春茶馆,我请您喝茶吧。” “好啊!”孟长青没想到齐兄挺大方,想也是,没钱的人如何念书考学? 两人一动身,后面自然跟着两排御林军,“这些是……”齐立人边走边问道:“还没请教少爷尊姓大名。” “小弟孟长青。” 齐立人倒吸了一口气,显然听过孟长青的事,知道她的身份,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。 “转过弯去,就是茶馆了。”齐立人已经没多少心情跟面前这人喝茶了,脸上的笑容也勉强。 “这倒是个好位置,可惜我从前没来过。”孟长青说完就往里走。 这个时辰,茶馆没什么人,她找了个看得到外面景色的位置坐下,还朝齐人立招手,“齐兄,坐这儿吧。” 等齐立人坐下后,御林军们也在她周边的两张桌子旁坐下。 “上次殿试距现在,也有好些日子了,齐兄找不到差事,没有想想其他办法吗?” “我也不知道能想什么办法。”齐人立对过来的小二道:“来几壶桂参茶。” “哎,马上就来,可要用些点心?” “看着上吧。”齐人立对孟长青说,“这个茶也就冬日里喝最合适了,不知道孟少爷喜不喜欢。” “当然喜欢,看来我与齐兄本就相合。” “不敢当不敢当。” “这有什么不敢当?”孟长青略停顿,“看来齐兄听过我的事,不知从那些听闻里汇聚出来的我,是个什么角色?” “我在京城少有交际,之前认识的几个同窗,知道我的窘境,除了问我借钱时,其他时候也从不与我多说,也不曾听过什么闲话,有关您的事,我也没听过什么。” “齐兄若是没听过,便不是这幅模样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倒是无所谓,做人不论好坏,从别人嘴里传出去,免不了被夸大扭曲,所以不论齐兄在外听说了什么,既然我就在您眼前,何不好好认识认识,看与传言有什么不同。” 第178章:做官干什么 齐人立调整坐姿,正对着孟长青点头,“是在下狭隘。”

“我生在孟府,上有父兄盛名,下有母亲殷切期望,每走一步都怕行差踏错,如此谨慎却还是免不了不实的谣传,过得也不算快活。”

孟长青接过小二手里的茶壶,站起身给齐人立倒了一盏茶,“齐兄,看你行事,家中该是不愁银两,既然想入朝,又已然入了殿试,何不花些银子谋个稳定的差事,也省的到吏部来受人眼色。”

“我也有过这种念头。”齐立人说,“不过,实话跟您说,我家虽有些小钱,也还不至于到不愁钱的程度。

家里不止我一个人念书考学,堂兄弟们也指着家族产业,给我个人的钱哪够献与上官。

再说……”说到这里,齐立人苦笑,“再者说,真如此做了,与买官有何差别,我又何必几十年苦读到今日。”

“确实。”孟长青大为赞同,“进一步恐辜负昨日之斗志,退一步又是如今这般不得志,齐兄还真是左右为难。”

齐立人没想到面前之人能如此懂自己,越看孟长青,越觉得像自己人生中迟来的知己。

“是啊!真是难呐!”齐立人感慨摇头,“哎,若任由我自己,这官不做也罢,可花着家里的钱走到如今地步,不是我说不做就能不做的。

家人指望我能有出息,却也知道我殿试名次不靠前,所以不期望我官位多高,只盼着能在京城府衙之中有个立足之地。

可惜,我连这点都做不到。”

“喝茶喝茶。”孟长青等他喝掉半杯,立刻给他添上,“齐兄不必太苛求自身,朝廷官位只有这么多,尤其是京城之中,在皇城下做官,学识只是一方面,更重要的是运道。”

“运道?”齐立人放下茶盏,“此话怎讲?”

“我先有一问,在上次殿试中,跟您一样是同进士出身的,如今可有做了官的?”

“有。”

“那些人中,可有留在京城做官的?”

“也有,有几个进了六部衙门,虽只是八品或从八品,也比我好得多。”

“那些人学问一定比你好吗?品德一定比你高尚吗?家境一定比你富裕吗?”

齐立人细想后说:“倒不是如此,有人学问不如我,有人借钱不还,有人家境平平。”

孟长青接下去道:“但他们却做了官,这不代表你不如他们,只说明一点,他们的运气,此刻看起来似乎比你好。”

“或许如此。”

“齐兄,既然走现在这条路运气平平,为什么不换一条路走呢?”

“何为换一条路?不做官?”

“不在京城做官。”孟长青说,“虽说地方官不如京官,可只要做了官,那便有别于民,即便你作为地方官此生竭尽全力都进不了京城,可只要你在官位上不出差错,你的孩子只要肯吃苦读书,将来他科考、做官就要比你更容易。”

“你说的这点,我此前从未想过。”齐立人说,“我只想着自己,因还未成亲,所以从来没为我的孩子设想过,没想到孟少爷比我年轻,竟然能想到这点。”

“人一旦钻了牛角尖,看问题的方式就单一了。”

齐人立再次认同,“确实,多谢孟少爷点拨。”

“我这几句话如何算的上点拨,是你自己想开了。其实没我多话,再多一段日子,齐兄自己也会想到这点。”孟长青更快接了个,“不过……”

她尾音略拉长后,齐立人紧追着问,“不过什么?”

“我还有一问,为官者,为的是什么?”

齐立人:“啊?”

“齐兄做官为了什么?”

“自然是为家族荣光。”

“不为百姓吗?”孟长青指向桌角齐人立放下的毛笔,“同样的一支笔,在读书人手里,那就是一支笔,默先贤的道理,写自己的文章,总归是自身的事,与百姓无关。但它要是在从政者手里,写下的每个字都与百姓息息相关。” 第179章:向朝廷举荐 齐立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,他深吸一口气,看着孟长青的眼神满是震撼。

“孟少爷,您当真与传闻不同,您所言,在下受教了!”他说完这句,接着坐下,“若我为一方父母官,自然尽全力让治下百姓过上好日子。”

“齐兄为人正派,您若有一日做了父母官,必如您所言。”孟长青做作的叹了口气。

齐立人不明白对方好好的叹什么气,“您怎么了?”

“哦,齐兄既然听过我的传闻,想必也知道我如今正在凉州的某个小县任职。”

“在下知道。”

“在到凉州之前,我跟齐兄是一样的想法,可等我到了地方,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尽我全力,也没有办法做好。”

“孟少爷年轻,您身在官位还是保有这样的想法,已经难得。那些难办的事,您尽力在做就很好了,世上有几件事,是一步做到尽善尽美的?”

“如此说来,齐兄倒是比我务实。”

“哎,我若真是那样的人,此刻必然已经达成家人所愿,可惜,我总是左右为难,不知去向何处,今日跟孟少爷交谈一番,才看到前路隐隐出现。

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您。”

“齐兄抬举我了,跟您相谈,我也头脑清明、心绪平稳许多。实不相瞒,我此次进京,前途未卜,心中慌张的很,还好有齐兄请我喝茶。”

齐人立说:“您所处之局势,在下未涉朝堂看不懂,无法多说什么,只愿您此行逢凶化吉,将来平步青云。”

孟长青真诚道:“多谢齐兄!想我此次挨训,实在是我自己太急躁,假如是齐兄做了北山县县官,肯定做的比我要好。

不不!我真不会说话,齐兄就算做地方官,也一定会去个好去处,凉州那个苦寒的地方,去不得。”

齐人立眉心微蹙,垂眸片刻后道:“若有机会,或许就该到那样的地方去,好地方谁都想去,但孟少爷所在的地方,更得好好治理。”

孟长青一副求教的模样,“怎样才是好好治理呢?”

“在下浅见,无论是治国还治县,其根本都在百姓,让百姓过上好日子,是当政者该做的事。”

孟长青又问:“什么叫好日子?”

齐人立边想边说:“对在下这样的人来说,能当上官就是好日子,可做了官之后,我或许还有别的追求,那时,我就不觉得已到手的是什么好东西。

以我类推,可见人心难以满足,有了好的,还要追求更好的,好这一事上没有极限。

这点对百姓来说理所当然,可对当政者来说,不可能样样事情都助力他们达成。

在下认为,官府让所有百姓缸中有粮可饱腹、身上有衣可御寒,就是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。”

孟长青对他的利用和试探变成欣赏,“齐兄所言甚是实际,与我所想十分相合,若我还能回到北山县,齐兄可愿跟我一同去?”

“孟大人肯用我,齐某感激不尽!”齐人立说完后疑惑道,“不知孟大人想让我担任什么?”

“县丞一职,齐兄以为如何?”

齐立人再次震惊。

县丞是八品官,县官之下县丞最大。只是本朝少有县丞,据齐人立所知,本朝只有两三个县有这个职位。

孟长青看他的表情,接着说:“若齐兄不反对,我会向朝廷举荐您。”

齐人立站起来后退了半步,对孟长青行礼道:“齐某定不负孟大人看重。”

孟长青跟齐人立的谈话,到傍晚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。

皇帝依榻小憩时,钱公公把这些事说给皇帝解闷。

“他心中慌张?”皇帝跟钱公公确认,“他真是这样说的?” 第180章:有些人要见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80章:有些人要见“是,御林军是照孟少爷原话说的。”钱公公回道。 皇帝靠着床榻闭上眼睛,钱公公正准备退到一旁,就听到皇帝问:“他今天就去了茶馆?” 钱公公回:“是。” “他什么时候转了性,跟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聊上大半天?” 过了会儿皇帝又说:“跟孟长青同坐的那个人,让人去贡院把他的试卷找出来。” “是。”钱公公立刻着人去办。 等钱公公返回,皇帝又问:“礼部那边定好日子了吗?” 虽然说的不明确,但钱公公凭借跟皇帝之间的多年默契,还是弄懂了他在问什么。 “陛下,尚书大人之前问过您,您这两日为南方水匪的事忙忘了。” “告诉礼部,就这两日让他上朝。他如今是有官职在身的人,别让他闲得到茶馆去乱晃。” “是。”钱公公又斟酌开口,“陛下,这话要不要让孟府外的御林军知道?” “不必了。” 这天傍晚,孟长青让代东文提早准备晚饭,自己匆忙吃过后,拿了个布包就要出去。 “孟大人。”楚沐风恰好在院里看见她,“您这是要上哪儿去?” “久不回京城,既然回来了,有些旧人总要见见。”孟长青说,“不劳烦白大人跟着,您早些休息吧。” 楚沐风走到孟长青面前,“孟大人,我原是来向您告假的,家里人让我回去一趟。” 孟长青说,“到了京城自然该回家看看,您放心去。” 楚沐风脸上忧色更重,但这忧心并不是为了孟长青,“下官会尽快回来,您也务必小心,外出还是带着御林军的兄弟吧。” 孟长青点头。“好,那我们一同出门。” 两人从前门出去,到第一个街口各自分开。 孟长青手上拿着布包,身后跟着好些御林军,脚不打停的走了三条街,终于在转角的一家小食摊停下,“劳烦诸位兄台就在这里等我吧。”
“孟少爷,您这是要上哪儿?” “我就到那边的宗府去,这儿能看到宗府的大门,一路上你们能看得着我,诸位就不必太往前,免得引误会。” “既然孟少爷有此顾虑,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候。” 孟长青把包裹夹起来,朝他们抱拳行礼,接着快速往宗府门口走去。 这家府门敞开,门边的护卫见有人过来,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拦住,可等他自己看清面前人是谁,不由瞪大了眼睛,“孟少爷!是您啊!您这么长得……”估计不是什么好词,赶紧打住。 “太傅在家吗?” “在,老爷就在书房,您往里面走,自然有人带您过去。” “多谢了。” 孟长青熟门熟路的往里走,很快宗府的管家迎了过来,“孟少爷!真是许久不见了,用过晚饭了吗?” “舒伯许久不见,我吃了过来的,不知太傅现在是否方便?” “方便,我带您过去。” 宗府的书房,孟长青记不清来了多少回。自从成为太子伴读后,她厚着脸皮把太傅当自己师父,该敬的孝道她从不落下,凡有节日,或府中人过寿,她都腆着脸凑过来。 “孟少爷。”回禀过的舒伯从书房出来,“快进去吧。” 孟长青半低着头进去,看清宗孺闻的位置,当即跪下磕头,“弟子拜见师父,一年未见,师父身体可好?” “起来吧,我还好。”宗孺闻问她,“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?” “我的一点心意。”孟长青打开解开最外层的包裹,才往宗孺闻旁边凑,“我在外誊抄了一些杂记闲篇,想您或许感兴趣,特意给您送来了。” 这个时候外面天色还没完全黑,但屋里已经点上了蜡烛,等孟长青走近,宗孺闻才将她看清,“你长高了,怎么瘦这么多?脸色也不好,生病了吗?” 第181章:争的从来都是权利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81章:争的从来都是权利“多谢师父关心,我一切尚好。”孟长青把包裹里的本子放到书桌边。 宗孺闻拿过翻看起来,“你的字比之前长进很多。”宗孺闻说,“从前你的字实在算不得好,看着象模象样却没有风骨,总有一股别扭劲,如今好多了,看来人还是得经历练。”他抬了抬孟长青自己装订的书本,“先放着,等你走了我再看。” “坐在说话。” 孟长青在宗孺闻附近的椅子上坐下, “你在凉州过得如何?”宗孺闻指了一下角落煮茶的小炉子,炉子上的茶水刚好烧开。 孟长青很有眼色,立刻过去拎起来,找到架子上的茶盏,给宗孺闻和她自己倒了杯茶。 “近来已经好多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师父,我对您不说空话,刚到那边时,我确实想调头回来,但没办法,我这不是没有退路么。” 宗孺闻道:“没有办法还如此闹腾,你要是有办法,那得是个什么光景?” 孟长青苦笑,“徒弟也是没有他路可走。” “你在凉州的一举一动,陛下都知道。”宗孺闻边说边看向孟长青,“跟你身边那些位御林军相处的怎么样?我说的是跟你去凉州的那些位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相处的不错。” “那就好。不过以你的脾气,只要别人不针对你,你都能好好相处下来。” 孟长青笑说,“谢师父夸奖。” 宗孺闻跟着笑了两声,“我可不是要夸奖你,你向来脑子清醒,怎么这次办出这样的事?” “师父说的是从其他县拉人口的事?” 宗孺闻说:“你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,家门虽有旧荣,可这些荣耀在实际利益面前,实在算不得什么。为什么要这样做?实在没有更高明的办法了?” “确实没有别的办法。”孟长青解释,“整个凉州都缺少人口,我所要达成的目的,必然伤害他们的利益,这件事怎么办都不会好看。” 宗孺闻把茶盏推到旁边,孟长青立刻过去添茶。
宗孺闻喝了口茶,缓缓道:“卫方耘这个人久戍边关,跟京城官员基本没什么瓜葛,他在这件事情上愿意这样帮你,连我也觉得意外。” “卫大人是武官出身,据他自己说,以前受过我父亲关照,或是因为往昔旧情,把我当侄儿照顾。” “受你父亲关照的人多了,京中就有不少,这些年来,他们有谁来关照过你?”宗孺闻补充,“当然,辞去官职到你家里做护卫的不算。 孟将军作战勇猛,为人正直爽快,他活着的时候,很多人与他较好,但等他身故后,真正记孟将军恩情的人,已经都在你身边了。 这个卫大人,你要小心判断,他到底看中了你背后的什么?” “明眼人都知道我与太子牵连颇深,但卫大人所处边关,没必要在皇子中牵扯,那只可能是陛下,他以为陛下看重我。” “为师跟你说过什么,凡事要从不同的角度去想。”宗孺闻提示,“你背后的一定是某个人吗?目标太确切事情就不一定了。 皇上是一方权势,太子是皇上之下的一方权势,他们之间有部分重合,又有部分不同,但你别忘了,朝堂之上可不止皇子党政、皇位争夺。” 孟长青道:“文武之争?” “争的从来都是权利,但自身站在那边,所争夺的便为哪方得利。”宗孺闻说,“从前你向皇上回话时曾经说过,文武两方,正如同朝廷的一双腿,无论是哪一边短,与朝廷都无益处。 你当时能明白的道理,多少朝廷重臣装作不知道。 我身为文臣,有些话即便我知道,却也不能对皇上说。 你无所顾忌的说出口,倒是恰好合了皇上的心意,也因此皇上觉得你很不错,愿意让太子跟你待在一处。 但皇上也想,你之所以看的这样透,大概是你不在其中,不被身份困扰未曾被利益引诱。” 宗孺闻想起几年前的旧事,不由叹道:“那时候起,皇上就已经决定了你的官职。只是皇上也没想到,你会上任的如此仓促。” 第182章:走最稳妥的路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82章:走最稳妥的路“师父,当日之举,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。” 宗孺闻点头,“我知道,你在宫中多年,虽也有脾气上头的时候,却从没犯下如此不可收场的错。 我也不问当日,你跟太子之间究竟因为什么动的手。” “多谢师父。” “跟你说话,十句话里你要谢我七次。你这个人,有时候实在无趣的很,要不是你还能说点我爱听的话,你这样的徒弟我是真不要。” 孟长青笑了笑,“徒弟又不是银两,哪能处处讨别人喜欢?” “是,讨那几个重要的人喜欢就够了。”宗孺闻说,“你走后,太子很是关心你,你们之间可有过通信?” “没有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跟凉州驿馆交代过,从凉州外给我的信件,寄信人不是孟府代东文的,一律退回。” “这样很好,你所处的位置就压着边境线,凡经手的东西,一定要小心再小心,你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,幼稚的很,也龌龊的很。 但不论上头的心再怎么向着你,也不论你于朝廷再如何有用,只要圣上疑心一起,你越有用就越危险。” 说到这个话题,孟长青的表情也变得严肃。 “说这些话,不是要你藏起本事,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,只是你要清楚,什么靠得住,什么靠不住。”宗孺闻拿过书桌角上的麻饼,给孟长青递了过去。 “多谢师父跟我说这些。” “看,又谢。” 孟长青笑道:“我对师父的感激之情,多到心里装不下,非得说出口。”她接着道:“自一年前跟太子分开,我没有听过任何太子的消息。 虽然当初跟殿下分开时闹成那般,但我心里十分挂念殿下,此次进京,恐怕没有机会面见太子,师父日后入宫,烦请帮忙转达我的心意。”
宗孺闻说:“你离京一年,宫中局势已有变化,陛下如今很看重三皇子。” 孟长青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,回道:“同样是陛下的孩子,陛下看重哪位皇子都不奇怪。” 宗孺闻指向门窗,“去看看外面有人吗?” 孟长青当即站起来,到门口、窗边以及房顶上查看了一遍,确认没人后正准备回原座位,就听宗孺闻说,“把门窗打开,通透些。” 等孟长青坐回面前,宗孺闻凑近孟长青压低声音问:“太子和三皇子之间,你选择站在谁身后?” “太子。” “你跟三皇子之间接触不多,算不得了解他,为何就笃定选择太子?”宗孺闻继续小声问。 “师父,我何时有过选择的权利?我跟太子相处多年,谁看我都是太子一党。” “你现在就有选择的权利。”宗孺闻说,“宫中都知道你是因为打了太子,所以才去的凉州,只要你能继续得陛下看重,其他皇子自然想争取你。” “那我还是选太子。”孟长青说,“以我浅薄的见识,断不清太子和三皇子之间谁更适合那个位置,我在您面前也不说为天下苍生的话。 我知道,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变的。 但以我对太子的了解,只要我站在他身后,在坐上那个位置之前,他会尽全力保我,我会让他尽全力保我。 师父,我还有太多事想做,不想陷于党争,死于暗害,所以我得走一条最稳妥的路。” “这是你的事,你的选择,你将来要承担的后果。”宗孺闻提醒,“别忘了你跟太子之间,中间还隔了一个肖家。” “利刃悬在头顶的恐惧,徒弟从不敢忘。”孟长青凑近宗孺闻,低声道:“师父,同样的问题,我能问您吗?” 宗孺闻坐直身体,“不能。” 第183章:不多打搅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83章:不多打搅孟长青立刻转移话题,“今天早上去吏部的时候,碰见一个人,是上回殿选的同进士。” 宗孺闻认真的听着她说话。 “他叫齐人立,我跟他在茶馆聊了一段时间,感觉这人应该不错,我邀他到北山县做县丞,他竟也愿意去,师父,能想办法看到他之前的试卷,或是打听到他此前做事如何吗?” “这个简单,试卷就存放在礼部,你把他的籍贯告诉我,我让人去找。如真有足够的才能,我会向吏部举荐他的。”宗孺闻又问:“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,说给谁听的?” “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。”孟长青解释,“我的家人还在凉州,凉州有个叫杨门县的地方,因为匪患难除,近来有些不太平,我实在不放心他们想尽早回去,可吏部和礼部迟迟不给期限,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。” “这可不是下策。”宗孺闻说,“这是只有你才能用的办法。” “相信不用多久,你就能接到礼部的通知。”宗孺闻看向孟长青,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,然后才道:“我知道你的艰难之处,可惜我不能给你更多助力。 你叫我一声师父,我却只能任由你艰难独行,长青,现在还不是最艰难的时候。 等将来陛下……,想必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,你要记得为师的话,等来什么结果都不要意外,人力不可改天意,有些时候不要强求,要学会认命。 再有,朝堂之上,一腔热血是最没用的东西。” “师父,您的话长青一定谨记在心,只是我不明白,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?” “知不知道不重要,以你的性格,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预见的。”宗孺闻说,“把门窗关起来吧,冷风吹得太冷,你过几天还要远行,不要冻病了。”
孟长青把门窗关好,这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漆黑,“师父,时辰不早,我该告辞了,日后再来看您。” “去吧,你到家也早些休息。” 孟长青从他桌前行礼到门口,等关上书房的门,这才直起腰。 还没走几步,就碰上了往这边来的宗守卿。 孟长青快走两步,上前行礼,“宗大人,许久不见,身体可好?” “长青!”宗守卿借灯笼里传出来的烛光看她,笑道:“你不出声,我差点没认出你,我才回家,听舒伯说你来了,正想去找你,怎么这就要回去了?” “天色不早,师父上了年纪不敢多打搅。” “那到我房里去。”宗守卿拉过她,“你在这儿等一会儿,我得去跟父亲请个安,很快就回来!” “宗大人。”孟长青想说不必了吧,无奈他跑的太快,话没机会说出口,她只能站在路边等。 孟长青抬头,天上的月亮在她来京的路上圆了又缺。 还来不及感叹什么,就看到宗守卿提着灯笼小跑过来。 “我回来了,走,到我房间去,我让人备上宵夜,你不知道,自你到凉州去后,我母亲很是挂念你,常跟我父亲念叨,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能去那样苦寒的地方。 母亲几次想给你寄送东西,但都被父亲拦下了,她听到你回京的消息,把那些东西都送到我那儿去了,要我拿给你,正好你来了,赶紧把东西拿回去。” 第184章:你有侄儿了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84章:你有侄儿了宗守卿把人拉到他的书房,开口让孟长青坐下,可还没等她屁股挨上凳子,怀里就被塞了一堆东西。 孟长青大概一看,有布料针线、书画饰品,是往常师娘喜欢送她的那些东西。 “多谢师娘费心,要不是时辰太晚,我真该给师娘请安去。” “唉,你可别去。”宗守卿拉着凳子坐到她面前,“你不知道,我母亲近来可说是变了个人,同样的事情颠来倒去的要说好几回,伺候她的下人都直冒白头发,你一过去,她非要念上一整晚不可。” 说到这里宗守卿纳闷,“难不成女人到年纪都得这样?” “我记得师娘比师父小两岁。” “对。” “想是琐碎的事太多,记在心里难免要念叨,家中若不忙,倒是可以让宗夫人和师母一起到外面散散心。” 宗守卿说:“我们这样的人家,哪里有不忙的时候,不过我还真得想想办法。”话到这里,他忽然面露喜色,“说起我夫人,你可知道你有侄儿了。” 孟长青立马道:“恭喜宗大人宗夫人了!” “来人!去后院房里,叫夫人抱小少爷过来给孟少爷看看。” “等等宗大人。”孟长青上前拉他,“时间太晚,我不该如此打搅,再说往后总有再见时,不急在今日。” “好吧,也好。”宗守卿让侍从退下,又跟孟长青说起来,“我们夫妻这般年纪,还能有自己的孩子,实在要多谢胡夫人,夫人显怀时,我本想与她一起去胡夫人家中道谢,却不想胡大夫一家搬离了京城。 后来打听才知道,原是胡大夫放心不下你,跟你去了凉州,胡夫人又担忧着胡大夫,干脆收拾药材到凉州重开医馆了。
他们一家现在如何?在凉州可还过的习惯?” “凉州到底不比京城,胡大夫跟我过去,实在受苦,但目前经营一家医馆,尚且过得下去。” 宗守卿走到书架前,在其中一个上了锁的木盒中,取了个长的锦盒出来。“这里头是我要送给胡夫人的谢礼,麻烦你帮我带去给她。” 孟长青接过,“我一定亲自送到胡夫人手中。”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孟长青身上的东西太多了,“先把东西放一放吧,等会儿我找个人帮你提回家去。”说完他顺手取过桌上的糕点,端给孟长青,“胡大夫一家重情重义,他能为旧时之恩做到如此,真叫人佩服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我深感惭愧,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们一家的恩情。” 宗守卿笑说,“胡大夫原是为报孟将军的恩,你又在想如何报他,可见情谊也是越积越深厚。” “应该是吧。” “还没问你,在凉州如何了,可过的习惯?” “起初只是饮食上有些不适应,现在也适应下来了。” “我怎么看着你瘦了许多?” 孟长青笑着回道:“刚才师父也说我瘦了,我自己倒是不觉得,大概男子到了这个年纪,总要瘦一瘦的。” “还是得多吃些,这次我叫人多准备些肉干给你,你带回去,抽空就拿出来吃。” “多谢宗大人关心,我刚才只匆匆跟师父说了几句话,现在才想起来,还没问他老人家身体可好?实在不孝。” “父亲身体一向很好,你不必过于挂心。” 孟长青其实问过宗孺闻的身体情况,只是这种事,问当事人不如问旁人安心。 第185章:御医在等着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85章:御医在等着两人又在书房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,听到外面的打更再次响起,孟长青起身告辞。 宗守卿叫了随从替孟长青拿东西,一路送孟长青到大门口,看她走到街对面,才让人关门。 御林军们在小摊上等候已久,孟长青出来就忙着道歉。 “孟少爷,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,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了。” “宵禁?”孟长青忍不住反问,但不等对方回答,就连忙接过宗府随从手上的东西,“我才回京城不知城里的新律令,既然如此,东西我自己拿着你回去吧。” “是。”随从开始交手里的东西,旁边的御林军见状,立刻过来帮忙。 等回到府里,东西刚放下孟长青就连忙道谢,随即又问:“诸位,京中最近可出了什么事?眼看将近年关,怎么会如此之早的宵禁呢?” “大人可听说过南方海寇的事?”这些人当中带头的那位反问。 “从吏部听了那么一耳朵。” “城中宵禁,就跟这件事有关,都府收到密函,有海寇混在运送贡品的队伍中进了京。” 孟长青觉得相当奇怪,“那些海寇进京做什么?” “洪宁府曾抓住两个海寇,但因语言不通,未审问出什么,又因陛下十分关心此案进展,于是吏部让洪宁府把人押送了过来,京城有四夷馆,审问起来比较方便。 密函中虽没有说明那些贼人进京是为了什么,但多半是想救出那两个人。” 孟长青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好奇心,不再多问只说了一句:“原来如此,难怪城中要宵禁,也是为了百姓的安全,时辰不早,各位早些休息吧。” 御林军中带头那人见孟长青离去的干脆,倒是觉得意外,离着好一段距离大声问孟长青,“孟少爷,您对此事无半点好奇吗?”
“都府迟早能抓住那些人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自己的事情尚且不知如何,哪有心力关心别的事?” 转过天来,孟长青带着八方以及御林军们去吏部点卯。 孟长青又带着御林军去吃了蟹黄包,这回她带够了钱。 八方实实在在的休息了两天,今天一出门,觉得浑身都充满力气,倒是走在前面的自家少爷,不知为何透着一股病歪歪的劲。 “少爷,昨晚休息的不好吗?”八方凑过去低声问。 “心里牵挂着着母亲她们,实在难休息好。”有关自身,孟长青对八方也不说实话。 原本精神十足的八方,瞬间被愧疚充满,连脚步都不自觉沉重了起来,他怎么就只顾着自己了呢? 早早来到吏部,原本在李主簿那边用印后就要离开,可还没走出吏部衙门,就被外面跑进来的官吏叫住,“孟大人,明日您要上朝面见陛下,礼部传话,请您立刻过去一趟。” “多谢!” 孟长青也没想到,昨日茶馆一番谈话,效果居然如此之好。 她快步赶往礼部。 礼部衙门口,早有人在等着她,“您可是孟少爷?” “正是下官。” “请您随我来,明日就要上朝,面见圣上的礼仪您必须学会,此外,御医已经在等着了。” “御医?” “按照惯例,外臣面圣,必须经过御医诊断,您请放心,只要不是身患传染性的疾病,都不影响明日上朝。” 孟长青一瞬间如坠冰窟。 第186章:拜见太子殿下 医术足够精湛的大夫,能够看出患者的真实性别,一来她已经十四岁,男女之间的差异逐渐显露,手腕骨骼的粗细比不上男子。

二来是脉搏总有区别,她在此之前还吃了延迟经期的药,一旦把脉极有可能被识破。

“孟大人?”礼部的官吏看她迟迟不上前,只能停下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哦,这两天没能睡好,有些慌神,走吧。”

“前面就是专门给您腾出来的房间,御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,您请,我去备些茶水点心,等御医走后,再由我跟您讲讲上朝要注意的地方。”

“多谢。”

她站在门前,这一刻的恐惧没有多少人能理解,偏偏八方热心,看她停住脚步,直接绕行上前替她把门开了,“少爷,咱进去吧。”

孟长青朝房里看过去,觉得它内里漆黑无比。

“你也在外面等着我吧。”

八方虽不理解,但还是站到了一旁去。

孟长青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正常,她走进去,关上了房门。

她太过紧张,以至于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“孟少爷。”

恍惚之间,孟长青竟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,她转过头,“骆御医!”

来的这位御医,竟然是日常照料太子身体的御医,她以前在东宫时,常常能见到,二人之间也算能说得上两句话。

“孟少爷还没忘记我。”

“怎么是您?”孟长青缓过心里惶恐的阶段,想借着这位熟人,渡过当前这关。

骆御医请孟长青坐下,“替外来官员看诊,原是医士的活,但殿下特意关照让我前来。”

孟长青站起行礼,“有劳骆御医。”

“孟少爷不必客气。”骆御医说完,取过一旁药童手上的药箱,孟长青斟酌过用词后说开口“骆……”

她准备的那串话才冒出一个字,就见骆御医把药箱背到自己身上,对着那药童说:“臣到里间等候。”

孟长青猛然意识到,这位一直低着头,貌似没什么存在感的药童,根本就不是药童。

见他抬起头,孟长青啪的一下就跪了,“微臣孟长青,拜见太子殿下。”

“起来。”太子上前准备扶她,孟长青自己麻利的爬了起来。

太子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,只能略带尴尬的收回来,“人总有犯迷糊的时候,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
“多谢殿下宽宏大量。”

太子说:“你瘦了。”

“殿下贸然出宫实在不妥,微臣虽才入京不久,但也听说三皇子势起,若是被三皇子的人察觉您的行踪……”

“不会有人察觉,本宫做了万全的准备。”

“殿下!”

“长青,我想见你一面。”

孟长青后退一步,面朝太子再次跪下,“长青陪侍您身边七年,如今虽受罚远去凉州,但您的恩德一刻也不敢忘。昨日拜访太傅,听说您也挂念着长青,长青深感荣幸。”

“请起。”

孟长青没起,继续道:“微臣虽初入官场,又远在边境任职,但迟早会回到您身边,您实在不必着急来见微臣。”

太子扶住孟长青的手肘,孟长青顺势而起。

“本宫会记住你今日这番话,你也要记得。”

“长青至死不忘。”

“你明日就要上朝,或受本宫连累,三皇子那方的人势必不会放过你。”太子说:“但有本宫和太傅在,一定保你平安返回凉州。”

“殿下,微臣清楚,有此遭遇皆是我自己的过错,不管陛下降下任何处罚,微臣都认。”

“长青。”太子上前两步,站到孟长青面前,低声道:“父皇不是之前的父皇了,帝王之心深不可测,不能仗以前的情分,料算今后之事,不是你的罪不要认。” 第187章:许诺不会落空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87章:许诺不会落空骆御医在里间喝了三杯茶,等他喝到第四杯,发现自己略有尿意,可四处一看,才发现里面没有恭桶,想必是在西面的那间房。 偏偏太子和孟长青就在外面说话,他实在不方便出去。 到这会儿骆御医才开始懊悔,不应该喝那么些茶水,憋着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。 他原先还能在凳子上安稳的坐着,可尿意疯长,他开始在椅子上晃动,后来彻底坐不住,站起来转圈走动。 他心想这太子跟孟少爷到底有什么话可说?都是男子,何至于感情如此之好? 要不是陛下暗中允许,他才不蹚浑水。 就在他考虑,是不识趣的冲出去,还是再忍忍的时候,听到有脚步声传来,里间的房门终于被打开。 孟长青见御医正对着门站着,面色很是焦急,“骆御医,我有一请……” 话又没说完,骆御医就冲了出去。 孟长青只觉莫名其妙,直到听见另一侧里间传出来的水声。 等骆御医再次出来,他低着头,不去看太子,也不看孟长青,“孟少爷,我一直在里间听着,你声音正常、中气足够,身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,那,我先告辞了。”说完,拎起药箱就到屋外站着。 太子朝孟长青点了点头,将帽子拉低,也走了出去。 孟长青上前两步行礼,“恭送,御医大人。” 八方从旁边过来,“少爷,怎么这么久?” “御医谨慎,问的仔细,进来坐会儿吧。” 御医离开后没多久,之前那位官员端着两盘点心进来了。 这位官员说:“您之前是东宫伴读,宫里的规矩您都知道,行礼跪拜这些我就省去了。 不知您是否清楚,本朝早年六品以上在京官员,必须去大朝会,但后期官员越来越多,殿内实在站不下,规矩就改了,六品之上才能上朝。 因此殿内没有您站的位置,早朝开始时,您得在殿外等候,直到听见通传,您才能进去。
明日进宫后,我会告诉您具体等候的位置。 得到通传后,您要从大门正中间往前走,切记不可走偏,走的时候看着点两边官员的朝服,大概到三品官员所站的位置就停下。 若陛下有令让您上前,您才能继续往前走,但不应超过一品大员所站的位置。 明日您需在卯时之前到朱雀门前等候,其他官员也在那处,人比较多,您到时候站个显眼的地方,我会去找您,您跟着我走就好。” “谢大人关照。” “关照不敢当,其他外来官员面圣,我们也是一样的做法。”这官员继续道:“在朝上,陛下没有问话切记不可出声,不可与其他大人私下谈论,也不可左右观望使眼色……” 说了得有一个时辰左右,事事关照全面,态度之随和,远超孟长青的想象。 当年她初次学习入宫礼仪,宫内太监教导时,可没这般耐心。 从礼部出来后,孟长青给八方派了个活,“替我去宗府拿个东西。” “是什么?” “齐人立的贡试卷子,拿到手记得看看对不对。” “我这就过去。” 孟长青吃过午饭,才等到八方回来。 “少爷,你说的那个卷子,被人提前调用了。”八方小跑到孟长青面前,“太傅特意让我去书房说话,他打听过那个人,应是可用之人,还说卷子没了是好事,不管那人能不能去北山县,总归您的许诺不会落空。” 孟长青明白了。 “少爷。”八方不顾还饿着的肚子,对面前的饭菜视若无睹,“我就一天没跟在您身边,齐人立是谁?” “在吏部偶然遇见的,跟这人聊了几句,觉得很相合,他甚至愿意去北山县做县丞,所以我在太傅面前提了这个人。” “到北山县去做县丞?”八方只关注这点,“少爷,不是我不听课啊,本朝有县丞吗?” “有,先吃饭吧。” 第188章:站在它的面前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88章:站在它的面前永兴十五年,腊月二十一,寅时四刻。 孟长青起床,代东文已经备把早饭放到她房内,熨烫好的朝服也在旁挂着。 看着一桌的早饭,酱肉包、花卷、香酥饼……,都是她往常喜欢吃的东西。 无奈她现在起得太早,根本没有食欲,勉强吃了两口。 “有茶吗?” 孟长青刚说完,代东文就端上一杯浓茶,温度适中,正好入口,茶水进嘴顿时苦味泛滥,脑子也清醒了起来。 “少爷再吃点吧。”代东文说,“朝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,到时候饿了,您可只能忍着。” “我拿两个包子路上吃。”孟长青往外看,自家院子里的几盏灯照的天色更似浓墨般漆黑。 “马车已经准备妥当,时辰还早,八方也还没起,您可以等会儿再换衣服。”代东文说,“要是实在吃不下,不如回床上再眯会儿,我记着时辰,保准提前叫您起来。” “谢谢代叔。” 代东文替她掖好被角,孟长青闭上眼睛却又更快睁开,“代叔,我今天进宫,大概率不会有什么问题,但难保事出万一,结果究竟怎么样,我也料算不准。 万一皇上大怒,关我进牢房,也不是没可能。” “少爷,别说这种晦气话。” “就算不说,该晦气的时候还是晦气,反倒因为没有提前关照,让你们措手不及。”孟长青继续道:“万一有这种情况,只要不是陛下立刻杀我,总有人会救我出来,你千万别着急,别叫家里人做出不可挽回的事。” “你为何会这样担心?”代东文问。 “昨天我私下见了太子,太子跟我说,皇上不是之前的皇上,我不知他是生在变局之中才有此感叹,还是事实如此。” 代东文皱眉,这时八方从外面跑进来,“少爷!少爷!”他嘴边哈着白气,袄子还没系上,看得出来是从床上着急忙慌爬起来的。“总算没起晚,您还躺着呢。” “少爷已经用过早饭了,你赶紧吃点,再去马车上看看,是否有东西遗漏。” 八方冲到桌旁卷了两块香酥饼塞到嘴里,含糊不清道:“我这就过去。” “少爷,多想无用,再休息一会儿吧。”代东文关上房门,自己在外面守着。 孟长青没躺多久,等代东文再次推门进来,她已经穿好朝服,在椅子上坐着了。 “早点过去,不能让礼部的大人等我。” 寒冬腊月,凌晨时分,正是天最冷的时候,孟长青的马车里,却连一丝冷风也透不进。 车厢里的所有东西都提前烤暖,准备在路上吃的酱肉包,正放在汤婆子上温着。 八方靠着车厢打哈欠,“幸好您没做京官,要是三天两头的上朝,谁受得了。” “凡是在朝为官的,哪个不是挤破头想在朝会上有一席之地,不至于为这点事情就退缩不前。” “说是这样说。”八方摸了下碟子,“少爷,把包子吃了,现在车上塞的严实不能烧炭,冷了就不能再热了。” 马车到朱雀门前的那条街上,孟长青的包子也刚好吃完,觉得口渴,却不敢喝水。
等马车停下,八方先探头出去看,“少爷,车不能往前走,咱得在这儿下了。” “下车。” 八方帮孟长青披上厚实的披风,小心整理防止官服被压出折痕。 两人刚走上白玉石桥,昨天那位礼部官员就迎了上来,“孟大人,您来的挺早。” “大人比我先到,是下官不该。” 这位大人带着孟长青找了个避风的地方,“还得再等一会儿,宫门不一定准时开,有时候会提早。” 孟长青问:“那我们离宫门是不是有些远了?” “无妨,我们反正站在最后,等大人们进去得差不多了,我们再跟上就行。” 孟长青跟这位官员寒暄了几句,这期间发现,附近的几位大人不时朝她这边打量。 既然如此,她干脆听听那些人在说什么。 “你猜今日宫门是不是会早开?” “早朝多个人,该是要早开吧?” “我们打个赌如何?” 孟长青垂眸细听,正听的有劲,声音中却多出一串不和谐的脚步声来。 “孟少爷,可还记得我?” 孟长青朝他行礼,“邹大人。” 来人正是吏部侍郎邹渡蕰。 “孟少爷记性不错。”邹渡蕰说,“散朝之后,本官想请孟少爷喝杯茶,还请孟少爷赏脸呐。” “邹大人相请,下官自然要去。” “如此,那就说定了。”邹渡蕰笑道,“散朝之后,本官还在这里等你。” 孟长青点头微笑,但看他走出几步后,立刻拉过八方,耳语道:“我进宫后,你立刻回家,将我的马牵来,到离宫门最近的地方等我。” “少爷,您既不想去,直接回绝他不行么?” “这人啰嗦的很,我要是不答应,他有的烦。” 就在旁边站着的礼部官员,装作暂时性失聪,只管看着远处的宫门。 那位打赌宫门早开的大人,看来赌运不佳。 宫门开启,手持长矛的守卫们逐个排开。 孟长青跟在队伍的最末尾,看着前面的人核准印章、签字进入,她也跟着照做。 再进皇宫,却是不一样的门,不一样的路。 这座大殿,孟长青不知在背后看了它多少次,却是头一回站在它前方。 刚进宫门时,还能听到大臣当中有轻微议论声,但越往里走,人群就越是安静。 连上几步台阶,终于来到殿门前,吏部官员将她带到旁边的一处红柱之后,“您就在这儿等着。” 她看着所有的官员进去,里面肃静一片,接着皇上驾到,开始议事。 殿门开着,里面声音稍微大点,孟长青在外听的一清二楚。 听到朝上果然在说南方海寇一事。 某道她不熟悉的声音说:“昨日南方沿海呈报,海寇已三日不出,府兵用官船在海上搜寻,仍旧找不到海寇藏身之所。” 另一道声音说:“经四夷馆的先生协同审问,现已有眉目,这是刑部整理的犯人供词,还请陛下过目。” 第189章:勾结上官搅乱边境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89章:勾结上官搅乱边境“虽是分别审问,所得也是同一结果,但不敢保证他们所说一定属实。” “这三人被抓后,一直分开关押,如果他们交代的地点一致,那应当可信。陛下,微臣以为,该集结洪宁周边军队,彻底将匪患窝点彻底清剿。” “你说得简单,派谁前去?粮草何来?况且海上作战难度非同寻常,你张嘴就来,谁去赴死?” 孟长青顶着冷风听里头吵了小半个时辰,眼看着天色渐亮,值守的内侍熄灭了殿外的蜡烛。 孟长青真想在台阶上坐下,可惜不能。 总算里面有了定论,将京城藏匿的贼人诱捕,同时洪宁筹备战船和粮草。 “传北山县知县孟长青进殿。” 里头一声高唱,守在殿门边的内侍再次提醒孟长青,“孟大人,您可以进去了。” “多谢。” 孟长青按照礼部所教的规矩,找到殿门正中间,然后才往里进。 到指定位置,孟长青跪下道:“臣北山县知县孟长青,拜见陛下。” 只听得高座之上传下话来,“上前。” 当朝皇帝对她来说,并不陌生,当初在东宫,她多次被召见,但这一回,只觉得威严之下透着的尽是冷漠。 她以为自己不会恐惧,毕竟有她功臣之后的身份,且背靠太子、在皇帝面前混过眼熟,最关键,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。 但是没用。 她在朝臣当中跪下的那一刻,石砖冰冷的寒意透膝而上,冻死她大半的勇气和骄傲,使得她光站直身体就要耗费全部心力。 再次跪下,她只觉得短时间内,自己绝没有站起来的力气。 “孟长青,你可知罪?” 孟长青微微抬头,“回禀陛下,微臣确实有罪,不该为边境稳定急于求成。” 话刚说完,站在她后面一排的某位大臣忽然站出来,指着她骂道:“孟长青,你无视朝廷法度,和凉州知府卫方耘勾结,故意使边境几县不和,朝野上下要都是你这样的人,那我等如何为官?大梁如何太平!” “大人。”孟长青高声回道:“我与凉州知府绝无私下勾结。 下官蒙得圣恩,忝居知县一职,但无奈年岁尚小,学识不够,冒失之下做出错事,辜负圣上信任,这点下官承认。 但下官绝对忠于朝廷、忠于陛下,于北山县任职时,所做每一件事,皆是为了百姓、为了大梁,从不为自己谋一点私利。”
说到这里,孟长青对着高位之上一头磕下,“请陛下明鉴。” 皇帝说:“抬起头来。” 孟长青这才抬头,刚才太过用力,额头都磕红了,可惜皇帝离得太远看不到。 “爱卿们对此事可有其他看法?” “陛下,臣觉得向侍郎所言不合适。孟知县乃是定北大将军之子,我大梁谁人不知将军的忠勇,孟知县身为其子,绝不可能背弃他父兄拼死守卫的大梁。 既如此,如何能担勾结知府搅乱边境的罪名?” 刑部尚书马旋说完后,见无人应和,便偷摸朝前方的宗孺闻看去,谁料这老太傅低着头,眼皮微合,不知是根本不关心此事,还是神游别处没有听到。 向侍郎站出回道:“历朝历代父亲忠心儿子叛国的也不少见,德行是自身的修炼,不会随血缘继承,所以大将军是大将军,孟长青是他孟长青,尚书大人应该只论眼前人、眼前事。” “陛下,既论眼前事,就该看现今凉州几县是否不和,再来定孟知县是否有罪。”这声音是从大殿最后几排传出来的,孟长青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。 “吏部。”皇帝只开口吐出两个字。 吏部尚书上前回道:“回禀陛下,臣接凉州通判上告文书后,立刻着人调查,孟知县许利煽动其他几县的百姓迁居北山县为事实,凉州知府卫方耘明知此事,却没有阻止也是事实。 朝廷斥责后,孟知县许诺其他几县,凡壮劳力迁至北山县的,迁离一人由北山县补上五十两。 凉州其他几县到目前为止,没有再上告。” 这话刚说完,向侍郎立刻激动道:“这是明目张胆的买卖人口!身为朝廷官员,律法不精、政务不会,只凭口头的忠心来做事,实在荒唐至极。” “向大人,你见过谁买卖人口,一个人给五十两的?”后几排的那位官员说,“你又凭什么说孟大人不会政务?北山县的城墙是你去建的吗?” “你……” 那官员抢先道:“揪住一点过失,便将对方说的一无是处,同朝为官,向大人对同僚毫无包容之心。 凉州其他几位知县,尚且没有如此说孟知县,您又何必这般动怒。” 第190章:之后还要找你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90章:之后还要找你另有一位官员站出来,更激动的反驳,“这话说的不对,向侍郎身为朝廷官员,本就有……” “肃静!”御座旁的太监高声道。 原本吵的越来越激烈的几人,立刻朝皇帝行礼,并退回了原来的位置。 皇帝问:“向卿,若依你之见,该如何处置孟长青?” 向克珍略停顿后道:“回禀陛下,臣以为,该将孟长青押入大牢,由刑部审问后,再做定论。” 皇帝开口,“辞官不错,对你来说算不得责罚。向卿既拿不出个决断,那就由朕来说了。”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,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! “孟少爷,请跟我来。” “爱卿说的有理。”皇帝又点名向克珍,“向卿虽是工部侍郎,但官居三品,想必熟知律法,你来说说。” 向克珍当即冷汗直冒,什么意思?陛下这是什么意思? “你在宫中多年,朕对你也算了解,你没有恶意要使边关不宁,且你主管修建的城墙,确实大功一件。 皇帝说:“孟长青所作所为吏部已经呈报清楚,刑部再审也不过如此。” 不过总算是过了这关,既没有性命之忧,也没有丢官,只是没钱而已。 “回陛下,臣以为……”这几个字他说的犹犹豫豫,始终也没有个结果出来。 可朝臣们对你多有不满。” 皇帝这话一出,刚才跳的最狠的两位官员,立刻就跪了下去。 “为人做事,最讲究规矩,哪怕是朕,有些规矩也是必须得遵守。朕若是不罚你,也算坏了规矩。 宗守卿道:“启禀陛下,刑部政务繁忙,此事既已事实清楚,应当场作出决断,不该丢去刑部翻来覆去的审。”
孟长青又是一个头磕下去,“微臣愿意领罚。” 就在太子旁边的三皇子,也因这句话,看向了太子。 二六零五:f七零零:四三:六零零零::七一c 孟长青咬牙,没钱做什么官! 听到现在的孟长青突然出声,“陛下,诸位大人,长青做下错事,理应接受责罚。 朕当初没有奖赏你,今日也不想责罚你。 向克珍朝最前面那一排的大臣看,可他看去的地方,没有任何一个眼色给到他。 愿意辞去知县一职。” “起来吧,且退下,散朝后朕还要找你。” 孟长青,功过相抵,再罚你三年俸禄,你可愿意。” “陛下之后要召见您,特意吩咐小的,带您去御书房附近的暖阁等候。” 她做官不过一年,一下给她罚掉三年的俸禄,真没想到在这个朝代,竟也有贴钱上班的荒唐事。 孟长青认识他,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人,“请问公公,去哪儿?” 她站在之前的位置认命的吹冷风,却有个内侍来到她面前,仔细一看,还是个面熟的内侍。 一直站在最前面,从来没有往后看的太子,忍不住朝后撇了一眼。 “多谢陛下,麻烦公公了。” 暖阁里茶水点心皆已备下,小隔间里甚至还有恭桶,孟长青趁没别人,赶紧解决了一下。 好在她有些远见,皇帝再次召见她,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。 第191章:绝对衷于陛下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91章:绝对衷于陛下御书房这地方,孟长青不是头回来,从前只要事关东宫,被叫来问话的多半都是孟长青。 按说,在这个地方,孟长青该比前朝轻松许多。 可不知是太子那番话让她过于防备,还是她亲眼见识到了皇帝在御座之上的威严,总之,孟长青心中还持续着刚才那种紧张感。 孟长青刚进去就听到皇帝说:“赐座。” 确定里面没别人,这座位是赐给自己的,孟长青下拜道谢,“谢陛下恩典。” 内侍把凳子摆放的很靠前,还是从前她来时坐的位置。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,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! “你当年说的那些话,朕从未忘记过,只是整个大梁,没有任何现成的地方能容你施展抱负,所以朕许了你一个北山县。 孟长青自己接过,才知道是试卷,而且是齐人立贡试的试卷。 “让你去北山县有朕的用意,你能将北山县治理成如今的样子,朕知道没看错你。”皇帝以一种放松的姿态跟孟长青说话。 孟长青心说这是搞什么,赶紧跟着站起。 “不敢?” “回禀陛下,不敢。” “你坐。”皇帝来到孟长青面前,“他们都说你瘦了,现在一见果然如此,朕看着,觉得你精神了许多。” 就在这一来一往之间,孟长青紧张的情绪渐渐消散,似乎时光倒流,她又变成了当初站在这里的太子伴读。 “知道就好。”皇帝坐回原位,然后又问:“那你还委屈什么?” 皇帝问:“罚你三年俸禄你可觉得委屈?”
二六零五:f七零零:四三:六零零零::六eb 你已经向朕证明,你有足够的能力将当年那些话变为现实,所以朕今天承诺你,你的将来绝不止在北山县。 孟长青都来不及看试卷的内容,就赶忙起身谢恩。 “陛下,臣以为规矩虽然重要,可特殊事情特殊处理,也应该被理解。” 说话间,皇帝示意钱公公拿了一卷纸到孟长青面前。 你也就别计较那三年俸禄了。” “都像你这样想,这天下朕要如何治理?”皇帝说,“你年轻,有些事情还想不通,朕不跟你计较。别跪了,起来坐着吧。” 孟长青朝着皇帝跪下,按说她该保险起见,有些话不能再说,但转念想,为防皇帝觉得她变化太大,还得保持之前的人设,“微臣做错了事,挨罚属正常,只罚三年俸禄,未遭皮肉之苦,长青私心里觉得,是陛下护着微臣。” “微臣也这样觉得。” “你孟长青要做的事就是特殊的事?” “臣不敢有这种想法。”孟长青说:“事涉边关,一切应以安全稳定为上,官场规矩何不往后放放。” 等孟长青坐下,皇帝反倒站起。 “长青绝不辜负陛下信任,从今之后一定谨慎做事,再不让人寻出差错,叫陛下为难。” 皇帝笑了笑,“是叫朕为难,还是叫太子为难呢?” “陛下。”孟长青都不记得今天下跪了多少次,“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。” 第192章:搭进去十年 皇帝看着孟长青,表情算得上面带微笑,但孟长青就觉得,这笑背后露着獠牙。

“不必慌张,只要太子还居于东宫,你忠于他就是忠于朕。”皇帝淡然开口,“只是有一问,若他日东宫换主,你该当如何。”

孟长青抬头,“陛下想听实话还是假话?”

“不妨让朕听听你心中所想。”

孟长青说:“回禀陛下,长青所拥护的,不是东宫之主,而是贤明之君。”

“如此说来,当今太子便是贤明之君?”

“陛下,恕长青直言,您才是当之无愧的贤明君主。”

皇帝笑了两声,“这番话出自你孟长青之口,还真不叫人意外。”

拍上位者的马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,孟长青只能静等对方的反应。

皇帝又问:“你在边境立下奇功,朕却没有嘉奖你,你还觉得朕贤明?”

“是。长青自知有错,所做只为赎罪,不敢要求奖赏。”

皇帝来到孟长青面前,抬手将他扶了起来,“言语骗得了人,但所做的事不容易骗人。

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,让你留在官场,将来会是一代贤臣,不止于你的才能,更在于你的内心。”

“谢陛下夸奖。”

“朕信任你,所以才说这番话。”皇帝朝她肩上拍了拍,“你是不是该跟朕解释解释,为何你北山县要人,得用这样一个昏招?”

孟长青狡辩,“陛下,臣不认为此计是昏招啊。”

“不是昏招,为何会有通判上书?难不成你料算到了朕要如何处置你,所以故意为之?”

“长青绝没有这般算计。”孟长青说,“微臣心里任何侥幸都瞒不过陛下,臣之所以这样做,实在是逼不得已。

陛下可知,整个凉州人口都不富裕,卫知府为这事发愁许久,想了很多办法,但人不是物品,想到个主意就能有的,即便是有效的政令,实行下去,也要等几年之后才见其效。”

“那就等上几年,人口足够之后,你再如此行事,或许那时凉州其他几位县官,便不会像现在这般抵触。

你年岁尚小,难道连几年都等不起吗?”

确实等不起啊,孟长青还想着早日回京,要不然万一太子忘了她,或者太子身边叫人钻了空子,丢失皇位继承权,那她在边关做的再好也没有用啊。

当然,这些东西就算皇帝心里清楚,孟长青也不能说出口。

“陛下,我确实等不起。”孟长青说,“按照本朝律法,像我这样的官员,在同一地方的任期不能超过六年。

微臣在北山县已经一年,还剩下五年时间,若不这样做,县内就只有一千多人口,这哪里叫个县?微臣为北山县所想所谋,在任期之内根本无法落实。”

皇帝问:“朝野上下,难道就只有你一个能人?”

“当然不是,只是微臣所想,旁人恐怕不能理解。”

“你既然有此担心,那朕可以给你个例外。”皇帝往前踱步,已然来到书架前,放在他书架上的这本册子,正是前日孟长青交给太傅的那本,他伸手抚上装订线,“朕给你十年时间,你会让朕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北山县?”

要不是当场发疯有被拉出去砍头的风险,孟长青真想跳起来嚎叫,有毛病吧你!

哐一下,给她按死在北山县那片地界上。

好家伙,当朝孙悟空。

孙悟空跳脱三界之外才压五百年,她孟长青能活多久?不过几句话就搭进去十年。

十年,京城会有多大的变化?

“……臣定让北山县成为北方最繁荣的城市。”

皇帝朝钱公公招手,“把东西拿给他。”

“是。”

孟长青微微抬头,见钱公公费力的举着一个锦盒送到她面前。

“收下吧。”皇帝说,“是朕私下送给你的东西,随你使用。”

钱公公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,孟长青一掀开,好家伙!一盒金块! 第193章:等候多时了 谁能拒绝这样一盒金块?要不是想维持人设,孟长青都想接过来颠一颠,试试它有多重。

不过,一想到这盒金块是用自己十年换来的,顿时觉得五味杂陈。

“孟少爷。”钱公公小声道,“快收下吧。”

孟长青双手接过,差点砸地上,她再次被重量震惊,这得有二十来斤了吧!难怪钱公公手发抖。

孟长青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的算起来。

二十斤重的金子,用如今的银价换算,她手上这盒金子差不多值四千多两白银。

她任北山县知县,正俸一月三十两银,十年俸禄加起来不过银三千六百两。

孟长青回过神来,立刻把锦盒还给了钱公公,“陛下,微臣大胆,想跟陛下换个赏赐。”

皇帝半点不觉得意外,“想要什么?”

“臣记得陛下的皇庄每年都会囤不少种子,恳请陛下赐些种子给微臣。”

“你想要就去拿。”皇帝说,“给你两天时间,能搬多少搬多少,可好?”

“多谢陛下。”

“你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金块上了,既然这么舍不得,还是带回去吧。”

这回孟长青跪的真心实意,“谢陛下恩典。”

孟长青抱着那盒金子出来,一路上半点不肯让别人帮忙,她说:“习武之人这点重量不算什么。”

送她出去的太监,自然会将这些话送到皇帝耳中,皇帝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,“这是嫌少了。”

出得宫门,孟长青狠狠地吸了一口气,可算活过来了。

楚沐风不知何时跟守卫站成了一排,他从当中出来,孟长青才注意到他。

“白大人。”

“孟大人,我回来了。”

孟长青注意到,他腰间多了一把短剑,“家中一切可好?”

楚沐风:“一切如常。”

才说两句话,就看到八方牵马站在稍远处,朝他们不断挥手。

“回去吧。”孟长青抱着盒子快步走,“回去吃午饭。”

楚沐风好心道:“孟大人,您手上的盒子看来颇有些分量,不如我帮您拿着。”

“不用不用!”孟长青立刻拒绝。

她跟楚沐风还没走到八方跟前,旁边就快步走出一个中年男人,这人一看就是个穿着讲究的下人。

不用开口,孟长青也知道他是谁的人,所以权当自己看不到他,径直小跑到马匹旁。

眼看她就要跨上马,中年男人只能出声叫她,“孟大人!孟大人稍等!小人是吏部邹侍郎的家仆,奉命在此等候孟大人。”

孟长青就跟失忆了一样问他,“等我做什么?”

“大人怕是忘了,您跟我家大人有约,我家大人已经在茶馆等候多时了。”

言下之意,你若不去,怕是有些不礼貌。

但礼貌又不能当饭吃。

她跟邹渡蕰礼貌一回,太子今天怕是连觉都睡不好。

她还有十年刑期,但凡会让太子对她起疑心的事,她绝不能做。

“没想到陛下会单独召见,让你家大人久等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可陛下还交代了其他事,我得赶紧去做,只能辜负邹大人的一番美意了。”

说罢,骑马就走。

八方和楚沐风没反应过来,被她丢在原地。

“这……这叫个什么事?”中年男人摊手看向身边的两人,“二位,我家大人还在茶馆等着,孟大人若是不去,我家大人岂不是白等了这大半天?”

八方不理他,骑上马就去追孟长青。

楚沐风倒是多等了一会儿,“这位管事,我家大人去办陛下交代的事,事出紧急,还请侍郎大人体谅,若侍郎大人实在心中不满,大可到陛下面前参上一本。”

“这叫什么话?”中年男人眼看着几人快马离去,什么也拉不住。“这叫什么话,这叫什么事啊!”

一直到家门前,八方才赶上孟长青,“少爷,缰绳给我。”

孟长青刚从侧门进去,代东文就迎了上来,“少爷,孟家大少爷来了两回,到门口就问您在不在,我说您上朝还未回来,他倒是转身就走没有纠缠,可一会儿来一趟……”

这话还没说完,前面看门的守卫就过来报,“少爷,代老哥,孟孝乐又来了,少爷刚进家门他就来,难不成他盯着咱家?”

“周边肯定有人盯梢,你叫两个人出去转一圈,看他们在什么位置。”代东文吩咐完又问孟长青,“少爷,还是说您没回来?”

“不用,就告诉他我回来了,但没空见他,让他有屁就放。”

“哎!”代东文对孟家守卫道:“你先去叫人,然后再去门口回话。

少爷,我让厨子提早备下了午饭,您现在用吗?”

“现在吃。”孟长青叫住往厨房去的代东文,“代叔,你先给我找杆秤。”

“您称什么?”

“精细玩意儿。”

“待会儿给您送去。”

那边八方给马匹喂上草料,跟楚沐风说着话往孟长青的书房走。

“白大人,怎么您回去一天,脸色憔悴了许多?”

“没睡好,家里人太多,太吵闹。”

“既然如此怎么不早点回来?”八方说,“我们家里人少房间多,您在这儿住着多清静。”

楚沐风点了点头,不想多说。

两人到书房门口,刚好碰上送称和午饭过去的代东文。

八方还没来记得问这小称做什么用,就被他家少爷书桌上明晃晃的金块闪瞎了眼。

“少爷,这都哪儿来的?”八方小心翼翼的摸上金块,“嚯,这块就得有一斤重吧!”

“过称。”孟长青一块块称重,果然每个金块大概都在一斤重,盒子里一共二十块,还真是实打实二十斤黄金。

八方一手握一块,“发财了!咱发财了!”

“这点金子可发不了财。”孟长青让他放回来,“这里面是我十年的赔……咳,十年的俸禄。”

八方没明白,“十年的俸禄?我怎么弄不懂?宗大人只说您的俸禄被扣了三年,十年是打哪儿来的说法?”

“回凉州的路上再跟你说。”孟长青锁上盒子,将其收好,“先吃饭,吃过饭还有要紧事去做。” 第194章:帮我写个东西 “代叔,帮我准备几辆拉货的车,能备几辆就备几辆,吃过饭我得往郊外去,晚上不一定能及时回来。”

“那我替您备些干粮被褥。”代叔转身要往外走,可到门口又回过头来,“看我昏头了,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问。少爷,您从宫里出来一切稳妥吗?”

“稳妥,稳妥至极。”孟长青刚说完,外面就有人叫代东文。

“少爷,我出去看看。”

孟长青招呼八方和楚沐风,“抓紧时间吃饭。”

八方边往嘴里猛塞边问:“少爷,什么事情着急成这样?”

“皇上开恩,准许我到皇庄拿种子。”

孟长青话才说完,代东文已经去而复返,“孟家大少爷说不是他要见您,您既然在家,等会儿会有贵客上门。”

“又搞什么鬼。”八方气愤的很,“还想让他家老头子上门倚老卖老?他到今天都没明白咱家没人吃那套吗?”

“不是孟家老太爷。”孟长青端起手边的热汤狠灌了几口,“是三皇子的人要见我。”

“您跟三皇子一贯没什么来往,他的人干嘛要见您?”

“正因为从前没有来往,所以现在想制造些来往。”孟长青一口饭一口肉,不忘在间隙关照代东文,“不管外面的人打谁的旗号,哪怕是太傅、太子、或是佯装凉州来的,只要我不在家,不允许接待任何人,送来的东西也是,一律不许接。”

“是,家里一直是这样做的。”

孟长青问:“家里还剩多少人?”

代东文正要回答,孟长青又补了一句,“我指的不是你们。”

“厨子、帮厨,还有位帮着缝补的婶子,就剩这三人。”

孟长青放下筷子,“有些东西你们不接,但他们保不齐会带进来,或无意识、或遭人逼迫。”

“少爷放心,您离京后,我会让他们暂时不要来孟府。”

“厨子不来,你们的饮食怎么解决?”

“老许做饭的手艺不错了,今天这碗羊肉就是他做的,您尝出来了吗?”

孟长青吃的这么急,只勉强知道肉炖烂糊了,根本不知道味道如何,“如此,让他们另找别家干活,咱们府里再给他们发两年的工钱,每月按时发。”

代东文听出话里的不对劲,“您这次去凉州,要多久才回来?”

“陛下让我在北山县十年。”

八方夹在筷子上的羊肉啪嗒掉在桌上,“什么?”

代东文在楚沐风身上扫了一眼,然后道:“少爷,既然这样,家里得有别的打算。”

“不是。”八方忍不住高声发问:“为什么?”

代东文抬手示意八方闭嘴,他看出了孟长青有话要说。

孟长青面对楚沐风道:“白大人,我想请您帮我写个东西。”

“什么内容?”

孟长青减缓语速,“永兴十五年腊月二十二封。”

楚沐风不解,“封在何处?”

“孟家内院。”孟长青看到他点头,才对八方说,“帮白大人裁纸。”

八方立刻往书架旁走,翻找出纸张和裁纸刀。

“代叔,这次我离京后,封锁内院,内院所有的门窗,包括这间书房的,全部贴上封条。”

“那得写多少?”八方对楚沐风说,“我跟您一起写吧。”

孟长青立刻道:“不行,咱们的笔迹都不适合光明正大的贴在门上。这次权当我欠白大人一个人情。”

代东文感觉出了孟长青的焦急,“您明天就要动身?”

“再不走,又要在路上过年了。”孟长青趁机多扒了两口饭,“车准备好了来叫我。” 第195章:我的面子往哪搁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95章:我的面子往哪搁孟府门房内,守卫蒙子给回来的两人递上茶水,“许哥,怎么样?找到盯梢的位置了吗?” “就在离咱家最近的茶楼后面。少爷有什么话吩咐下来?预备抓起来还是让他们直接消失?” 蒙子眼角忍不住抽抽,心说你可小点声吧!“御林军就在门外站着,别轻举妄动,我先去找代老哥。” 孟长青她家和其他朝廷大员家比起来,实在算不得有钱,所以家里车辆有限。 但因家庭情况特殊,所以马倒是有好些匹。 代东文着人现去市场买车,配上家里肯拉车的马,给孟长青凑了八辆能拉货的车。 眼看车已经在巷子里排好,正准备去通知孟长青,那边蒙子刚好过来。 “少爷只说把他们找出来。”代东文看向不远处茶楼的方向,“如今少爷自身情况不妙,咱们做事更要小心,能不动就不动。 你在这儿看着,我去叫少爷。” 代东文进书房的时候,楚沐风的封条还没写好,两人在书桌旁忙活。 孟长青一个人在书架旁边收拾书籍。 “少爷,马车给您备了八辆,盯梢的位置也探出来了。” “行。”孟长青问:“白大人,我现在得往皇庄去,您去不去?” 楚沐风加快书写的速度,“我自然得跟着您。” “好,那等我收拾好这些书,咱们就出发,八方点一点封条够用了吗?多写两张没事,千万别不够。” 八方裁纸的同时就在计着数,“再写三张应该就够了,那为保万全,麻烦白大人再写个五张。” “我把裁出来的纸全部写完吧。” “代叔,我收在箱子里的这些书,等会儿搬到别的房间里去,记得定期帮我晒一晒,否则十年不理,不知道要被蛀成什么样。” “是,我一定妥善保管。” 孟长青用干布擦掉书籍表面的灰尘,再将它们放到箱中摞好。 等到楚沐风那边写完,她这边的书也刚好收完。 “麻烦白大人去门口通知一下御林军的弟兄。” 等楚沐风出去后,孟长青把封条扎好交给代东文,“叔,你要清点好这里有多少张,确认所有门窗全部贴好后,把多余的烧掉。 贴的时候,在封条里黏上白色棉线。
麻烦你亲手去办这件事。”孟长青郑重道,“千万不能大意。” “您放心。”他把封条塞进怀里,冲着孟长青点头,“我知道您的用意。” 准备离开时,孟长青在书房前站了好一会儿。 她有很多话想说,无奈愿意听她诉说的人不在她身边。 “孟大人。”楚沐风带着门口的一众御林军过来,顺道带来孟府门口的消息,“王家小少爷来找您,手上拿着帖子,打算邀您到畅春园赏花。” 孟长青皱眉,“王家小少爷,王绍宇?” “正是他。” “只有他一个人?” “就他自己在门口,随从都在十来步外等候。” 要来的是别人,孟长青绝对不见,但王绍宇不同,那是个被三皇子退货的傻孩子,他绝无可能从孟长青口中套出什么消息,反倒孟长青能从他言语之间听出点事来。 “我到门口看一下,八方到外面守着,别让咱家马车挡人通行。” “哎。” 孟长青一路快步行至门口,果然见王绍宇手持粉色请帖对门站着。 “王少爷。”孟长青行礼上前,“让您久等,实在忙的脱不开身,这不抽空出来给您赔不是了。” “行了,别说那些没用的话。”王绍宇把帖子递到孟长青面前,“我想你久不回来,跟京里的朋友肯定生疏了,这是畅春园的帖子,我替你要了一张,卫女官做东,请京里够份儿的人赏花,就在今晚,你一定要去。” 孟长青看着他笑了笑,“哪位卫女官?” “二公主身边的卫女官,别说你不认识。”王绍宇晃了晃手里的帖子,“接着啊。” 孟长青摸不透为什么二公主也要混入其中,“不急,容我多问一句,这帖子您问谁要的?” “当然是卫女官。” “您只说多要一张,她便给你了么?” “自然。你真是太啰嗦了!”王绍宇没耐心继续拿着,要把帖子甩孟长青身上。 但孟长青提前后退一步,“您看,又没指名道姓说要给我,我贸然前去,怕是不妥吧。” “怎么没指名道姓,我跟女官说了是要给你的,你若不去,我的面子往哪里搁” 第196章:带走带走都带走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96章:带走带走都带走孟长青自己的面子都不在乎,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。 这一面见的果然有收获。 只是这收获让她多出不少烦恼。 她从前虽经常入宫,但毕竟东宫和内宫之间有阻隔,她对后宫中人算不得了解。 只能将别人口中听到的信息整合,以此来了解这位二公主。 二公主性爽利、才情斐然,比太子要小一岁,比三皇子大三岁。并无同母兄弟,此前也并未听说过,她与哪位皇子亲近。 但现在,二公主身边的人开局,三皇子身边的人登门邀请。 这算什么? 是他们两个人联合到了一起,还是卫女官私自做主,又或者是太子想借此机会再见她一面? 孟长青盘算,后者概率较小,太子虽依赖也恐惧她,但还不至于为她再度出宫。 且肖贵妃性格跋扈,在后宫经常得罪别人,说不定二公主或是她生母被肖贵妃得罪过,因此投入三皇子阵营。 一切都是孟长青的猜测,实际究竟如何,无从得知。 “王少爷,便是我不去,于您的面子也无碍。”孟长青弯腰行礼道:“您的尊荣是皇妃和三皇子给的,更是您王家世代累积来的,跟我一个小小知县没有关系。” 王绍宇说:“这自然是。” “那么恕我不能前去了,陛下有事交代,我得立刻去办,想您也不愿为这帖子耽误前朝正事吧?” “哦哦,那你就不去吧。”他往后退了两步,忽然回过头来,“有事你不早说,耽误了可不关我啊!” 孟长青看着他跑远的身影,心说三皇子身边要都是王少爷这样的人,可就太好了。 等孟长青来到皇庄,已经是申时。 有位面熟的总管迎面走来,这人正是负责皇庄诸项事宜的谢宏达。 孟长青赶紧下马赔上笑脸,“谢总管,多日不见可还记得长青。” “孟少爷。”谢宏达单手背在身后,微笑道:“现在该叫您谢大人了,庄里已经收到圣上的旨意,您直接跟我到库里去拿就行。” 孟长青带着一行人跟着他往里走,“麻烦谢总管了。”
“这算不得麻烦,能为孟大人做事,小人心里十分高兴。” 孟长青行礼,“谢总管说这话,可折煞我了,在您面前我称得上什么大人?不过边关地带一个小小县官。”接着又打趣道:“若不是您先客气待我,走在街面上我都不敢上前跟您说话。” 谢宏达笑了几声,“孟大人的话越发犀利了。看看您身后跟的御林军,哪怕皇子前来,也不过这个排场罢。” “陛下念旧,看在我父兄的面上,总是过于关照我,您又不是不知道。” 车队穿过农田,在有护卫看守的屋前停下。 谢宏达轻咳两声,从袖中抽出一块褐色绢布和一枚玉佩,交给了门前把守的守卫。 守卫查验无误后,开门放行,只是不允许他们这么多人进去。 孟长青让御林军留守在外,叫了四个力气大的家人,跟她进去搬种子。 这是皇帝私人的仓库,围墙极高,由砖石建造,只一个出入口设内外两道门,看守严密。 孟长青从前来过这儿,还记得里面的布局,甚至不用谢宏达领路,自己就能找到哪类种子在哪个仓库。 谢宏达说:“圣上有旨,你自己看着拿。” 孟长青转身对自己家人道:“等会儿开了门的库房,里面的东西能搬多少就搬多少,必须把车装满。” 家人们纷纷应是。 孟长青首先让守卫开的是存放玉米的仓库。 玉米又称苞米,在大梁种植的时间不长,但在民间它已经有多种称呼。 上半年孟长青在北山县时就想找玉米种,但可惜凉州以及其周边都没有。 玉米适应性强,种植所需时间较短,产量高,适合田间套种,收成也较容易保存。它是孟长青看好了一定要在北山县试种的作物。 接着就是薯类和各种豆类,北山县已有红薯的种植经验,所以孟长青打算再带些其他薯类,以丰富品种。 这个庄子所保存的种子,多以外来改良作物为主。 本就是孟长青和太子折腾出来的东西,因此孟长青拿起来毫不客气,但凡觉得有用的,一定得带上。 就连干辣椒她都扛了两麻袋。 第197章:将关未关之时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97章:将关未关之时搬东西的家人换了两回,总算把八辆车全部装满,但这时候太阳开始西落。 等孟长青再跟谢总管办下手续,天彻底黑了。 孟长青的人检查车辆时,谢宏达凑过去说:“孟少爷,此处虽是京郊,可到底天黑赶路不安全,不如在皇庄休息一晚,明早再回。” 这番好意倒是叫孟长青意外,她掏了两块银锭出来,趁着车辆遮挡塞到了谢宏达手里。 “劳烦您这些时辰,真是不好意思,我还想明日就赶路去凉州,现在必须得往京城走了,告辞。” 谢宏达掂了掂银两,边往袖中藏边听着孟长青说话。 “最近京城宵禁的早,连带城门也会提早关闭,您现在到那边,说不定城门已经关上了。 您虽是朝廷官员,车上拉的也是圣上所赐之物,可非国家大事,城门晚间是不会开启的。” “多谢主管提醒,只是不论赶不赶得上,我都得回去,哪怕是在城门外等上一夜,也能为明日节省一两个时辰。” 谢宏达后退两步拱手,“那祝孟少爷一路顺风。” 孟长青回礼后,立刻上了马车,“出发。” 车上满载货物,因此回去要比空车来时费劲很多,道路不平时,跟车的人员得不时下马推车。 回城路上孟长青一直算着时间,盼着车队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。 或许是盼望真的有用,也或许是御林军和孟家家人舍得下力气推车,总之城门还没彻底关上时,车队到了。 “等等!”孟长青跳车而下,高喊着跑到城门口,拦住了正推门的士兵。 “大胆!什么人敢到这里来捣乱!”几步开外的兵头提着刀就往这边来。 孟长青立马解释,“我是北山县知县,误会误会,我的车队就快到门前了,麻烦您通融通融,让我们进去。”
“城门到时辰就要关,这是上面定下的规矩,通融不得。 这位知县大人,您既然已经在城门中,那您验明正身后可以进城,但您的车队在城门关上之前没有到,还是叫他们在城外等上一晚吧。”兵头对关门的几人发话:“关门!” 说话间,车队已经到门口了。 关门的士兵看到车队旁边站的是御林军,顿时有些犹豫,关门的动作没有继续,而是把兵头叫了过去。 “头,那是御林军吗?” 兵头心里一咯噔,“门先别管,但你们几个注意着点。” 兵头转身问孟长青,“敢问这位大人所办何事?” 孟长青掏出怀里的名帖和印章,“我是定北大将军孟思行之子孟长青,此次奉皇命从北山县回京,蒙陛下开恩下赐粮种,所以下午出城,去南郊皇庄拉了些种子回来,返程时慢了,耽误到这时候。” “原来是孟大人。”兵头对孟长青抱拳行礼,“容在下问一句,你们下午也是从南门出城?” “是。” “稍等。”兵头去找上一班留下来的记录核实。 御林军属皇家卫军,他们进出城门都是要登记的,如果孟长青所说属实,那必然留有记录。 很快兵头查证回来,孟长青所言不假。 他们刚好卡在关门的时间点,城门要关,却还没关上。 这时候能不能过,就要看守门的人愿不愿让他们过。 兵头查验过物品和人员,确认没有问题后,还是让他们进了城。 可以笃定,如果没有御林军跟着,车队绝对要在外面等上一夜。 第198章:被堵在路上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98章:被堵在路上兵头往前送了他们一段,“恕在下之前失礼,孟大人,在下提醒一句,最近城中抓人,店铺关门得早,街上没什么行人,您最好不要在别处耽搁,尽早回家。” “多谢提醒。” 孟长青让御林军打上火把走在队伍前后,他们的衣着醒目,巡查的官兵一眼就能看到,她能省去不少麻烦。 进城之后,果然街道上一个人都看不见,只有猫在小巷里乱窜,隔一会儿就能听到类似婴孩啼哭的声音,一双双发光的眼睛,盯的八方汗毛倒立。 楚沐风看了他两条街,忍不住问:“八方兄弟,你在战场上都不曾退缩,怎么现在怕成这样?难不成是怕黑?” 他这时候说话,也是为缓解八方紧张的情绪。 没等八方说话,孟长青就掀开车帘回:“他是怕猫,小时候玩猫被挠狠了,仔细看他脖子上还有条长疤。” 八方尴尬的笑了笑,“我其实不怕猫,就是怕它的爪子。” 楚沐风说:“能理解。” 车队现在走的这条路,两边都是住户,冬日夜里每家都烧着暖墙,气温比别处高得多,猫自然都聚集到这里。 楚沐风提议,“不如换条路走?走到前面应该有个岔口,往东拐是石升街,那边主路宽阔应该没什么野猫。” “这条路最近。”孟长青钻出车厢,接过八方手上的缰绳,“你到里面去吧。” “谢谢少爷!”八方麻溜的钻了进去,并快速把车内的帘子压紧。 又走过两条街,路面开阔起来,住宅减少,紧靠路边的围墙里,多是各种珍贵树木。 到这里,距离孟长青家已经不算远了。 只是拐过弯,却见前方路面上停着不少马车,看马车的样式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出行,车上正有人上下,当中满是细碎的说话声。 孟长青伸长脖子往前看,“这是哪儿?” 她问出口时,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 果然楚沐风说:“畅春园。”
八方掀开车帘钻出来,“不就是王少爷请您去的地方么。” “是,世上之事总是如此巧合,说不定还能叫我碰见几位熟人。” 孟长青等人在原地停了会儿,他们不得不停下。 前方的马车堵了路上,既不往前移动,也没有给车队留下足够经过的空间。 孟长青下车,“我到前面打声招呼,让他们让条路出来。” 楚沐风跟着下马,“孟大人,我跟您一同去吧。” 孟长青点头,关照八方看好车队。 末尾的几辆马车上,似乎主人还没上车,只有车夫和随从在车边等候。 孟长青和楚沐风拨开人群往前走,看到了在车边相互告别的官家夫人和小姐们。 原本孟长青打算绕过她们,到畅春园找主家打声招呼,但走近后看到了人群之中有位面熟的人。 再一听旁人对她的称呼,孟长青果断朝着那群女性走去。 “卫女官。”孟长青出声,前方围成圈的人群散开,最外圈的一个小姑娘退的最快,因动作过大,撞上了她身边的夫人,吓得她连忙道歉。 孟长青扫了她一眼,但有正事要做,并没有把那姑娘放在心上。 “您是……”卫女官从珠光闪闪的圈子最中心出来,打量孟长青的表情略有些疑惑,显然没有认出孟长青。 “下官孟长青,见过卫女官。” 听到这句话,卫女官的脸上露出笑容来,“原来是孟大人!王家公子说你有事要办来不了,我很是遗憾呢!” “确实是有事要办,正巧走到这儿,贸然上前打搅,实在是不得已。”孟长青解释说,自己拖了几车东西在后面等着,要经过这里,能否让路上的马车让出些地方来。 “原来是我耽搁了孟大人的事,真是抱歉。”卫女官微笑道,“不过您放心,宴会已经结束,贵客们正要回去,麻烦您再稍等一会儿。” “好,那下官不耽误卫女官送客,到后面等着。” 第199章:卫夫人? 在古代做个小县官正文卷第199章:卫夫人?孟长青正要后退离开,却注意到人群之中,有位夫人一直注视着她,似乎要上前来跟她说话,却又有些犹豫。 孟长青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,但看到她身边紧贴的小姑娘,算了下年纪,再一想到当初卫方耘的话‘肖家接二连三的向府里下帖。’ 难道这位是……“卫夫人?”孟长青试探的喊了一声。 夫人带着女儿穿过前方遮挡,来到孟长青面前,欣喜道:“孟大人,常听夫君在信里提起您。” 孟长青看出了她在此处的窘迫难受,立刻接话道:“长青在凉州承蒙府台大人关照,此次回京府台大人有东西托下官交给夫人,正巧在此处遇见您,夫人若方便,还请现在跟我到孟府去一趟。” 卫女官开口,“孟大人此请岂不失礼?哪有夜晚邀人上门的?再说我与卫夫人还有话要说,不如孟大人改天再请卫夫人。” 孟长青行礼道:“请卫女官、卫夫人宽恕,下官明日就要离开京城,实在等不得改日。” 卫夫人表情急切,转身对卫女官道:“女官大人,恕我失礼,我得去一趟孟府。” 卫女官缓缓点头,“卫夫人,这次见面还没能跟您聊上几句,往后再有机会,请您您可一定要来。” 卫夫人含糊的应了两声,赶紧带着女儿跟孟长青离开了人群,急切到连马车都不管了。 还是孟长青过去打了声招呼,让畅春园的伙计把卫家的马车移到路边。 孟长青把卫夫人和卫家小姐请上自己的马车,她则和八方在车外站着。 卫夫人安顿好女儿后,下了马车对孟长青道谢,又问起卫方耘在凉州的情况。 “卫叔父遭我连累被吏部斥责,长青心里十分愧疚。”孟长青调整站立的位置,给卫夫人遮去夜风,“原本此次回京该登门赔罪,可长青牵扯颇多,生怕给您带去麻烦,实在抱歉。” “夫君曾在信中说过,他所做皆是自己愿意,我尊重他也相信他。”卫夫人又问孟长青,卫方耘让他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。 “还请夫人见谅,长青刚才说的是假话。” 卫夫人反倒松了一口气,“实不相瞒,夫君任凉州知府多年,除了信件,从未有什么东西从凉州寄送回来过,他总说凉州穷苦,没什么值得寄来的东西。 刚才听您那样说,我吓了一跳,生怕他有什么嘱托,我不能立刻明白。” 孟长青开口,刚要说道歉的话,就见卫夫人摆手,“我知道你那话的用意,若没有你把我带出来,我还不知道要在那处难受多久。” “您先休息会儿,等前面散了,我送您回家去。” “哎。” 卫夫人被孟长青扶着往马车上去,只是在进车厢前她又停了下来,“孟大人,有句话不知道需不需要说。” 孟长青以眼神询问。 “我家大人跟刚才那位女官大人并无亲戚关系。” 孟长青心道,这位也是个聪明人,显然这就是她刚才想跟孟长青说的话,而孟长青之所以认出她后把她带出来,也是为了弄清楚这点,卫夫人现在不说,孟长青过会儿就会问。
“下官清楚了。”孟长青回道。 说了这么些话,堵在前面的马车有了动静。 前方的马车慢慢往前移动,孟长青的车队也在后面慢慢的跟着。 前面的每一辆马车都走在道路正中间,孟长青他们根本没有超车的余地。 “什么意思?”八方盯着前面的车队,语气很不满,“明知道咱们在后面跟着,怎么就没有一点让路的意思?这事做的太霸道了吧!” 楚沐风看了他一眼,并没有说什么。 孟长青让他看前面的马车。 “看了,怎么了?”八方没明白关键之处。 “是不是比咱家马车好看。”孟长青继续提点他。 “镶金镶玉,自然比咱家马车好看。” “那说明什么?”孟长青反问。 “说明他们比咱家有钱。” “不止更有钱,还比咱家更有权势,如此,咱们的车怎么好超过他们呢?”孟长青说,“反正已经入了城,慢点就慢点。” 隔着小窗帘,孟长青听到了卫夫人的声音,“孟大人所言正是,今日在畅春园的,多是京中高官的家眷,以我家夫君的官位,原本我连门都进不去。” “夫人是遭我连累。” “怎么能说是连累呢?”卫夫人不知想到什么,叹道:“也算叫我开了眼界。 孟大人,您跟我家长子差不多的年纪,今天虽是第一次见您,但打心底里不觉得生疏,有些话我就放开讲了,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,您权当过耳之风,不要跟我这个没见识的妇人计较。” “我见夫人也不觉得生疏,似乎就该是亲戚,即便没有血缘,长青也想认下这门干亲。 叔母有话,但说无妨。” “好、好。”卫夫人应这两声,声中带笑,但紧接着她便正色道:“你去凉州之后,我家就总是收到各种宴会的帖子,即便我见识短浅也看得出来,那样的宴会,哪里是我家能去的? 事出反常必有妖,我多次推脱,在今日之前从未赴约。”卫夫人尤其加重‘从未’两个字,接着又道:“今天之所以过来,只因我听说你也会来。” “确实有人给了我帖子,只是我没去。”孟长青解释自己太忙,匀不出时间。 马车里传来卫小姐充满情绪的一句,“幸亏您没去。” 孟长青问:“小妹在畅春园玩的不开心吗?” 卫小姐意识到自己失言,不再说话,而是小心的看着卫夫人的脸色。 马车里,卫夫人接过孟长青的话头,“我们一家都不善交际,到那样的地方去,只觉浑身不自在。 原本在园子里找不见你,我就想带她先行离开的,苦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。” “都说官场交际,多半是夫人们使力,可对目前的叔父来说,这种交际不去也罢。”孟长青说,“卫女官今日所言,日后必定再次相邀,侄儿也摸不准卫女官所图何事。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,不论她对您一家有何图谋,不给她靠近的机会,她便无计可施。” 第200章:夜路惊险 “我知道。”卫夫人为难道:“这样的宴会,我也实在不想去,可每每拒绝,总叫我心惊胆战,毕竟夫君根基不深。”

“若是您拒绝之后,对方却当没听到,那本就是他们对您和叔父的不尊重。”孟长青说,“这些通过宴请宾客来达成交易的人,将来也不是侄儿和叔父有所求的人,叔母不必太给别人体面,反叫自己为难。”

卫夫人说她懂了。

这时前方的马车速度变快,原来是过了畅春园前面的那条街,到了路口,那些马车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,道路自然就通畅许多。

“长青。”卫夫人试探的叫了一声,听到外面的回应,她才接着说:“就送到这里吧,我们换上自家的马车回去。”

“说好了送您回府,长青不会食言。”

孟长青让八方带着粮种和一半的御林军先回孟府,她和剩下的御林军则继续护送新添的两位亲戚。

卫方耘身为五品外任知府,在京城之外的百姓看来,这是大到不得了的官,但放在京城,那可真算不得什么。

加上如今的卫府,是卫方耘调动职位之后置办的宅子,因此地理位置并不优越。

孟长青要送卫夫人,必须得绕上一圈才能回到孟府。

夜色渐深,四周越发寂静,漆黑的街道上,只听得到路面上马车的动静。

卫夫人沉默了片刻后,又说起新的话题。

她到底关心着远在边关的丈夫,忍不住问起卫方耘在凉州的生活情况。

孟长青反问:“叔母想听真话还是假话?”

“自然想听真话。”

“凉州不比京城,荒凉寒冷。叔父身为府台,多居住在凉州府衙,生活起居由府中衙役照料,生活过得比较粗糙。

日常衣服总是那两身,袖口衣领磨破了照旧穿在身上。”

“他没有衣服替换?”卫夫人问。

“自然有,您寄去的包裹里,不就有为叔父缝制的衣物么。”孟长青当稀奇事说给她们听,“叔父收到您寄送的包裹,总是立刻把衣服鞋袜拿出来试,他常说,您与他虽久不见面,但衣服做的却很合身,叔父跟我炫耀过好几回。

只是叔父舍不得日常穿着,收在柜子里,等要见客时,才拿出来穿。”

卫夫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一声。

车外的孟长青没有听到,还在继续说:“不过侄儿觉得衣服合身保暖就行,就算有些破旧,在凉州那个地方,也不会影响颜面。”

孟长青说完了衣,接着说食,“叔父最常吃的是面条,寅时起来能吃上一大盆。”

卫夫人不解:“寅时起来吃面?”

“叔父身为凉州知府,一州之事全要他来定夺,府衙离不开他,但他又统管凉州军,为防外敌入侵,要时刻查验营中军防情况,所以两头奔波,凌晨起来是常事。

他身边的衙役厨艺水平算不得高,只有面条做起来还算顺手。”

卫夫人心疼的叹道:“他身边没个女人照应,实在过的不成样子。”

一州知府,那么大个衙门住着,上百个衙役差遣着,实在没有卫夫人想象的那么可怜。

明明一句过的还不错就能带过的事,孟长青非要这样说,显得她对叔母问话的上心,又显得她对叔父的关心。

“叔父还有两年就要调任,到时候说不定就回京城了。”

说话间又转过两个街口,前方只剩下三架马车。

本以为路上车辆越少走的越快,却不想,前面那三辆车减慢速度,最终停了下来。

“怎么了?”车里的卫夫人发问。

“前面有人下车,咱们稍微等一会儿。”

前面三辆马车全部停下,后边马车上有女子被下人搀扶着从车上下来,走到最前面的那辆车边上,垫脚跟里面说着什么。

离得远加上夜色浓重,孟长青只是模模糊糊的看着,猜想应该是分别之前,有两句话要说。

“耽误不了多长时间。”孟长青还这样跟卫夫人说,却不想变故突生。

御林军们首先发现异常,楚沐风当即骑马横在孟长青前方,“孟大人,可听到什么动静。”

孟长青凝神细听,也发现有十分混乱的脚步声,飞速朝着这边赶来,再听更远处还有声音。

没等孟长青想明白那是什么动静,最前的一波人已经现了身。

是五六个手握怪异兵器的黑衣人,那些黑衣人个头矮小,跑步速度却极快。

似乎才出现在视线中,下一刻,就已经冲到了前面几位小姐面前。

顿时惊叫响起,孟长青翻身跳上马车,护住里面的卫家母女。

“怎么了?”卫夫人声音中带着惊慌,在孟长青看不到的车厢里,她已经抱住了自家女儿。

“突然冲出来一波匪徒,叔母千万不要出来,我跟御林军身上都带有武器,足够护好你们。”

“好好,我们不出去,你们也千万小心。”

尖锐的惊叫引来了原本就在追那些黑衣人的官兵。

不过瞬息之间,黑衣人被官兵堵住来路,另一头则被孟长青和御林军堵住,道路两旁是翻不过的围墙。

这些黑衣人可说是进退不得。

当中有个黑衣人,随手拉过一个女子,将尖锐的武器抵上了她的脖子。

“小姐!”女子身边的妇人强忍恐惧恳求,“不要抓我家小姐!”

那黑衣人鬼叫了一句,一脚踹上妇人。

他说的话官兵和御林军都听不懂,但意思很明显,他挟持了人质,想以此换得逃生的机会。

这时候孟长青知道这些黑衣人是谁了,不就是京都府要抓的那几位混入京城的海寇么。

孟长青心想真是不巧,她明天就准备走了,却在今晚碰上这样的事。

对海寇来说,虽然前后都被堵着,但两相比较,还是孟长青这边人数较少,更易突破。

于是他们拿着武器挟持着人质,朝孟长青这边慢慢走来。

这不是送上门的功劳么。

孟长青已然想好等会要怎么拿下这些黑衣人,却不料小姐当中出了乱子,有位姑娘不知为何往前一扑,扑到了海寇背上。

海寇以为被偷袭,当即侧身转过,一把拧起对方胸前的衣服,将其举起,眼看就要往下砸去。

官兵当中有人用孟长青听不懂的话喊了一句,那海寇当即停下动作。

官兵当中,有个明显书生模样的人走出来,应该是四夷馆的官吏。 第201章:莫离笑被绑 这官吏对暂停动作的海寇叽哩哇啦说个不停,孟长青虽然听不懂,但看海寇的反应,大概能猜到内容。

见海寇把举起的女子放到地上,冲着四夷馆的官吏喊了回去。

两方交谈过后,海寇挟持着两名女子,往孟长青这边小心的走来。

“前面的人,暂且让他们过去。”

孟长青闻言,护着马车里的人让开位置。

眼看海寇们抓着两位小姐从她面前经过,孟长青却发现其中一位有些熟悉,正是之前他去找卫女官时,为让位置撞上旁边妇人的那个小姑娘。

正如她当时看出卫夫人的局促,那时她也看出了这小姑娘的紧张不安。

而此刻她神色惊慌,眼泪挂在面颊上。

海寇过了御林军这一关,立刻加快速度,谁料速度一快,最先被他们抓在手上的女子倒在了地上。

看得出来,脱手那人想把女子抓回,但初次尝试时没有成功,迫于形势他没胆量尝试第二次,只好任由女子跌在原地,那人大概在想,幸好他们手上还有一个人质。

围堵的官兵们从不起眼的角落分散出去,孟长青猜测应该是绕到前面去堵截。

这时,剩下的官兵一部分紧紧的跟着海寇,另外一部分安抚受惊的小姐,还得问明被带走那人的身份。

也有官兵往孟长青这里来,来人冲着楚沐风和孟长青行礼,“在下都府总捕,奉命捉拿贼人,惊扰各位深感抱歉。不知尊驾哪位?也是从畅春园出来的吗?”

孟长青回礼,“北山县知县孟长青,车中是凉州知府的家眷,从畅春园出来正要回府去,没成想碰上这样的事,前面几家可有受伤,刚才被劫走的小姐是谁?”

“原来是孟大人。小姐们多有惊吓,但好在没有严重的伤势,被劫走的是礼部莫郎中的女儿。其他捕快已经去追了,府衙一定会想办法救出莫小姐。”

“可派人通知莫郎中?”

“已经着人去了。”总捕对孟长青拱手道:“孟大人也请尽早回府吧。”

孟长青这边正点头呢,远处就有一名捕快飞速跑过来,“头,他们见势不妙,躲进一户民宅了。”

“走!”

孟长青眼看着他们走远,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的匆匆一瞥。

“驾!”

不管怎样她得先把卫家母女送回去。

出了这么个险事,前面几趟车总算是靠边了,不管这里的混乱场面,孟长青直接驾车经过,将卫家母女送到了卫府门口。

看着她们进了家门,孟长青还关照,“那几个贼人还没抓到,叔母得让家里人警醒着点,千万不可大意。”

经过这一遭,卫夫人对孟长青要真心许多,“要不是有你护送,我们哪里能这样太平的回家?说不定刚才被挟持的就是我们母女了,长青啊,真是谢谢你。”

孟长青道:“家人之间何须为此道谢?叔母着人关好门。”

卫夫人不放心,“你赶夜路回去太危险,不如在这儿休息一晚。”

“多谢叔母好意,只是我回府还有事。您别担心我,我身边有御林军守着,即便遇着那几个贼人,也是他们倒霉。

等侄儿回到凉州,必定要经凉州府,叔母可有物件要长青带给叔父?”

看卫夫人的表情,她明显在思考这样做可不可以。

短暂思考过后,卫夫人道:“有几件做好的衣物,要是可以,还麻烦你帮我带去。”

“当然可以,叔母只管去拿。”

卫夫人将他们请进家门稍坐。

这一坐就是两盏茶的时间,有卫家的下人好吃好喝的招待,孟长青等人也不觉等的枯燥。

卫夫人亲自抱了包裹前来,在交给孟长青之前,将其打开,每件衣物里外全给孟长青看了一遍,然后才包好交给她。

孟长青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,心里对这位叔母也有了与刚才不同的看法。

临别时,卫夫人多番关照,让她一定注意安全,不可仗着自己有武功就大意。

孟长青自然连连点头。

离开卫府后,孟长青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急急忙忙往家里赶。

这一路上,虽说孟长青不时想起那个被劫走的女子,可她到底不想沾麻烦,再说她又能为那姑娘做些什么?

有都府的捕快在,肯定会把人救出来。

没成想,人不找事,事找人。

他们回程途中,居然碰上挟持人质翻墙而出的贼人。

大概这就是命,这人注定要她出手相救。

孟长青拔刀跃起,当场拦在贼人面前,楚沐风等人见状自然拿起武器跟上孟长青。

那贼人落地还没站稳,就被孟长青一刀劈上他面门,这人动作迅速,武力应该远在孟长青之上。

孟长青虽占一个出其不意,但这人居然能躲过如此快刀。

几名御林军围拢而上,有去堵其他贼人的,有去帮孟长青的,虽没有提前交流,倒也配合默契。

孟长青这边三打一,那人手上又夹着一人,自然动作受限,几次险些被伤到要害。

只是他到底人质在手,孟长青等人要救下人质,动作必须要快,要趁对方的利器还没扎到人质身上时,否则这架就没有打的必要。

孟长青在御林军的配合下,一刀砍上贼人的右手,那手顿时就不能用了,手上的武器也落到了地上。孟长青上前,一脚踹上对方胸口,同时手拦住了莫小姐的肩膀,手脚同时发力,果然将莫小姐救了出来。

只是她没想到,贼人身上的武器不止手上那一样,虽然右手受伤,但他的左手以极快的速度,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刺。

眨眼之间,那根短刺就扎到了孟长青踢出去的那只脚上。

痛觉都没来得及反应,她把莫小姐往后推了一把,手上的刀再次挥了出去。

这功夫,其实捕快已经到了,只是他们混战在一处,外围的捕快插不上手。

眼看着人质被救出,总捕高喊道:“弓箭手准备!前面御林军的兄弟,我数到三你们及时后撤。”

“一!二!三!”

一进一退,孟长青和御林军后撤,弓箭飞至。 第202章: 孟长青看信的功夫,卫方耘问花如金和曹洪幸,“二位大人什么想法?” 曹洪幸先开口,“南边三位大人都已经决定不违背民意,我也不好有什么别的想法。 只是我们的损失确实存在,希望孟大人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来补偿我们。” “这是应当的。”卫方耘看向孟长青,“孟大人。” 孟长青收好信件,压住心里乱冒的思绪,装模作样的思考了片刻,“凡壮劳力移居北山县的,算每人五十两,由北山县府衙补偿给各县。” 花如金猛地抬头,似乎在想孟长青怎么这么有钱。 “五十两太多了。”卫方耘说:“北山县不见得能拿出这些银子。” 在场人默契的没有讨论壮劳力以外的人口,孟长青给出的价钱足够高,高到可以忽略其他人口,只以壮劳力来结算。 “是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会尽力给,若是有不够的地方,也一定在明年年底前付清。” 曹洪幸问:“孟大人是觉得没什么人去你北山县,还是你有家底兜着,到时候北山县给不起的,你小孟大人自己给么?” 孟长青微笑回道:“在我来看,前者更有可能,北山县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,虽说我敞开双手欢迎,又有多少人愿意来?” 曹洪幸笑了笑没说话。 花如金说,“我倒是不觉得,我宏甲县有不少人想去北山县,说到了你那边给地给房子。” 孟长青说:“地也是荒地,哪里比得上年年精耕细作的良田。花大人,我任职地方官勉强一年,跟您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,就算我承诺再多东西,也比不过您。 百姓之中议论声大,大概是茶余饭后当个闲话说着玩的。” “花大人,我宏甲县之前给了一村人,一个铜板都没捞着。”曹洪幸说,“如今他要一个壮劳力就给五十两,跟我比起来,你们可不是赔本的买卖。”
茅春芳叹气,“虽说这五十两的府库收入,差不多能抵了一户人口,但这钱也要落到县衙府库,等吏部官员下查时,我总不能给上面的大人看欠条吧!” “我看你是忙糊涂了。”曹洪幸喝了口茶,“不如算算时间再说这话。” 花如金在旁好心提醒,“茅大人,今年人口不动,明年若真能如孟大人所言,也恰好卡在吏部下查之前,银子就入库了,妨碍不到。” 上座的卫方耘开口,“看来,曹大人和花大人是能接受孟大人的弥补方式。” 那两位齐齐点头,卫方耘又问:“茅大人,你呢?” 几位县官都同意,剩下他一个,他也只能同意,“既然其他大人都没意见,那下官也只能接受。”他朝着孟长青道:“孟大人千万别让我难做啊。” “绝对不会。” “既然如此,此事到此为止。”卫方耘站起来,“长青,你跟我到书房来。” “三位大人,长青先告辞了。” 孟长青跟着卫方耘来到书房,还没等坐下卫方耘就说:“信件你看完了,既然朝廷有令你不得不遵从,这京城你是不得不回的。” “是。” 卫方耘看孟长青眉头紧锁,道:“我也担心你路上安全,所以除了你带的那些人,我也会派出十个信得过的人,一路护送你回京。” “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。”孟长青说:“这次去京城,肯定没办法带上家人,留她们在北山县我实在不放心,我有个冒昧的请求,请大人允许他们在凉州府驿馆暂住,直到侄儿返回。” 第203章:大年三十到凉州 隔天早朝过后,关于海寇的事有了定论,皇帝在御书房坐定后才想起孟长青的事来,叫来护卫孟长青的御林军,问起她的伤情。

回禀的人自然照实说:不知道是否伤到里面的筋骨,孟大人已经带着御林军回了凉州。

“伤还没好,着急去凉州做什么?”皇帝自然不指望下面的人回答,接着又问:“昨夜就没请大夫上门医治?”

“回禀陛下,没有。”

皇帝疑心起,“为何不请大夫?”

“孟府的管家说,他知道一位治疗外伤十分厉害的大夫,只是那大夫身在凉州,所以白大人他们才马不停蹄的带着孟大人离开。”

“糊涂,他孟长青是傻子嘛!宫里治什么的大夫没有,那脑子不会往宫里想想!

从京城到凉州,路上一连多少天颠簸,他那脚还要不要!”

“陛下息怒,是卑职等没有做好。”

皇帝皱眉摇了摇头,“下去吧。”

御林军退下后,钱公公看出皇帝心情不佳,上前添茶时道:“陛下不必担心,孟大人吉人自有天相,能得孟将军身边人说一句厉害的大夫,想是相当有本事,孟大人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
皇帝眉头舒展,但显然不是因为钱公公这番话。

车队向北奔去,京城的纷纷扰扰抛至身后。

八方和楚沐风那几位御林军,护送着孟长青飞速往凉州赶。

马车里四周都用厚实的皮毛挡着,孟长青身下更是铺着厚厚的棉被。

孟长青痛了一夜,这儿安神药起效,总算是睡着了。

这一路上她就在想,她大概是犯了什么忌讳,两次来凉州,两次都是躺着来的。

上回伤在背脊,这回伤了脚腕。

“少爷!”八方在外面喊了两声才打开车门探身进来,“您往外看看,咱到凉州城了,前面就是城门。”

孟长青渐渐适应外面刺眼的光线,从车门间隙看出去,果然见到城墙上挂着四个字‘凉州南门’。

看着它,孟长青竟生出几分感情来。

“今天几号了?”孟长青声音干哑,她腿脚不方便,为减少路上排便次数只能少吃少喝水。

八方笑道:“咱们回来的及时,今天是大年三十。”

说两句话的功夫,轮到他们过城门。

守城的官兵认识孟长青这一行人,见孟长青受了伤回来,当即表示关心,立刻派人去凉州府禀告情况。

孟长青忍痛跟他攀谈了两句,问他城中最近可好?杨门县的残匪都清剿了吗?

“好不好的我也不清楚,总之跟之前差不多。至于您问杨门县的劫匪,那可算是抓完了,杨门县的百姓能过个好年了。”

孟长青接着问:“茅大人立下如此大功,府台大人可有给奖赏啊?”

“那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,不过我听说府台大人已经上禀朝廷,要为茅大人请功了!”

孟长青笑着点头,“好啊,改日见到茅大人得好好恭喜他一番了。”

守城的官兵冲着进城的马车挥手,“孟大人,让您的人路上慢着些,小心您的脚伤。”

见车队走远,守城的兵头感叹起来,“瞧瞧这一升一贬,孟大人可要心里不舒服喽。”

旁边有眼色的守兵自然凑过来问:“头,您这话什么意思?”

“你看,这孟大人从京城下来的吧,据说还是贵人之后,到咱这地方可不是被贬。杨门县茅大人剿灭匪徒大功一件,升迁是早晚的事。北山县和杨门县就靠在一起,他孟大人看着,心里能舒服么?”

守兵点头,“确实如此,不过孟大人之前的功劳也不小,在燕军铁蹄下带着人修好的城墙,要说这劫匪再凶,也没有燕军凶吧,怎么孟大人没有升迁?”

“这么明显的事情看不透吗?上面有人压着他。”兵头咳嗽了两声,“当值的时候别话多,回你位置上站好。”

再说进了城的孟长青,八方很快就问她:“咱往哪儿去?先去找胡大夫,还是还回一趟驿馆?”

孟长青还没说话,楚沐风先开口抢道:“当然得先去找大夫!”

孟长青:“是得先去找大夫,白大人,麻烦您的人去驿馆和府衙跑一趟,告知我的去向。”

“是。”楚沐风叫来王寻:“你带两人去府衙和驿馆跑一圈。”

马车停到医馆前,坐在正堂喝茶晒太阳的胡大夫,当即皱眉盯上马车,心里骂对方不长眼,直到孟长青钻出车厢,在八方的搀扶下从车上单脚跳下来。

胡大夫暴跳而起,“他们对你用刑了!”

孟长青赶紧解释缘由,谁料刚才还满脸关切的胡大夫当即翻脸,“活该!都是些亡命之徒,你竟敢往他们刀下凑!我跟你说的话,你可听的进去?”

“听了,我真听进心里了,只是没想到对方武艺如此之高啊。”

“你以为自己从小练武,就满天下无人能比了?”胡大夫还要说,可见孟长青单脚朝他跳去,彻底说不下去了,“八方你干什么吃的,不知道扶着你家少爷!”

八方要上前搀扶,却被胡大夫抢先一步,“你粗手笨脚的,还是我来吧。”

孟长青被扶进内室还不忘道谢。

“得,收起那一套。”胡大夫蹲下解开她脚腕上固定的东西,八方撩开门帘伸头进来,“胡大夫,要帮忙吗?”

胡大夫一个侧身挡住孟长青的脚,“你不会医术能帮上什么忙?在外面等着,顺道看着点房门,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搅我。”

内室没有外面亮堂,胡大夫多点了两盏灯,移到孟长青脚边,方便观察伤口,伤口上满是药粉,胡大夫又让八方去烧水,“烧完水之后晾凉,这事可关系到你家少爷将来能不能走路,你千万别求快把生水掺进去。”

“哎哎,您放心我不会的。”八方快速往后院跑,“我这就烧水去。”

孟长青的脚架在小凳上,胡大夫让她动脚趾头、转脚,查看她的筋骨是否受损。

“骨头应该是好的,但毕竟伤在脚腕上方,能恢复成什么样,将来走路会不会受影响,我也说不好。” 第204章:毕竟都是人 孟长青自己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,“能走路就行。”

胡大夫抬眼看她,想说什么可还是不忍说出口。

“夫人和小花呢?怎么没见她们?”孟长青问。

“出去给人看诊了。”

孟长青又问:“患者是女人?”

胡大夫知道她要说什么,先一步道:“就在后面那条街上,是熟悉的人家,否则也不会让她们两个出诊,你这份用心还是多放在自己身上吧!”

场面沉默下来,恰好这时候水晾的差不多了,八方在外面喊:“胡大夫,我进去了啊!”

胡大夫掀开门帘瞪他,“交给我,你身上全是灰,在她旁边走来走去,她那只脚还要不要了!”

“给您给您。”八方立刻把木盆交给他,“这些水够吗?不够我再去烧。”

“你别跟个跳蚤一样在这里跳来跳去,先去院子生炉子。”

“哎哎!”八方又进了后院,剩下楚沐风几个盯着内室的门,“你们几位也别站着,自己找地方坐,她那伤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好的。”

清洗完伤口上的药粉,胡大夫才看清伤口的真实情况,“你这伤口表面窄,但里面很深,药粉到不了深处去,里面只能靠你自己愈合,但以你目前的情况来看,明显愈合的不太好。”

胡大夫站起来直了直腰,“而且我估计,他扎你的那个东西不太干净,你的脚腕到现在还有个形状真是老天保佑。”

孟长青被他吓得心往下落,“怎么说?我的脚能保得住吗?”

胡大夫叹气道:“你要是留在京城给那些大夫治,多半是保不住,但还好你抓紧时间到我这里来了。

你的脚肯定给你保住,最多过程中吃点苦头。”

孟长青说:“什么苦我都不怕!”

八方许久没点过炉子,手上的木炭就是点不着,大冬天他急的一头汗。

好不容易点着了,正打算去前面问问要熬什么药,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惨叫。

八方吓得一抖,反应过来这是他家少爷的声音,立刻丢下手上的破扇子往前面跑去。

内室的门关着,几名御林军就站在门外面,八方上前敲门,“少爷,您没事吧!少爷!”

孟长青哪里有空回答他,这会儿她的疼痛,比之前脚腕被刺穿时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胡大夫用他自己定制的小刀,破开原来的创口,剔除里面的腐肉。

孟长青咬住胡大夫给的帕子,除了刚开始猝不及防的那一下,后面的喊叫全闷在了这块帕子上。

她哪里还有余力去回应八方。

孟长青晕过去的时候,脑子里还在想着:大爷的!凭什么她要吃这个苦,她什么时候能改了乐于助人的毛病!

关键谁能想到,那一脚会踹的她如此痛苦。

迷迷糊糊中,孟长青觉得看到了她母亲和娘,她母亲满眼心痛,她娘更是不停抹泪。

又觉得她好像回到了摇篮里,身下的床不停的在摇动。

再睁开眼,她居然躺在北山县自己的房间。

梁啾啾就坐在旁边陪着她,“可算是醒了。”她伸手摸上孟长青的额头,“身上还烫,药还得继续喝。痛吗?”梁啾啾说着眼泪就掉下来。

“娘,让您担心了。”孟长青握住她的手,随即又问:“我睡了几天?”

“你才睡了一个晚上。”梁啾啾道:“胡大夫说你身体底子好,切除腐肉后,只会比之前好的更快。就是……脚腕上肯定要留疤了。”

“没事。”孟长青说:“您知道的,我从来不在意这些。”

梁啾啾抹掉脸上的眼泪,红着眼睛起身,“夫人守了你大半夜,现在应该已经起了,我去跟她说一声。”

看梁啾啾抹泪出了房,孟长青撑着床坐起来。

房门一开一合,透进来的冷气扑到孟长青脸上,是独属于她北山县的气息,足以让她安心躺下好好睡一觉的气息。

梁啾啾找了个角落,捂着嘴狠狠的哭了一通,才赶忙去找梁氏。

多年相处,文氏一看她的模样,就知道她想了些什么,她也不多问,只是说:“是不是长青醒了?”

梁啾啾点头。

两人从文氏房间去看孟长青,结果到的时候孟长青又睡着了。

房门开着,是胡小花一直守在旁边,“夫人,孟大人睡着有利于伤口恢复,咱们定时喂药、换药,让她身上的热度退下去就行。”

“多谢你了小花。”文氏握住对方的手,“多谢你愿意来北山县,否则她哪里能睡得这般踏实。”

等到孟长青再次清醒,已经是大年初三。

醒来时便觉得屁股底下湿漉漉的,真是天不亡她啊,推迟的月经恰好在这时间到,脚上的血腥味和药味,正好能掩盖她身上的味道。

她醒了有一会儿,趴在旁边打瞌睡的满仓才醒来,她惊喜的凑到孟长青面前,“少爷你醒了!”

“困了就去睡……”

孟长青话还没说完,满仓就窜出了门外,她朝正端着药过来的胡小花喊:“少爷醒了!睁眼了!”

胡小花对她道:“饿了吧,厨房里做了午饭,你先去吃吧,等你吃完再把少爷的饭餐端过来。”

“哎!”

“孟大人。”胡小花进了房,对上孟长青的眼神,仍旧表情自然,“这是你的药,我喂给你还是你自己喝?”

“有劳小花姐,我自己来。”

孟长青接过她手上的药,温热的药汁散发着叫人忍不住皱眉的气味,孟长青做足心理准备一口气灌了下去。

等孟长青喝了药,胡小花又自然而然的给她把起了脉,“你恢复的很不错,伤口也没有继续化脓的迹象,接下来就是好好养着了。”

孟长青还是忍不住问:“姐,你怎么会在北山县?”

“夫人非得带着你回北山县,说你在凉州府肯定休息不好,我爹又不肯离开凉州府,所以我就来了。”

孟长青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手腕上,接着问:“我的脉象可与别人有何不同?”

胡小花迎着她的视线道:“脉象从来是因人而异,论起来每个人都有不同,但万变不离其宗,毕竟都是人。” 第205章:叫你埋藏心底 “小花,你学医也这些年了,从你学把脉开始,身边人的脉你哪个没摸过?只有孟长青,你小时候想给她把脉,爹打过你三戒尺,这件事你还记得吗?”

胡小花说:“印象深刻。”

胡大夫又问:“你为什么想跟去北山县照顾她?”

“他的伤要是恢复不好,将来走路会跛脚。”胡小花说,“我跟他认识多少年了,实在不忍心他因为您的惧怕,留下残疾。”

胡大夫沉默过后,重复问:“你确定要给她看病。”

见胡小花肯定的点头,胡大夫才说:“若告诉你一个秘密,叫你埋藏心底,谁问你都不能说,哪怕严刑拷打,你也绝不能说出口,你能做到吗?”

胡小花只觉得莫名其妙,“干嘛要跟我说这样的秘密?”

胡大夫放松下来,“对嘛,所以不让你给孟长青看病。”

“您的意思,这个秘密跟孟长青有关?”

胡大夫看着她不说话。

胡小花又问:“我知道后,会有人来拷打我?”

“不一定。”

“到底是什么秘密?”

“是救身家性命的毒药,是欺君之罪。

你真的想知道吗?你有准备保守这个秘密吗?”胡大夫说,“对谁也不能说,哪怕是将来你的丈夫、你的孩子。”

胡小花短暂思考后道:“我真的想保住他那只脚,不想日后看他走路就内疚。请您告诉我吧。”

“孟长青是女子。”

“您说什么!”

现在的胡小花,早已消化了当初的震惊,看孟长青的眼神跟之前没什么不同。

她把香囊挂到孟长青床上,“好好养着吧。”

胡小花走后,文氏端着饭菜来看孟长青,这些天没见,文氏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,她永远是孟长青的主心骨,有她在的地方,孟长青就知道自己安全了。

“感觉好些了吗?”文氏问她。

“好多了,只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。”

“这三天里,除了药你没吃任何东西,自然觉得没力气。”文氏把篮子上的厚布掀开,“小代给你煮的粥,里面放了豆芽和鸡肉丝,做成了咸口。”

粥一盛出来,孟长青就忍不住咽口水,她确实是饿了。

当着文氏的面,她连喝了三碗。

“你受苦了。”文氏看着她,眼神里是难以控制住的心疼,“你娘见你这样,哭了三个晚上,怕我内疚,她不敢在我眼前哭,也不敢过多表露对你的担心。”

孟长青说:“我是自己找的苦。”

文氏到脸盆里洗了块帕子,交给孟长青,让她擦脸擦手。

“不要这样说自己,你是好心。”文氏说,“你一番热心肠,这点最像你娘。”

孟长青笑了笑,接着说起京城的事情来,“我这次回京,太子偷偷出宫见了我一面,听他话中之意,竟对皇上生出防备之心来了。”

“正常。”文氏说,“从来是遭遇定心境,原先皇上心中只有他一人,他所走的路上没有阻拦,自然只管往前,不需往脚下看。

可现在,不管真假,陛下比之前更看重三皇子,太子不得不有所顾忌。

他不会只防备三皇子,他还要防备让三皇子与他并行的人。”

“母亲说的不错,只是我这次回去待的时间短,跟皇上也只见过一面,实在没能看透皇上的想法。”

“你如何能看透别人的想法,别说那人是皇上,便是日日与你相处之人,想要掩盖自己的心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。

所以长青,你不必去猜皇上的想法。

做好手头的事,选择的机会终会有一天摆到你面前,到那时你才需要思考。”

孟长青若有所思的点头,随即苦笑,“母亲,八方可把一盒金子交给你?”

文氏拉开她床边的柜子,里面正是皇帝给她的那个锦盒,“我放在这里面了,八方跟我说这是皇上赏赐给你的,还说你被罚了三年俸禄,且要在这北山县做十年县官。”

“是,那三年俸禄是在朝上被罚的,可十年县官是在御书房,我跟皇上私下相谈时他做的决定,不知是我的哪句话让他起了这种念头。”说到后面孟长青眉心皱起,真心觉得无奈。

伴君如伴虎,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懂其中的恐惧。

“说一句带私心的话,比起回京城,我更想你留在北山县,这地方虽说条件远比不上京城,可能活得自在些,你的身份也不容易被看穿。”文氏话到这里一个转折,“但你想回京,我能理解,已然身在官场,你必然想有你的作为。”

孟长青心中也是在两者之间徘徊,北山县的自在,在她去了一趟京城之后,尤其突出。

不说别的,单说早朝,天不亮就要到宫门口等着,她在北山县,除了去凉州府交办公事时,其他时候就是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要紧。

可是,她已然身在官场,即便不想有作为,她也没办法安于北山县。

身在旋涡之中,她不动,自然有人推动她。

“母亲,如今我的追求,或许会是来日斩杀我们一家的凶器。”

文氏握住孟长青的手,“不要想那么多,既然皇上有旨意,那咱就先在北山县安安心心的待着,总会有机会的,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,我跟你娘永远相信你。”

孟长青回握住她的手,低下头看着杯面上凸出来的位置,“母亲,小花姐知道我的情况了。”

文氏点头,“胡大夫说什么也不肯出凉州府,要让你留在他那边养伤,但你在他那边到底不安全,我原想让他开了药带回来,没想到小花问诊回来,看到你的伤情愿意来照顾你。

不过你放心,在她给你把脉之前,胡大夫对她有过关照。”

“我的行李中,还有要交给卫大人的包裹,是卫夫人为他缝制的衣物。”

“这个你不用担心。”文氏说,“你这次回来虽没有见过卫大人,但他已经见过你了,你晕在胡大夫药铺的那段时间,他来看过你,那时候八方就已经把包裹给他了。” 第206章:开始下地乱跳 孟长青又把自己从皇庄拉了八车种子的事情,告诉了文氏,“我本想直接把种子带过来。”

“这种事不用你担心,你代叔知道怎么处理,想必那几车种子已经在路上了。”

“母亲可收到京城寄来的信件?”孟长青又问。

文氏摇头,“除了东文,还有人会寄信过来?”

“有那么一个人。”孟长青说,“他有心到北山县来,我本想多关照他几句,结果忙来忙去把他忘到脑后了。”

说到这里,孟长青长呼一口气,“我不明白,为什么这次回京后,心里急得不行,总觉得千万件事情向我涌来,忙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。”

“你心里记挂的事情太多。”文氏给她掖了掖被子,“不要想了,到家就好好休息吧。”

孟长青又合眼睡了个午觉,之后是彻底睡不着了。

从伤了腿开始,她几乎是一直躺着,不管是马车上还是自家床上,下地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时辰,实在是躺的难受。

下午醒来,问过胡小花后,她开始下床跳着走路。

小代看她跳的危险,转头就去厨房找了长擀面杖,让她先当拐杖使着。

孟长青原本只在后衙转悠,可有了临时拐棍后,她直接跳前衙去了。

当班值守的差役们看到孟长青,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,“孟大人,您这脚怎么了?”

当初跟着去凉州府的几位衙役,虽知道孟长青受伤,但不知道她具体伤在哪里,且都是嘴严的人,回来就回来了,压根没和其他人说这些天去了哪里。

因此孟长青受伤的事,前衙的人基本不知道。

不过现在是一个衙门都要知道了。

面前的人一嗓子,把旁边的几位也喊了过来,动静越来越大,衙门里除了在外值守和看大门的几位,其他人全部聚到了孟长青旁边。

“孟大人,您的脚是怎么伤的,伤势严重吗?”

多是问的这类问题。

孟长青大概是憋闷的久了,现在迎上这些关切的面孔,免不了想多说两句话。

她就近往墙上一靠,介绍起自己这伤来,说的绘声绘色,好一场英雄救美!

衙门的人听的入迷,大冬天听的人热血沸腾,想若有这样的机会,自己免不了也要冲上去救一救。

“看来京城那地方,也不比咱凉州好啊,大街上就敢绑人,跟杨门县一个乱法。”

有人听完故事回过味来,“之前就听别人传,说您去京城了,原来真是去京城了,大人怎么不跟我们说呢?”

左大头直起腰板道:“大人往哪里去,还要向你们禀告?”

孟长青抬手笑道:“左大哥多谢你维护,但这事,确实是我这做大人的不好。我顾虑着,这次去京城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,朝廷要把我叫过去骂一顿,我哪里好意思跟你们说。”

“大人为了北山县才被朝廷训话,我们大家同为北山县做事……”

“是啊,大家一起的,有什么骂大家一起挨,大人有什么不好意思?”

“大人要是跟我们说了,也能有人护着您,说不定您还不用受伤了。”

孟长青做出一副懊悔的模样,“谁说不是呢,要是有你们在,那贼人一看我们人多,说不定压根不敢朝我们动手。

我这回算是长了教训,下次不管去哪里,不管是长脸还是丢脸,一定跟你们说!”

杨正看孟长青站的吃力,上前扶住她,“大人累了,我扶他回屋里坐会儿,你们别偷懒,该做什么做什么去。”

“杨大哥,到你屋里说话。”孟长青拒绝杨正扶她走的好意,扛起擀面杖跳的比蚱蜢还快。

孟长青离开北山县大半个月,衙门积下不少公务,一进杨正的屋,就看到他桌上堆着不少公文。

孟长青拿起中间的几本看了看,发现都是县里内部的小事,甚至不用往上呈送,只需正式誊抄后衙门自己留存就行。

“抱歉大人,我平常写两个字还行,可一往这上面写,就写的不成样子。”

“这些小事不必抱歉,等会儿拿到我书房去,我来写。”孟长青放下手里的东西,对杨正谢道,“我要多谢杨大哥,帮我守着北山县。”

“我没有做什么,对他们的安排是您之前定的,我只管看他们是否做事认真。”

“县里这些日子,没出什么大事吧?”孟长青问。

“正值冬天,百姓们不愿意出门,北墙市场除了过年前忙了几天,其他时候基本没什么人去,里面租用摊位的人家也越来越少。”

“这是正常的。”孟长青又问他剩下来的摊位是卖什么的。

“基本是卖吃的,糜子糕、豆腐、酱、芽菜,那就剩那么三四个摊位了。”

孟长青并不觉得奇怪,跟杨正解释,“天气严寒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咱们北山县只有这么些人,因此需求量并不大,卖用品一类的,到现在差不多也该饱和了。

售卖食物的虽然还有几家,但可以预见,凭现在的情况,他们也做不长久。

说到底就是需求量的问题,买的人少,卖家盈利不够,自然就不做这门买卖。”

杨正:“那咱为这北墙市场不是白忙一场?”

“所以我问凉州其他地方要人,只有人多了,市场才能转起来。

市场经营正常,做买卖的百姓就有收入,衙门也有税可收,衙门有了钱才能铺路、修水渠。”

杨正听罢点头,“如此说来,只有等百姓们从其他县过来。”

“对,当下最重要的事,就是接收移民。”孟长青说,“一定要让他们到这里后,生不出离开的念头,杨大哥,我准备把安置移民的事情交给你来做。”

“好啊。”杨正说,“咱衙门里就这些人,我不做,您岂不是要亲自去办,要是我有不懂或是没做好的地方,您就直说。”

“还有件事。”孟长青又纠正道:“或许还有一件事。”

这话让杨正听不懂了,“什么叫或许?”

“我在京城认识一个人,他打算来北山县任职,只是不知他究竟会不会来,所以说或许。” 第207章:你的伤怎样 大年初三这天下午,孟长青刚能下床就在书房待到了深夜,把这些天堆积下来的事情全部处理完,才扛着擀面杖往后衙挑。

半道上碰见端着药来找她的胡小花,“孟大人精神十足,看来我多余在这儿。”

“花姐,您说哪里话。”孟长青赶紧赔礼道歉,保证从此之后按医嘱好好休息,绝不乱跑。

胡小花单手端药,过去扶她,“八方那家伙呢?一时一刻都要跟着你的人,怎么你腿脚不好的时候,反倒不在了?”

“我让八方去凉州送信去了。”孟长青说:“现在还没回来,估计是被卫大人留在凉州府了。”

“没有别人了吗?听我爹说,皇帝给了你一百个亲兵,怎么没有一个来照顾你?”

孟长青被她搀着往里走,“自然跟八方一样,被我指派去做别的事了。我只是腿脚稍微有些不利索,没什么大问题,何至于一定要人跟着?”

“你的个性确实奇怪。”胡小花说了这样一句话,孟长青真心发问:“我还个性奇怪?”

“你不奇怪?世上但凡有身份的少爷小姐,有谁像你这样好打发?”

“我可不是什么少爷小姐。”孟长青指着自己道。“本官乃当朝七品知县,做官的不装作好说话,将来做起缺德事,别人骂的肯定更不留情面。”

胡小花白了她一眼,“你打算做什么缺德事?”

“还没想好。”

胡小花把她扶到房间,拆开棉布条重新上药,“到底是年纪小,就是恢复的快,新肉已经在长了。目前虽然能拄拐下地活动,但还是要多加休息,尤其是晚上,按时按点的睡觉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孟长青点头道。“我洗漱过后立刻睡觉。”

“记得吃药。”

转过天的早晨,孟长青刚睁开眼睛,就看到满仓守在她床边,“吃早饭了。”

孟长青抬手摸了摸她日渐浓密的头发,“你先出去,我洗漱过后再吃。”

满仓很听话,让她出去,她就在门口等着,不管有多大的风。

小代拿着刚做好的拐棍过来,看到她傻愣愣的对门站着,两只手也不知道塞到手套里,就那么露在外面。

“满仓。”小代弯腰问她,“为什么站在门口?”

满仓看了他一眼,又把视线对准房门,“给少爷送早饭。”

“早饭呢?”

“在里面。”

小代明白过来,“少爷让你在外面等着?”

看满仓点头,小代告诉她,“现在天冷,少爷让你在外面等,也不是让你吹冷风的意思,你看隔壁就有个小房间,以后少爷再让你等,你就到那里面去待着。”

“少爷开门看不见我,肯定以为我出去玩了。”

小代保证,“不会的,少爷会喊你。”

这话刚说完,就听里面喊:“满仓,进来。”

小代说,“你看,在隔壁照样听得见。”

满仓推开房门,进去给孟长青盛粥,满满一砂锅的粥,加上新做的馅饼,馅饼里包的是豆腐和切碎的粉丝。

孟长青一尝就知道是她娘做的,直接炫了半张饼才开口说话,“代哥早,你跟满仓吃过早饭了吗?”

“还没有。”小代把拐杖放到孟长青附近,“来财正在做,我想趁着您没出门,把拐棍给您送来。”

看来她的是她娘特意给做的,孟长青问他们,“来块馅饼吗?”

满仓和小代同步摇头。

小代拒绝孟长青不奇怪,但满仓,送到她嘴边的食物都不要,就太奇怪了,这可是个连药都要偷喝上两口的人。

小代看出孟长青的疑惑,说起昨天的事,“满仓很关心您,昨天小胡大夫让她吃了饭再给您送,谁料她饭都不吃,端了您那份就往这边送来,还是半路被夫人接过去,她才回去吃的饭。”

孟长青放下筷子,谢满仓的关心,也谢小代连夜做好的拐棍。

吃了早饭往前衙去,独自在书房里待了好一会儿。

看眼前不算整洁的书桌,看倚靠着书桌的拐棍,还有这书房里的陈设。

伤痛消退后,她终于能冷静的消化一些信息。

回想着在京城走的每一步,又想到了这里还有哪些事情没办。

想着想着,八方回来了。

八方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,孟长青听到通报说府台大人到,想出门相迎,结果还没走出书房,卫方耘和八方两人就已经到眼前了。

孟长青赶紧道:“拜见府台大人,未能相迎……”

后面的话还没说完,卫方耘就一把将人扶起,“好了,你好好的坐着吧!咱们叔侄之间,不讲究这个。”

“叔父请坐,八方去泡茶。”

孟长青等卫方耘坐下后,才找了个靠近的椅子坐下。

“你的伤怎么样?”卫方耘问。

“恢复的不错,只是这几天还不能用力。”

“你带着伤回来,可把你母亲急坏了。”卫方耘说,“以后可千万注意,为素不相识的人担这么大的风险,实在不值当。

我听八方说起那晚的事情,要多谢你护送我夫人和女儿回府,否则遭遇危险的就是她们了,我已经写信回家,关照夫人那些宴请不必再去。”

“叔父跟侄儿所想一致,那晚跟叔母告别时,侄儿正是这样跟叔母说的。”

卫方耘笑了笑,接过八方端来的茶,朝茶水上浮着的茶叶吹了吹。

“你带来的包裹我收到了,麻烦你伤痛之中,还想着我的事。”

“叔父,这功劳实在不能算在我头上,多亏八方事事打点。”

卫方耘冲八方点了点头,随即就对孟长青道:“说说朝上对你鼓动百姓迁居北山县的态度。”

孟长青实话道:“朝上对这件事没有多讨论,更多讨论我是否有罪。”

“我想到了,朝上议事,从不就事论事,多的是以事攀扯人,再攀扯其立场。”卫方耘说,“就你做的事,当前也损害不到其他人的利益,只要凉州其他知县没有意见,他们本不该如此跳脚。

他们还是在忌惮你身后之人。”

孟长青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:“或许吧。” 第208章:永夜 “听八方说,皇上罚了你三年俸禄?”

“是。”孟长青知道,八方跟对方说的,只会是公之于众的信息,于是接着道:“但不止于此。”

“怎么,还有别的处罚?”

孟长青反问:“让我在北山县做满十年知县,算不算处罚?”

卫方耘眉心明显一皱,随即又舒展开,他略停顿后才说:“你年纪不大,即便是在北山县十年,到时也才二十四五,有不少人这个年纪才刚刚踏足官场,你已经走在许多人之前了。

不必太惋惜这十年,或许正是陛下对你最稳妥的安排,十年之后,京城局势说不定已经有了定数。”

“多谢叔父开解。”孟长青说:“我年少,许多事看不清,心又急躁,多谢叔父提点。”说完她对身侧的八方道:“让厨房准备午饭。”

孟长青邀请卫方耘务必留下吃饭。

卫方耘不是假客气的人,“好,咱们许久未见,我也想跟你多说些话,再说你腿脚不便,去不了北墙,我得亲自过去转转才放心。”

“有劳叔父了。”

“你既叫我叔父,就不要对我如此外道。”卫方耘走到孟长青面前蹲下,“这伤真不影响日后走路?”

“不影响。”孟长青赶紧弯下腰,抬起腿方便他看,同时嘴上肯定道,“胡大夫医术好,加上我好吃好睡的养着,不会有什么问题。”

“我很担心你啊。”卫方耘站起身,“你到京城去后,每天我都在想,朝廷会怎么处置你?朝臣们会如何为难你?

说到底,你我在朝上没什么真正的依仗,万事只能凭自己。

不管他们是闲话议论、还是言语讨伐,哪怕朝我们丢下来的是利刃,我们也只能凭自己的血肉之躯接着。”

卫方耘感叹道:“真难呐长青,眼看他们官官相护、功劳加身,这其中的苦果要谁咽下?

我可以不说,可以当没看到,可来日事发,我如何能洗的干净?”

孟长青的表情逐渐严肃,卫方耘看向窗外继续道:“但要我揭发,我也实在没有这个能力。不是我胆小怕事畏惧强权,是哪怕我站在宫墙之外喊破喉咙,也没有半点用。”

“叔父所指……可是杨门县剿匪一事?”孟长青试探问道。

“你果然聪明,一点就能猜到。”

“实不相瞒,我离开北山县时,之所以把家人安置在凉州府,就是担心杨门县会生变。

嘴上剿匪喊了多久,可实际总没有成效,我就猜到里头不止劫匪的事。当时越来越逼近清缴匪徒的最后时限,担心劫匪们会有暴动,以至波动到北山县,所以我才将家人转移。”

卫方耘道:“半月前,我多次询问茅春芳剿匪进展如何,他言语之中多有遮掩,那时我还猜想,他或许收了燕人的好处,准备里应外合打开关口。

我暗中命令两营,一定要保持警惕,守好最北端的城墙。

谁料,他比我预想的还要有本事。竟跟朝中三品大员勾结,表面抹平了这件事。”

“叔父知道那人是谁?”

卫方耘看着孟长青摇头叹道:“告诉你也没有用。我不是没有想过,让你把消息直接送到御前。但皇上再如何偏心你,也不会因为毫无证据的指控,就动他正得用的臣子。

皇上不信还好,一旦信了派人查问,我们才是大祸临头。”

孟长青站起来,扶着卫方耘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,“叔父不明说,我也该猜到那人是谁。正是经手此事之人,才有权利将其按下。

可是刑部侍郎冯中安?”

卫方耘仰靠在椅子上,没有说是,也没有说不是。

正如卫方耘所说,明眼人都知道他有问题,但苦于没有证据,对其无可奈何。

若是个毫无责任心,一心只为私利的人,或许对此乐见其成,但不巧,卫方耘不是。

他或许有孟长青也不清楚的图谋,但他的为国为民之心,不止停留在口头。

“朝廷对杨门县有何嘉奖?”孟长青又问。

“目前还未下来。”卫方耘说,“我最担心,茅春芳升迁走人,剩下一堆烂摊子,不知道要砸在谁的手里。”

“我想不会。”孟长青说出自己的猜测,“虽说剿匪一事,面上结束了,可实际如何茅大人心里清楚,上面他勾结的人心里也清楚。

或许茅大人巴不得一走了之,但他一走,这事由谁来按住?我想上面的人不会让他走的。”

八方已经在书房外站了好一会儿,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停下来,才走进去,凑在孟长青耳边说话,“少爷,午饭已经备下,在何处用餐?”

“就在书房吧?”孟长青征求卫方耘的意见。

卫方耘点头,“就在这里,八方你家少爷腿脚不便,你先带我见过孟夫人,之后再来用饭。”

“是,夫人知道您来了,请您随我前去。”

他俩走后,小代和来财拎着装午饭的篮子过来,在书房收拾了一张圆桌出来,才把饭菜摆上。

多数饭菜都放在砂锅里,盖着盖子,一时半会儿不怕冷掉。

孟长青等了好一会儿,卫方耘和八方才回来,招呼二人吃饭,吃过饭后,由八方将人送出了衙门。

八方一直把人送到墙边的营地,看着他进去,才转身回衙门。

他急匆匆的跑进书房,打算说说自己的新发现,却不想打开房门,就见他家少爷正在抱着砂锅抠里面的锅巴吃。

“您没吃饱?”

孟长青放下砂锅,“闲的没事,嘴里想嚼点什么。”

“那都焦了,您可别吃,我给您找几块肉干来。”八方谨遵医嘱,给她找了两块不辣的肉干。

“少爷,您没发现卫大人不对劲吗?”

“发现了。”孟长青说,“丧气的很。”

“我在外面听着你们一直在说杨门县,可是因为这件事?”

“杨门县是浮在水面上能看见的,他所畏惧的,是水面之下的东西。”孟长青说,“将来若由我来面对这样的黑夜,不知我是否有卫叔父的勇气。” 第209章:委屈和好处 八方挠头,“我怎么不明白,您跟卫伯父不是同属一个朝廷吗?”

“虽然同属一个朝廷,但我跟他并不是同个处境。”孟长青说,“他无奈朝廷官员上下勾结,自己有苦不能诉,心中抱负无法施展,但是我不同。”

“有什么不同,您不也是受了许多委屈?”

孟长青撕开肉干,想了个稍微贴切些的形容,“如果,我跟来财打一顿,但打完之后你能白捡两块金子,这顿打你愿不愿意挨?”

八方想了想,“打得多严重?”

“听你这意思,如果不严重,还是愿意被打的?”

“有什么不愿意?那可是两块金子!对了,我还没问多重的金子?”

“一斤重的金块。”

“那必须愿意啊!”八方变得期待起来,“少爷,您真愿意花两块金子打我一顿啊?”

孟长青指了他桌后。

八方追上问,“少爷,我还是没明白。”

孟长青坐下道:“本质上我跟你是一样的人,你愿意为两块金子受我一顿打,我也愿意为了更大的好处,受太子跟皇上给的委屈。

再说,卫叔父之所以觉得朝廷暗无天日,重点在官员上下勾结。

在这点上,我如何能跟卫叔父站在同一立场?压在他头上的那块天,其中也有我的心血。”

“您什么时候勾结?”

“我比茅春芳还要狠,不止勾结官员,还勾结太子。”孟长青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楚。

但八方不愿意承认,“您那怎么能叫勾结?您跟太子是多少年的情谊。”

“哈!”孟长青差点被肉干呛死,“情谊?那我问你,你如何看邹齐玉?”

“邹齐玉那人,才能没有,有点心眼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谋算。”

“那他和三皇子是什么情谊?”

八方忍不住提高音量,“三皇子顶多把他当条走狗,他算得了什么?如何能跟您相比。”

“别人看我,就像你看邹齐玉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不能因为咱俩在一条绳上,就觉得我是对的。”

“那是外人不了解您!”八方有他的倔强,“凡是跟您接触过的,哪个不称赞您?”

“多了去了,咱俩手指头加脚趾头都不不止的数。”

论在言语上争辩,八方远不是孟长青的对手,但两人相处多年,八方自有他对付孟长青的方式,就比如现在,他跟着孟长青的话茬跑了半天,发现实在辩驳不过,便在心里从头开始理,试图找出孟长青话中破绽。

“我总觉得有点不对。”还真让他找到了,八方说:“您说我跟您都是为了好处去忍某些委屈,难道卫伯父就半点不为好处么?他就真的一心为民,没有一点私利?”

孟长青说:“这我可不敢担保。做官总是有好处的,不然何至于几十年才出那么一两个辞官隐退的人?”

八方学孟长青,“您看看!”

“这世上的人,之所以忍受委屈,不是为了日后的好处,就是为了日后的报复,不会有人是为了日后放下。”孟长青这话是在跟八方说,也是在告诉自己。

“我跟卫大人最明显的不同,是将来属于我的好处,肯定会落在我身上,但卫大人如今咽下委屈,非但将来没有好处,身上还背了个炸弹。” 第210章:不好收 “什么炸弹?”

对于八方的问题,只要条件允许,孟长青总是会解释到他明白。

孟长青借此告诉他官场中的上下之别,“本朝官场,官阶明确、层层而下,下级官员不可越级上告。

就拿其他几县告我煽动移民的事举例,如果没有凉州府的孙通判,这件事会被卫大人直接压下,其他几县的大人按正常流程,根本没办法将这件事捅到京城。

正是为了防止这种现象,所以州府才设立通判,其职责之一就是监督州府长官。

通判一职设立之初,也就是前朝,多由皇帝亲自任命,任职者权利之大,甚至让知府畏惧。”

“这么厉害?”八方的表情有些难以相信,他几次见孙祥,只觉得对方是个好说话的青年官吏,远没想到其背后的权利如此之大。

孟长青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,“你之所以有这种想法,是还没见过其他州府的通判。”

孟长青接着说:“凉州府有它的独特性,一府长官是武官出身,就注定这地方的主要作用,是抵御外敌,为不让文官分权,甚至连通判都是个年纪较轻、根基较浅的官员。

种种安排给了卫大人绝对的权利和信任。

原本在地方,上级对下级就负有监督教导的责任。

更何况是,情况如此特殊的卫大人。

茅春芳做的所有错事,要么在卫大人任职期间不被捅破。否则,卫大人就是御下不严,纵容下官犯错,愧对皇上、愧对朝廷。

他以往的功勋,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这颗炸弹。”

八方想了许久,然后才说:“那卫大人把这件事情告诉您,会不会就是让您想办法通知皇上呢?

虽然他说这种做法没用,有没有可能,他说的是反话?”

“没可能,事实正如他所说,现在去告发冯中安,没有用,且会大祸临头。”

孟长青和八方在书房说了好一会儿话,还是孟长青实在憋不住要方便,才跳回了后衙自己房间。

过年期间,衙门清闲。

孟长青没有政务要处理,因此从书房回来后,就没有去过前衙,只是吩咐八方,有事情再来喊她。

一直到吃过晚饭八方都没有叫她,孟长青以为没什么事了,正准备睡觉,八方却在这时候来了。

他站在房门外喊:“少爷,张校尉来了!”

张园夜晚前来,孟长青以为有什么要紧事,赶紧套上衣服就去开门,连床边的拐杖都忘记了用。

“跟你说什么事了吗?”孟长青站在门口一边系腰带一边问。

“说是听说您受伤,来看看您。”

孟长青系腰带的手一停,“他脸上没有焦急之色?”

“没有啊,我没看出来。”八方上前给她整理衣服,“您怎么急成这样?”

“我能不急吗?他是干什么的?连夜往我这里来,我以为燕军打进来了。”孟长青交代他,“以后通报,你务必把事情一并说了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八方进房间把她的拐杖拿了出来。

来到前衙会客厅外面。

离着老远就能看到张园站在几人面前,面容放松的闲谈。

那几人正是之前在张园手下的兵,他们打听张园在营中如何,跟在巍山营比有何区别?

“这种事你们不该打听。”张园倚靠在门边的柱子上,反问他们,“你们在县衙干活可认真?可听孟大人的话?”

“很认真,很听话。”孟长青拄着拐上前,“经张校尉调教的兵,没有不好的。”

“大人!”张园见到她立马抱拳行礼,孟长青回礼道:“许久不见了张校尉。”

“正是。”张园说:“今日将军到营中巡查,我才知道您受伤了,不知您伤情如何,特意登门拜访。”

孟长青伸手请道:“外面天冷,进去坐吧。”

张园点头,进去之前冲着那几位衙役道:“县衙的差事要好好干,别丢了我的脸。”

“是!”

客堂内,八方端上热茶和点心,然后退至孟长青身侧。

孟长青首先开口,“多谢张校尉关心,我也就是皮外伤,拄几天拐就好了。”

“如此最好。”张园不算是特别会说话的人,有些话他或许在路上就开始打腹稿了,“咱们习武之人难免磕磕碰碰,身上有些伤也是正常的事,只是您毕竟年纪小,身体不如我们壮实。”

说到这里,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细长的盒子,推到孟长青手边,“这是我从前偶然得到的一根人参,请大夫看过,有些年份了药性很强,我一直也没舍得卖。

现在正好送给您补身。”

孟长青的手按在盒子上,又给推了回去,“我知道你的心意,但如此重礼我不好收。”

“这是我自己在山上挖的,参须不完整卖不上价,算不得重礼。”张园想再推过去,但被孟长青挡住了。 第211章:准备修路 孟长青看着张校尉点了点头,“心意我收下了,但人参你拿回去。一来我伤势不重,用不着它,二来你留着它的好处,绝对比送给我要多。”

张园没明白孟长青所说的好处,但对方的拒接之意,他还是清楚的。

他精心准备的礼送不出去,心里虽然遗憾,却也只能收回。

“孟大人,今天下午我陪将军巡视城墙,将军似有心事。”张园在送礼阶段准备的话就没有起到作用,因此到这里更是斟酌着开口,“我也不是打听上官的私密,只是我在将军麾下多年,头回见到他如此心情不佳,难免有些担心。

将军去营地之前,也来过咱们县衙。

孟大人可知道,将军如此是因为什么?”

“实不相瞒,将军到县衙之前就已经是忧兴冲冲的摸样了,或许是被我牵连,以致被朝廷斥责。”

“孟大人,我认识将军许多年了,知道他绝不会因为一两句斥责,就在面上如此显露。”张园说,“况且在这件事上,将军跟我想的一样,都认为您没有什么大错。”

“如此,那我也不清楚了。”孟长青干脆摆烂,不编了。

“抱歉抱歉孟大人,我绝不是向您追问缘由,咱们毕竟都是下级,虽有关切之心,却不好多问。”张园赔笑道。

孟长青点头赞同道:“正是啊。”

张园目光看向房门方向,他皱起眉,右手无意识的握紧,拇指不断摩挲着弯曲的食指。

看客堂外的景色,他想到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时,不过短短一年光景,荒地变衙门。

他有预感,只要孟长青在,这地方还会接着变。

但,预感是一回事,基于现实情况的判断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
还是前几天,有士兵从其他营来轮替,他才知道孟长青被其他县告了,人已经往京城去认罪,根本就不在北山县。

他清楚,自己能有现在的位置,除了将军提拔,还因他曾追随过孟长青,如果对方下台,那他的前途也就难说了。

担惊受怕好些天,总算在今天下午听到孟长青回来的消息。

他来这里,关心的不是孟长青身体上的伤势,更想知道她如今在朝堂之上、皇帝心中是否还像之前一样重要。

“我能有如今的日子,多亏将军和孟大人。”张园说,“我永远会记着两位的提拔之恩。”

这话孟长青可不敢认,“张校尉说的哪里话,我不过一个小小知县,如何提拔你?万不敢贪这份功劳。”

张园笑了笑,“大人,咱们之间也算熟悉,别说这般客套的话了。”

孟长青认同的点头,“是,确实不必客套,但我确实不够资格提拔你。”

张园两只手放到一起搓了搓。

孟长青接着道:“好了张大哥,咱们不说别的闲话,我原就有事找你,正好你来。”

“大人请说。”

“今年开春之后,我打算把你们营地到墙边那条路修起来。”孟长青问张园,“你们营中那时可有空闲?能匀出多少人手?每天有多少时间?”

张园认真思考起来,“开春后按照惯例要严加寻防,但路总归是早修早好,否则将来开战,运送武器粮草太耽误时间。保守估计,营地能匀出两百名兵士。我可以让他们全天听候您的调遣。”

“好,这件事你回去之后先准备起来,等土地化冻再开工,县衙在这段时间内,会准备好一应工具材料,和额外的粮食。”

“是!”

“时间不早了张大哥,你的身份不能离营地太久,我差人送你回去。”

“谢大人好意,但我有人跟随,就不劳烦衙门里的兄弟了。”

张园起身告辞,孟长青拄着拐要送他到门口,张园连连摆手又快步离开。 第212章:还是不够 孟长青下午休息过,晚上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,干脆翻身起来,把之前画的规划图拿出来看。

这是她早半年前就画下的,关于北山县的大体设想。

城镇、农田、道路大概在什么位置,都已经圈了出来。

对上重新测绘过的北山县舆图,孟长青又把它仔细看了一遍,看完正准备收起来,但视线却忽然留意到了县界之外的地方,手上的动作顿住。

忽然就觉得,以前她对北山县的设想不够完善。

脑中有了些新想法,她把整个凉州的舆图翻了出来。

第二天,五更声未响,孟长青猛地从床上坐起身,看向房间里摆着的滴漏,这会儿应该是寅时四刻,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。

孟长青点上灯,穿好衣服,拄着拐走出了房门。

走了没几步,刚到院子中间,就被来财叫住,“少爷?天还没亮您上哪儿去?”

来财披在身上的棉袄歪七扭八,手上还提着官刀,看清是自家少爷后,明显松了一口气。

“我有事找御林军。”

来财上前扶她,“地上滑,您小心些,有什么事,我替您去说就行。”

“不用不用,你去把八方叫起来,我待会儿要出去。”说到这里,忽然右侧厢房的门砰的一下被大力撞开。

脸色相当不好看的席蓓走出来,“你上哪儿去?又不带我?再叫人把你右脚也捅一刀,到时候你拄两根拐杖,嗖嗖嗖走起来比现在还要有劲!”

“师父。”孟长青赔上笑脸,“我准备上城墙看看,又不往别处去,不会有危险。”

“上次你回京的时候说什么?”席蓓在孟长青面前站定,再开口表情夸张,“你说天子脚下,不会有什么危险,结果呢?你的伤是怎么回事?”

孟长青只好尴尬的笑了笑。

席蓓硬收住脾气,“你身上有伤,我不想在这种时候给你添堵,但不跟着你我不放心。”

“那就劳烦师父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去跟白大人说一声,来财,记得喊八方起来。”

“哎!”来财回房掀了八方的被子,不管他是否听得懂,快速朝他说了一通,又忙去厨房做早饭。

御林军日夜值守,总有人盯着孟长青这边,虽不至于到房门口守着,但在院子里说话,值守的御林军自然能听到。

孟长青走到他们所住的院子外,楚沐风已经听到报信,在门口等着了。

“孟大人找我有事?”

(

孟长青点头,“我打算出去一趟。”

“好,我这就安排人手,跟您同去。”

“有劳,顺道帮我到前衙通知一声。”

等孟长青坐上马车,来财快步拎来了食盒,里面是刚出锅的炒粉丝,和放在瓦罐里保温的药,临别前不忘关照,“少爷,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喝药。”

“我记住了。”孟长青朝他挥手,“回去再睡会儿吧。”

“少爷坐好,咱走了。”八方挥动马鞭,驾车往前驶去。

北山县目前只有人和牲畜出来的野道,地面平整度有限,坐在车厢中十分颠簸,孟长青端着炒粉丝感叹,来财做事就是细心。

马车走的不快,孟长青吃完喝完,还靠着垫子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到。

被席蓓扶着下了车,看着眼前的城墙,孟长青就一个念头:不够。

它还是不够高、不够坚固。

她对北山县一切设想的基础,就是这面墙不能被敌军突破,因此它必须坚不可摧。

有几名守墙的士兵上前查问,确认是衙门的人才放松警惕。

“大人,我等此前没接到您要前来的通知,得罪之处请恕罪。”

孟长青摆手,“不碍事,是本官自己临时起意,你们回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孟长青沿着墙根走了好一会儿。

上次城墙修建,已经拆除了大部分的斜坡,隔段修建了供上下的楼梯。

每个楼梯的下方都留有房间,里面存放工具和兵器,也供看守的兵士休息。

孟长青刚到楼梯前,八方就叫住她,并在她面前蹲下,“少爷,我背您上去。”

“不用。”孟长青想都没想绕开他。

八方保持下蹲的姿势,又挪到孟长青面前,“来啊,您别客气,拄拐上下多费劲。”

“不用!”孟长青推开他,跳进了贴墙摆放的箩筐,“你先上去,再把我拉上去就行。”

这箩筐日常用来运送石料、武器等各类东西,虽然脏些,但载重上没什么问题,足够让孟长青上下,且上面装有滑轮组,用它拉孟长青上去,绝对比背着她上去省力。

八方闻言果然快步往上跑,没多会儿捆扎箩筐的绳索收紧,孟长青顺利上了墙。

站在城墙之上往下看,视线首先会被远处的河水吸引过去,那是从巍山关流过来的河水,河面映着逐渐亮起的晨光。

“孟大人。”守墙的官兵过来打招呼,“不知您前来,请问有什么吩咐?”

“我过来看看,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,也不用去请张校尉,我看过就走,没什么事要让你们做。” 第213章:给你做个参考 孟长青往东西两侧看了看,最终拄着拐往东走去。

席蓓抱刀跟在她半步之后,时刻护卫。

其他人倒不像席蓓这样紧张,随着孟长青的视线左右眺望,只是看了半天不明白她在看什么。

孟长青常年练武,有的是毅力,拄着拐竟然也能走十几里路,走的手掌心都磨红了。

一行人来到了两县交界处,再往前,就是宏甲县的城墙。

城墙上守卫的也是宏甲县的官兵。

“孟大人。”恰好竟日当值的一名守官认识孟长青,见她拄着拐过来,当即问:“您的脚怎么了?”

“受了些小伤。”孟长青一句话带过,随即问:“你们花大人在县衙吗?”

“在。”守官问:“请问您找我家大人何事?”

孟长青单脚用力,一直拄着拐的那只手背到身后悄摸甩了甩,“想宏甲县和北山县只一墙之隔,我到这里一年多,还从未到宏甲县看过。

劳烦你派人回去请示花大人,我想去一趟宏甲县,还请花大人准许。”

“呃……是,我这就让人去衙门。”守官转头就吩咐了手下,只见那位飞速跑下墙,骑上马就走。

孟长青站交界处的城墙上,朝宏甲县内部看去。

城墙之下是守军营地,再往前好几里才有田地村庄。

“孟大人稍等,我们县衙离这里不远,很快就能有信传回来。”

孟长青原本提了一嘴就打算回头,但听他这样说,干脆在墙头上坐了下来,“那我等等吧。”

果然,孟长青跟这位守官还没闲聊多久,刚才那人就换了马回到了墙下。

“您看,这就回来了。”守官站起身,迎上大口喘气往这边跑的下属,“大人怎么说?”

兵士深吸一口气,声音洪亮的回道:“大人说自然欢迎,又听说孟大人就在墙上等着,当即放下手上的事就往这边来了,怕孟大人久等,让我先来报信。”

守官听后,请孟长青从他们那边下城墙。

在别人家里,孟长青端着知县的架子,不能把自己当石料上下,只能老老实实的从台阶上走。

还没等她走到地下,就听到马蹄声急来,一行人快马来到。

最前面的人披着斗篷,下马后连马鞭都没来得及交给旁边人,几步跑到孟长青面前,盖在头上的帽子滑下,露出里面花白的头发。

他伸手扶住孟长青没拄拐的那只手,冲着他的人骂道:“都没长眼睛,没见孟大人脚受了伤,不知道弄把椅子把孟大人抬下来!”

“花大人。”孟长青握住他的手臂,“不用,快不用麻烦。”

顺着花如金的力道,孟长青下了最后几步台阶,等在平地上站定,孟长青对花如金行礼道:“好久不见了花大人。”

“好久不见。”花如金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你又瘦了许多,脚伤严重吗?”

“不严重,过些天就能好。”孟长青一句带过,又说:“上回跟您见面,还是在凉州府衙,那时我所做不恰当,还以为您不能轻易原谅我。”

“嗐。”花如金叹了一声,“过去的事不说也罢。”他的目光又落到孟长青的脚上,叫人拿来凳子,跟孟长青一同在背风的地方坐下,“我的马车在后面,等会儿你坐车到我那去。”

“劳烦大人。”孟长青解释说,“我上门拜访,本该提前打招呼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就见花如金摆手,“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,客套的话不必说了吧。”

孟长青笑着应道:“是,是!”

“你到凉州也一年多了,除了杨门县,还没去过其他县吧?”花如金笑问的同时,接过守官手里的两杯茶,将其中一杯亲自递给孟长青。

孟长青双手接过道:“还去过巍山县,也是为人口的事。”孟长青提醒道,“大人忘了,我县里有一千多人口,就是从巍山县缘西镇迁来的。”

“哦,对了!”花如金说:“我想起来了。”随即他又问,“怎么?你这次过来,也是为人口的事?”

“不不。”孟长青赶紧解释,“我是来学大人治县之道的。

今日我站在城墙上往下看,我北山县只看得到一片黄土,到了您这边,远远就能看到农田屋舍,我心想这才像是一个可居之处,所以厚着脸皮向您求教。”

花如金想了想,委婉拒绝道:“大家同是知县,我能教你什么呢?”

“花大人。”孟长青朝他行礼,“我来凉州后,虽跟您接触不多,但您的品德众人皆知,我对您也是十分佩服。

您刚说我们之间不必说客套话,那我就想说些实在话了。

我父亲虽是将军,可他早亡,我没能跟在他身边学得丝毫本事,幼年时虽得陛下关照,能与皇子们一同进学,可所学终究只是书本上的内容。

一个县要如何从无到有?如何治理?书上未曾细提,我虽任了知县这一职,可每日睁眼对上北山县,心中实在彷徨。

花大人,我想了个笨办法,想看看其他县是如何布局,这样我即便不懂,也能装出个大概的模样。”

“你这个办法确实不够聪明。”花如金解释,每个地方都是特殊的,因其功能或地势设置的布局,不能生搬硬套到北山县。

“但你那边也确实难办,什么也没有。”花如金拍了拍斗篷上的灰,远处正有马车驶来,“既然你来了,那我就带你看一看宏甲县,好给你做个参考。” 第214章:好着急 花如金扶着孟长青上了马车,自己骑马在车前引路。

等一行人来到有农田村庄的地方,花如金开口说:“这是我宏甲县离边境最近的一个村庄,你可看出什么问题?”

孟长青的脑袋一直探在车外,“问题我没看出来,只是远远看着村上的房子,似乎是新建的,半数以上的田地似乎也是刚开垦出来。”

花如金笑着点头,“正是,这个村庄是你北山县城墙建好之后才有的,多是从山上搬下来的人家,我给了恩赦,田地开垦出来,前两年不征田亩税,所种的粮食都是他们的。”

孟长青称赞他仁慈。

花如金却说:“比不得你,我听说你们北山县,只要开垦出五亩,官府就准许百姓自留一亩可是?”

“目前是这样。”孟长青承认,但没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。

“个人有个人的不同。”花如金说。

马车接着往前走,到了孟长青所见的第一个小镇,这地方并不繁华,屋舍矮小不成规模,街面上行走的多是女人和孩童。

花如金介绍,“这是上路镇,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边关士兵的家眷。家里的男丁日常在营里干活操练,只有轮休时才能出来跟家人团聚。”

远远看着一名妇人挑着两大桶井水走远,她走的吃力,但她的孩子尚且不明白母亲肩上的分量,在旁边跳着说笑。

“兵士们既舍家为国,国家也该记他们的恩情……”孟长青说到这里猛然停住,想起自己上别人地界上做客,实不该多嘴,所以朝花如金笑了笑,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。

她说这话时,声音原本就不高,花如金大概没听见。

车队往前面走,出了上路镇不远就是宏甲县县衙。

孟长青头回来,花如金自然要请她到衙门里坐坐。

按说孟长青脚伤,上下马车和台阶应该不方便,但她单脚跳的比别人两只脚走还要快,别人想照顾她都没有机会。

宏甲县的衙门不如杨门县,只有衙门的前脸最气派,本该有个后衙,供官员自己及家眷居住,但这里没有。

“我这里条件不如其他县。”花如金谦虚,“你从京城来,想是没见过我这样破落的衙门。”

“花大人忘了,一年前我的衙门还是个地洞。”

花如金闻言,哈哈笑了两声,“稍坐,我让人给你上茶。”他这边话音刚落,那边就有仆从送了热茶过来,他示意老仆直接送到孟长青面前,“你可一定要尝尝这个茶。”

孟长青揭开杯盖一看,茶杯里泡的根本不是茶叶,她端起茶杯略闻了闻,“杯中可是五味子?”

“正是。”花如金说,“你可知道这五味子是哪儿来的?”

孟长青从哪里知道,自然反问。

“就是你我两县相交之处的那座山上采来的。”花如金自己喝了一口,“我不通药理,但听说五味子泡水能止咳亦能强身健体,正适合你,待会儿我让给你拿上一包,你带回去日常喝一些,对你有好处。”

“多谢花大人费心。”孟长青说完,低头喝了半杯。

“虽然时辰还早,但你难得来一趟,我不能叫你空着肚子走。”

孟长青正欲委婉拒绝,就听花如金笑道:“你放心,我虽爱吃面食,但我厨房里也是有稻米的。”

“劳烦花大人,打搅了。”如此热情,孟长青又有求于对方,倒不好拒绝。

花如金又叫人给孟长青添茶水,但孟长青只端起茶杯碰了碰嘴唇。

看出孟长青的急躁,花如金请的这顿午饭提早了一个时辰,之后也不提午休事,带着孟长青在他县里大概看了一圈。

宏甲县除了上路镇、宏甲营之外,还有西山、提羽两个镇,其中提羽镇占地最大,该是县内经济最为发达的地方,其主要经济来源,还是耕种。

过了提羽镇,就是通往凉州府和杨门县的官道,花如金原本打算把马车借给孟长青,让她顺着官道回去。

却不想孟长青借口自己的马车在北山县城墙下,非要原路返回。

花如金心想这借口也太拙劣,他猜测,该是孟长青跟茅春芳不和,所以才避开杨门县。

花如金并不多说什么,只将人送上了城墙,看孟长青拄拐向北山县走去,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。

直到家仆上前问,“老爷,墙上风大不宜久站呐。”

“到底太年轻。”花如金朝着孟长青远去的背影摇头,“太急躁,太率真了,一顿饭的功夫都没什么耐心等,以后官场上他要怎么办?”

孟长青之所以如此急迫的催促后面的行程,倒不是她心里急躁,实在是身体不允许。

她陪着花如金喝了两杯茶,生怕途中憋不住,若有她自己的马车在旁倒也不碍事,她车上备有恭桶,或者她脚好好的也不要紧,自己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解决了就行。

偏偏就这么不巧,所以她不得不急。 第215章: 孟长青看信的功夫,卫方耘问花如金和曹洪幸,“二位大人什么想法?” 曹洪幸先开口,“南边三位大人都已经决定不违背民意,我也不好有什么别的想法。 只是我们的损失确实存在,希望孟大人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来补偿我们。” “这是应当的。”卫方耘看向孟长青,“孟大人。” 孟长青收好信件,压住心里乱冒的思绪,装模作样的思考了片刻,“凡壮劳力移居北山县的,算每人五十两,由北山县府衙补偿给各县。” 花如金猛地抬头,似乎在想孟长青怎么这么有钱。 “五十两太多了。”卫方耘说:“北山县不见得能拿出这些银子。” 在场人默契的没有讨论壮劳力以外的人口,孟长青给出的价钱足够高,高到可以忽略其他人口,只以壮劳力来结算。 “是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会尽力给,若是有不够的地方,也一定在明年年底前付清。” 曹洪幸问:“孟大人是觉得没什么人去你北山县,还是你有家底兜着,到时候北山县给不起的,你小孟大人自己给么?” 孟长青微笑回道:“在我来看,前者更有可能,北山县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,虽说我敞开双手欢迎,又有多少人愿意来?” 曹洪幸笑了笑没说话。 花如金说,“我倒是不觉得,我宏甲县有不少人想去北山县,说到了你那边给地给房子。” 孟长青说:“地也是荒地,哪里比得上年年精耕细作的良田。花大人,我任职地方官勉强一年,跟您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,就算我承诺再多东西,也比不过您。 百姓之中议论声大,大概是茶余饭后当个闲话说着玩的。” “花大人,我宏甲县之前给了一村人,一个铜板都没捞着。”曹洪幸说,“如今他要一个壮劳力就给五十两,跟我比起来,你们可不是赔本的买卖。”
茅春芳叹气,“虽说这五十两的府库收入,差不多能抵了一户人口,但这钱也要落到县衙府库,等吏部官员下查时,我总不能给上面的大人看欠条吧!” “我看你是忙糊涂了。”曹洪幸喝了口茶,“不如算算时间再说这话。” 花如金在旁好心提醒,“茅大人,今年人口不动,明年若真能如孟大人所言,也恰好卡在吏部下查之前,银子就入库了,妨碍不到。” 上座的卫方耘开口,“看来,曹大人和花大人是能接受孟大人的弥补方式。” 那两位齐齐点头,卫方耘又问:“茅大人,你呢?” 几位县官都同意,剩下他一个,他也只能同意,“既然其他大人都没意见,那下官也只能接受。”他朝着孟长青道:“孟大人千万别让我难做啊。” “绝对不会。” “既然如此,此事到此为止。”卫方耘站起来,“长青,你跟我到书房来。” “三位大人,长青先告辞了。” 孟长青跟着卫方耘来到书房,还没等坐下卫方耘就说:“信件你看完了,既然朝廷有令你不得不遵从,这京城你是不得不回的。” “是。” 卫方耘看孟长青眉头紧锁,道:“我也担心你路上安全,所以除了你带的那些人,我也会派出十个信得过的人,一路护送你回京。” “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。”孟长青说:“这次去京城,肯定没办法带上家人,留她们在北山县我实在不放心,我有个冒昧的请求,请大人允许他们在凉州府驿馆暂住,直到侄儿返回。” 第216章:崩溃的齐人立 对凉州其他县来说,这信接的莫名其妙,信上的内容更是闻所未闻。

但知府有权下查各县,不论他们心中有何想法,终不能阻挡卫方耘此行。

孟长青坐在马车上,仗着卫方耘的权势,将凉州各处大概看了一遍。

此行花费时间颇久,等她最后看完杨门县,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。

茅春芳将卫方耘和孟长青送至官道,三人将车马停放在路旁,靠着岔口的一棵老树说话。

“此番打搅,实在抱歉。”孟长青对茅春芳道歉加道谢,又对卫方耘说:“耽误大人两日功夫,是长青的不是。”

“之前就说过,这个时候本就不忙,虽是陪你走的,可我也有所收获,不虚此行。”卫方耘看向西落的太阳,“时辰不早,我得回衙门了。”

二人齐声,“恭送府台大人。”

卫方耘骑上马,朝孟长青道:“你也早些回去。”

听孟长青高声答应,他才带人策马离去。

凉州府的人一走,就只剩下茅春芳和孟长青的人。

茅春芳冲着孟长青笑了笑,“孟大人真是好大的面子啊。”

“府台大人关爱后辈,我之荣幸,国家之荣幸。”孟长青从不怕别人对她阴阳怪气,毕竟在这方面,她是老手。

茅春芳只能点头,“有道理啊,不是你小孟大人面子大,是府台大人境界高。”

“正是。”孟长青转移话题,“对了茅大人,再次恭喜你剿清匪徒大功一件。”

茅春芳的笑容真心起来,“多谢。反正无事,不如我送各位到城墙下。”

走在官道之上,茅春芳说:“不巧,我剿匪最激烈时,孟大人恰在京城。”

孟长青接道:“想必此事难办的很,若我在北山县,说不定还能为茅大人出些力。实在是我走得急,凭您和我的交情,我原该想到此事,给大人备些人手。”

茅春芳很是畅快的笑了几声,“虽难,却也过去了。凡事总有解法,小孟大人你说是不是?”

“大概是。”孟长青应道。“此番难关已过,茅大人只等封赏了。”

“封赏不敢想,为朝廷和百姓做事,但求自己心安就好。”

“茅大人此言正是。”

众人顺官道向北而行,西落的太阳恰是最耀眼的时候,照出茅春芳的影子,正好挡在孟长青的脸上。

孟长青不知道他如何笑得出来,也恐惧将来或有一日,她会变成另一个他。

离着城墙下的关卡还有些距离,茅春芳就派下属快马上前高声道:“过关的是北山县孟大人及其随行人员,开门放行。”

只这一喊,城门开启,守门的官兵竟真的不上前查验。

虽如此,过关卡时孟长青还是掀了车帘,从车上下来。

她下来是为了跟茅春芳告别,也是给城墙下的官兵展示,车内没有其他人员。

“告辞了茅大人。”孟长青正要上车,却见不远处的守官冲她道,“真是巧了孟大人,不久前刚有一队人马过去,说是您落在京中的东西,给您送来了。”

“多谢。”孟长青放下帘子,让八方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人。

她知道是自己从皇庄拿的粮种,算算时间,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到。

八方快马加鞭,颠的孟长青在车内必须两手撑住。

追过城墙旧址,总算是见到了那队人马。

这时天光渐暗,八方的车越赶越快,还冲着前面的人高声喊:“可是京城孟府送粮种来的?”

眼见前面的车队停下,八方将马车赶到车队前方,他粗略看下,队伍中有九辆拉货的马车,每辆车前后左右各有一人守着,车队当中还夹着一辆坐人的马车。

只是八方从后看到前,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。

他又问了一遍,“你们送的可是京城孟府的东西?”

前面带刀的几人警惕的盯着他,“阁下是何人?”

八方收起热情,报上家门,“我是京城孟府的管事八方。”

“原来是孟府管事。”这人显然松了口气,“在下兴威镖局谢峰,受代管家所托运送粮种。”说完他冲着车队中间喊:“大人,碰上孟府管事了。”

“大人?”八方不解,看着马车中出来一个乱糟糟的人,离得远看不清样貌,甚至辨不出年纪,他问刚才说话的人,“什么大人?”

对方还没回话,八方就感觉到马车一晃,他家少爷猛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。

“来人可是北山县县丞?”孟长青问。

“正是。”为首的镖师才来得及吐出两个字,就见乱糟糟的人突然冲着孟长青跑了过来,边跑边喊道:“孟大人!长青兄弟!”

跑到近前,齐人立一把抓住孟长青的手臂,“长青兄弟,可算见到你了!”

要不是对方的声音,孟长青绝认不出他,眼前这人蓬头垢面、衣衫破损、神情激动,跟之前哪有半分相像。

“齐兄!”孟长青扶住对方,“你怎么变成这样?”

齐人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,“实在是一言难尽,一言难尽呐!”

“那就回府再说。”孟长青把人扶上自己的马车,带着送粮队伍,回了县衙。

一行人从侧门进去,左大头带着衙役们卸货喂马,八方领着镖师们去用饭歇息。

孟长青亲自把齐人立安排进客房,又嘱咐来财送去饭食和洗漱用品。

“一切等你休整之后再说,反正你已经在这儿,不急一时半会儿,好好休息吧。”

齐立人点头,“多谢孟大人。”

孟长青清点完粮种,着人送去库房,正想去八方那里问问情况,却被满仓叫住,不论孟长青如何说,这孩子认死理,非拉着她去吃饭上药。

没办法,孟长青只能跟她回了后衙。

她吃过饭,想着安置好镖师们的八方大概会来找她,却没想八方还没来,齐人立先来了。

他洗漱过,换上了官服。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这人眼见着就比之前老了两三岁,不难想到他这一路的辛苦,只是孟长青也觉得奇怪,他既有随行仆从,又有镖师护卫,如何弄到之前那种地步?

齐立人站在房门口,语气恭敬道:“下官北山县县丞齐人立,特来拜见孟大人。” 第217章:奔波千里 “快别多礼。”孟长青将人扶起来,“吃过饭了吗?”

“还没吃,下官之前失礼,所以梳洗过后立刻前来拜见。”

孟长青上前两步,“我也没吃,正好我们一同到前厅用饭。”

孟长青其实已经吃过了,不过对方客气,她也得表现出诚意来,让小代再去准备饭菜,她则领着齐人立到前厅先用茶点。

“凉州不比京城,更不比齐兄的家乡,饮食单调,气候干燥,我刚来时十分不习惯。”孟长青说,“齐兄在这里若有不适应之处,一定要跟我说,在我能力之内,必会为你解忧。”

齐人立放下茶盏,“多谢孟大人。”他喉咙还是有些干哑,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,门口传来他随从的声音,“少爷,您的衣服我给拿过来了。”

齐人立心中觉得莫名其妙,什么衣服?只是还没等他问出口,主位之上的孟长青就道:“拿进来吧,伺候你家少爷到里间换上。”

孟长青对齐人立道:“官服到底没有棉袄皮草暖和,咱们既已正式见过,还是换上你自己的衣服,舒适些。”

“谢孟大人体谅。”

就在齐人立换衣服期间,晚饭送了上来,虽不及京城精致可口,但已经尽可能多些花样。

等齐人立换好衣服出来,孟长青又跟他说了住处的事。

“这段时间先住在衙门里面,你以后的住所我已经派人在建。

你放心住宅的钱是由衙门出的,只是现在天冷,工期难免要拉长,这期间你对住宅有什么想法,尽可以交代给工头。”

齐人立面露感动,“下官能遇上您,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分。”他对上满桌的饭菜,由衷道,“从前只听人说官场如何不易,我上榜之后,削尖了脑袋都没能挤进官场当中,直到遇见您,自那日在茶馆跟您一番畅谈,下官只觉得自己从前眼界之窄,心胸之狭隘。

齐某能身着官服,以下官自称,全托了您的福,现在到了这里,您又对我如此关照,齐某无以为报了。”

“这话不必说,吃饭要紧。”孟长青给他夹菜,心道现在如此感谢,将来可就不见得了。

等齐人立吃了些东西,夹菜的动作不那么快速后,孟长青才尝试跟他聊天,“先前在路上究竟出了什么事?你怎么是那般摸样?”

齐人立喝了口汤,才回道:“您不知道,自茶馆分别后,我就一直等着您的消息,但吏部那边还没消息传来,我就打听到您为救人受了伤。

我原打算上门拜访,不想那日提着礼品还没来得及出门,就接到旁人传信,让我去吏部,说是我的任命书下来了,传信的官员催的急,我只好带着东西先去了吏部。

我心知必是有您推荐,我才能接到朝廷任命。

出了吏部我就往您府上去,却听您府上的管家说,您伤势危急,早早就出了城门,往凉州来寻良医诊治。

管家得知我是您推荐的县丞,也要往北山县来,便说家中还有您落下的东西,他找了镖局护送。

我心想自己从未来过凉州,又常听人说这边不太平,就厚颜拜托您府上的管家,让我跟镖局同行。”

孟长青全程听的认真,还不时给他添菜加汤。

“出了京城,原是一路太平,可到了宏州与凉州交接之处,却遇上了贼人,那时是夜里。

说来都怪我,是我为了加快行程,时常露宿在外,因此被贼人盯上。

他们乘夜打劫,好在兴威镖局的镖师各个武艺高强,才能击退贼人,护得人货平安。

我以为经那次交手,贼人肯定自知势弱不敢来犯,不曾想,我们都已经进了凉州,快到杨门县时,那伙人又找了上来,他们的人数比之前更多,下手也比之前更加狠厉。且看出众人对我的护卫之意,便着重攻击我。”

说到这里齐人立深叹一口气,“要不是有谢镖头连番相救,我怕是已经见了阎王。”

“那伙贼人如何了?”孟长青问。

“说来也巧,我们两方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,恰好有凉州府的官差经过,那些人见状,当即撒腿就跑,镖师要守卫货物没有去追,就由得他们逃了。”

“人平安无事就好。”孟长青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这里比不上京城安全,不过你有此遭遇也是受我的货物所累,真是抱歉了。”

“不不不,我沾光了才是,要是……”

孟长青略过这个话题,问他吃饱了吗?

齐人立点头道:“多谢大人招待,下官已经吃饱了。”

孟长青让人收拾掉餐桌,换上热茶,“上月我跟齐兄只匆匆一面,却劳你奔波千里来到北山县,若说交浅不言深,那我实在是太错了。”

“下官倒觉得凡事不可一概而论。”齐人立道,“我与大人您虽认识时间短,但从一人所言便知其所思所想,我钦佩您的为人、惊叹于您的想法,这跟和您认识多久没有关系。”

这可太有关系了,孟长青心里这样想,脸上却是体面的笑了笑。

“齐兄既然这样说,我也该跟你推心置腹说说实在话。”

“您请说。”

“你这北山县县丞可不好做。”孟长青头一句话就是重点,砸的齐人立心都提了起来。

“一路走来你应该看到了,我北山县是什么情况,它总共就那么点人,即便我再能折腾,就靠这些人,能折腾出的浪花实在有限。”

“下官既然来了北山县,心中就有所准备,我必全力支持您,将北山县发展壮大。” 第218章:到书房坐坐 “齐兄!有你这句话!”孟长青拍手,“世上千万般的难处,全难在人心不齐,如今我们兄弟齐心只为北山县的繁荣安定,任有何险皆无所惧。”

齐人立兴奋点头,“皆无所惧!”

“好!”孟长青转换语调,“回去睡觉吧。”

“啊?”齐人立的情绪被吊在半空中,一时没能反应过来。

“你连日劳累,今晚先回去好好睡一觉,等明日睡醒来书房找我。”孟长青起身相送,“到时我们再商量你的工作,记得不必早起,休息好最为重要。”

虽有孟长青这句话,齐人立还是卯时四刻就起来了。

到底是换了地界,又借住在衙门,齐人立总归有些不自在,关照自家的随从不要随意走动,说话也要小心,切不可惹是生非。

“少爷,要给您拿早饭过来吗?”随从问。

“孟大人在哪儿?”

“还在后衙呢,不过八方管事已经过来了,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找他。”

“先吃饭吧。”

简单吃过早饭,齐人立换上官服,在前衙各处看了看。

他如今住在县衙最后一排房子里,出了房门往东侧看去,就能看到通往后衙的门。

接着再往东是马房,这里的马房没有太多气味,他走近仔细看才发现,东墙上端开了很多小透气窗,三名衙役在马房里面乐滋滋的铲着马粪。

这场面,齐人立看着都纳闷,“几位。”

衙役见他身上的衣着,知道是新来的县丞大人,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朝他行礼。

“不必多礼。”齐人立问他们,“你们大早上就在清理这些东西,为何如此高兴?”

“大人有所不知,马粪虽然看着不太干净,但经发酵可为田地追肥,我们把这东西运出去,门口有人求着要。”

另一个衙役接着道:“县衙有规矩,谁清理马房,卖得马粪的钱就归谁。”

“虽没有几个铜板,但能得一点是一点嘛。”

“原来如此,你们继续。”齐人立往后退了两步,“我不打搅你们。”

顺着马房前面的这条路往南走,看到一排上锁的房子,他正朝着那边观望,就见一排衙役迎面走来,领头的那位在他面前停下。

“大人早上好,吃过早饭了吗?”

齐人立对这人有些印象,昨日刚到县衙,就是这人来牵了他的马车,“左兄弟。”

“不敢当,大人叫我大头就行。”左大头说,“我看您似乎是想熟悉一下周遭,不如由我带路。”

齐人立笑道:“若是不耽搁你的事,那自然是再好不过。”

“不耽搁,我过去关照一声。”左大头对那队衙役喊道:“再跑十圈,自行锻炼。”

衙役们高声回应:“是!”

等左大头再回到面前,齐人立忍不住问:“这是在做什么?”

“锻炼。”左大头解释,“人不训一日懒于一日,力不练一日弱过一日,我们都是皇上派给孟大人的亲兵,不敢懈怠。”

齐人立若有所思的点头,左大头指着旁边的房子介绍起来,“这里都是县衙的库房,目前存放的大多是粮食。

县衙刚建好时库房不在这儿,但使用一段时间后,大人说还是安排在这处比较合理,所以挪了过来。

看您右手边,这排房子是各位大人办公的地方,越过它再往西,便是正对县衙大门的公堂……”

左大头介绍的仔细,但凡有没说清楚的地方,只要齐人立发问,他必解释到对方理解。

等他们从东面转到西面,整个县衙几乎全部看下来,恰好见孟长青从后衙过来。

“齐兄!左大哥,早啊。”

“大人。”左大头行礼后道:“我去巡街了。”

“辛苦。”

目送左大头离开一段距离,孟长青才笑着邀请齐人立,“齐兄,到我书房坐坐。” 第219章:凉州各县情况 书房之中,孟长青请齐人立在小圆桌旁边坐下,又喊来八方在桌边点了炉子,取暖的同时,煮些茶水。

八方离将南北方向的窗各开了一条小缝,确保空气流通,才带着多余的木炭离开。

“昨晚睡得还习惯吗?”孟长青问。

“习惯,有劳大人费心了。”

孟长青到书桌边,拿了一叠纸过来,抽出其中的一张摊在小圆桌上。

这是张详细绘制北山县各处情况的图。

孟长青把舆图转到齐人立面前,“这是北山县的地势情况,北山县总共多大,山脉是什么走向,目前人口居住在何处,农田开垦到什么程度,这上面都标注了出来。”

齐人立赶忙低下头,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。

“可看出什么?”过了有一会儿,孟长青才问。

“县里土地不算多,东西两侧有山脉包围,南北当中又有高山阻隔。”齐人立略摇了摇头,“这样的地形应该算不上好。”

孟长青接道:“不光是地形,再考虑到天气和外敌,这北山县实在不是个好地方。

天气寒冷,地里一半时间没有产出,以农作物为主要经济来源的百姓,自然日子不富裕。

加之外敌虎视眈眈,城墙之外有燕人和捷丸作乱,随时可能冲破城墙,毁坏家园。”

孟长青说,“但百姓的日子再难也要过下去,凉州更是大梁必须守住的边界。

建设北山县的首要目的,就是使边界安定,叫外敌无法来犯。当然,也只有城墙不破、外敌不入侵,城墙之下的北山县才能得以发展。”

齐人立边听边点头,“您说的对。”

“所以,我们身为朝廷官员,能为北山县做什么呢?”孟长青问。

齐人立立刻道:“正如您之前所说,加强边防拦住外敌,同时让百姓在此处安居乐业。为官者不可独断专权,不可过度征税,不可……”

孟长青抬手,“我想听听能做的事。”

齐人立皱起眉头,“县丞之职,自然是辅佐您。”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,空有热情,却没有实际可行的办法,“下官无能,还请孟大人赐教。”

“别说赐教这种话。”孟长青说,“多数人都能看到事情的大方向,但是只有少数人能瞄准方向不惧艰难的走到目的地。

齐兄,北山县的在职官员,只有你我和杨校尉三人,各部官吏空缺,许多事情我们必然要亲力亲为。

你跋涉千里好不容易来到北山县,可我却要大煞风景的说一句,这千里路程只是最简单的一关,从今往后,我们要做好吃苦的准备。”

“孟大人!”齐人立挺直脊背,“我要是想享福,也不会来这里了。”

“是了是了,我知道你的心意。”孟长青给他倒茶,“那么千头万绪先不管,我先给你介绍一下,北山县在凉州是个什么情况。”

孟长青说罢拿出一张图,这是凉州的舆图,“昨天傍晚遇上你之前,我刚好粗略将凉州各县看了一圈。

既然你我同心协力治理北山县,这些情况,你也应该知道,往后做决策时,要将这些考虑进去。”

“您请讲。”

“凉州之下,包括咱们北山县,一共有七个县城。”孟长青指着图上北山县的位置,“可以看到,咱们北山县和东西两边的宏甲县、巍山县守住了凉州边关。

因此这两县,皆有军营驻守。居住其中的不少都是军中家眷,县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产业,多数百姓还是以耕种为生。”

“璧山县。”孟长青在图上点了点,“这个地方较为特别,它紧靠高山雾林,且半数民众有特殊信仰,在这地方知县说话不一定管用。

罗江和曲平的农业水平,要高于其他县,但和凉州以外的县相比,就没有任何优势了。”

孟长青说,“纵观整个凉州,它的主要责任在守卫边关上,它的经济水平,甚至不如南方一个小县城。” 第220章:北墙市场 “我向府台大人打听过,无论是否灾年,凉州几乎年年欠税,朝廷不仅要拨款打仗,更要拨款来养活凉州百姓。

从前是因战乱,但去年战乱未起,赋税也有所减免,可凉州百姓还是没能缓过来。”

齐人立不明白,“这是为何?”

孟长青降低音量,“其中的事,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。”

齐人立顺着孟长青的话想下去,很难不明白对方的意图,“大人是想以北山县为阵眼,带动整个凉州?

大人有此雄心,下官必为您倾尽全力。”

孟长青画的饼画已经足够大,于是将空泛的话题转向实际,“请你来北山县,是有件十分重要却极其难办的事情,要交给你去做。”

齐人立神色郑重,“您说。”

“赚钱。”

“什么?”仅凭这两个字,齐人立显然不能理解孟长青的意思。

“我要你为北山县县衙赚钱,我对北山县有百般计划,可手上没钱,计划再好也不管用。

修路、建设街道、开挖沟渠,哪项工程不要银两?

没有钱寸步难行。”

齐人立也认同这个观点。

孟长青继续道:“县衙想要赚钱,只有一个字,税。

税从何来,从百姓身上来,所以衙门有钱的前提,就是百姓们要交得起税。”

“您的意思是,让我负责征税?”齐人立还是有些固有思维在身上。

“征税是其中一件事。百姓手上没钱,如何向官府交税?逼得他卖地卖妻卖子女?我孟长青不至于做这种勾当。

你要做的事,就是让他们有赚钱的机会。不论是耕种、做工,还是经营小买卖,你要替他们去想去谋划,甚至要替他们承担一定的风险。”

孟长青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对方的表情,见齐人立没有表露出抵触情绪,才接着往下说,“不瞒你说,这就是一件很不好干的差事,你愿意去做吗?”

齐人立抬头,跟孟长青视线相对,“我愿意去做。”他再次强调,“我来这里的本意就是为国做事,不惧艰难。”

“好!不愧是我看中的人!”孟长青激动到站起身来,“走!我带你去看北墙市场。”

说着孟长青就往屋外走,齐人立跟在身后,“您腿脚不便,要不要吩咐人备车?”

“不用,没几步路就到。”

孟长青带着齐人立从西侧门出去,顺着车马压出来的痕迹,往北略偏西的方向走。

果然走了没多久,看到平地之上有一面半丈高的围墙,围墙之长,他一时看不出来。

顺着围墙往西走到头,拐弯就见到围墙的缺口。

孟长青在旁介绍道:“这就是北墙市场,这里是市场的西门。”

齐人立跟着孟长青,刚踏进去,就见两位衙役坐在长桌之后。

那两人看到孟长青,立刻站起身行礼,“大人!”

孟长青停下来跟他们打招呼,“今天市场里卖货的多吗?”

“回大人,就剩下两家。”回话的衙役脸上有为难之色,当初北墙市场刚建好时,大人是多么看重,他们也从杨校尉口中有所了解,当日是什么光景,现在萧条成这样,有些眼色的人都能猜到,大人心里不会舒服。

孟长青点了点头,“好,你们还是在这里守着,我跟齐大人到里面看看。”

北墙市场在建设之初,就对当时北山县做买卖的人有所考虑。

市场之中的摊位,大体分为两种,一种是较为简易的,头上只有顶棚遮挡,四周是砖石砌至半人高的台子,供买卖人摆放货物,这种摊位租金较为便宜,且多为短租,它主要分布在连通东西大门那条路的两侧。

买东西的人一进市场,就能看到这部分摊位。

另外一种相对来说较为复杂,甚至用摊位形容它都不太准确,应该来说算商铺,它由砖木建造,不过是门开的大。

当初造这些商铺,孟长青就花了不少银两,经营到如今,衙门里投进去的钱还没收回来。

孟长青将这些情况,包括自己对北墙市场的设想,全部告诉给齐人立。

齐人立听得相当认真。

二人转过一排商铺,总算是在市场中看到了做买卖的人。

远远见着一家笼屉上冒着白气,齐人立说:“看来这家的生意还不错,才能坚持现在。”

孟长青闻味道就知道这买卖由谁经营。

“她能待到现在,不是因为生意好,而是无处可去。”

孟长青拄着拐走到这家门口,扬声喊道:“店家,来两块糜子糕。”

光线不明亮的商铺里,走出一位满面笑容的少女,她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,“孟大人,好久不见您。”女子抬蒸笼时,才注意到孟长青手臂下夹着的拐杖,“您的脚怎么了?”

“受了些小伤,已经快好了。”孟长青介绍道,“这位是县衙的齐大人,往后市场这边就由齐大人负责。”

女子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,绕过门口的灶台上前行礼,“民女束二花,拜见齐大人。”

齐人立抬手,“起来吧,我官位在孟大人之下,既是孟大人熟悉的人就不必多礼了。”

束二花爽朗笑道,“瞧我,大人要两块糜子糕,我到现在还没拿给您。”她说着麻利的从蒸锅里切了两块,小心放在油纸上递给孟长青。 第221章:由你的人接手 孟长青将其中一块递给齐人立,“这可是咱们北山县兴起的第一种小吃,你务必要尝一尝。”

束二花闻言笑了笑,“乡下人手艺不好,两位大人不要见怪。”

齐人立吃相非常斯文,尝过几口后冲束二花笑了笑,“味道不错。”

“您吃着不生厌就行。”

孟长青最近跟斯文搭不上边,她三四口解决完,从钱袋里摸出铜板递给束二花,又问:“最近生意怎么样?”

束二花脸上的表情带点尴尬,“不是很好。”

孟长青道:“看得出来,说说详细情况。”

“年前生意就一日比一日冷清,过年那两天市场里倒是热闹了回,但现在,基本没什么人来了,我手艺不好,就会这一两样吃食,留不住客怪不着别的。”

“咱们县里人少,生意当然难做。”孟长青又问:“商铺租金算不上便宜,既然生意不好,你怎么还留在这里?”

“大人,我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。”

“罗宇家不住了吗?”

“我把买卖搬到这里来之后就不住他家了,毕竟是别人家,长久住下去,总是麻烦了他。”束二花接着说,“不过我做买卖也存了些钱,之前就想建房的,不过忙着买卖乐昏了头,现在可算闲下来,等开过春我就请人建房。”

“对自己有谋划就好,那你歇着,我带齐大人到别处看看。”

“哎哎。”

等离开束二花的摊位,齐人立说:“大人对北山县的百姓很熟悉啊。”

“也不是所有人都熟悉。”

“恕下官多嘴,您跟这位姑娘……”齐人立明显是想弄清楚他俩之间有什么关系,毕竟束二花就在北山市场待着,之后市场要归他管,他知道这人的身份,也能有所顾忌。

“我帮过她一个忙。”孟长青说,“她是个勤劳肯干、有热血的年轻人,齐兄若是有赚钱的办法,只要她能做的,大可推荐给她试试。”

齐人立点了点头,“是。”

再往后走,就碰见另外一家还有人的商铺,这是卖豆腐的。

这家还待在市场的原因,完全是各类工具不好搬运,再加上买豆腐的多是北山县城人,搬回罗家村没什么好处,且他们租下来的商铺还没有到期。

这么大个市场,现在就剩下两个商铺还撑着。孟长青跟齐人立说:“我要交给你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,希望你能给凉州百姓一个光明的出路。”

“下官绝不辜负您的信任!”

“走,带你到别处转转。”孟长青领着他从东门出去。

东门和西门一样有两名衙役守着,见到孟长青,也赶紧上前拜见。

孟长青对手下人,一向面子上很过得去,笑着回应,“你们辛苦,等下了值,记得多喝两碗姜汤。”

离开北墙市场一段距离后,孟长青说:“当前县衙的衙役,全是我的亲兵顶替,在市场值守的差事也是,没有固定人手,由巡铺们每隔六天轮换一次。

一来是怕他们固定在这里,会朝卖家伸手,二来在这边极难做出功绩,他们愿意跟随我,我肯定要找机会给他们谋个好前途。

往后,整个北山县的经济交给你负责,你手下不能没有差遣的人,若是用我的人,短时间借调没有问题,时间长了,他们难免油滑,你顾及我的面子,必然也不好下手管教。

所以,再过几天,涉及到买卖监督方面,我的人会全部收回来,由你的人接手。”

齐人立为难,“我就带了三名家仆过来,也是无人可用啊。”

“现招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这两天在县里转转,应付目前的差事,大概需要多少人手,上报给我,我会贴出告示,到时你自然有人手。”

齐人立冲孟长青行礼道:“多谢孟大人。” 第222章:什么都没有 齐人立顾及孟长青的脚伤,没往远处走。

两人回县衙时,恰好碰到杨正。

“大人。”杨正朝孟长青走来,“往您那边送了些例行公文,刚才您不在,我交给八方了。”

“好,我马上去看。”孟长青又比着,“这位是咱们县的县丞,齐大人。”

杨正朝齐人立抱拳行礼,“齐大人。”

齐人立当即还礼,“杨校尉客气,齐某初来乍到,往后还请多多关照了。”

“你们聊着。”孟长青摆手,“我先回书房去,对了杨校尉,我腿脚不方便,你等会儿要是没事,就带齐大人到各处转转。”

“好。”

两人目送孟长青走远,杨正才对齐人立道:“昨日匆匆见过,没来得及跟您说上几句话。”

“是齐某怠慢了。”

杨正往后排屋子比了个请,“外面天冷,我们进去说话。”

“这里正是我处理公务的地方。”杨正请对方坐下,又亲自倒上热茶,“我原本在巍山营中的担任骑兵校尉一职,后来接皇上旨意,和其他兄弟一同跟随孟大人。

我本是个粗人,但无奈北山县人少,能识字的更少得可怜,孟大人无人可用,我就暂代县衙主簿一职。

不过我能力有限,许多该是主簿处理的事情,还是要劳烦孟大人亲自处理。

我实在是愧疚得很。”

齐人立听的非常认真,但只听,不发表什么意见。

杨正笑道:“现在,有您齐大人到北山县来,孟大人可算能轻松一些。”

“齐某虽心有抱负,但说实话,许多事情不知该如何着手,还要向孟大人请教。”

“我听说,您是孟大人亲自向朝廷推荐的,想来您肯定有大人看重的才能。”

齐人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,摇头道:“我尚且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才能。

不过说到才能,我觉得孟大人说服别人很有一套。不瞒您说,来北山县之前,我跟孟大人只在茶馆说过一回话,就那一次交谈,我居然甘愿追到北山县。

不过,我既然来了,既然如您所说孟大人看重我,那么不管我是否有足够的才能,我一定是竭尽全力协助孟大人,想办法让北山县百姓过上好日子。”

杨正听到这里,激动的拍了下桌子,“齐大人不知,我初次见您,就觉得您十分熟悉,现在才知道,原来不是见过与您相似的相貌,而是您的精神头跟我家大人很像!”

“齐某怎可与孟大人相比。”

杨正给齐人立添茶,又把桌边的小酥饼推过去,“我是个粗人,有些话说不好,您不要见怪。”

“怎会,大家同在北山县共事,杨校尉有话大可直说。”

“我就是觉得齐大人您,该来北山县!”杨正又问:“我看您年纪比孟大人大不了几岁,之前在京城什么衙门供职?”

“齐某今年二十一了,同进士出身,在京城一直没有谋到官职,多亏了孟大人与我指明前路。”提到自己的出生,齐人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。

杨正看出来了,他作为一个没念过两年书的人,不知道同进士出身有什么好自卑,多少读书人一层层往上求取功名,他所得已经是少数中的少数。

底下的人仰望他都来不及。

“我说句冒犯的话。”杨正笑说,“在这点上,我们北山县的三位,还真是极其相似。”

齐人立也笑了,“确实相似,大概这就是缘分。”

“您看,您跟孟大人头回做官,这北山县也是头回有衙门。”说到这里杨正哈哈大笑两声,“这样说来不准确,还是我家大人来了,才有了这北山县。

与其到那些什么都有的地方处处掣肘,不如到这里来大展拳脚,这里虽然什么都没有,不过也好在什么都没有,是不是?”

齐人立肯定道:“是。”

“齐大人,想必您也知道,我家大人之所以年前去京城,就是为了说动百姓迁居北山县的事,如今上面的路算是打通,大人让我负责具体事项。

齐大人对这件事,可有什么好的建议。”

“说实话,我虽然在京中就听说这件事,可其中细节并不了解,杨校尉要是想听我的看法,还得将其中条款细细跟我讲一遍。”

“好!”杨正说,“我现在没事,就跟您仔细说说。”

再说去书房的孟长青,刚坐下,手上摊开公文准备批示,就见八方快步走进来,“少爷,白大人要见您。”

“让他进来。”

楚沐风就在书房门边上,听到里面的声音,直接跨步走了进去。

“白大人请坐。”孟长青想请他在圆桌旁落座,楚沐风却搬了把凳子,坐到了她书桌前,“我坐过来,您别挪动了。”

“八方端茶来。”

“不必忙。”楚沐风道:“我说两句话就走。”

八方干脆往后退了两步,在一旁站着。

楚沐风直言,“宫中来信问,您伤势如何?”

孟长青谨慎反问:“宫中谁来信?”

“难道问的人不同,大人的回答也会有不同?”不等孟长青的回答,楚沐风紧接着就回答了孟长青之前的问题,“是陛下。”

“我的脚伤没有大碍,自从胡大夫割去腐肉后,伤口正快速愈合。”

“大人,您应该也是知道的,本朝虽没有明文规定,但自前朝开始,有明显残疾者不得参加科考,若在职官员身体有明显缺陷,在升迁一事上必会有所阻碍的。”楚沐风说,“您的脚伤,务必要养好。”

孟长青不知道,这话是他自己要说的,还是皇帝要他说的。

但这些暗地里的规则,孟长青也清楚。

“谢白大人提醒,我心里有数。”

“孟大人心里有数,就该多加修养。”楚沐风说,“事情是总也做不完的,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多少区别,但对您来说,多休息一天或许就能恢复的更好些。

大人要是实在放心不下,手下也不是没人可用,尽管指派我们就是。

下官希望,您这样的人能在官场留的久一些,官位尽可能的高一些。”

孟长青听到这番话非常意外。 第223章:如此有来历 这话从任何受过她恩惠的人口中说出来,都再正常不过,可楚沐风为什么会对她有这种期待?

“多谢白大人厚爱。”

楚沐风站起来,“我会按实际情况向宫内回信,直至您伤势痊愈,那么下官先告辞了。”

八方送他离开后,快速凑到孟长青面前,“少爷,白大人说的有道理,北山县的事情哪怕耽误这一季这一年,往后总有补救的办法,但您的身体不能有万一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总该相信花姐,要是我真有腿瘸的风险,她怎么会放心回去。”

“我也是关……”

八方的话还没说完,孟长青就道:“你是好意我知道。你先忙别的事去吧,我把这些东西看完。”

书房的门被再次关上,孟长青手上拿着公文,视线却没有落在上面。

书桌下,她稍微动了动受伤的那只脚。

京城之中,太傅府邸。

后院老夫人跟过来请安的儿子说话。

“昨日初七,我去东郊道馆上香,听来一些闲话。”

宗守卿陪坐在一旁的凳子上,“母亲都听到了什么?”

“听到有同去的官眷议论一个女子。”老夫人问他,“你可认识礼部莫郎中?”

“同朝为官,自然是认识的。”

“他家有位千金,可是年前就在京中被贼人撸去?”

宗守卿想了想,“母亲都是听谁说的?他家千金是被贼人挟持,不过没多久就被救出来了。”

听到这里,老夫人把手上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,“救她的正是长青,可是?”

宗守卿的笑容当即变得不自然,“是啊。”

“你都知道!你们在外什么都知道,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!”老夫人气道:“之前长青来家里,你父亲见到了,你也见到了,怎么就没个人来通知我一声?这便罢了,你们忙着正事、忙着朝政,想不到我,我尚能理解。

但他的腿都被捅穿了,你们还是半句话都不说,怎么?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吗?”

“母亲息怒。”宗守卿弯腰贴上前安慰,“我跟父亲不告诉您,也是怕您担心,再说长青的伤势,我们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,没有亲眼见到,不知他伤势究竟如何。”

“不知究竟如何?”老夫人说,“他清早出城往外求医,这总归不假。如此来看,他伤势会不严重吗?

你跟你父亲,天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家里晃,我要不是恰好听到那两句闲话,怕是永远不知道这个消息。”

老夫人皱眉问面前的儿子,“他是给你父亲磕过头奉过茶的徒弟,以往家里但凡有什么事,只要他能帮上忙的,哪回不是尽心尽力的办好?

你和珺儿还欠着他的恩情。

我看你和你父亲往日待他也不错,怎么?他得罪皇室了,你们急着甩开他是不是?

你们还有没有一点文人气节?”

“母亲,母亲!”宗守卿叹道,“您看您想到哪里去了?我何曾怕过什么?父亲虽说做事圆滑,可他的为人您应该清楚,他从不是畏惧权势的人。”

他缓和语气,解释道:“长青现在情况特殊,盯着他的眼睛不少,他自己羽翼未丰,我们如果过于关心,很有可能给他带去祸患。”

“照你这样说,只能任由他去?”

“父亲多看重他,您不是不知道。”宗守卿说,“况且长青从来机智过人,他要是需要我们助力,势必会叫我们知道,您就放心吧。”

“我要怎么放心,他家孤儿寡母到那荒野之地。”老夫人扶住额头揉了揉,旁边的丫鬟赶忙调整位置,站到她身后,替她揉起头上的穴位。

“稍等!”北山县衙内,喝了好些茶水的齐人立抬手,脸色为难道:“杨校尉,齐某失礼,敢问最近的茅厕在何处?”

杨正站起身,“我带你去。”

他快步将人带到地方,又在门外等对方解决。

齐人立在茅房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,出来后还时不时回头朝茅房里面看,“杨校尉,这县衙的茅厕实在新奇。”

杨正笑道:“这是按我家大人要求所做,使用后用水冲下,秽物顺地下的暗沟,流入专门的粪池。这样便于清理,大人说节省劳力。”

“这办法可是孟大人自己想出来的?我在别处没有见过,大人真是奇思妙想。”

杨正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,随即又说:“不过想要建这样的茅厕,必须在建房之初就通好暗沟,您看这里的天气,冷得很,连着两端的暗沟不能上冻,也是有诸多难点,大人当初建它时,琢磨了好些天。

前衙也只有两处这样的茅厕。

除了这里外,剩下一间,是在衙役们所住房屋的末端,那间要更大些,门不能落锁。此间更小,只有衙内官员使用。”

齐人立头回用上如此有来历的茅房。 第224章:尚不成熟 第224章尚不成熟 正如杨校尉所说,好在什么都没有,所以如何建设全凭他们的心意,甚至连茅房,都能建的如此有新奇。 “齐大人,之前孟大人让我带你到周边看看,现在正好风小,不如我们出了衙门,边走边说?” “好!” 两人说着话,往县衙外走。 “按您刚才说所,百姓们从别处迁居至此,县衙会按人头给田地,如此好事,我想没有多少人能拒绝吧?杨校尉为何会觉得难办呢?” 杨正叹气,“天下的事情,有多少是只有好处的?虽说咱们县衙分田地和宅地,可北山县的位置毕竟在这儿,和燕军就一墙之隔。 要地还是要命?百姓们会如何取舍,显而易见。” 凉州是被收复的失地,有不少人还没忘记燕军的凶残恐怖。 他们那些人是绝不愿意来北山县的。” 绕过这片区域,齐人立看到一片奇怪的黑地。 齐人立接着道:“我认为,您所担心的问题,确实难以解决,但这世上不乏敢于冒险的人。 那时候日子艰难,要是没有孟大人,这些人当中,没几个能活下来。” 齐人立点头。 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,百姓们一般不出门,家里烧着热炕,何必到外面来遭罪。” “齐大人客气。” 其实每处屋子各有不同,使他觉得整齐的原因,是每家屋外的院墙。 院墙高矮一致,圈出的面积大小相同,甚至连院门都开在相同位置。 “齐大人,这片是孟大人划出的县城,目前住了二百多人口,北山县城墙还没建起来时,他们就在这里求生。 “请。”杨正带着他穿过县衙旁边的大片空地。 老白头话还没说完,就被杨正示意打住,“这位是县丞大人,你们所建的房屋,正是为他准备。” 杨正见状,将自己的手套脱了下来,要给齐人立戴上。 很快一位老人端着墨斗走了过来,“主簿大人,木料已经准备上了……” 齐人立只粗略一看,就还给了老白头,倒不是他不关心,也不是看不懂,而是露在外面的手实在冻的受不了。
杨正看着面前的人,表情有些一言难尽,“齐大人从未来过边关吧?” 若是不止给予好处,还如实告诉百姓,北山县需要他们、大梁边境需要他们,或许有百姓愿意过来。” 齐人立忍着好奇还没问出声音,就听杨正在旁道:“那处就是正为您建造的住所。现在土冻的正结实,想要开挖不容易,所以工人们先在上面烧了炭。” 出现在齐人立眼前的,是排列整齐的土屋。 齐人立仰着头,四周看了看,见到好些人家烟囱里都冒着烟,“百姓们都不出门吗?” “想来如此。”杨正问:“您没有亲眼见过两军交战的恐怖。但凡是见过的人,必然永生不忘。 这下轮到杨正点头了,但点头不代表认同对方的观点。 老白头赶紧上前拜见齐人立,又拿出图纸请齐人立过目,“县丞大人,您看有哪里需要改动的?” “这件事稍后再说,等你有空去县衙找我。”他说话的功夫,赶忙将手藏进袖子中。 “老白头!”杨正朝那边喊了一声。 “杨校尉,您也说了有一墙之隔,城墙之上还有大梁的兵士看守,即便燕军攻来,也不见得能突破城墙,退一万步说,真的城破,有将士御敌,百姓们也有时间撤退,有何所惧?” 齐人立拒绝的客气又坚决,杨正也只好收回好意,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老白头你去忙吧。齐大人,我们要再往前走吗?” “再往前走走吧。”片刻后,齐人立又对杨正道:“耽误您功夫,给您添麻烦了。” 杨正是明白了,眼前这人,虽然年纪要比孟大人大一些,但想法尚不如孟大人成熟。 “不不不,齐大人这话严重了。” 地上好些人正忙着,挖土的挖土,堆砖的堆砖。 “确实。”齐人立走路的速度慢下来,对杨正告罪道:“是齐某浅见了。” 看过目前的县城,杨正又带他去看了罗家村,从罗家村出来,齐人立面朝南方注意到了远处的高山。 “杨校尉,那处的山可有特殊之处,我记得昨日经过,似有将士把守。” “那山上有山匪。” 第225章:绝对的自由 “山匪难以清剿吗?”齐人立问,只是问完之后没等杨正说话,自己就道:“也是,这山势瞧着就险峻异常,想是易守难攻,若有办法,以孟大人的个性,定然已经解决了这一恶患。”

“正是啊。”杨正说,“孟大人多次望山而叹,无奈他们占着地理优势,我们想要清除山匪,实在是不可能。

就算我们的兵士以性命相填,冲上山崖,他们也能逃进东西两大山脉之中。”

齐人立也跟着皱起眉,“这样的事,放到谁身上都觉得难办,那孟大人是何想法?除了清剿之外,没有别的办法了吗?”

“您是说招安?”杨正直言道:“其实我们也向孟大人提过。

有件事,您刚来所以不知道,当初城墙还没开始建造时,就有山匪下山抢劫,或许因此,孟大人对山匪很是看不惯。

最开始,我们提起招安,孟大人直接回绝,到后来态度才有所缓和。

您昨日经过,可看到离山不远处的房屋?”

见齐人立点头,杨正接着往下说:“这是大人缓和态度之后,发布的招安告示,那山上也只有零星几个人愿意下山。”

“既是招安下山,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生活在山脚下?”齐人立想不通,“如此他们不是轻易就能上山?”

“关于这个问题,我问过孟大人,孟大人说他是故意如此安排。”

“为何?”

“大人说,我们想对付山上的人不容易,毕竟不知对方的底细,因此要想尽办法煽动他们对立。已经已经下了山的人,心中所想迟早会跟山上的人有所不同,到那时,我们才有对付山匪的机会。”

齐人立有所悟,“匪徒对百姓的伤害,不亚于敌军,他们漠视性命,对百姓们的家产打砸抢烧。有这样一批恶匪,百姓们在此生活必有顾虑。

杨校尉,这事处理不好或许会影响百姓迁入,大人交代给我们的事情都不简单啊。”

“走吧齐大人,趁着现在天光好,咱们再到别处看看。”

两天之后的早晨,孟长青在书房,处理好例行公务后,正尝试丢掉拐杖慢慢行走。

昨晚上药时,她察看脚腕处肉已经长的差不多,只是注定要留下两个难看的疤,孟长青自己不怎么在意,但她娘却抱着她的脚哭了许久。

显然孟长青的安慰对她娘不管用,只能心下决定,往后不到不得已的情况,绝不将自己陷入险境。

“少爷。”八方两只手各拎一个篮子进来,“来财今天心情好,一大早起来做了蒸饺啊。”

他把篮子提到小圆桌旁边,动作麻利的把早饭拿出来,快速摆好,又接着催孟长青,“少爷来趁热吃吧,我看着来财包的,馅料里大半都是肉,香得很呐!”

孟长青缓慢走过来,八方问:“您的伤差不多快好了吧?”

对亲近的人,孟长青实话实说,“没这么快,到底是挖了肉。但从眼下恢复的情况来看,应该对走路影响不大,真是不幸中的万幸。”

八方把筷子递给她,“说来这件事是我不对。”

“跟你有什么关系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如今是知县,为一县百姓负责,自然更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。”

八方掀开砂锅盖子,热气升腾而出,“反正您以后去哪里我都得跟着。”

“行。”孟长青接过八方递来的粥碗,碎肉在粥中烫熟,煮化的米粒当中,夹着几颗绿色的葱花。

凉州的冬天,想看到这样鲜明的颜色,实在难得,“来财养的那几盆葱,还没吃完吗?”

“他宝贝的很,只肯在您跟夫人们的饭菜中放,葱又是一茬一茬的长,自然吃不完。”

孟长青端起碗吹了吹,正准备喝,就听到书房外有人问:“大人在吗?”

“齐大人。”八方嘴里塞着蒸饺,说话含糊不清,“他这么早来找您什么事啊?”

孟长青哪里知道,“去开门吧。”

趁着齐人立还没进来,她快速吃了几个蒸饺,又用旁边的手帕擦了擦嘴。

“见过孟大人。”

“别客气坐下说话。”孟长青放下筷子,看他往凳子上坐,才接着问:“一大早来找我,是为什么事?”

“这两天我转遍了凉州,对当前我要做的事有了一定的了解。”

孟长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,“要多少人手?”

“暂且需要十人。”

“好,过会儿我就写告示,保管在午时之前张贴出去。”孟长青又问,“齐兄一块吃点?”

齐人立看着面前,两大盘透着油光的蒸饺,光闻着味道就觉得好吃,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,区区蒸饺,他又不是没吃过,但,这是在北山县的煎饺。

他到这儿后,就没吃过太精细的东西。

就在他犹豫是否要忍住口腹之欲,保持体面时,八方已经给他盛了热粥,又从靠墙的柜子里取了干净的筷子,放到他面前。

“那下官不客气了。”

孟长青朝八方点了点头,八方十分有默契的退下,但等他出了书房,他立马向后衙厨房冲去,他的早饭必须让来财补上。

蒸饺和粥全部吃完,齐人立理智回归,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,随后转移话题,“大人,您不问我,要十个人分别有什么用处吗?”

“我相信你。”孟长青说,“在我能给你的权限内,你有绝对的自由。”

齐人立相当感动,“孟大人……”

“齐兄来了两天,对北山县也有些了解,这里地方不大、人也不多,可事情一点不少,我忙得很,不可能事事都关注,所以我交给了你的事情……

若能有结果,那我就只听结果,若不能有结果,我再来听过程。” 第226章:待遇从优 齐人立听懂了,跟孟长青保证必有结果。

孟长青另外询问了他生活方面的问题,让他有任何需要,尽管开口。

“是。不过现在下官暂且有空,大人这边需要我做什么,也尽管吩咐。”

“既然这样,招人的告示你自己写,写完后让杨校尉盖章张贴出去就行。”

齐人立显然有些惊讶,情绪外放在脸上,“我自己写?”

孟长青点头,“原本我打算自己写。”随即她耐性解释道:“按理这事该交给杨校尉,但他毕竟是武人出身,主簿一职也只是暂代。

都因我这里人员配置不齐,所以勉他做不适合自己的工作。”

“下官知道了。”齐人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,“我这就去写。”

“齐兄。”孟长青抬头道:“我多次关照,让你有不便之处只管跟我说。我知道在这里,必然会有不便。辛苦了。”

一盏茶功夫后,齐人写好告示,找到了杨正。

“杨校尉,麻烦你盖章。”

杨正接过一看,“齐大人真是写的一手好字。”

“哪里哪里。”

齐人立客气谦虚的这会儿功夫,杨正已经掏出主簿印盖了上去。

“我这就贴出去。”他空空的书架下面,还有半碗没用完的面糊,现在正好拿出来用。

杨正叫来左大头,告诉他告示上的内容,让他张贴出去,并派人到镇上和罗家村说明告示上的内容。

衙役们拿着铜锣沿道高喊,“县衙缺衙役十人,凡身体强健的成年男子,可到府衙应征。

入得官门,待遇从优,先到者优先入选,快去衙门看看吧!”

冬日里百姓们本就没什么事,如今听到这样一则好消息、大热闹,不少人当下就出了门。

有人叫住敲锣的衙役打听,“差爷,到时候进了衙门,可跟你们一样按月领钱?”

“是按月领钱,但跟我们可……”这位话没说完,就被旁边的人拉住。

旁边那人对问话的百姓接着道:“想了解仔细,就到衙门外面问问吧,我们还得通知别处。”

说罢拉着身旁的同伴离开,“你跟他们说那些干什么?”

“不能说吗?”同伴道:“我们是孟大人的亲军,朝廷照常发响应,孟大人又补贴一份。

现在县衙招的只是衙役,哪里能跟我们一样?

就算现在不告诉他们,等将来发月钱他们自己也会看出来。

到时再搬出这个理由,他们恐怕很难服气吧?”

“大人们连这点都想不到?自然会想到,不用我们多言。”

也确实如这人所说,衙门之外就有人问出这个问题。

左大头站在台阶之上道:“凡通过者,月钱八百文,按时发放,不止如此,衙门按季,还会发布匹、粮食,谁要来应征,快在我面前排好。

可听好了,现在衙门只要十个人,招满即止。”

过来的人一听月钱八百文,当下内心激动不止,快步挤开旁边的人,要站到左大头面前去排队。

只要十个人,那自然是越往前站越好。

“不许推搡!”左大头大喝一声,“违反秩序者,失去应征资格。”

台阶之下的百姓立刻停下推人的动作,他们知道这些官差的脾气,说一就是一。

左大头外头排了有四十多人,这才回府通知齐人立。

这是齐人立要用的人,自然让他自己选。

“齐大人,外面棚子搭好了,只是天冷风寒,您多加件衣服。”

齐人立想了想,到底还是在官服外面披了件厚实的斗篷。

出了衙门,见到站列整齐的百姓,齐人立倒是对这边的百姓大为改观。

在他的认知中,越是贫苦的地方,百姓们越是难以管理。

但北山县似乎不同。

“大人请坐。”左大头拉开椅子。 第227章:排在第一个 等齐人立坐下,左大头又把炭盆推到他身旁。 百姓们见他出来,坐到那张椅子上,心中满是疑问,忍不住拉上前后的人低声交谈,“这官老爷怎么从前没见过?” 不等他们讨论出一个结果,左大头就高声道:“一个一个上前。” 凭运气和实力排在第一位的,当下抽出袖子中的手,弯着腰走进棚内,“拜见官老爷。” 还没等齐人立开口,他就双手奉上身份牌,“小人马来福,就住在不远处的县城,听到差爷们说的话,特来应征。” 齐人立没看清马来富手上捧的是什么东西,从他的视角,只看得到木牌,看不清上面的字。 “什么东西?”齐人立开口问。 左大头上前两步,把马来福手里的身份牌拿到齐人立面前,“齐大人,这是他的身份牌。” “身份牌?”齐人立面露诧异,他可从来不知道一介平民,居然还能有身份牌这种东西。 当初他上京赶考,还是衙门里开的路引,一直到受了吏部任命,才有了证明自己身份的公文和印章。 “是。”左大头解释,“当初给身份牌,是为给救济粥时好区分,后来又为方便管理,渐渐百姓们习惯了,就一直沿用了下来。” 齐人立将牌子翻至背面,见牌子上刻着三个大字:马来富,下面刻着的字相对较小,字数也较多,内容是这人的面貌特征、居住地址。 详细到跟路引没多大差别。 左大头在旁边等了会儿,然后伸手将身份牌翻了过来,趁此机会介绍,“大人,您刚才看的是反面,除名字外记一些重要信息,这才是正面,还得横过来看。” “刚才我就想问,这数字有什么意义?为何还要用数字和简写数字刻上两遍?” “这是他的身份牌号码。用孟大人的话来说,这上面的号码具有唯一性。 将来北山县或许不止他一个叫马来福,但身份牌上的号码不会重复,这一串数字,就指代他。
其实第一代用的身份牌比这个要简单许多,号码也只有三四位数,去年秋收时,大人重做了人口登记,给所有百姓换上了这样的身份牌,牌子上的号码也增加到七位数。” 齐人立研究着木牌上的数字,“这些数字看似无序,不知是否有编排的规则?” “当然有。”左大头说,“不过我了解的并不详细,您可以问问孟大人或者杨校尉。” 齐人立意识到,自己为这一块身份牌惊讶的够久了,是该做回正事。 他的视线终于落到马来福身上,见他不算年轻,腰背也不挺直,“可练过武功?” “回官老爷的话,小人没有练过武。”马来福的腰更弯了,但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,便争取道:“不过小人识字。” “哦?”齐人立一句‘难得’还没冒出去,左大头就凑到他耳边说明:“北山县有一批人是流放而来,他们之中好些人识字,这位也是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齐人立扬声对马来福道:“本官见你说话有规矩,人长得也端正,倒像是我要的人,那么我记下你的名字,你且到旁边去等着吧,等我选足了十个人,一同吩咐你们。” “是!”马来福惊喜应下,接过左大头换回来的牌子,赶忙到旁边去站好。 棚外的人伸长脖子看里面什么情形,见马来福被选中,当下小声议论开来,“这就要了?” 有人从前往后数,算自己排在第几位,点到自己刚好第十个,这才松了口气。 可十往后的人,那气可就悬着了。 “别还没到我,就够了数吧?”越往后的人越是担忧。 谁都想要八百文的月钱,有了这笔钱,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不成问题,家里人再随便做点什么贴补,这日子就过的有滋有味了。 不止是钱上有切实的好处,衙役毕竟是衙门中人,出去有谁敢惹? “下一个!”左大头高喊。 第228章:让人后背发凉 在屋里整理皮毛的罗三木也听到了外面的敲锣声,还不等他仔细听外面人说话的内容,江婵就兴冲冲的跑了过来。

“哎呀,你怎么还在弄这些东西。”江婵从屋外跑进来,“没听到外面说,衙门要招十个衙役嘛!村里好些人都跟去了,你还不去!”

“招衙役?”罗三木诧异,能当上衙役自然是好,不论是给县衙看门还是巡街,都比别人高一等。

只是短暂高兴之后,他又犹豫起来,“就只要十个人,能轮上我吗?”

“怎么轮不上你?”江婵对他很有信心,“你哪点比别人差?那些弯腰驼背,模样不如你的都去了,你干嘛缩在后面。”

“选衙役又不看摸样。”

“谁说不看?”江婵说,“你瞧见县衙里的那些人,有谁长得鼻歪眼斜的?”

她丢开罗三木手上的皮毛,“别啰嗦,咱快走。”

两人关照好孩子,带上院门快步往衙门口走,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,村里的青壮年早就走在他们之前。

等他俩来到地方,原先空旷的场地上,就跟去年秋收后交粮一样,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

“这么多人,哪里还能轮……”罗三木话还没说完,就被江婵一把推到队伍末尾,“你先排着!”

不站到这里,还只是心中隐隐有些向往,可站到这里,不论自己心里有多少指望,都变得焦急起来。

谁都希望自己能选上,所以都巴不得排自己前面的人落选。

要是看到棚子旁边有多一个人,那心里更是加倍煎熬。

排在后半段的人不住议论的话题就是那些被选上的人,“你瞧瞧,那样的人也能被选上么?”

“那人可不如我,怎么就选了他?”

世上之人万万千,自然只有自己最好。

可不论他们怎么想,齐人立要的十名衙役还是很快就挑选出来了。

排着的人还有一大半,就听到衙役从前往后通报,“本回所需衙役已招齐,别再聚集,趁早散去。”

站在队伍靠后的罗三木,当然没有被选上,白期待一场,只能羡慕的看着被选中的人。

齐人立带着这十个人到杨正那里办理手续,之后将人领到公堂后面的小院说话,“从现在起,你们就是北山县的衙役,我吩咐你们做什么,你们就要做什么,得听话。”

他说话语气斯文,跟这些百姓日常接触的县衙中人完全不同。

这十名衙中有七八位都在小声交谈,齐人立本还想再说些什么,可这场面让他不知说什么合适。

就在这时候,孟长青拄着拐杖从东侧过道走来,“齐大人,动作挺快,这些就是你挑选的人了?”

齐人立对孟长青行礼,“正是。”

孟长青走到齐人立旁边,将这些被选中的人打量了一遍。

对上孟长青,这些人不敢像之前那样失礼,实际上孟长青往这边走的时候,他们就已经停止议论,安分站好了。

孟长青是看到刚才的情形才往这边走的。

她来的目的,就是帮齐人立威。

“这位是北山县县丞,整个县衙除本官之外他最大,你们是县丞大人选进来,大人说的话,你们要不要听?”孟长青笑眯眯说出来的话,让刚才冒失的人后背发凉。

十个人纷纷点头,“要听、要听。”

孟长青装作刚看到马来福,“你也被选中了?”

马来福上前半步弯着腰回话,“是。”

孟长青指向马来福,对齐人立道:“这位我记忆很深刻,在身份牌未更换之前,这位的身份牌号码可是一号。” 第229章:衙门给活干 齐人立知道她话中的意思,刚才他领着新衙役找杨正办手续,已经问过有关身份牌的事,知道之前用的身份牌号码,是依据登记顺序依次往下编写。

一号,就是北山县第一个登记在册的百姓,难怪孟大人会记忆深刻。

“这人不错。”孟长青对齐人立说,“对你要做的事很有帮助。”

齐人立自然多谢对方指点,没有孟长青点出这个人,对上这些没接触过的人,他也不知道从谁入手比较合适,事情交给谁办更妥当,难免要多次试探磨合。

人员到位,齐人立让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,就是把北墙市场的看守替换下来。

他问马来富,“其他人你都认识吗?”

北山县总共就这点地方,一个村加上他们二百来号人,就算平常不怎么接触,春种、秋收、衙门交粮的时候总是碰过面的。

“罗家村的人,小人不怎么熟悉,但以前也打过招呼。”

“既然孟大人相信你,那我自然要重用你,你们这十个人,往后有什么事情我首先找你。”

马来富哪里能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,立刻道:“小人绝不辜负大人信任。”

“你挑四个可信的人,去北墙市场看守东西两侧门。要做哪些事情,该怎么做,之前的衙役们会转告你们。”

“是!”

有了这十个人,齐人立忙起了孟长青交代给他的事情。

除让人接手北山县市场外,还通过以前的税收账目,了解北山县中都经营过什么买卖,带着人各家查访,询问以前的生意状况,和以后还有没有重新做买卖的打算,若没有,那难点在何处?官府是否能够帮上忙?

这一忙起来,日子就过得飞快。

转眼到了月底。

孟长青的脚彻底好了,走起路来跟之前没什么不同,这让身边关心她的人松了一口气。

文氏备礼去凉州谢了胡大夫一家。

楚沐风趁机隐秘的给京城送了信。

从伤好的那天开始,孟长青自觉恢复晨练,每日卯时初即出卧房,不惧风雪严寒,比受伤之前更加努力刻苦。

她这股劲头,把席蓓看的连连点头。如此一来,再看旁边一有机会就偷懒的八方,席蓓哪里还能顺眼?

那段时间,八方但凡从席蓓身边经过,不是挨瞪就是被踢上两脚,逼得八方走起路来左顾右盼,就怕席蓓从哪里窜出来。明明是走在自己家,硬生生走出一种入室行窃的模样。

“八方。”孟长青跟出书房喊他。

却见八方猛然一抖,手上端的茶壶差点摔到地上。

“做贼呢!”

八方反应过来是孟长青才松一口气,“少爷什么事儿啊?”

孟长青转身关上房门,“跟我出去一趟。”

八方快步跑起来,“我把东西放下立刻给您备马。”

“不必,不往远处去。”

“唉!”

孟长青走到衙门门口,刚好看到左大头领着巡街的衙役回来,“大人。”跟在他后面的衙役们也纷纷停下行礼,“大人。”

“辛苦,到房里歇会儿吧。”孟长青对上左大头的视线,“左大哥,跟我出去一趟?”

左大头闻言站到孟长青旁边,“好。”

这两句话的功夫,八方也跑了过来,“少爷,好了,咱走吧。”

三人才走出衙门几步,忽有人从房檐上跳下,落到他们身后,“大人往哪里去?”

“白大人,这天寒地冻的,您怎么亲自在房顶上趴着?”孟长青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排房子,“就在镇上转转。”

“那下官与大人一起吧。”

“走吧。”孟长青迈步走在最前。

到了这个时节,寒气虽还没散去,但明显能感觉,寒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凛冽。

“之前我受伤,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自在的走动过。”孟长青深吸一口气。

楚沐风道:“万幸您恢复得不错。”

几人在不大的县城里转悠了两圈,八方才看出来,“少爷,您要找谁家?”

“槐花。”

“啊?”真问了个结果出来,八方反而觉得莫名。

“怎么?你不认识她?”孟长青反问。

“我怎么不认识,以前七组的人呐。”八方说,“您找她做什么?”

一说七组,孟长青想起她家在哪儿了,调头往那边走,“去年春种,我记得她地里的粮食长的最好,找她帮个忙。”

八方快走两步,到前面给她带路。

槐花刚从杂货铺回来没多久,准备塞进炕洞的柴火还拿在手里,就听到有敲门声。

还以为杂货铺那边有事,谁想开了门却是衙门的官老爷,她一时间愣在原地。

“槐花大姐。”孟长青首先开口,“最近可有空,想找你帮个忙,不知你是否愿意?”

“有空有空,老爷您有什么事,尽管吩咐。”

“我有一大批种子,得提前培成苗,这事干起来辛苦,想请你帮忙,一天工钱二十文,每日一结,你看怎么样?”

槐花听到一天有二十文工钱,面上的笑容根本收敛不住。“好啊!老爷您看得起我,我保管不偷懒!”

孟长青笑着点了点头,“还有一件事,我想一并麻烦你,镇里有个叫喜凤的人,你可跟她打过交道?”

槐花张着嘴点头。

“我记得她伺候田地相当精细,你去问问她,育苗的活她愿不愿意干,要是愿意,明天上午你们到县衙西门去,八方会在那边等你们。”

“好好,我这就去问!”槐花拔腿就走,院门都没关。

“唉,这人怎么…”八方看看跑远的人,又看回孟长青,“少爷,您别计较。”

“少爷我就不是计较的人。”孟长青伸手把院门带上,“再到罗家村去看看。”

槐花跑到喜凤家门口才想起来,衙门的人还被自己丢在门口,怎么说也该把人让进家里,给官爷们倒杯热水。

想到这里她深感懊悔,不管已经出门问她什么事的喜凤,她调头就往家跑。

她的状态把喜凤吓了一跳,也跟在她后面跑。

槐花跑回自家院子前,孟长青等人自然已经离开。“也是。”她叹道,“怎么会等在这里。”

“槐花大姐。”不明白缘由的喜凤追上来问,“这是怎么了?有什么急事?”

“没啥急事。”这回她知道把人请到屋里坐下谈了,“衙门找咱们干活,一天二十文,问你愿不愿意。” 第230章:不能干等着 喜凤满脸惊讶的被槐花拉进屋,“一天二十文!什么活要给这些银子?”

二十文可以买下七斤多糜子,就算是白米也能买下三斤,去年修缮城墙,一天的工钱也不过十几文。

“老爷说咱俩种地种的好,让咱们去发苗。”槐花把人拉到炕上坐下,“你去不去?”

“去啊!”喜凤说,“种地咱又不是不会,这是县老爷给咱送钱啊!咱要是不接着,那不是枉费县老爷的好心。”

槐花不住点头。

喜凤又凑到槐花面前问:“槐花姐,是你在县老爷面前说了我的好话吧,多谢你想着我。”

槐花摆手,“哪里是我,是县老爷点名要你。”

这就叫喜凤不解了,“县老爷还能记得我这么个人?”

“嗨,这位县老爷什么不知道。”槐花也是说到这里,自己才想起来,“你没看去年咱们种地的时候,老爷就拿着一沓纸蹲在田里记个不停么,肯定是你那时候勤快,被他记下了。

你去也好,咱也能做个伴,要不然我一个人去县衙做事,还真有些心虚。”

喜凤附和,“是啊,正好我能给你做个伴。”

“明天可得早点过去。”

槐花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,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准备,知道是去干农活,她把家里用的上的工具全部带上了。

自己弄了些东西吃,好不容易等到天亮,她裹好厚实体面的棉袄,迫不及待去了喜凤家。

她才一敲门,喜凤就快步跑了出来,看样子也是早就准备好了。

“走吧?”槐花问。

“走!”喜凤也拎着一篮子的工具,和槐花挤在一起走路,“槐花姐,你这袄子什么时候做的?怎么没见你穿过。”

“过年那天穿了一回。”槐花抹了抹衣襟,“平常哪有穿的时候。”

说话间,两人来到县衙的西侧门。

来的路上,两人还担心来得太早,恐怕要在门口等上一会儿,却不想,门外早有人等着。

八方早饭都没吃,就在这里等着,顺便练练拳,倒不是他自愿如此刻苦,实在是他不练拳,席蓓就要练他。

见远处有人走过来,八方收了动作,理了理衣服等在门边。

槐花虽然走在半步之前,却见到八方就语塞,还是喜凤先开口,“八爷。”

“来啦。”八方说,“跟我进去吧。”

两人跟着走进去,只见两侧是高高的砖墙,她们走在青砖铺成的路上,走了好一段,就看见一道半开着的木门,木门高大,吓得她们不敢往里面看。

接着往前走,她们进了一道拱门。

“少爷!”八方走到书房后面就开始喊,“她们来了!”

孟长青闻言,放下正在书写的公文,披上外袍快步走了出去。

“两位。”孟长青面前笑容问:“来得这样早,我先带你们去吃早饭。”

“不用不用。”槐花赶忙推辞,“我们在家吃过了。”

“好,那跟我走吧。”孟长青领着她们往新搭建的暖房走,“种子有些多,可能你们要忙一阵子,若有急事不能来,提前跟八方打招呼就行。”

“唉唉。”

“请你们来县衙做事,县衙包管你们的一日三餐,省的你们到家再忙。”孟长青继续道:“除你们外,我还在罗家村找了两个人,今后你们一起做事,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,只管跟八方说。”

进了暖房,里头果然比外面暖和许多,向阳面开了许多窗户,窗户上贴的薄纸,能把外面的光透进来,紧贴着窗户又放了许多木架。

孟长青带她们进去,亲自演示该做些什么,每样种子的育苗方法不同,但总体大差不差。

说来就是不断埋种、覆土、洒水,除此之外给暖房加柴、起大风时换窗。

孟长青教了一半,罗家村的两个人来了,正好一同教完,又看着她们做了会儿,确认没什么问题,她才回书房处理别的事情。

冻土开化,不止孟长青这边提早准备春种,凡是以耕种为生者,也都开始查看田地和种子的情况。

杨正清楚的知道这点,所以急的嘴角生泡。

他等在县衙里,愣是没等到一个从其他县过来的百姓。

终于,他等不下去了。

找到才从暖房出来的孟长青,杨正请示道:“大人,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,我想到杨门县城门口去接人。”

“行,你手头其他事情我来接手,把要处理的公文搬到我书房去。”孟长青说,“多带些人,也多带些粮食在身上。”

“是。”杨正接了孟长青的交代的活,但到目前为止一点进展也没有,心中很是愧疚。

几乎是跟孟长青打过招呼后,他就立刻叫上一队人,往杨门县去了。

这天晚上,孟长青原想问问他百姓迁居的情况,但一直等到她打瞌睡,人还没有回来。

转过天的早上,她拉住下值的衙役问,“杨校尉回来没有?”

“昨夜子时回来的。”衙役说,“刚才带着弟兄们又往杨门县去了。”

“他交代什么话没有?”孟长青问。

衙役摇头,“没交代什么话。”

孟长青又问:“那他昨天晚上带人回来没有?”

“带了。”

“带了!多少?安置妥善了吗?”

衙役一愣,“就是校尉带出去的兄弟们,没特别安置,今早又跟他出去了啊。”

“是我没说清楚。”孟长青看着面前的人笑了笑,“值夜辛苦,早点休息吧。”

孟长青只能压住心里焦急的情绪,她清楚,一旦自己情绪外放,杨正必然更加着急。

人一着急,往往会做出许多蠢事。

想着这些,她照例去暖房看了一圈,跟在里面工作的四个人分别打了招呼,这才回书房跟八方一起吃早饭。

“等会儿我跟师父出去一趟,你留在县衙替我看着。”

听到这话,八方连卷饼都没心思吃,“要不叫来财看着,我还是跟着您。”

“衙门外面的人不怎么认识来财。”孟长青说,“你辛苦一些,帮我看着。”

八方从来吃软不吃硬,孟长青这样说,他也不再找别的理由,老老实实的留在县衙。

早饭过后,孟长青带着席蓓和两名御林军,往衙门南方走去,她手上拿着自己绘制的地图,不断的和现场情况比对。 第231章:她和他的选择 不论杨正能拉来多少人,她这边的准备工作得先做好。

不然百姓过来后,诸多不便,也是损害她在百姓心中的形象。

要说八方不在身边,还是有些好处的,席蓓他们只跟随护卫,没特别的事情一般不会出声,孟长青能静下心来思考。

在广阔的地面上转悠了半天,还是按照原先的思路走。

下马后,孟长青找来两根木棍做上记号,分别插进地里。

以这木棍为中心,半径二里内的土地,划成一个村庄。

略一计算就知道,村庄的面积近五千亩左右。

她定了两个这样的中心,用来安置其他县城移来的百姓。

凉州府下的钱曾村。

要说还有谁记得,去年修缮城墙时孟长青说的话,那就只有梅子。

这天曾大树帮里正跑完腿回来,就看到梅子正在收拾她的衣物。

曾大树关了房门,走到她旁边低声发问:“你还不死心?”

梅子停下手上的动作,抬起头反问曾大树,“为什么要死心?”

“我知道你相信他。”曾大树拍了拍屁股挨着床坐下,“你总说他救过你的命,是难得一见的好官,可再难得一见,他的官位也大不过府衙老爷。

我跟在里正身后也知道了不少事,当官的地盘上百姓突然减少,会影响他们的前途。不会有当官的愿意放咱们走的。

何况咱们在府衙老爷的地盘上,北山县的官不敢来抢府衙老爷的人。”

梅子说:“咱们贱命一条,上面那些官老爷什么时候在乎过咱们的死活?真能影响他们的前途,还会有当官的祸害百姓?”

曾大树耐心解释,“少几个不要紧,关键是咱们走了,别人说不定也要跟着,到时候一走一大片,这就影响到他们了。”

“我管不了当官的前途。”梅子说,“我只在乎自己的死活。”

“梅子。”曾大树拉住她的手臂,“要说咱家现在的日子,比之前好过许多了,不到活不下去的程度,干嘛要到北山县去再吃一番苦?”

“各人的想法各有不同。你觉得是去吃苦,我不觉得。

我到了那里,官府会给我分地,我可以有自己的房子、自己的耕地,不再是什么都没有的人。”

“你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?”曾大树长叹一口气,“咱家有地、有粮,我赚到的钱也有一半在你手里。”

听到这里,梅子走到一个新木箱前,用钥匙开了锁,打开后,翻开好几层棉衣棉被,从最底下掏出一个钱袋。

“这是你给我的钱,一文都没有用,全部给你存着。”梅子把钱袋放到曾大树手上。

曾大树跟被热炭烫了一样,飞速缩回手,“给你的钱,你收着。”

梅子直接把钱放到了床沿上。

曾大树看出了她的态度,但还是忍不住道:“去北山县没有什么好前途。”

“平民百姓本来就没有前途,为的不过是一活命的口饭,在这里,我要靠你才能吃到这口饭,但在北山县,我或许能靠自己吃上一顿饱饭。”

“我是说不动你的。”

曾大树看着她收拾包裹,其实收拾来收拾去,不过一大一小两个包裹,她准备带走的东西少得可怜,棉被都没有带一床。

她这个人识趣的很,却也固执的很,“过两天我就走。”

曾大树无奈,面对实在劝不住的人,他一点办法都没有。

他作为家里的长兄,只有弟弟们朝他倾诉烦心事的,他的心事,从来都是憋在肚子里。

曾大树心里烦的很,在家里待不住,干脆出门,又去找了里正。

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里正,走到一半才明白过来,原来是自己无处可去。

不过他算是来得巧,他到里正家时,正好看到里正送走一位差爷。

里正转过头,看见了院子外的曾大树,朝他招手。

进了家门,曾大树很有眼力见的给里正添热茶。

里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,拿在面前晃了晃,又问曾大树,“知道这是什么吗?”

“不知道。”曾大树虽说跟里正又学了些字,但想要看懂那张纸上的内容,还是有些费劲。

“真是变天了。”里正感叹,“我活这么些年,从来就没见过上官给下官送功绩的。”

看曾大树没听明白,里正继续道:“之前你问过我,举家搬到北山县的事,那时候我跟说的话你还记得吗?”

曾大树点头,“您说官老爷不可能轻易放人走的。”

“按常理来说,是不可能放人走。”里正把手上的纸放到桌上,指着它道:“现在就是不按常理来了。

衙门发了告示,各地有想迁到北山县的,任何人不得阻拦,各处里正还要及时开具路引。”

曾大树瞪大了眼睛。

“你也觉得上头下的命令奇怪吧。”里正端起茶碗,“那北山县的官老爷可真不是一般人。”

“老爷。”曾大树到里正面前跪下,“求您给我和我女人开张路引。”

“你要去北山县”里正觉得难以理解,“我给的钱不够你养家糊口,你要到北山县去谋生路?”

“我跟您做事后,手里存了些钱,家里的日子比之前好了很多,您对我有恩。”

“那你这是为哪一出?”

“北山县的官老爷对我也有恩,我去北山县是想报恩。”

“报恩?”里正更加不解了,“你一个平头老百姓,他一个当官的,你能怎么报恩?”

“就像您之前说的,不是日子实在不好过的人家,不会往北山县去。”曾大树说,“既然这样,那我跟我女人去。”

里正踹了他一脚,“你傻啊!”

曾大树被踹动后,又调整姿势跪好。

里正气道:“你知不知道,我这里路引一开,你名下的那些地,就要被官府收回去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知道还硬要去北山县?”

“是。”

里正想了片刻才说:“好,看在你为我办事尽心的份上,你问我要路引,我肯定给你。”

他走到书桌前坐下,提笔落字之前,对曾大树道:“你要想好,现在你出去简单,想要回来可就难了。” 第232章:遇到的年轻夫妇 曾大树手里攥着路引,一路激动的跑回家。 “大哥捡着了银子了?”弟媳池春美靠在门框上,嘴里不知道在嚼什么。 曾大树深吸几口气,平复情绪后才开口说话,“你嫂子呢?” “做饭。” 曾大树小步跑到灶房门口,果然看到在里面忙碌的梅子,他差点就要把路引的事说出口,好在过了下脑子。 就这一停顿,曾大树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,他忽略多年的事情。 “你在干什么!”曾大树冲到灶房门口对池春美喊了一声。 池春美吓了一哆嗦,“我什么也没干啊。” 曾大树大吼,“你什么都不干还有理?你嫂子一个人在里面忙活,你晃荡着两只手在这里干看着!” 梅子回头看他,听他说出这番话,觉得这人今天不正常。 多少年都是这样下来的,怎么今天才看见,今天才问出口? 池春美也就是被他喊的时候,懵了一小会儿,很快反应过来,高声吼回去,“你对我喊什么!”她从来不畏惧曾大树。 屋里的曾老娘听到动静,赶紧开了房门,“好好的这么叫起来,出了什么事?” 她是看着池春美问的。 “你问你儿子去,不知道他发什么疯,好好的冲我喊起来,是看我男人腿脚不好打不过你?我只能任由你欺负?别忘了他的伤是怎么来的……” 池春美一开口,曾大树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。 梅子知道他骂不过池春美,也不期待有什么反转,回了灶房接着做事。 池春美嘴里说个不停,说她在这个家里如何不容易,说曾大树跟了里正后如何狗眼看人低,她说的正起劲,却忽然后心窝遭受一击。 是曾老三恰好回来,用门口捡的土块砸了她。 “好啊,你们兄弟有本事,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。”她说完立刻躲回了自己房间。 池春美心里清楚,跟曾老三对上,她讨不到什么好处,嘴上骂不过,动手更是没有胜算,曾老三可没有曾老大的分寸,但凡她动手,曾老三是真还手。 曾老娘等着曾大树的解释,可他一句话都没说,转头进了灶房,把梅子拉回他们的房间。 “哎,好好的日子做什么孽喔。”曾老娘抹泪,佝偻着后背做饭去了。 再说房里,曾大树一关上门就把路引递到了梅子面前。 “这是什么?”路引对折在一起,梅子没看出来。 “打开看看。”曾大树语气里邀功的意味非常明显。 梅子虽然不怎么认识字,但她见过路引,还见过两回,所以纸张一摊开她就明白这是什么了。
“你……”梅子猛然抬头看着面前的人,“你要跟我一起去?” 曾大树点头。 “家里这些人怎么办?”梅子又问。 “他们要是愿意去北山县,那我就去求求里正,大家一起去。”曾大树说:“就算全家一同去,到了那边咱也跟老二老三分开过。” 梅子还没有回应,曾大树又道:“但是我知道他们不会去,只有咱俩去。” “你娘不会让你走。”梅子断定。 “我自己能做主。”曾大树说,“后天咱们就走。” 北山县县衙。 孟长青在衙门候了三天,都没能等到杨正一行人。 他们每天早出晚归,跟孟长青根本碰不上面。 这天的中午,孟长青忙完手里的事情,想起杨正来了,找来昨晚值守的衙役一问,知道他们又是一个人都没带回来,干脆让八方备马,她去找一趟杨正。 她要过险山,楚沐风自然带人跟着,一行七个人,骑着马往杨门县走。 还没进杨门县,孟长青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。 杨校尉忙了三天,合着他压根没进杨门县的城门,他就带着衙役们在门外候着,这能有什么用。 “大人!”杨正看到孟长青过来,立马上前行礼。 “杨大哥。”孟长青从马上下来,“这么冷的天气,带着弟兄们在这里冻了三天?” “属下无能。” 孟长青叹气,“别说这话。”她提高音量,对八方道:“上前通报。” “北山县知县到此,城楼上诸位兄弟开门吧。” 孟长青不知道从这道门进出过多少次,看守城门的官兵自然认识她,听到八方的声音,内门的人立刻打开了城门。 几名官兵出来行礼问候。“孟大人。” “今日闲来无事,找你家茅大人聊聊天。”孟长青上马,带着所有人进了杨门县,又对杨正道:“杨校尉,你们就在此等候。” “是!” 孟长青则带着八方等人顺着官道往前走。 “少爷。”八方驾马凑近,“您真要去找茅大人聊天?” “我有求于他,自然要登门拜访。”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,对面一对年轻的夫妇拉着板车过来,孟长青叫自己这边的人让到路边。 孟长青没在意对面埋头赶路的人,却不想对方走到近前却是大喊出声,“孟大人!” 孟长青这才用心看他们的摸样,她并不能想起这两个人叫什么,只是面容熟悉,应该是在北山县做过工的百姓。 第233章:有一事相求 于是扬起笑脸跟他们打招呼,又问:“你们拉着板车要往哪里去?” 曾大树还没来及开口,梅子就道:“往北山县去,大人去年说的话,我一直记在心中。” “好!”孟长青也没想到半路碰到一家移民,当即下马,走到他们面前说话,“你们来的正是时候,杨门县城门口就有咱北山县的衙役,你们到那,就有人接应你们。” 孟长青又跟他们多说了两句,中心思想无非就是,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,到了北山县往后就等着过好日子吧! 跟这对夫妻分别后,孟长青继续骑马往杨门县县衙去。 这地方,他来了好几回,门口值守的衙役认得她,远远的见她过来,立刻去向茅春芳禀告。 因此,孟长青这边马还没栓好,县衙里茅春芳就带着师爷迎了出来,“孟大人,好些天不见了,你的脚伤可痊愈了?” 茅春芳面上做人没有一点问题,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,对孟长青,只要不侵犯到他的本质利益,他一向笑脸相迎。 现在也是这样。 孟长青也回以热情的微笑,上门求人自然要拿出态度来。 “有劳茅大人挂心,一点皮外伤早就恢复好了。”孟长青站到茅春芳面前,朝着他行礼,“贸然登门,打搅您了。” “小孟大人见外了。”茅春芳伸手相邀,“来,咱们里面说话。” “小孟大人这个时候过来,可用过午饭?” 孟长青脸上显露出为难之色,“心里有大事占着,这饭吃不吃的倒是无所谓了。” “这话可不对。”茅春芳当即吩咐师爷,“立刻叫厨房备饭,我陪小孟大人再吃一顿,还有跟着小孟大人过来的各位,让厨子拿出手艺来好好招待。” “哪里敢如此劳烦……” 孟长青话还没说完,就被茅春芳抬手拦住,对方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您既然到我这里来了,这是我该有的礼数。” 等一桌饭菜摆好,茅春芳亲自给孟长青倒上酒,招呼她吃菜喝酒。 杨门县衙的菜色,要比她北山县好得多,两相比较,到底是杨门县有多年积累,物资更丰富些,这不是北山县一两年追赶就能赶得上的。 孟长青道了声谢,也不再说别的话,埋头吃起来。 她不起头,茅春芳也不问她心里的大事是什么。 吃得差不多了,孟长青举起酒杯敬茅春芳,“多谢茅大人招待。” 茅春芳举起酒杯,“这是茅某应该的。” 两人一饮而尽,孟长青又说起道贺的话,“茅大人剿匪有功,听说朝廷对你的嘉奖已经下来了?” “无非是下赐一些金银,得些口头上的褒奖,比不上小孟大人在朝廷上的分量。” 孟长青压下其他情绪,面露疑惑道:“茅大人如此大功,晚辈还以为大人要被调回京城,难道……大人认为当前的时机不合适?” 哪里是茅春芳不想走,实在没机会走。原本谈好的事情,却不料又有其他变化,他只能在这鸟不拉屎的杨门县继续待着。 显然,茅春芳不想跟孟长青谈论这个话题。
“不说这个了。”为转移话题,他这才问,“小孟大人又是为什么事情烦心呢?” 孟长青放下筷子,道:“晚辈想请茅大人通融一件事。” 茅春芳心说自己真不该提这一茬,刚才就听出她话头不对,怎么还是往她挖的坑里跳。 “虽说咱们两县相邻,有事是该相互帮扶,可小孟大人,你也看的出来,我杨门县也富裕不到哪里去,若需帮助,何不往凉州府去?凭府台大人对你的看重,只要你小孟大人开口,府台大人绝对答应。” “茅大人,若可请别人帮忙,晚辈又怎会特意来麻烦您呢?”孟长青说,“不管您是否能够通融,还请您听一听晚辈的请求。” 孟长青姿态摆到这么低,茅春芳再躲着不听,那就是扇对方的脸了。 凭两人以前的往来,茅春芳不至于如此不给对方脸面,“你说。” “晚辈想借您城墙内西侧的那块空地一用。” 茅春芳知道她说的是哪块地方,正是离开城门不远,此前借给北山县堆放各类物资的地方。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,当初茅春芳愿意把地方借给她用,是看在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利,更因当日所为,是在建造城墙,城墙建起,给他杨门县挡去多少危险,他是受益者。 如今孟长青要借这块地,他能猜到对方要干什么。 “小孟大人,实在不巧,那块地方我已有其他用途,实在不方便借给你。” 孟长青说:“大人都没问我借来何用,就说那地方有其他用途,想来是实话。那晚辈厚颜,想请大人在杨门县官道附近,划一片暂且没有用途的空地给我。 晚辈代北山县借用两年,必不白用,一定给足租金。” 孟长青沉默了好一会儿,然后才笑问:“你一借就是两年,准备给我多少租金?” “大人想要多少,尽管开口。”孟长青嘴上这样说,实际一文钱都不打算给。 “你我都不是生意人,买卖租赁不是咱擅长的事。”到这里,茅春芳也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。 “你想借我杨门县的地,来接你北山县的人。 我如果答应了你,其他知县要如何看我?我茅春芳跟你孟长青一道抢其他县的人口? 你叫我如何在官场上立足啊。”茅春芳叹道,“孟大人,我可没有你那样深厚的背景,有些事情你做得,我做不得。 还请你莫要为难我。” 这话说的绝,就好像他一旦答应,仕途就到走了头。 孟长青知道,这件事情他不可能轻易答应,事情虽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,但确实他有他的为难之处。 一旦孟长青把接人的地点设在杨门县内,其他县还有城门关卡拦着,但杨门县的人可就没有阻拦了。 没有谁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。 除非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,又或者是利益的交换。 不论孟长青要说什么,茅春芳就是不听,借口有公务要处理,让师爷送客。 第234章 :请我进去坐坐 孟长青没办法,她在杨门县生耗了半天,等暮色降临,才带着杨正等人离开杨门县。 回去的路上,孟长青问杨正,“你们可遇见过一对年轻夫妻?” “见了。”杨正问,“可是凉州府下钱曾庄的一对小夫妻?” “正是。” “您离开不久后,他们就到了城门口,亮出路引跟看守的官兵说要去北山县,您猜那看守的官兵说什么?” “说什么?” “他们居然说,边境地带跟别处不同,不是有路引就能过关的。”杨正道:“要不是我们就在旁边,那两人如何能过得了杨门县的城门。 大人,百姓们迁居北山县,您已经跟上面打了招呼,他们该参的也参了,您这边罚也罚了,说好的一位壮劳力五十两银子,何至于还是拦着不放?” “说到底这件事是我强迫他们,他们无奈之下同意的,现在的局面我也有所预料。”孟长青说,“只是劳烦你们每日奔波。” “属下为大人效力,是分内之事。”杨正担心,“今天我们不顾守卫的阻拦,将那两个人接去了北山县,恐怕明天杨门县的守卫不会再让我们进门。” “同是府衙中人,他们没权利将你们拦在城门外。”孟长青吩咐,“明日我也会过来,我跟茅大人还有话没说完。” 孟长青又问:“那对夫妻是谁送回去的,准备安置在什么地方?” “是程光,现在天气还冷,我让他把人带到公屋去了。” 天色越来越暗,杨正带来的人点燃火把走到前头引路。 “回去吃顿热乎饭,再好好泡个澡。”孟长青说,“明天与我一同出发,不必早起。” “是!” 回到北山县县衙附近,孟长青让其他人先去休息,她和八方则调转方向去了公屋。 北山县所谓的公屋,就在县衙东侧三里外的一片空地上,是好几排相连的小屋。 孟长青准备煽动百姓移居过来时,就已经派人着手建造了。 它墙壁较薄,每个房间空间较小,所以建造起来并不费功夫。 不过也正因如此,这些小屋并不适合长期居住,就凭它的墙壁,根本抵挡不住深冬的寒气。 梅子和曾大树,目前就住在公屋的第一排第一间。 远远看去,就能看到里面传出昏黄的灯光。 “今天见到的那两个人,你觉得面熟吗?”孟长青问八方。 “面熟的很。”八方说,“尤其是那个男的,当时跟燕军对上,他勇猛的很,杀了好几个燕军,只是不记得他叫什么了。对!我想起来,他好像有个弟弟,对战时受了伤,他陪在营地养了好些日子才离开的。” 经八方提醒,孟长青记起他们是谁了,其中那女子,正是对敌当日带头建墙的那位。 “我记得,她似乎叫梅子。”孟长青不是很确定,毕竟见面次数太少,相隔的时间太久。 “八方,把布袋里的蓝面册子拿给我。” 八方熟悉布袋里的每样东西,即便不看,仅凭手感也能精确的掏出来。 孟长青拉停马匹,把手上的火把递给八方,自己就着火光翻看册子上的内容,这正是当初修建城墙的名册。
因为要把这些名字刻到城墙上,所以当初整理时,她因需要抄了好几本。 这就是其中一本。 她翻到凉州府钱曾庄的部分,果然在上面找到了梅子的名字,在其旁边的是曾大树。 心里清楚后,孟长青上前敲门。 很快房门被打开,曾大树见到来人明显一愣,随即就要跪地行礼,“拜见大人。” 没等他膝盖碰到地面,旁边的八方就把人扶住了,孟长青道:“快别多礼,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。 晚饭可吃了?” “回大人的话,我们吃过了。” 这时候,里面整理行李的梅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,激动的冲出屋门,“孟大人!” 孟长青笑着朝她点头,“你们刚来,想必有许多不便之处,若需帮忙,尽管到县衙东门找值守的衙役。” 梅子摆手,笑着回道:“这里好得很,没有什么不方便。” 孟长青又说:“若不打搅,可否请我进去坐坐?” “您快请!”梅子赶紧将人往里面引,曾大树忙着翻找行李,找了两个干净的碗出来,给孟长青和八方倒上了热水。 孟长青在炕边坐下,梅子和曾大树拘谨的站在一旁。 “你们也坐。”孟长青说,“当初建造城墙时,你们出了大力,我一直记得你们。” 听她这样说,梅子很激动,“那是我们应该做的。”却还是不敢坐。 “你们不坐,那我也站着跟你们说吧。” 如此,梅子夫妻才坐下。 孟长青缓缓开口,“不瞒你们说,除了之前整村迁过来的罗家村,你们是第一家来到我北山县的。我打从心底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。” 梅子摆手,不知道该怎么说。 孟长青紧接着道:“你们如此信任,我绝不能辜负。去年承诺你们的事,肯定会做到,带你们过来的人,可跟你们说后续的安排。” 对面两人连连点头,“带我们过来的差爷说,我们可以在安西村或者安东村中随意挑个地方落脚,我们选在了安东村,明天他就带我们去量地。” “量好了地,你们可以先用篱笆围起来,等到冻土开化再建房。 又要建房又要准备耕种,来的第一年,你们肯定是不容易的。实在忙不过来,衙门会想办法帮忙,不必太过担心。” 梅子和曾大树连声道谢。 孟长青又问:“我记得你们还有个弟弟,没跟你们一起来吗?” 曾大树解释道:“家中还有老娘要照顾,他就没有跟过来。” “确实,第一年难免辛苦,老人家实在遭不住,你们先安置妥当,有了落脚之处再把人接过来也不迟。”孟长青笑着补充,“当然,得是你们觉得这地方还不错。” “北山县确实不错。”曾大树慌忙接道。 孟长青却抬手,“大家都是实在人,等你们切实有了好处,再说这话吧! 这些天,衙门有部分人要往来杨门县接人,对你们这边有照顾不到的地方,希望你们谅解。 我还想请你们帮个忙,后面来的人,可能有衙门关照不到的地方,还请你们略帮一把。” 第235章 :不想为难你 孟长青提的这些,不过是他们顺手就能办的,两人自然是好好好的答应。 送走这位小官爷后,两人定在门口好一会儿。 还是梅子先反应过来,“回屋吧。” “我没想到,这位官爷这么好说话。”曾大树感叹。 梅子却没有他那样的震惊,“孟大人跟别处当官的不同。” 曾大树看着刚才官爷坐过的地方,还是没缓过神来,“我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。” 也没想到高位之上的人,居然能如此客气的跟他们对坐交谈。 他的架子甚至还没有里正大。 “没什么好奇怪的。”梅子端拿过炕桌上的空碗去清洗。 梅子很高兴,高兴的一晚上没有睡好。 倒不是为孟长青的亲切相待,而是她有地了,她要有自己的房子了。 从今以后,谁也不能让她从屋里滚出去,她将来站的地方,是她自己的家。 转过天来的一大早,外面天光刚亮,梅子就从炕上爬了起来。 旁边曾大树迷迷糊糊的问:“怎么了?” “我先起来做点吃的,你接着睡吧。”梅子知道他昨天拉车劳累,心里感念他舍下一切陪自己来到北山县,对他说话的语气比之前好了许多。 吃过早饭,忍着内心的冲动继续收拾行李,总算是在太阳初升之时,等到了县衙派来的差爷。 难得的是,差爷还是昨天打过交道的那位。 梅子赶紧迎上前,“程大爷,烦劳你这么早过来。” 程光摆手,他身上背着量地要用的东西,见曾大树蹲在屋外洗碗筷,便对他们道:“还以为我到的早了,大人所料果然不错。你们简单收拾一下,关好屋门,跟我去量地吧。” “哎哎!” 三人徒步往安东村走去。 与此同时,杨正连早饭都没吃定心,抱着双臂在县衙大堂前的院子里不断走圈。 孟长青吃着包子跟八方说:“通常来说,出现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,就是刻板了。” “什么叫刻板?”八方问。 孟长青没回答,“去问问杨校尉,他还吃不吃?” 八方听话去问,杨校尉转头,看孟长青一脸淡定,忍不住用双手猛搓自己的脸,然后埋头接着转圈。 八方几步退回来,“应该不吃了。” 孟长青把杨正剩下的几个包子,跟八方对半分了。 八方给孟长青添热茶,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小炉子旁边,吃相都非常斯文。 杨校尉又走了好几圈,终于忍不住,到孟长青面前说,“大人,说来是属下辜负您的信任,您把事情交给我,我却没能力办好。” 孟长青叹气,“你这是埋怨我,把这么难办的事情交给你。” 杨正赶紧解释,“大人,我绝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杨大哥,我清楚这件事情有多难办。”孟长青说,“咱们都尽全力去做就行,实在达不到预期,也只能接受。世上之事,哪里能件件如愿呢。” 孟长青站起来,“八方,你先去备马,我上趟茅房就出发。” 八方把最后半个包子塞嘴里,含糊不清问:“还去找茅大人?” “他拦我,我只能跟他耗着。”孟长青加快脚步,冲茅房跑去。 一炷香后,昨日去杨门县的人,除了程光,其他人皆已在东门外准备妥当。 孟长青带着他们,又往杨门县去。 到城门外,还是八方上前喊门,“北山县知县到此,门内各位开城门吧。” “这怎么又来了?”城墙之上监察的官兵忍不住嘀咕。 他旁边那人更低声的回道:“知县大人进城门,自然有他的事情。” “老爷可是发了话的,不管多少人来,不管有没有路引,咱们这边都不可以放人,昨天过去一个,咱头被训了一个多时辰。” “训也不是老爷训的,不是说听师爷唠叨了一个时辰么。”这人说,“昨天北山县的衙差在这边,咱们头哪里挡得住,老爷心里有数,不会怪咱头。” “要不是有老爷默许,师爷会这样做?” 旁边那人摇了摇头,默默回到原位站好, 下面,孟长青已经带着人进了城门,再次对杨正道:“杨校尉,我要去找茅大人谈事,你们人多跟着不方便,就在此处等候吧。” 杨正明白她的意思,当下抱拳应道:“是!” “孟大人。”就在孟长青准备驾马离开的时候,下面值守的兵头叫住了她。 见孟长青停下,这位上前行礼,然后才说话:“孟大人,城门重地,您的人留在这里恐怕不太好。” 孟长青骑在马上反问,“依阁下的意思,我的人应当如何安排?” “不敢当。孟大人可以把人带到县衙,各位兄弟也能在县衙歇脚,不必同我等一起吹冷风了。” “你是好心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若有别的办法,也不会为难你,只是抱歉了。”她朝杨正大声道:“杨校尉,守在此处。” “是!” 孟长青带着八方几人策马离去,兵头满是无奈,只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气。 他一个小小的守城官,远不够格去跟知县掰手腕,所以对方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。 他只能派人去通知他家大人。 只是,他的人晚走一步,注定是孟长青等人先到。 衙门前当值的差役看到孟长青,也是一愣,想着今天怎么又来了,然后快速往衙内通报。 没一会儿,进去通报的衙役出来,来到孟长青面前行礼陪笑道:“孟大人可是来找我家知县大人的?真是不巧了,我家大人才从侧门出去。” 孟长青并不意外。 第236章 :就这样等着 她面带微笑回道:“没事,我到里面等着就是。” “孟大人。”衙役面色为难,“大人不在,我们也不好让您到衙内等候,不如您先回去,等我们大人回来了,再派人通知您。” 孟长青自己把缰绳套在桩上,“你倒是贴心,不过我要跟你家大人说的事,与我来说十分重要。如此,我就在门房等着吧。” 衙役没办法,无奈将人领进正门旁边的小房间。 原本在里面歇息的衙役只好避了出去。 很快又有人到里面通报,“大人,北山县那位大人没走,就在门口的小房间里等着。” 茅春芳活像吞了一只蛤蟆,“把师爷叫过来。” 报信那人正要去,茅春芳又道:“再给我备马车。” “大人您真要出去啊?” “他往门口一堵,我哪里还能坐得住,快去!” “唉唉!” 门房中,孟长青坐下没多久,就听到外面的谈话声,只给了八方一个眼神,八方当即心领神会,凑到外面仔细听起来。 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这是刚才给孟长青回话的班头所问,站在他面前的,瞧着也十分眼熟,正是城门口打过照面的守兵。 “老爷在不在?” “老爷刚才出去了,城门那边出了什么事?” 守兵指了指拴在旁边的马屁,“北山县又把一班人放在了城门口。”这人一路跑来,说话间隙忍不住大口呼吸,说话的音量也忍不住提高。 “你小声些!”班头低声斥责,“北山县来的那些人就在那儿呢!” 守兵看向他指的方向,压低声音说:“老爷什么时候回来,这事得禀告老爷才好。” “老爷真不在。”班头让他到一旁休息,“我去问问师爷。” 八方听完全程才回去跟孟长青复述,“茅大人还真的不在,少爷咱还等吗?” “等。”孟长青注意到旁边打瞌睡的席蓓,“你把凳子拼在一起,让师父躺下睡吧。” 她这话才说完,那边席蓓就睁开了眼睛,咳嗽两声道:“不用,只是坐着无聊,难免犯困。” 孟长青闻言从钱袋里掏了一串钱,交给席蓓。 席蓓纳闷,“这是干什么?我又不是八方,看见钱就睡不着。” “既然师父在这里无聊,就到县城里转转,顺便买些午饭回来。” 席蓓直接把钱塞到了八方手中,“叫八方去吧,我得看着你。” “师父太过小心了,有白大人他们在,就算你跟八方一同出去,也不会有人伤得了我。” 席蓓没说话,只是朝她脚腕处瞄了一眼。 孟长青揉了揉眼睛,“八方,你去吧。” “行。白大人你们要吃些什么?” 楚沐风很好说话,“有什么吃什么,跟你们一样。” “那少爷我去去就回。” 孟长青搬了张桌子到面前,又找来抹布将桌面擦了一遍,然后出门对班头道:“麻烦你向师爷传个话。” 班头恭敬道:“请大人吩咐。” “想借他笔墨用一用,帮我问他是否可以。”
“是。”班头快步小跑进去,很快拿着笔墨纸砚出来。 他把东西双手交给孟长青,“师爷本想自己送出来,但不巧公务繁忙实在没空,还请孟大人海涵。” 孟长青笑眯眯的将东西接下,“既不得见面,劳烦你替我谢谢他。” 说完她拿着纸笔又回到那个小房间。 班头略在原地停了停,就是想看孟长青拿那些东西要做什么,只见对方将纸张铺展开来,往旁边一坐,挽起袖子就开始磨墨。 他不好盯着看,再说,在他这个角度,就算盯着也看不清对方在写什么,只能走了。 “班头,里面在做什么呢?”他刚回到位置上,就有同值守衙役凑过来问。 “少问!”班头没有好脸色,“做好你自己的事!” 杨门县城里,八方牵着马,闻着味道找吃的,这是他从前在京城惯用的办法,却不想在这边失了灵,到处闻了半天,都不是什么好味道。 走了好一阵,总算闻着点食物香,他赶紧过去,却不想茅春芳就在传出味道的地方坐着。 八方当即就想冲过去,他想去告诉对方,自家少爷在他衙门里等着。 可他刚迈了两步,就想到以前孟长青说的话,当下停住了脚步,不止如此,他还牵着马绕到了有遮掩的地方。 他探出头去看茅春芳,见他表情悠闲,一手撑着大腿,一手比着面前的油饼跟摊主说着什么,在他身侧还站着三四名衙役。 他那模样,根本不像在谈什么公事。 八方不是没脑子的人,猜到茅春芳多半是因为他家少爷,才特意躲出来。 他干脆调转方向,随意买些干粮就回了县衙。 “少爷!”八方背着干粮,才一进门就道:“您猜我在街上看见谁了?” 孟长青拿着笔看他,“我猜,应该是茅大人吧?” “您怎么知道!” 席蓓问:“你没跟他说长青在等他吗?” “没有。”八方把东西放下,“我觉得他多半是故意躲出去的,所以我没出声,没让他看见我。” 孟长青夸赞他做得好。 “他既然要躲,那就给他躲的空间吧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也不想把人逼的太狠。” “可茅大人一直躲着不见也不是办法。”八方往孟长青身边走,想看看她刚才在写什么。 等走到桌边,八方才看到那纸上画了许多小方格,“您又准备下五子棋?” “空等太没意思。”孟长青吹干纸张,又从钱袋里掏出半串钱来,将其中一半分给八方,“正好你回来,还是你用正面,我用反面。” 八方立刻接过铜钱,跟孟长青对坐下起五子棋来。 这两人下棋水平差不多,差不多的不行,所以他俩都只喜欢跟对方下棋。 眼看着到午饭时间,衙门准备开饭,班头却为难起来,偏还有不长眼的衙役来打听,“头,要不要往那边送饭?大人没关照,厨子那边可没有准备,他一个知县总不能给他送咱吃的饭吧?” “啰嗦什么!”班头只觉得头大,上头斗法,他夹在中间为难。 第237章 :心里相当可惜 班头发愁了好些时候,还是决定去跟孟长青说一声,上头的人最说不准,今天躲着不见,说不定明天就好的跟一家人一样,到时候上面一句都是下面人怠慢,就是他倒霉了。 “孟大人。”班头在房外喊了一声,见对方看向他,这才弯腰进去,“眼看着到吃午饭的时间,厨房今……” 他话还没说完,孟长青就道:“我们自带了干粮,班头不必费心。” “是。”班头大松一口气,接着注意到炭盆上的水壶,上前拎起,“我给大人添些水来。” 孟长青耐性十足的等,等到天色将晚,觉得时间差不多了,让八方找来班头问:“你家大人还没回来吗?” “回大人的话,我家大人还没回来。” “看来今日等不来茅大人,本官先告辞了。”孟长青站起身,“劳烦班头帮本官给茅大人带句话,明日我再来求见。” 离开衙门后,孟长青快马加鞭到城门口,她急等着要问杨正是否有人来。 到了地方,话还没问出口,就看杨正笑眯眯的跟她行礼,孟长青当下心里有数。“杨校尉,时间不早了,咱们该回去了。” 一行人出了城门,杨正就迫不及待道:“大人,您这办法真有用啊!您猜今天我接到多少人?” “这我哪里猜得出来。” “二十多人!”杨正这段时间以来,属今天最高兴。“光是钱曾庄就来了十多口,三户人家有老有小,昨天曾大树一家真是开了个好头啊!” 孟长青没有杨正那么高兴,她要办的事情还没办成,二十多口人对北山县来说,起不了多大的作用。 不过杨正说的没错,这是一个好的开始。 “除了钱曾庄,其他人都是哪个县的?”孟长青问。 杨正不厚道的笑了两声,“都是杨门县的。”说完又觉得自己刚才的笑声不合适,咳嗽了两声,接着道:“属下觉得,来的那些人,多半是从守门官兵嘴里听到的消息。 今天那些人过来,有个跑腿的差役脸色相当之难看。” 孟长青听完他的话,点了点头。 “对了,大人,早晨你们离开后,城门那边立刻就有人跑去衙门报了信,不过,我想他没得到什么好指示,回来后拉着兵头嘀咕好一阵,却没敢对我们说半句话。” “茅大人不在县衙,报信的人扑了个空。”孟长青把围巾捂住口鼻,提高声音道,“回家,明天接着来!” 天色黑下来,孟长青等人还在路上,但北山县衙门里,该换值的换值,该下工的下工。 江婵和罗小风吃过晚饭,各自拎着自己的篮子准备回家,刚出县衙东门,就看见巡逻的一队衙役等在拴马桩附近。 江婵拉着罗小风快步到近前,“今天出来晚了,让各位差爷久等。” 左大头摆手,“不算晚,我们巡逻有规定的时辰,你们真要是晚了,我们早就走了。出发!” 巡逻的人要到处观察,走的自然不算快,江婵和罗小风跟在旁边,倒是不费劲。 等到了罗家村附近,左大头让巡逻的兄弟在原地休整,看着江婵和罗小风进了村子,才接着继续巡逻。
江婵先把罗小风送回她家,然后自己才往家走。 刚到门口,就见院门开着,她男人正站在门边往她这里看。 “今天怎么晚了?”罗三木快步迎上来,接过她手里的篮子,见她没什么事才放下心。 江婵搓了搓手,捧在嘴边哈了口气,“孩子们呢?” “在屋里玩呢,你不回来不肯睡。” 江婵说:“今天从库里领出来的种子有些多,所以回来晚了。” 虽说劳累了一天,可江婵脸上却满是笑意,进了屋她拉住罗三木,从盖着的篮子里端出一个碗来,“今天衙门吃鸡肉,我都给你们留着。 我把它热一热,你打上热水叫孩子们洗手。” “你进去吧,我来热。”罗三木断过江婵手里的碗,“好好歇歇。” 江婵掀了门帘,还没走进去,就听到两个孩子兴奋的喊起来,“娘回来了!” “小声些。”江婵到炕边坐下,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,“别人家要睡觉了,咱们小声说话。” “娘。”罗石头趴到江婵腿边小声问。“你今天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?” 江婵笑着靠了他一下,“有鸡肉,等你爹热好就能吃。” 罗石头立马哇的一声,下了炕就往外面跑。 “慢点。”江婵摇了摇头,又问女儿在家一天都做什么了。 罗云掰着手指头跟她说,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条理清楚,江婵靠着她听着,忍不住眼皮开始打架。 还是罗三木端碗进来的动静吵醒了她。 “累了吧。”罗三木把碗筷放到炕桌上,“锅里还有热水,你先洗洗睡。” “不用。”江婵搓了搓脸,眯了这一会儿功夫,就觉得精神了许多,“你跟孩子们吃吧。” 罗三木在炕桌上摆了四副碗筷,“一起吃。你没回来之前,我带孩子们提前吃过了,他们就是嘴馋。 我想你在衙门恐怕没吃饱,饭菜一直热在锅里。”他说完往江婵碗里夹了两块肉,“以后再有肉,你自己吃了回来,孩子们给多少都没够。 你在衙门做的力气活,得吃些肉下去,要不然吃不消。” “就是种种东西,不用出什么大力气。”江婵又把自己碗里的分给两个孩子,罗石头立刻往嘴里塞,罗云却夹回了江婵碗里,“娘,你也吃。” “我在衙门吃过的。”江婵解释。 等这顿饭吃完,罗三木收拾桌碗,两个孩子很快就睡着了,江婵则是抠出藏着的钱袋,又把今天领到的二十文放了进去,她抱着这些铜钱点了两遍。 罗三木一进来,就见江婵冲他喜滋滋的说:“明天再去一天,就有一百文了。” “可惜我没被选上,要不然咱家一年下来能存不少钱。”罗三木心里相当遗憾,村里被选去的人,再回来那是相当的威风,身上穿的衙门发的衣服,说话比之前有气势的多。 江婵握住罗三木的手腕,“我跟县衙里的八爷打听过,往后还有机会的,到时候咱一听到锣声就往县衙跑。” 罗三木笑着点头,“好!” 第238章:不是绝对占理 天色漆黑,茅春芳才回的县衙。 茅夫人拧干了帕子给他擦脸,“听师爷说,你是被北山县的小孟大人吓出去的?” “什么叫吓出去。”茅春芳瘫在椅子上,任凭夫人动手服侍,“师爷真不会说话,我那是不想理他。” “那明天呢?”夫人问,“明天还不想理他吗?” “夫人难道是想让我见他?”茅春芳坐直了,然后才说:“他要见我,无非就是为那件事,我实在不想同意,又没必要跟他撕破脸,只能跟他比比耐心。 他那种一贯顺风顺水的人,能有多少耐心?” “你们官场上的事我不懂,吃饭。” 方桌上摆着茅夫人亲手做的饭菜,荤素搭配,味道可口,茅春芳在外面点评了一天的饭菜点心,总算吃到了自己想吃的。 等这一家人吃的差不多,有近亲的侍从进来禀报,“大人,师爷求见。” 茅春芳放下筷子,“让他进来。” 师爷手上握着一卷纸,进来后朝茅春芳和茅夫人行礼,茅夫人派人收拾饭桌,将地方腾给了这两人。 “手里拿的什么?”茅春芳问。 师爷走上前,将摊开纸张的同时道:“纸上内容是小孟大人在门房所留。” 茅春芳看着纸上的东西,横竖画的还挺直溜,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师爷摇头,“不清楚啊,班头禀报这应该是孟大人亲手所画,还画了这许多,您从后面的纸往前看,还画的越来越好了。” 茅春芳把纸放到旁边,“不管它,还有别的事?” 师爷继续道:“城门来报,今日北山县衙役带走二十多人,其中就有咱们县的人。” 茅春芳面露不悦,“谁给他们开的路引?” “大人,咱们县的这几个人,到城门口时没有路引,是北山县的衙役把里正抓到城门口,当场开具的。”师爷说,“实在是胆大妄为,野蛮至极啊。” 茅春芳脸色更加难看了,他想着两人同州为官,不愿意闹得太难看,自己避出衙门,他孟长青倒好,要来他杨门县做土匪么! “大人,他明天还来,不论您见不见他,他的人只要在城门口一站,咱们的守卫就起不到作用。”师爷说,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大人不如找上面的人,在朝堂上说几句话。” “我杨门县的事情,凉州知府尚不知情,刑部反倒知道了,这不是明摆着我勾结上官。”茅春芳摆手,“他那里指望不上。” 师爷的脑子飞速运转,“是我太冲动。大人,不如在城门前一段增设关卡。” “这个办法好,既简单又有效,明天你亲自带人去办,不要让北山县的人看见。”茅春芳补充,“他的人守我的关卡总归是于理不合,你传我的话给守卫。” 师爷凑近了听,将茅春芳的话用心记下来,连夜到城门处,传达给守城的兵头。 孟长青这边,总算是到了家,衙役们牵马的牵马、报信的报信。 “饿了饿了。”八方迫不及待的往里面走。 孟长青和杨正还在衙门口说话,八方早就跑没影了。 “明天再带些兄弟过去,就留在杨门城外负责接人。” “好,我今天晚上安排好。” “杨大哥,今天辛苦你们了,去厨房吃了晚饭早些休息,明日我们要提早出发。”
“是。” 杨正带一众衙役往厨房去,孟长青转过身,从县衙门内往外面看,什么有意思的也看不到。 席蓓用刀柄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别看了,你也去歇一歇吧。” 孟长青回过神来,“师父,我还有政务没处理,你跟白大人他们先去休息。” 席蓓看她往书房方向走,忍不住道:“可别累垮了。” 孟长青笑了笑,她现在的作息,可比上辈子规律多了。 从公堂外路过,她看到西侧有间房亮着灯,那是齐人立处理公务的地方。 看来他也正忙着。 进书房没多久,八方拎着热乎乎的晚饭进来了,只是这次拿来的却不是双份,孟长青问他:“你不在这里吃?” “我去厨房吃。”八方关门前说:“还有一碗汤,等会儿夫人亲自送来。” 孟长青心里清楚了,母亲有话要跟她说。 果然,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响起她母亲的脚步声。 孟长青提早掀开门帘,等在门口。 “这么晚母亲还没休息,是我让您担心了。”她说着话,接过文氏手里的沙煲。 “不说这些。”文氏让孟长青先吃。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,才轻声开口道:“看你一连忙了许多天,身体可还吃得消?” 孟长青点头,“还行。” “还行就好。”文氏又说,“瞧你的面色,似乎遇到了难事。” 孟长青把杨门县暗地卡人的事情说了,文氏跟孟长青想的一样,任何人都不愿意自己遭受损失,茅春芳有所为难也是正常。 “你做初一别人做十五,谁也没有绝对占理的时候,再说官场从来不是讲理的地方。”文氏说,“我知道你的脾气,但别因为这种事,对杨门县那位有什么看法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对他早有看法,但不是因为这件事。 说到底,现在是我有求于他,只能摆出态度,请他答应。” 文氏看着她道:“你上门求见是你的态度,杨校尉他们站在城门口,也是你的态度。” “母亲说的是。” “你成熟许多了。”文氏很是欣慰,“等这事告一段落,记得去陪你娘说说话,她担心家里人,却不敢轻易表露,什么时候她才能活的自在些?” 什么时候?孟长青也想知道。 不止她娘,她自己也想活的自在。 当初来北山县路上时期望的生活,还要多久才能实现? 一夜安眠,转过天早起,孟长青连锻炼的步骤都略过,带上早饭,叫起还打着哈欠的众人踏着晨光上路。 还是昨日的流程,城门开启,孟长青让杨校尉等人留在城门口。 “孟大人。”兵头快跑到孟长青身侧,“孟大人,这里的城墙虽已不像北山县城墙那么险要,但到底是边境第二关,您的人总在此处怕是不妥。 万一出事,说不好是杨门县的责任,还是北山县的责任。” 孟长青一听这话,就知道出自茅春芳之口。 这是威胁她,杨正他们再站下去,城门口就要出事了。 第239章:别的事情不要管 “你说的有道理。”孟长青对兵头道,“我的人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。” 于是孟长青让杨正等人往前走三里,就停在官道旁边。 茅春芳听到孟长青来的消息,还躺在床上。 他一个激灵惊坐起,“冤魂不散了是吧!”过早被叫醒正是他脾气最不好的时候,冲动之下对外面道:“让师爷跟他说,我不见他,他有本事就找卫方耘。” 外面的人果真去传达,茅春芳回过神来想叫住外面的人已经晚了,只好匆忙穿上衣服跑出去。 好在师爷听了这番话,没有立刻传给孟长青。 见到茅春芳匆匆追过来,他就清楚刚才那都是气话。 “大人。”师爷说,“刚才那话我还没来得及传出去。” 茅春芳转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,气道:“这孟长青,跟个狗皮膏药似的,哪有半点世家公子的气节?” 师爷上前,“大人,孟家原也不是世家。” “你到前面说,就说我病了,今日不能见他,让他回去吧。” “唉。” 县衙门前,孟长青面露担忧,“茅大人病了?什么病?可叫大夫来看过?是否严重?开的什么方子?” 师爷被问的尴尬,但还是不慌不忙的回:“大人只说身体不舒服,现在夫人在里面照顾,其余的我就不知情了。” “师爷跟着茅大人多少年了?”孟长青问。 “大人到杨门县赴任后,小人就一直跟着。” “不算久,也不算短。”孟长青说,“看往日茅大人与你相处,想必师爷才思过人,所以才能得茅大人看重。” “孟大人谬赞了。” “既然茅大人身体不舒服,我就不打搅了。还请茅大人好好休息,我明天再来探望。” 师爷恭送孟长青出县衙,他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放弃。 看着孟长青一行人走远,师爷小跑进后衙禀告。 “走了?”茅春芳有些意外,“这么干脆就走了?没说领个大夫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病了?” “大人,哪有您这样盼着别人难为自己的?”师爷继续道:“孟大人心里清楚您是装病,他今天走了明天还来,看样子势必要等到您愿意见他。” “他这北山县知县真是好做,整天闲着无事来堵我。”茅春芳放下手里的碗筷,“让我烦的什么事都做不成。” “大人,这孟大人来堵您,就是为了北山县的事。”师爷说完后立马赔了个笑,“最好有办法叫她彻底死心,要不然他天天跑来,确实惹您心烦。” 茅春芳斜眼看他,“你有办法?” “他北山县要是有别的事,孟大人不就走不开了么。”师爷凑近茅春芳,以极低的声音说:“大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,何不往山上递个话?” 茅春芳转过脸,盯着师爷看了片刻,然后才笑出声,“你这个人还真是缺德。” 师爷跟着笑,似乎茅春芳刚才不是骂他,而是赞赏。 只是他到底错估了茅春芳这个人,“那是些什么东西?你也敢叫我用!”他手指向远处,“不过是披了人皮的禽兽! 他们乱起来哪里还能听从指令?只怕一有机会,就要毁了北山县的城墙,这个结果谁能担得起?” 师爷见茅春芳是真的生气,立刻收起脸上的笑,小心站到旁边。
只是茅春芳却追问他,“你是什么居心?” 师爷立刻就跪了下去,“大人,我对您一向忠心不二啊,只是想法到底不如您,所以才出了个馊主意。” 茅春芳往后退了几步,缓和了语气,“起来吧。” 师爷装模作样的擦额头上的汗,又赔着小心的问:“那孟大人那边……” “就让他天天来,我说了,要跟他比比耐性。” 再说孟长青这边,八方给她出主意,“茅大人多半是装病,咱干脆请个大夫给他诊断诊断。” 孟长青骑在马上没说话,八方以为她不高兴。 又折返到杨正他们所在的地方,这时候时辰还早,孟长青下马活动了几下。 杨正上前替她牵马,又问:“大人,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 “没见着。”八方抢道,“茅大人病了,不能见客。” “这时候病了?”杨正也不相信。 “有人来吗?”孟长青问。 “还没有。”杨正说,“现在还早,昨日那些人也是快中午才来的。” 孟长青点头,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杨正给她擦了块石头,“大人,坐会儿吧。” 孟长青却往南边走了两步,侧过身来对他道:“我带人到前面看看,你们留在这里,记住不要随意走动,今年难保不会遇上找事的人,擦亮眼睛。” “是!” 孟长青上马,八方和席蓓立刻跟上,楚沐风稍慢一步,但也是很快追上。 往前又走了两三里,孟长青在官道上看到了此前没有的关卡。 设卡的人中,还有几位面熟的。 她心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于是驱马上前,坐在马背上问那些人,“谁让你们在这里设卡的?” 衙役们认得她,但是没想到设置在这边的关卡会被她发现,心下有些慌张,到底修炼不够,情绪直白的显露在脸上。 “我们是接到知县大人的命令。”领头的衙役上前回话,随即又问,“大人是要去凉州府吗?” 孟长青笑了两声,“不去,找到你们,我就不往前走了。”她转头跟八方说,“去跟杨校尉说一声,让他把人带过来。” “好。”八方立刻转向。 “茅大人命你们在此设卡,为的什么?”孟长青问。 “这……”领头的人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什么好理由,“我等不知,只听从上令。” 孟长青也不跟他们多啰嗦,过了关卡不走,就在官道上等着。 没一会儿,杨正他们来了。 看到这边的关卡,杨正气的鼻孔都大了,但孟长青没发话,他也不好说什么,再者,都是底下办事的人,对他们说了又有什么用? 孟长青的人在旁边一站,关卡这边领头的人莫名肚子开始痛起来,四处关照之后,捂着肚子跑远了。 杨正见状,走到孟长青身边小声问:“要不要找人跟着。” “不用,得让他知道。” 杨门县县衙,茅春芳坐在书桌后撕纸玩,听着面前的人说完,面色没有丝毫变化,“我知道拦不住他,既然他去了,你带着手下的人撤走,瞧瞧前移,你们几个别的事情不要管,就到官道上拦人。” 第240章 :少有比我更无赖的人 官道之上,风沙没有停下的时候,孟长青在旁边待了一个多时辰,身上就积了一层灰。 她站起来,抖了抖身上的大氅。 “大人。”杨正再次凑过来,“看来杨门县的这位大人,是铁了心要跟我们过不去。 那人一去一回关卡就撤了,这不是明摆着冲咱们来的。他看似撤了,保不齐他们又往前或往后设关卡,总有咱们看不到的地方。 那些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来咱北山县的人,被他这一拦……”杨正叹气,“怎么办呢?” 楚沐风开口,“孟大人,凉州地势特殊,其下几县都有这样的城门,杨门县此举,其他几县或许也有。” 孟长青点头,“白大人说的是。” “大人难道没有应对的办法?”楚沐风问。 孟长青笑道:“自然是有的。”她冲八方道:“去杨门县城买几块颜色鲜艳的布。” “是!” 八方办事向来快速,没多久,他扛着一卷红色的布回来了。 孟长青早就磨好了墨等着,八方的布一到位,她直接将布匹裁剪开来,然后提笔在每块红布上写下三个大字:北山县。 这卷布全部裁光,又让杨正等人,到附近找比较直的树枝,将写好字的红布绑在树枝上。 “这是旗?”杨正问出口的时候有些迟疑。 孟长青点头,对他笑道:“只用这些无赖的小手段对付我,没有用,世上少有比我更无赖的人。” “大人也不至于如此形容自己。”杨正还没明白孟长青要怎么做。 “实事求是罢了。”她把这些旗亲自分发给杨正带的这班人,正好一人一个。 “你们从现在开始,三至四人一组,扛着旗往不同的县去,记得要边走边喊:北山县接人,不论男女,分田分地,不要路引,不要证明,有意者从速。” “这……” 不等杨正说话,孟长青继续道:“不必专门找破旧的地方钻,你们就沿大路走,凡经过的地方都要喊。 记得轮流喊,不然嗓子受不了,我会叫人在县衙给你们备下胖大海。” “大人!”杨正心头激动,“这办法好,但兄弟们要是遭到其他衙门的官差阻拦呢?” “转头就走,换条路,如果那些官差盯着你们,你们就来告诉我,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。 谁要是看不惯我这番做派,把我告到知府衙门,或是当面来跟我吵一架,那真是再好不过!” 孟长青又说:“虽说咱们宣扬不要路引和证明,但人到咱们身边,记得要替他们去开路引,我不反对你们用昨天的办法。 做这件事,有个底线,不要让乱国者钻空子,一旦有无法证明身份的人,不论他们嘴上说什么,直接扭送当地官府,让他们去查证。” 杨正等人扛着旗子,站在马边齐声道:“是!” “各位,辛苦你们了。” 众人纷纷回道应该的,杨正冲孟长青抱拳行礼,随即高声喊道:“上马!” 看他们扛着红旗走远,迎面吹来的风将旗面展开,北山县三个黑色大字,在红色布面上极其醒目。
楚沐风站在官道一侧,看着那些人走远,心想,这可有得写了,他给白家茶铺的信,注定要越写越厚。 走开没多远,就听前面有声音传来:北山县接人,不论男女…… 孟长青扫了扫石头上的灰尘,准备坐下之前,对八方道:“再帮我跑一趟,到杨门县城门外,把那边等着的人带过来。” “哎!” 马匹走动时扬起的灰尘落在孟长青的脸上,她干脆用布,将自己兜头罩起,往石头上一坐,再往树上一靠,谁也没有她悠闲。 没多久,茅春芳就听到了通报,北山县衙役在杨门县境内作乱,扛着旗子在官道上呜嗷喊,已经引去了不少人。 师爷看着上座者的脸色,“您还记得那个叫西北角的村吗?听说整村十几户人家,都去了。” 茅春芳气的捶桌,“那边里正呢?养他白吃干饭的!” “大人。”师爷更加陪着小心,“那边的里正也去了。照这样下去,西北角那片要走光了。” “没人拦着他们吗?”茅春芳吼道。 师爷立刻下去,转头吩咐府中的衙役,让他们去拦人,“不要让他们叫喊,也不要让咱们县的百姓接触到他们,记得不要发生冲突。” 接到命令的衙役左右观望,还是捕头上前问,“他们就是来闹事的,只怕我们到哪里,他们就会随便寻个借口跟我们发生冲突。” “反正你们不能动手。”师爷说,“北山县那些衙役都是兵营出来的,你们不一定是对手,你们当中,又有那脾气上头的,推推搡搡间保不齐就要拔刀,万一伤到了他们,倒霉的就是咱们大人。” “您这样说,不是让我们送上门去被打么?”有捕快忍不住抱怨。 “你就不能躲?”师爷也控制不住大声吼了一句,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,当即调整情绪,对面前众人道:“快快,赶紧出发。” 看着衙役们离开,师爷一转头,看到茅春芳就站在自己身后,他心中一惊,一口气差点落下去。 等稍缓过来,他立马上前,“大人,已经让他们去了,就算拦不住北山县的衙役,也能拦住咱们县的百姓。” 茅春芳面无表情,看着大开的侧门。 好一会儿后,师爷才听到他问:“孟长青呢?” “孟大人还在咱们县内。”师爷问,“您想见他?” “去把他请来。” “我这就去。”师爷自己到马棚牵了马,套上马鞍,快速出了县衙,顺着官道走了没多久,果然看到孟长青一行人。 “孟大人!”他提前挥手喊道。 只是马匹快到近前,却被人用长剑拦住,“来者何人!” 师爷磕磕绊绊的下马,对拦路者行礼道:“在下是杨门县茅大人的师爷,奉命来请孟大人。” 坐在石头上的孟长青,慢悠悠掀开套在头上的布,“原来是师爷,周大哥,收剑。” 周启文利落收剑,退到一旁。 师爷这才得以上前,对着孟长青赔笑道:“孟大人,我家大人请您过去。” “茅大人不是身体不好,不能见客么?”孟长青反问。 第241章 :什么法什么规 师爷张口就来,“大人吃过药,有些好转了,夫人才把您来的消息告诉大人,大人也是刚知道您今日来过,这不,当下就派我来请您。” 孟长青对他的瞎话表示认可,“那就前头带路吧。” 她离开前,让刚到不久的衙役们在此等候,准备从杨正他们手上接人。 一见到茅春芳,孟长青就关心的问:“听说您病了,现在可好些了?” 茅春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让自己的随从下去泡茶。 等热茶上来,他才说话,“小孟大人做事的手段,茅某领教了。” “茅大人,我原不想这样做,毕竟不太合适。” 事情总算有个结果,孟长青也能暂时放松放松。 “你合什么法?什么规?” “孟大人说笑呢,多少百姓建得起砖瓦房?” 聚集在此的百姓哪里能想到县老爷就在身后。 孟长青等人过去,只看到官道上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人。 只要到了北山县,他们就有宅地和耕地,都希望前面核查身份的人快一点、再快一点。 孟长青面色轻松,“当然是大梁的法律,大梁的规矩。” 从杨门县衙出来,她立刻就让周启文去找杨正等人,“带他们到城门旁边的空地集合,我在那边等你们。” “孟大人实力雄厚,不管北山县衙给不给得起这个钱,你肯定给得起。”茅春芳将手边的茶盏推开,“我把城门旁边的那块空地给你,你把那些四处叫嚷的人收回去。 孟长青继续道:“现在冻土还没开化,就算划分了宅地,你们也不能立即建造房屋,因此,官府给你们准备了暂时居住的地方,你们可以住到天气回暖。” 孟长青扫了扫自己的手背,真诚笑道:“但合法啊。 当然这只是她表面上的用心。 “是!”周启文带着另外一位御林军骑马离去。 人挤人的,后边的人也看不清说话的人什么模样,只是在听到本官两个字,立刻有人带头跪拜,跟着会说话的人道:“拜见官老爷。” 可别把她说的如此之好吧。 “大人,我们不怕累。”杨正道:“您不知道,前些天我们心里有多苦闷,今天可算是出了口气。 说罢她带着八方等人离开杨门县,留下百姓们内心激动。 如果他跟着我往下走,我们要退到什么地步才能止住? 这当中真正受到侵害的,不会是我,也不是茅大人,你说会是什么人?” 我们在城门口这块儿等了好些天,也就等到二十来个人。 孟长青架马后退两步,大声道:“我先行一步,在北山县等着你们。” “大人!”杨正捧过八方手上的包裹,但嘴上还是追着孟长青问,“为什么呀?” “我往底线下退了一步,茅大人告诉我打住吧,那我就回一步,这是当前的局面,我俩还站在底线之上。 “各位!”孟长青坐在马上,高声开口,“多谢你们信任,愿意来我北山县,本官必不叫你们期待落空。” 北山县接凉州其他县百姓,是过了明路的,我的人只起宣传作用,又没有强硬捆人,说到哪儿去也是合法合规。”
“走,那就逛街吃午饭去。” “都请起来。”孟长青说:“我北山县大片的土地等着你们,一旦你们的名字登上北山县的户籍,立刻就有属于你们的宅地和耕地。你们可以在官府划定的范围内自己选地方,只要你们选定,那块地就是你的了!” “北山县没有砖窑,不管是建造房屋,还是铺设街道,都得向你们杨门县购买材料。” “好。”孟长青答应的非常干脆利落。 孟长青抬头看天,“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,你们饿了吗?” “是我急功近利,没参透大人一心为民。” 茅春芳转着手里的茶盏,久久不说话。 “嚯!难怪茅大人着急。”孟长青这时候才知道沿途叫喊的效果。 听到这话,百姓们自然很高兴,他来北山县不就是为了能过得比之前更好么。 “百姓或许暂时建不起,但我建得起。”孟长青说,“春种之后,北山县就要着手建设县城,砖瓦用料不是一星半点,对你杨门县的两家砖窑来说,是笔好买卖。” 等他们在县城吃完,再买好其他人的午饭,周启文已经先一步把杨正等人带到了空地上。 “杨门县百姓。”杨正这才体会到孟长青的用心。 百姓们当即不断拜谢。 马上要准备春种了,不要搅得百姓们不得安宁。” 杨正见她过来,立刻上前,不解的问:“大人为何不让我们继续下去?” “风险太大,你们也太累。”孟长青说,“就不是个能长期进行的事。” “杨大哥,冷静些。”孟长青表情淡定,她毕竟还要在北山县待好些年,不想把其他几县得罪透,“八方,把买的酥油饼杨大哥。” 您今天想的这个办法是真好,我要能想出这个办法,我早带兄弟们到处喊了。” 杨正这话,孟长青都不好意思听。 还是孟长青打破沉默,“茅大人,人往我北山县迁,于杨门县来说,不是完全没有好处。” 茅春芳不冷不热的笑了两声,“你也知道不合适。” 孟长青跟他解释,此计虽无赖,但其他几县并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,不过双方没到撕破脸皮的程度,所以都守着底线。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,给土地,就是最实际的好处。 但是您看看这些人。”他转身指向背着行李的百姓,“我们今天不过转了一个多时辰,就跟来了几百号人。 茅春芳往后仰靠,“孟大人说说看呢。” “这一天跑来跑去,是有些饿了。”八方提议,“咱们就到旁边县城去吃,要是碰到好吃的,还能给其他兄弟们带去,省的他们啃干粮。” 杨正在后续处理工作的时候,也明白为什么孟长青会说太累。 一下核查几百个人的身份,且当中大部分人没有证明身份的路引,杨正带着二十多人,一部分维持秩序,另一部分到处抓里正,有那听到风声的里正直接躲了出去,更是叫这件事越加难办。 喊来这些人用了一个多时辰,核查这些人的身份,却用了三个多时辰,一直忙到天色漆黑,排在后面的人才核查完毕。 第242章 :好意有限 “大头呢?”杨正拉出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衙役。 衙役满脸疲惫,“伍长在核对人数。”回答的声音还有些沙哑。 “在哪儿?”杨正问。 衙役给他指了个方向,杨正顺着看过去,果然看到正忙碌的左大头。 衙役沙哑着嗓子说:“就在那地方,您看到没有,没看到我把伍长喊过来。” “看到了,你去吧。”杨正绕过他,“你那嗓子少说点话。” 杨正走到左大头旁边问,“这边核对的差不多了吗?” 左大头点头,“我知道。” 走在最后的,又是几位骑兵。 “晚上也别在这儿傻站着,带弟兄们轮着休息。”杨正说到这里压低声音,“杨门县到底不太平,虽说咱们大人跟那边商量出来各退一步,但咱不是那边肚子里的蛔虫,不知道他实心里怎么想的,晚上千万要小心,咱们的人不要落单,尽量靠城门近些。” “像是咱们前面。” “好!”左大头说,“让那几个没喊人的跟我留在这儿。” “不辛苦,眼见来这么多人,我心里高兴!” 两侧骑兵不断巡视,就是为了看队伍当中,有谁受不住,一旦发现,好及时将人带出队伍,免遭踩踏。 “等会儿就带他们走。”杨正欲言又止。 杨正带着这些人,走的很慢。 杨正看着人群,心里有些愧疚,今天的事,是他安排的不够高明,应该想办法把早先查好身份的人送去北山县的,也省的他们陪着等。 是他错估了这件事的难易程度,以为很快就能核查结束,却没想一等就是半天。 “休息多久了?”孟长青问杨正。 看到旗帜,再看到县衙的马车,杨正的戒备之心才消散。 队伍走出五里左右,杨正下令就地休息,等这群人围拢坐下,衙役们开始发放干粮。 这时候天色已晚,体弱的人就是吃了这口干粮,身体也无法得到补充,他们更想喝口热汤,能在暖和的地方躺下睡一觉。 先出来的人身披戎装,胯下骑着高头大马,单手举火把,在其后跟着数百群众。 “好。” 想通这一点,就有人放慢速度,到后面坐车去了。 就在杨正思考,山上的匪徒有没有马匹的时候,前方人群已经在夜色中显露了出来,火把将北山县的红旗照得十分清楚。 这时候,孟长青带着的车队已经到了更前。 夜色之下,高大的城门缓缓开启。 正当他站在马匹旁边自责的时候,忽然耳边传来马蹄声。 左大头将核对过的名册交给杨正,又去点了五名衙役留在这边。 左大头嘴里念叨着人数,手上指着刚才点到的人,这会儿实在没工夫回话。 这些人当中,要是因为他的失误生病,那他就太不应该了。 晚上你带人守在这里。” 毕竟人群之中并不都是青壮年,再说这些人已经在空地那边等了一下午,本身力气就消耗的差不多了。 他当下明白了孟长青的意思,对正休息的人道:“大人派马车来接咱们了,但马车能坐的人数有限,身体吃不消的人先出来。”
闻言,人群之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。 杨正看懂了,朝他点了点头,到旁边等他。 孟长青也注意到了,或许是这一下午的空等,叫他们热血上头的脑子冷静了下来,现在的他们,明显防备心加重。 杨正对那对母女道:“我瞧你已经走不动了,等会儿怎么背孩子?跟孩子一起坐车吧。” 左大头跟他打了多年的交道,自然看得出来,“校尉,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。” “现在气温低,休息时间长了反而不好,准备出发吧。” 这些群众队列整齐,隔一段距离,就有人手举火把,整个队伍在黑夜里十分显眼。 杨正注意到,有小孩跟大人说想坐马车,瞧着样子是想站出来,可被身边的母亲按了下去,“等会娘背你走。” 人们左右观望,等着别人带头。 杨正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辛苦你们一晚上。” 也有人想,他们都到人家的地界了,这边官府要真有什么坏心,直接可以表露,何至于遮遮掩掩,还给他们马车坐? 等人群全部出了城门,有两位骑兵快速往前,走到队伍两侧,不断巡视。 女人身边的男人壮着胆子想说什么,杨正先一步道:“你们一家人一起坐车,省的你们分开各自担心。” 当然,本官也理解你们的心情,如此,马车就跟在你们身后慢慢走,你们谁觉得走不动了,随时到后面坐车。” 杨正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,左大头冲他道:“您先带人回去吧!” 孟长青笑道:“各位不必如此防备,北山县最缺的就是人口,你们来了,本官只有好好招待,期望你们在这里安家落户。 左大头还差最后几个人,清点结束后,来回杨正的话,“最后一批人核查结束,可以带他们回去了。” “大概一盏茶时间。” “明天一早我就过来。” 杨正身边的衙役兴奋道:“是咱们的旗,肯定是大人来接咱了!” 有些人还处在犹豫中,队伍就已经往前了,又走出一段距离,有的人真坚持不住了,看那几辆马车就跟在人群最后。 杨正当下警惕起来,将所有衙役叫到一起,“听马蹄声是从哪里出来的?” 她开口也跟杨正差不多,“天色太晚了,从这里到你们暂住的地方,还有十几里路要走,体力跟不上的人,坐上马车,先带你们过去。” 左大头道:“校尉,带些木料和草帘来,在这儿搭个窝棚,也好有个休息的地方。” “我担心晚上会有人过来。”杨正说,“白天咱们过那个村,见好几个想过来的,但被人拉着没有来成,我想他们要是诚心想来,多半会晚上过来。 有人带头,其他人很快就跟上,没多久,孟长青带来的几辆马车上坐满了人。 有反应慢的,想坐也没位置了,只能认命的在前头走。 孟长青做好人的程度有限,就算见到人群当中有走路勉强的,也不会出言让先上车的人让位。 第243章 :郑红玉 人群当中有个叫红玉的年轻女人,她身上背着行李,手上搀扶着越来越走不动的父亲。

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她想,父亲的身体坚持不到住的地方。

她不断往后,看马车上是否有空位,可哪里有呢?

“爹。”她尝试喊了一声身边的人。

她爹虽然还往前走着,可意识已经不太清醒,对她的喊声只迷迷糊糊的点头。

红玉再次往后看。

谁能帮帮她呢?

不会有人,谁也不是为她而生的神,她不说出口,谁能知道她心里所想?

她下定了决心,顾不上别人如何看她,只为达到目的去行事。

郑红玉搀着她爹,慢下脚步,没一会儿就落到了队伍最后。

“这位大哥,能不能让我爹坐一会儿?”红玉对挤在马车最外边的一个年轻男人开口。

男人起先没理会她。

“求求你了大哥,我爹已经走不动了。”

被她所求的人脸色不好,“既然身体不好,怎么不一开始就坐马车?”

开始谁也不坐,她自然也不敢出头,可等大家都去坐车时,哪里还轮得到他们。

这个理由大家心知肚明。

“大哥,行行好。”红玉让他爹扶着马车往前走,然后快速翻找自己身后背着的包裹,从里面掏出一块全新的靛青色布料。

她紧握着布料送到男人面前,“我把这个给你,只求你让我爹坐上去休息一会儿。”

男人看那料子实在不错,想他自己还有力气,走走也不要紧,便答应道:“行。”

这人倒不是无赖,接过布料就跳下车,把红玉他爹拎了上去。

不止如此,还让马车上他妻子倒了碗水,递过来。

红玉她爹已经是头晕眼花,终于能坐下休息,加之一碗水送到嘴边,真是解渴又醒神,整个人稍稍缓了过来。

红玉又把之前官府给的干粮,递给她爹,看着她爹慢慢吃下去,她才放下心来。

她心里打算,到了地方,不管如何,要先找个暖和的地方睡一会儿,就算身上没有可交换的物品,也得厚着脸皮上人家去求一求。

她只剩眼前这一个亲人,没有了他,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。

红玉抹掉刚掉出来的眼泪,跟着队伍一直往前走。她埋着头,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直到队伍慢慢停下,前面有议论的声音传来。

她双手扶着车上的父亲,耳朵却用心听着别人说的话。

“到地方了。”

“唉,听到没有,前面那几排屋就是给我们住的!”

“哪里是给我们住,没听官差说,只住到春种的时候。”

“是啊,我听这边县老爷也是这样说。”

“能住这些天就不错了,还真指着衙门来替咱们建房子啊!”

“前面怎么了?”

“是啊,突然跑起来了。”

“快!屋子不够住,说是先到先得!”

之前把位置让给红玉她爹的男人,将身上的行李甩到他妻子怀里,扒开前面的人群就要冲。

却听后面响起锣声,“不许动!”

有官差骑在马上高声呵斥,“谁都不许乱动!”

等场面冷静下来,这些官差散开,红玉听到有人说:“这些房子足够你们住下,不要争抢。”

听这声音,她知道是谁,是她没有看清面孔的北山县县老爷。

“从前往后,按照顺序来。”刚才那声音说完,接着是衙差粗狂的声音,“谁非要争抢,搅乱顺序的,原先分给你们的耕地减半。”

如此一来,没有谁敢乱动,都跟着前面的人慢慢往前挪。

轮到郑红玉的时候,她爹已经快昏睡过去了,她不时叫一下他,就是不让他睡过去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原先哪个县,哪个村的?”面前的差爷手上拿着一沓纸问她。

“郑红玉,杨门县,冬林树村。”

面前的衙役翻找了好几张纸,在其中一行字后面打了钩,然后又问:“你扶着的人是你爹?”

“是。”

“他怎么不说话呢?”

红玉赶紧解释,“我爹身体不好,一路上劳累受冻,人都有些迷糊了。”

“啊。”衙役盯着她爹看了又看。

那打量的视线,实在叫红玉难受,“差爷,可以给我们分一间屋子吗?”她看到旁边那队,都已经过去好几个了,她跟他爹怎么就被卡在这里。

“你确定他是你爹?”衙役问。

这话问的,实在叫红玉难以理解,心里憋着一口气,“我还能不认识自己亲爹吗?”

“冬林树村,我记得你们那片的里正也过来了,你等着,我把人叫过来。”

眼看着这人离开,红玉只能傻站在原地,偏偏排在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催促,“你们怎么回事?这么长时间还不好?”

红玉脸色难看,“我也不清楚,差爷要查问,你问差爷去。”

好在,离开那位差爷很快回来,身后还带着杨门县西北角的里正。

他把里正带到郑红玉父女面前,“这两人确定是冬林树村的吗?你看好了再说话。”

里正虽然不理解,但还是上前仔细看过,回复道:“是村里人。”

“好,你回去吧。”那差爷又对身后另一位差爷说,“你带他们去住下吧。”

“我带你们过去。”那差爷示意他们跟上,说话间又拎过郑红玉和她爹身上的包裹,“我给你们提着吧。”

“谢谢!谢谢您了!”

有前后对比在,郑红玉自然觉得后面这位差爷更好说话。

郑红玉没想到,他们被分到的房间里点着油灯,锅里烧着热水。

“这是里间。”衙役带头往门洞里走,把他们的行李放到炕上,“这是炕,咱们县里都建它,外面灶上生着火,它就是热的,在这上面睡觉可比在床上睡舒服多了。”

郑红玉情不自的摸上炕,果然手掌下有热度传来。

“你们先休息,等会儿有人送饭菜过来。”这衙役走到外面,又回头关照道:“锅里的热水能喝,也能擦洗身体,水要是不够用自己去水井房里提,你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单独一个的小屋,就是水井房。

水是随便用,但柴火不是。

屋里这三捆柴火是送给你们用的,但用完之后就要自己想办法了,随你们是自己找柴火,还是到后面罗家村去买,都行。” 第244章 :切实的好处才有用 将那差爷送出屋门后,郑红玉赶紧回到里间,她爹已经在炕边上坐下了。

她没有心思像别人那样去体验炕的新奇,快速解开包裹,将里面的薄被铺到炕上,“爹,你快躺下。”

她原打算跟着村里人一起拼一条生路,却没想到,路上如此艰难,她爹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地步。

不过总算是到了地方。

郑红玉打量着这个暂时借给他们居住的地方。

除了他们带来的东西,这里面只有一锅热水,三捆木柴,还有炕边上放的一盏油灯。

看着里面的油,她想,这油应该跟柴火一样,用完就要自己想办法。

想到此处,她干脆端过油灯,打算熄灭。

但正要动作,门口就有人进来了,还是刚才那个衙役,他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,那应该就是给他们的晚饭,只是郑红玉不明白,他身后怎么还跟着一个人。

“郑红玉。”衙役进门后叫了她一声,把手上的油纸包交给她,“这是衙门提供给你们的晚饭,就这一顿,以后就没有了。”

郑红玉点头,“已经很感谢您了。”

“我们是按照县衙的规矩办事,你要谢就谢孟大人吧。”衙役说完,让身后的人上前,“你爹不是身体不好么,这是大夫,让他瞧瞧吧。”

郑红玉没想到府衙还能为她爹请来大夫,心里是由衷的感激,立马把大夫带到里间。

刚才的衙役也没走,就站在灶台炕边等着。

大夫让郑红玉把油灯放到炕上,仔细看过她爹的脸色,然后才开始把脉。

“他早年身体就有亏空,还受过伤是不是?”大夫问。

“是,早半年前,遭人殴打吐过血,自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好。”

大夫点头,“这样的身体,再受冻劳累,自然撑不住。”

郑红玉心都提起来了,屏气听大夫接下来的话。

“但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,吃上几副药,好好调养,还能活些年岁。”

郑红玉这才敢喘气,但随即又有新的问题摆到她面前,“大夫,买药的钱,我能先跟您赊着吗?等日后我一定还给你。”

大夫没理她,转而问外面衙役的意思。

衙役说:“你先把药方开出来。”

大夫蹲在炕边写了药方,也没把药方给郑红玉,而是给了衙役。

衙役看都没看纸上写的什么,拿着就走了。

“大夫……”郑红玉想说什么,大夫留下一句,“我还有别的事。”也跟着走了。

郑红玉真是不明白,反应过来想把药方追回,但一出门,早就不见刚才那衙役和大夫。

她站在门口,内心正迷茫的时候,那衙役又回来了。

他是跑回来的,两只手都拿着东西。

一边是几个纸包,看着像是药,另一边是麻绳捆扎的砂锅。

等人站到郑红玉面前,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当时就给人跪下了,“差爷好意,我无以为报。”

“快起来吧。”衙役大喘着气,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她屋里,“我还有别的事要忙,先走了。”

郑红玉来不及道谢,这人就从眼前跑开了。

北山县的衙役跟杨门县的真不一样,她想,不论那人什么目的,自己确实从他身上获得了好处。

她把药熬上,才去看灶上那差爷送过来的晚饭。

打开油纸,里面居然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两块糜子糕。

只是拿在手上就知道它们有松软,甚至鼻尖还能闻到糜子糕上传出来的香甜气味,这是她从来没有尝到过的美味。

她把这些东西放在锅里热了一遍,给他爹喂了半块馒头,见他实在吃不下了,这才自己吃了剩下的半块。

她守着还没熬好的药,细想之后的打算。

于此同时,孟长青拿着钱袋去了北墙市场,守门的衙役见到她,立刻站直了行礼。

相比之前,他们行礼的动作要规范许多。

“接着干你们的事。”

顺着不断冒出的热气,孟长青来到束二花的摊位上。

她正忙着,将蒸笼里的糜子糕放进布袋里,见孟长青过来,笑着跟他打招呼,“孟大人,这是最后一锅了,那边够不够?”

“够了。”孟长青把钱袋放下,就给她帮忙张袋子。

“幸苦你忙到这么晚。”

束二花脸上的笑意盖过了疲惫,“您让我做成这么大一笔生意,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您。”

蒸笼里最后一块糜子糕,她没放进去,而是另外包进油纸里,递到孟长青面前,“不知道您吃过晚饭没有,这是我多做的。”

孟长青没有客气,接过来吹了吹大口猛吃,“这是剩下的钱。”她把钱袋往束二花面前推,“仔细点一点。”

束二花满面笑容的接下,“好。”

“不早了,早点休息。”孟长青吃完,就把那袋糜子糕扛上离开了。

她来到衙门东侧的空地,这边是正忙碌的衙役们,他们不断从这里领用东西,去送给需要的人家。

席蓓见孟长青过来,立刻上前接过她的袋子,把糜子糕分给早就等着的衙役们。

八方则是在旁边记录,领完一个就打一个钩。

为安置这三百多人,衙门里除了必要值守的那班人,其他人全都来帮忙了。

就连文氏和梁啾啾也在外面负责分发东西。

又一炷香时间过去,这边的忙碌才彻底结束,三百多口人安置了下来,他们才能稍微歇息。

“大人。”杨正穿过人群找到她,赔罪道:“我应该提早送一批人回来,没成想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,是我失职。”

孟长青看着他脸上的疲惫之色,道:“接这三百多人口,跟接罗家村不同,当初他们是自行安置,天气也比现在暖和,又是整村搬迁,身边都是熟识的人,不用咱们多费心。

但这回不同,咱们是头回接这么多人,有些疏漏很正常,事情能办下来就很不错了。

太晚了,不该为不必要的事浪费时间,带弟兄们早点去休息吧。”

“大人。”杨正有话想说,但刚才孟长青所言,把他打算说的话堵住了,算了,他是孟长青的亲兵,以后有的是机会,“大人也早些休息。”

这一晚,孟长青是没机会早休息的,她还要增加夜晚巡查的人手。 第245章 :忙到三更半夜 这些人住是住下了,也核查过他们的身份,但总归是刚打交道,对他们并不了解。

孟长青自然会对他们有所防备。

“程光。”

“大人。”程光嘴唇起皮,神色疲倦,“有何吩咐。”

“找十二个精神还好的弟兄,另外负责今晚这片的巡视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头一个晚上,你们辛苦一些,虽然不叫你们整夜在外巡视,但休息的时候也要叫两个人守着,免得睡过头,晚上出了大事衙门里没人知道。”

程光边听边点头,孟长青又说:“今晚值夜的兄弟,记得名字记下来,月底另外有补贴给你们。”

程光顿时笑了出来,“属下们做事一定尽心尽力!”

“去吧。”

看着这片地方的人和桌椅撤空了,安置房那边的灯不断熄灭,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小。

夜深了。

孟长青转身回县衙,却见八方靠坐在大门后面,已经睡着了。

“八方。”孟长青推了推他,“别在这里睡。”

八方迷迷糊糊的问:“少爷,大晚上你在我房里干什么?”

“哪是你房间?这是县衙门口。”孟长青费劲将他拉起来,八方这才清醒,用手搓了搓脸,“少爷,所有登记的册子,都已经送到杨校尉手上。”

孟长青原本往里走的脚步停住,“按杨大哥的个性,东西拿给他,他肯定想连夜整理好,只是他忙了一天,明早还要去杨门县。

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,加上他本就不擅长处理这些东西,难免要出错。

八方,再跟我走一趟,到杨大哥那边把册子拿回来。”

“我自己去就行,拿来给您放书房。”八方说,“您先去休息吧。”

“只有你去,他肯定不给。”孟长青说话间已经朝着杨正处理公务的房间去了。

果然,他房间还点着灯,孟长青推门进去,见到的就是杨正突然惊醒的表情。

看得出来,他原想连夜整理好册子,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。

“大人。”杨正顺手将面前的册子摆正,“有什么吩咐吗?”

“别什么吩咐了,把今天所有的记录给我,你去睡觉吧。”

“大人,整理这些东西是我的分内事,我就是今天晚上不睡觉,也会及时处理好的。”杨正说,“您把接人的事情交给我,但我没有处理好,还劳您费心费力。”

孟长青刚要开口说话,就见杨正抬手,示意自己话还没说完。

“杨门县暗中阻拦,我没有给出任何应对的办法,还劳您亲自去杨门县打通的关系,我心中十分愧疚。

但是,后续的事情我能做好。”

孟长青感慨于他的忠厚淳朴,说到底北山县人口是她孟长青的事。

“杨大哥,杨门县那边,是因为你没有对等的权利去处理,由我出面很正常。

至于这些记录,你当然有能力整理好,但你还有更重要事情去做,所以把它们交给我。

我也只处理这一回,后续还是要你来,

但今天你太累了,快点去休息吧。”

孟长青说的真诚,杨正犹豫了片刻,随后将桌上的东西摞到一起,交给孟长青,“那就麻烦大人了。”

“给我。”八方上前接过。

“走吧。”孟长青端起桌上的蜡烛,三个人一同离开这间屋子。

“少爷。”看着杨正走远,八方说:“我把这些放到您书房去,您先回后衙吧。”

孟长青没说话,端着蜡烛跟八方一起去了书房,紧跟着就坐了下来,开始整理那些记录。

“少爷!”八方想劝她去休息,“人已经到了咱们地方,这些东西也不是十分紧要,明天再整理也行吧。”

“看起来是这样,但如果不尽早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,后续顺序身份牌的发放就要延迟,相应的田地划分也要延后。”孟长青说,“这些东西拖的越久,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就越低。”

“那您也不能为难自己,您从杨门县回来就在安排后续的事情,一直没休息过。”八方到墙边的水盆面洗了把脸,“我给您打下手。”

这时候,书房门被推开,齐人立从外面走进来,“抱歉,我刚才在门外听了一会儿,孟大人,我来帮您。”

齐人立补充,“我那边不是很忙。”

“那太好了!”孟长青朝他招手,“快过来。”

三人围桌而坐,很快将手上的东西分类摆好,然后各人选一类,仔细计算誊抄。

所有内容整理好,外面刚好敲三更的锣。

“寅时了。”孟长青当场给自己来了个挤按睛明穴。

自城墙建成后,她很少熬到如此深夜,是真觉得累了。

不过,那三百一十五人的所有信息,总算全部整理好,连对应的身份号码都已经编写完成,明天只要叫人按照这上面的内容制作身份牌就行。

孟长青把书桌上的所有纸张放进盒子里,又在书架上摆放好,这才道:“走走走,回去睡觉。”

今天这觉睡的,沾枕头就着。

再睁眼,已经是辰时末,外面天色大亮,还能听到小代跟她娘说话的声音。

孟长青飞速从床上爬起来,最外面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好,就开了房门。

站在不远处说话的梁啾啾和小代,同时朝她看过来。

“您这么早就醒了?”小代说,“我去把您的早饭拿来。”

小代离开后,梁啾啾来到孟长青面前,“看你眼下都有黑影了,无论怎样要以身体为先啊。”

“我知道的,娘。”孟长青系好腰带,对她娘行礼道:“我到前面去看看,等会儿让代哥把早饭送到书房。”

这话说完,她就急匆匆走了,留下梁啾啾站在原地,小声道:“你真的知道就好了。”

小代从厨房拎着早饭出来,看梁啾啾的视线盯着后衙大门,心里就清楚了,“少爷到前面去了?”

梁啾啾点头,“把早饭送到书房去吧。”

孟长青这边,刚走到书房那一排,就看到房门开着,她快步走进去,就见来财和齐人立正坐在小圆桌上制作身份牌。

“齐大人?”孟长青意外,“起的真早啊。”

齐人立放下手上的笔,起身行礼,“下官才来不久,倒是这位来财兄弟,很早就到了,这箱子里的这些身份牌,都是他写好的。”

来财冲孟长青点了点头,他没工夫说话,手上不停的往木牌上抄信息。 第246章 : 孟长青凑过去看了下进度,这身份牌都快抄完了,她忍不住问来财,“你什么时候开始来的?”

来财趁着更换木牌的间隙回答她:“八方回房后。”

也就是凌晨三点之后,一直忙到现在。

来财看孟长青一直傻站在旁边,停下手上的动作补了一句,“八方说您等着要。”

“对。”孟长青有一种晚上作业没写完,清早打算补,却发现自己家人已经帮她补好的感觉,这是一种意想不到的贴心。

“谢谢。”她对来财说。

来财接着写,他跟八方有许多不同,但为她的心是相同的。

小代送早饭过来,也没想到书房里有三个人,明显手上的分量不够,看那三个人又围着小圆桌做事,干脆就没说话,拎着的早饭也没放下来,又去厨房多拿了两份,再次送来。

这回他来的时候,圆桌旁边那三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,看来是告一段落了。

小代进来打招呼,“少爷,齐大人,来财,吃早饭吧。”

孟长青跟齐人立是真饿了,反倒后半宿一直忙到现在的来财没什么胃口,简单吃了点就回房睡觉了。

早饭刚吃完,孟长青正跟齐人立说话,那边程光就来了。

他来向孟长青汇报昨晚寻夜的情况,“昨夜定点巡视六次,彻底巡查六次,共计十二次,没有发现任何问题。”

“好,辛苦你们,快休息去吧。”

程光却说,“大人,兄弟们晚上轮流睡过觉,还能撑住。”

“你也说是硬撑,熬坏身体不划算。”

“大人。”程光注意到了箱子里的身份牌,“您连夜将这些东西做好,肯定是希望及早发下去,我们去休息,就没人做事了。”

这是个问题,除了齐人立后来招的那十名衙役,剩下在衙门做事的,都是孟长青身边的亲兵。

当初这些亲兵分两批来到孟长青身边,一共是一百人,后来张园调走去接了于泰的位置,她这边就少了一个人。

原本张园离开后,卫方耘一直说要给孟长青这边送个靠谱的人来,但当时孟长青正调整调整亲兵们的兼职,不想多一个校尉来指手画脚,这件事就一直耽搁着。

当下府衙这些人员的安排,就是孟长青不断调整后的结果。

衙门里按十到十五人归成一个班,每班都有负责人,方便孟长青管理。

其中两班负责衙门周边和县城的巡查、两班负责县衙的守卫。

还有一班人,负责看守险山以及其他需要监视的地方。

这五班人就用去六十二人,他们日夜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,是北山县安稳的保障,且因工作时间长,少有精力能去干别的事。

另外,杨正因要到杨门县去接人,孟长青分了两班人给他。

如此一来,孟长青身边能用的就剩下十六人。

这其中,就包括了昨晚专门巡视安置房那片的十三人。

要是程光真带他们去休息,孟长青身边就只剩下三位亲兵。

齐人立道:“我那边有六个人能调出来,他们暂时也没什么事。”

孟长青谢过了他们的好意,“咱衙门里还有人。”

这话说的,程光不理解,“还有谁?”

“御林军。”孟长青说,“让他们稍微帮个小忙,他们不会拒绝。”

这些御林军,孟长青也是每个月准时给钱的,虽然说不上是工钱,但帮点小忙,还是可以的。

看孟长青坚持,程光只能服从命令。

他离开后,齐人立却没有走,他道:“我可以给您帮忙,顺便也多学习,还望孟大人不要嫌弃。”

“齐兄说的哪里话,既然如此,我就不客气了。”孟长青把来财重新整理好的盒子交给齐人立,“麻烦齐兄,将里面的内容全部誊抄一遍。”

“啊?”齐人立不解,“这是我们昨晚抄过的,为何还要再抄一遍?”

孟长青跟他解释,“这些内容全部记在纸上,纸张在保存过程中,很容易出问题,被虫蛀或是受潮,都可能导致关键信息不清楚,所以要誊抄两份以上,分不同地方严格保存。”

齐人立很是受教,当下抱着盒子就要回自己办公的地方抄写。

孟长青却说,“麻烦齐兄,到杨校尉的办公处所去抄写,还有,若有废弃的纸张,记得跟昨晚一样丢进炭盆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齐人立很是郑重的点头。

昨晚誊抄时,他并不觉得这些内容如何,有今日这番话,他才意识到,这种东西万一被有心之人拿到,岂不是将那三百人口的情况摸了个透。

看来,这位孟大人虽没经过科考,可做官一事上,比他料算的要更加全面。

齐人立走后,孟长青叫来暂且没有其他任务的三名衙役,让他们把木盒搬到板车上,“到东门外等着我。”

孟长青站到御林军们住的小院,刚站定,门就开了。

楚沐风问:“孟大人要出去?”

“想麻烦众位一件事。”孟长青说,“我身边人手不够,众位可否给在下帮一天忙?”

周启文挤到楚沐风旁边,“孟大人说这话见外了,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。”

周启文对孟长青一贯热心,昨天晚上,孟长青没有向他们开口,他也带着四五人去帮忙了。

他能答应,在孟长青的预料之中。

但其他人,就要看楚沐风的态度了。

“好。”楚沐风转身召来众人。

一共十二人,除去守卫隔壁后衙的两人,另外十人,包括楚沐风,全部跟着孟长青去了安置房旁边。

她带着这些人一到,安置房里面就不断有人聚过来。

“各位,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?”孟长青大声问道。

“好!”群人当中,有人带头应道。

孟长青继续大声道:“请你们相互转告,让每家务必出来一个人,来我这边领身份牌。” 第247章 :分地 人群当中,有一小部分人快速离开,又带着更多人回来。

“现在安静下来,喊到名字的人上前。”孟长青按照名簿从头开始喊。

这会儿大家都在,要比昨天晚上杨正他们统计的时候简单很多。

基本名字一报出来,就有人上前。

凡是拿到牌子的人,孟长青都要关照一句,“务必妥善保存,若是遗失损毁来衙门补办,到时可要自己出钱。”

等身份牌全部发放完毕,孟长青扬起手大声道:“本官刚才跟你们每个人都说了,发给你们的东西要妥善保存,遗失了要自己出钱补。

肯定有人不服气,就这么个木牌子,丢了就丢了,大不了不用是不是?

本官在此跟你们说一下,这木牌子是什么。

这是北山县百姓的身份牌,你手上拿着这块牌子,就说明是我北山县的百姓,你能领到分给你的田地,种子,农忙时也能凭这块牌子,向官府借到耕牛。

但你要是没有这块牌子,那官府就不承认你的身份。

下面肯定有聪明人想了,我自己的没了,那问别人借来一用,是不是也行?

本官在这里告诉你们,不行,这牌子每块都不同,上面有你们的名字和一些重要信息,这块牌子就代表你这个人。”

孟长青说到这里,转换语调,声音虽然还大,却不像之前那么严肃。

“就拿秋收后交粮举例,你要是借别人的身份牌来交粮,那粮食就记在别人名下。等于拿你自己的粮食替别人交粮,你们可愿意借用别人的身份牌?”

下面人自然不愿意。

孟长青继续道:“听我这样一说,你们当中肯定有人盘算着,要把自己的身份牌借给别人用,觉得自己能捡着便宜。但转念一想,拿了你这牌子的人,万一做了恶事,还把牌子留在当场,你说官府的人抓谁去?”

“那不能借出去啊。”原先还只把木牌拿在手上,现在听完,好些人直接塞怀里了。

孟长青再次强调:“千万要好好保存,不要想着拿别人的,自己的也不要被别人拿去。”

说了这么多话,孟长青的嗓子也有些受不住,侧过身咳嗽了两声,然后继续开口:“北山县衙说话算话,承诺分给你们的田地,现在就开始分。”

孟长青抬手指向南方,“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就是北山县准备建设的两个村庄,什么都没有是不是?”孟长青笑道:“等你们住过去,就有了。走!去看看你们的新家。”

所谓的去看新家,其实就是去看孟长青立的两根木棍,也就是中心点。

反正在这范围内,都是安西和安东两个村。

只是这么大一片地方,也不能任由他们随意修建,那土地必然有所浪费,到时候为一条田埂打架的事肯定会发生。

对此孟长青早就有所准备。

她身上带着两张大纸,纸张摊开,是她对两个村庄的初步规划,田地在什么位置,村庄在什么位置,都已经画出。

“这两个村,你们随意选。”孟长青说,“愿意在安东村的,就留在这边,愿意去安西镇的,就跟着这位大人,再走一段。”

这位大人就是楚沐风,他站在马旁边,手上拿着安西村的那张图纸,表情严肃,百姓一看他那样子就心生惧怕,不想往那边去,不少人都说愿意在这边。

楚沐风不管人群当中有什么声音,反正孟长青交代给他的事情,他得办。

因此还是上马,对下方众人道:“想要安西村的跟我来。”

楚沐风都带属下走出去一段距离了,后面愣是没有一个人跟上。

就在他旁边的王寻懒洋洋道:“大人,一个人都没有,咱们还往那边走?”

“孟大人说过,总有人要区别于众人。”楚沐风说。

果然,他又往前走了一段后,再回头,就看见有几个人追了过来。

先是几个,然后是十几个、几十个。

楚沐风减慢速度,等着后面的人。

王寻道:“孟大人说的还真准。”

郑红玉看着离开的那些人,心里其实也想到那边去看看,但综合考量下来,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边。

很快,前面的县老爷又发话,让他们排成长队。

郑红玉有之前的经验,很快挤到人群当中,但她身单力薄,还是被人推到了靠后的位置。

轮到她上前,前面有不少人已经被差爷带着划好了地。

“这些格子里没有字的,是你可以选择的,红色格子是宅地,黑色格子是耕地。”

县老爷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,但语气很平和,平和到难叫人相信他是个当官的。

“你的身份牌呢?”县老爷问道。

郑红玉立刻把那牌子从怀里拿出来。

只听县老爷照着牌上念了她的名字,“郑红玉。”跟着又问:“你还有个父亲叫郑老三是不是?”

见她点头,县老爷才接着往下说:“你们一家两口人,可以选两分宅地,四亩耕地,要靠在一起还是分开?”

“靠在一起。”郑红玉赶紧说。

“那你看一看,要选在哪边,指给我。”

郑红玉仔细看着那些格子,她心里默念,能选的是格子里没有字的,其实她没看出来这些格子有什么不同,觉得随便选个两个格子靠在一起的就行。

她正这样想的时候,县老爷又开口了,“听说你父亲身体不好,将来家里肯定要靠你,如此邻居最好别是爱占便宜、满嘴传闲话的,你在这批来的人当中,可有相熟的,觉得相处起来还不错的人?”

郑红玉老实道:“有认识的,但都不怎么熟悉。”

“是吗?”县老爷问:“想跟之前村里的人住在一起吗?”

郑红玉摇头,“不想。”

她见县老爷的手指滑向一个格子,在那上面点了点,“住在这边的是一对夫妻,都是很好的人,你如果相信我,就跟他们做个邻居,正好他家旁边有两分空地。”

郑红玉注意到,县老爷指着的那两个空格子,其中一个点了红点,她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,但就是笃定,红点绝不是意外留在那里的。 第248章 : 作为除罗家村外,第一户投奔北山县的人家,孟长青肯定要特别关照。

梅子家宅地和耕地旁边,她特意留着,就想给他家找个安生的邻居。

就她这几面观察下来,眼前这叫郑红玉人大概不错。

昨天赶路过来,孟长青注意到她用布跟人换位置坐,就知道她是个有脑子的人,说话虽然不多,但总说在关键地方。

跟这样的人打交道,应该不费劲。

郑红玉看着县老爷手指的地方,还是问了出来,“老爷,这点是什么意思?”

孟长青直接回道:“是标记,原没想把这地方给出去,但现在看来,这块地方倒是跟你很合适。”

说完,稍等了一会儿,孟长青又说:“当然,你也可以选别的地方。”

要没有孟长青这句话,郑红玉就琢磨着开口,要选在别处了,但这话一出来,她当下就同意了,“谢老爷指点。”

“好。”孟长青提笔,把她的名字写在那两个格子当中,随后又道:“再看看耕地。”

郑红玉试探性的问:“老爷还愿意提点草民吗?”

孟长青笑了一下,“既然你相信本官,那就选这片地。”

郑红玉注意到,县老爷选的地方,果然又有一个黑点,“再谢老爷,我就选这片地方。”

孟长青对身边的衙役道:“带她过去量地。”

“是。”

孟长青这边忙的差不多,八方骑着马过来了,已经过了午饭的点,孟长青还没回去。

八方原本在县衙等着,想趁着等人的功夫偷会儿懒,可左等右等没见人回来,他干脆带了一包干粮往这边来了。

“少爷。”他到孟长青旁边等了一会儿,等到最后一名百姓选完地方,又等她把名字记上,这才捧上包裹,“您吃点东西吧?”

“我倒是不饿,有水吗?”孟长青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,嗓子早就冒烟了。

“有!”八方返回马旁,解下水囊交给孟长青。

水囊中的水是温热的,正好入口,孟长青连灌好几口才停下。

“少爷,有什么事情您吩咐我做,您先歇会儿。”

“快结束了。”孟长青手上拿着水囊,都没打算还给八方,“你出来的时候,程光他们醒了吗?”

八方说,“我从后衙直接出来的,没注意。要不,我回去把他们叫来?”

“不用,大白天的也不用时时刻刻派人看着。”孟长青往四周看了一圈,“上马,到白大人那边看看。”

郑红玉这边,跟着衙役来到一片空地前面,空地旁边已经被人用稀疏的篱笆围了起来,里面有对夫妻,正在做土砖。

那对夫妻看到了她,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。

郑红玉看院子里堆了不少土砖,就知道这户人家该是早到了,看那对夫妻,应该都是面善的人,这样想着,她走上前,开口道:“请问……”

贸然开口,后面却没想到说些什么才合适。

梅子听到声音,抬起头朝郑红玉看过去,“有事吗?” 第249章:你该谢谢我 对方搭话,郑红玉觉得比之前好开口,陪着笑问道:“你们是早几天就来了吗?”

梅子应道:“是啊,比你们早到两天,”她说完,指向不远处。

红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,看到几个正做篱笆的人家。

“他们也比你们先到。”梅子说。

红玉又问:“你们也是杨门县的吗?”

梅子站起来直了直身体,“我们是凉州府来的。”

“凉州府?”红玉惊讶,“怎么想到这里来?”

“你呢?”梅子没回答,而是反问她。

“原先的地方活不下去。”红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,一直在量地的衙役开口了,“你不看着?等会儿可别说我划的有问题。”

红玉立刻走过去,歉意笑道:“差爷做事肯定公正,我一万个放心,绝不说那样的话。”

“你倒是会说话。”这位差爷脸上露出笑意。

红玉早就注意到,今天县老爷带的这些人跟昨天不同,单看衣料就比昨天那些人好许多。只要是衙差,她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就惹不起,更别说这样高一等的衙差。

所以不管对方说什么,红玉脸上都是真心的笑容,说出口的都是奉承的好话。

她说:“我这个人从来只说实话。”

这御林军笑了两声,“你这人有些意思,听说你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父亲,想必日子过的艰苦。”说完,他从荷包里掏了个东西,丢向红玉。

红玉条件反射的一接,等低下头看才知道是银子,这重量大小,估计有一两。

这实在是意外之喜,红玉紧紧握住了手里的东西,她心里十分想要,但她清楚,天底下没有白捡的银子,她要收了这钱,谁知道将来要以什么去还?

这御林军看红玉傻愣愣的表情,朝她扬了扬下巴,好笑道:“收下吧。”

红玉捧着影子还到御林军面前,“差爷好意,但还请您收回去吧。”

“怎么?你不要银子?”

“县老爷给分了地,听说过些日子还会分种子,草民一家还活得下去。”

“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……”这御林军话说了一半,就被周启文打断,“地量好了吗?”

周启文就在这边,注意到他在跟一个女子说话,特意走过来打岔。

“这家的耕地还没划。”

“那还不去划,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?”周启文挡到了说话那御林军面前。

“没见着我跟人说话?”刚才那御林军眼中露出烦躁之色,“别碍眼。”

“这都是刚到这边来的百姓,你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。”周启文推着他往旁边走,“孟大人往安西村去了,这边的事情要快点收尾。”

“就你天天孟大人长孟大人短。”这人往旁边一闪,躲开周启文手上的力道,“记得你的身份,记得你是在为谁办差!别丢了皇家的颜面。”

周启文心中不屑,但脸上还是一副急着干活的表情,“行了!知道你们少爷怕麻烦,干脆我带这家人去划地,你歇着吧。”

周启文说完对一旁的红玉喊道:“喂!还不过来!”

红玉立刻朝他小跑过来,手上捧着的银子,再次送还到那御林军面前。

“哟,你什么时候能赏我一回?”周启文从红玉手上捏过银子,“既然她不要,正好你赏给我。”说完他笑嘻嘻的将银子塞进了自己的钱袋。

红玉些慌乱,但也知道当下的场面,没有她开口的余地。

“走吧。”周启文一挥手,不等红玉做出反应,自己就大步往前走去。

红玉只好跟上。

两人走出一段距离,周启文才说话,“你怎么想的?赏给你银子都不要?”

红玉又拿出刚才的理由说,到了这里有地有种子,家里过得下去,不需要贵人帮忙。

“你长得不错。”周启文说,“虽然脸上故意没擦干净,但看眉眼就知道。”他话锋一转,“没钱没势的女子,容貌越是出色,越不是什么好事。你能谨慎小心,想必是之前吃过亏。

吃了亏,长得教训是好事。”

红玉听到他这番话,觉得非常意外。

“别这样看着我,我也是穷苦人熬上来的。”周启文拍了拍自己的钱袋,“这银子我替你收了,算是绝了你跟刚才那人的缘分,你要是有脑子,就该谢谢我。”

红玉赶紧朝她拜道:“多谢差爷。”

“哈哈。起来起来,你到了北山县,大可放心把脸洗干净,在北山县的地界上,没人敢欺男霸女。”

杨门县,杨正带着人抓了两个里正过来,左大头手臂下夹着名册,给他端来一杯水,“刚从守卫那边要过来的热水,快喝吧。”

“有几个人过来了?”杨正边喝水边问,“你核对一下,看还缺哪里的里正。”